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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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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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釉色陈炉

  釉色陈炉

董小龙

釉色,一种神秘的色彩,一项由中国历史文化名镇陈炉烧制,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青绿釉色陶瓷烧制技艺,早就拨动着我的好奇与向往了。

这份向往在一个色彩斑斓的秋日里得以实现。

清早起来,天气格外好,我和西安来的几个朋友一起,从铜川市北关出发,顺着曲折蜿蜒的山路,向深藏在山凹里的古镇前行。

两边是绵延舒缓的山坡。山坡上,野花竞相开放,枝叶纷披,红黄绿蓝,花枝招展;灿烂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慷慨的洒落下来,照在我们的身上,温暖着我们的心窝。

面包车径直把我们拉到古镇中央。下车后,顺着一个斜坡,慢慢走下来,映入眼帘的是陈炉陶瓷总厂。站在这个陈炉最大的年产各种瓷器30万件的瓷厂门前,环顾四周,蓦然发现,原来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不是宽阔的广场,而是一处处沟垴,一处处崖畔。站在沟垴崖畔放眼望去,原来陈炉古镇,仿佛一只硕大寡朋的聚宝盆,盆底盆腰,盆沿盆边,满沟满壑,密密麻麻,住满了人家。蜂窝似的房屋,一层一层,台上台下,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并不高大的短树细枝,瘦硬坚挺,曲折盘旋,横逸斜出,苍劲有力。高高耸立的窑炉,斑斑驳驳的院落,雪白素净的门墙、门帘,仿佛满天的繁密星点,恰似修拉的点彩油画,典雅凝重,十分迷人。

一行人边走边看,在树影婆娑中深切感受陈炉所蕴含的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在陈炉陶瓷总厂参观时,导游介绍说:早在唐代,这里就是中国北方青瓷的主要烧造地。从陈炉镇到黄堡镇,沿漆水河谷, 绵延数十里, 瓷窑遍地,作坊密布,至今已有1300多年。

其实早在宋代,陈炉陶瓷就被列为贡品,产品远销世界各地,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影响深远。正听着介绍,陈炉陶瓷总厂厂长郭牛,听说来了西安客人,就极其热情的接待我们,并陪同我们,向我们介绍陈炉陶瓷。他随手从展台上拿出一个青花瓷碗,指着上边的图案让我们看,见我们看不明白。就告诉我们说:“你看它是字,就是字,你说它是花,它真的就是一个‘花’字,这就是陈炉青瓷的特色,叫‘似字若花。’”虽然郭牛厂长没有说这是宋代的瓷器,还是明代的瓷器,但他却肯定的告诉我们,这是一件旧瓷器,是旧时的很值钱的老物件。说着,又从展台上拿出一只瓷盘。浅浅的沿儿, 光滑的釉面,酱黄的色泽。 郭牛厂长说 : “这是洋盘,当地人叫它洋盘。主要用来盛凉菜,调凉面,也有人用来放搅团的,是最实用的生活器皿。”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陈炉是黄色的,酱黄色的那种。腌菜的花坛,盛米的大缸,存放盐、醋、辣椒的瓷合,这一件件日常生活用品,都被陈炉人饰绘成典雅凝重,清丽好看的酱黄色。

然而我的这一看法很快被推翻了。

陈炉,不仅仅是酱黄色的,而是豆青色的。青中泛绿,晶莹滋润,巧如范金,精比琢玉。郭牛厂长指着一个陶瓷构件让我们看,说这就是传世的不多见的唐三彩龙头。说着,又拿起一个牡丹纹盏让我们仔细看上面的“大观”铭纹,看那如出水芙蓉般的青翠色泽。“陈炉,果然是青色的。”看到这里, 我不仅脱口而出。随行的朋友说:“你错了,依我看,陈炉,是黑色的,你看这些佛龛、塔盒、瓷罐,漆黑透亮,光可鉴人……”郭牛厂长笑了,说:“你们都错了,你看,这烧造瓷器的匣钵不是赭石色的吗?这色彩,不很红色,而是暗红色的,血色的那种;而人家的院落又是白色的,白门、白墙、白布门帘,多素净的色彩呀!而院落里的树,是绿色的,翠绿凝碧的那种。”大家听着,不觉顿悟:陈炉的釉色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彩的、绚丽的、华美的。五彩缤纷。五光十色。不论是宋代黑瓷塔式罐,还是明代青釉雕花倒流壶,仰或是元代白釉瓷等,无不色彩纷呈,美轮美奂。

从瓷厂出来,一行人错列而行,行走在瓷片铺成的山路上,脚底闪闪发光,眼前灿明如霞。皎好的面容,不时在脚前折射捉映。瓷光云影,如诗如画,迷离恍忽,如梦如幻,万花筒一般。抬眼罐罐垒墙,侧身明清民居,似乎站成了一个坚定的城堡群,经历了千年的沧桑岁月,却依然宁静而淡定。而我们,仿佛正一步一步,穿越时光隧道,看得见历史的烟尘,听得见历史的回声……

在郭牛厂长的带领下,我们推开了一扇古朴的大门,走进陈炉的普通百姓人家。随着吱吱呀呀木门的响声,院子里忙活的老人把目光投了过来,亲切的话语之间,我在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恬静与安详。我走进了一间窑洞,我的目光在窑洞里游走,最后被那搁放在厨房灶台上的古老的菜坛瓷罐水瓮大缸所吸引。那犹如盛开的菱形花瓣,一抹桔黄,一抹乳白,黄白相间的图案,一下子使我想起年少时外婆家古老的小油灯,那似曾相识的坛坛罐罐盆盆碗碗也会亮起一束美丽的灯光吗,屋子里的老人在静静的享受着美好的时光,恍然间竟宛若走进一帘旧梦。

兴致盎然中,大家在陈炉一家堆满瓷器的院墙外徜徉,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口被古树庇护的千年古井,恰好有前来汲取水的姑娘,年纪不大,但将水桶在井里摆来摆去的姿态,却坚定而熟练,一桶满满的水提了上来,清澈而透亮,在水桶里荡漾。征得小姑娘同意,饮了几口,顿觉清爽怡人。之后,我们又走进了另一家院子。门是虚掩着的,主人并不在家,院子中央有一个围成圆形非常大的玉米垛,其中整齐的排列着一层一层的玉米,这些尚没有脱粒的玉米,居然呈现出一些近乎透亮的玛瑙色,艺术品一样吸引着我。我从这个大大的玉米垛里,精心挑选了一个最为完美的玉米棒,自作主张的装进了我的包里,看见它,就会想起陈炉人晶莹剔透颗粒饱满的日子。

说说笑笑中,又一户陈炉人家的木门被我们推开了。远处是秋阳映照下的不高不矮的山垴,近处是古镇人家的菜园子。油绿的红萝卜缨,青翠的大白菜,站在菜地里的小媳妇,脸面红红的,小儿子跟在她的身后嬉闹,而她此刻正一手提着荆条编的筐笼,一手拿着一部半旧不新的手机,兴奋地和谁通电话,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奕奕神采。

黄昏近了,在郭牛厂长的安排下,一行人入住在农家小院。这户人家的院子就建在环形半山腰,眼前十分开阔。居住环境不错,收拾得很干净,坐在院子里,静静的享受着陈炉的山村清风。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苹果树,树上挂满了苹果,红红的,十分诱人,另一棵是柿子树,树上结满了柿子,黄澄澄的一片。红红的苹果和黄黄的柿子交相辉映,使这个农家小院充满了甜蜜和温馨的生活气息。屋里屋外忙碌着农家饭的主人,灶里的火烧的正旺,一些柴草的味道和着饭香弥散开来。走进灶间,我看见灶膛里火光,将女主人淳朴的脸庞映照得格外生动,她不加修饰,笑容可掬,张扬着健康的生命力。家里住进了客人,她显得很高兴,见我站在烟火迷蒙的灶间发呆,就笑着说:“去院子吧,苹果、梨、枣,还有核桃、柿子,想吃那个随便摘。”于是,我一手一个苹果,一手一只梨,苹果的酸甜,梨子的酥脆,波浪似的,长久的在我的唇齿间荡漾。

晚饭是地道的农家饭。筋道的饣合饣各,怡人的红薯,甘甜的洋芋,寻常百姓自由自在,悠然自乐的情怀,让一份久违的亲切和放松飘逸在我的心灵空间。

入夜,正是农历十月,如盘的月亮悬挂在天边,一层又一层乳黄色的光晕围拢着月亮。时隐时现,远远的,山畔沟垴近处的民居,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静谧的陈炉之夜,只有虫子悠扬的鸣唱和偶尔从远处飘来的人们的对话、咳嗽,还有,游走在黑暗中的犬吠,陈炉人的夜是如此沉静、安祥。

第二天,告别陈炉的时候,我专门去寻找陈炉税务所。院子还在, 陈炉税务所的木牌子还在。只是,税制改革后,人员分流,税款缴纳要去办税服务厅。如今, 秋风萧瑟,人去屋空。但砖箍的窑洞依然挺身而立,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依然是当年的风采。

我站在崖畔边一棵大柿子树下,柔情缱绻的向陈炉沟壑深处凝望,隐隐的似有些不舍。

阳光依然很好,细碎的阳光从半红半黄的树叶间筛落下来,光影一朵一朵摇曳着在我眼前乱晃,我的记忆屏幕上慢慢收拢散落在陈炉的点点印迹,一阵微风从沟垴深处吹过,洗礼一般扫过我的灵魂。短短两日,我仿佛看到了生命应具有的本色,那就是内心的朴素和宁静。

这时的陈炉,在我眼里,已幻化成了一抹淡淡的釉色,那是穿越时空,亘古不变的青花一样的品性,如山花一般在我的心底渐次开放,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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