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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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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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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绕不过那凄凉的二胡声

我绕不过那凄凉的二胡声

董小龙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一个山区小镇工作。小镇山清水秀,古朴宁静,遗憾的是没有电。晚饭后,我们几个年轻人不约而同,来到沮水河边,拣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然后把脚伸进水里。远处是黑黝黝的大山,头顶是朦胧胧的月影,流水在脚下环绕,野草在岸边摇曳,大家都不说话,静静的听一位银行朋友拉二胡。一阵冷风吹过,那二胡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凄凄凉凉,如怨如慕,我们听着,禁不住要落下泪来。后来,朋友告诉我们,他拉的二胡叫《二泉映月》。曲作者叫阿炳,原名华彦钧,因患眼疾,双目失明,成了瞎子,人称瞎子阿炳。

从此,那一把凄凉的二胡声就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后来,每次听到二胡声我都想掩面而泣。我知道,对于每一个喜欢二胡的人来说,阿炳都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他非凡离奇的身世,惊世骇俗的才情,夺人心魂的艺术魅力…….当我们把他留下的《二泉映月》等六首乐曲拼凑出一个饱受世态炎凉,孤高冷寂的身影时,总会怀疑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落魂的民间艺人。

然而有一年,单位组织看电影。没想到,竟是《二泉映月》,真的是阿炳,望着银幕,我泪眼模糊…….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惠山公园的小路上,碎石乱玉,雪白苍茫,忽然,一阵凄凉哀怨的二胡声,幽幽的,从街巷深处传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篷头垢面的老妇,用一根竹竿牵着一个瞎子,从公园路上,自东向西,慢慢地向我们走来,在纷纷扬扬的雪花映照下,我们看清了,他,就是阿炳。牵着他的,是他的妻子董彩娣。在惨淡的路灯反射下,只见阿炳脸色憔悴,形容枯槁,戴着一副黑色眼镜,头上是一顶破破烂烂的毡帽,手里拿着一把二胡,背上背着一把琵琶,胳肘里夹着一支竹竿,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雪中,他一边走,一边拉着二胡。

那二胡,时起时伏,扣人心弦,时远时近,如泣如诉,时有时无,悲痛欲绝。我们看着,听着,真是百感交集,心如刀绞,忍不住再一次落下泪来。

离开山区小镇后,许多往事化作了飞烟,但那一把凄凉的二胡声还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2009年,一个细雨迷蒙的日子,趁外出学习的机会,我来到了无锡,来到了阿炳故里,听到了那真正的凄凉的二胡声。

在无锡市图书馆路30号,我们走进了阿炳故居。导游介绍说:“这是民国初年的建筑,是当时工商界人士集资修建的,至今保存完好。如今,地方政府还准备建筑‘崇安寺’,‘三万昌茶馆’,因为茶馆门前围场是阿炳最主要的卖艺地点。”“这里原为清虚宫三清殿道观。1893年,阿炳就出生在雷尊殿旁的‘一和山房’。阿炳的父亲华清和是三清殿道观的当家道士。华清和擅长道家音乐和各种乐器。三岁丧母,寄养在同族婶婶家的阿炳,在私塾念了三年书,6岁时,他以学徒的身份,随父亲学习乐器,编词作曲,演艺卖唱。天资聪明,极富音乐天赋的他,很快便精通了二胡、琵琶、笛子,经常参加道观的诵经奏乐活动,17岁时,他参加道教音乐演奏,成为当地有名的司鼓手。”导游的解说,进一步加深了我们对阿炳的认识。

作为民间艺人,阿炳一生创作演出了270多首民间曲子,除了《二泉映月》、《听松》、《寒春风曲》这3首二胡曲外,还有《大浪淘沙》、《龙船》、《昭君出塞》3首琵琶曲。只是,阿炳在世时,没人帮他整理,如今己成空谷绝响,就这一首《二泉映月》,还多亏了他的同乡---中央民族音乐学院教授杨荫浏先生才得以传世。

阿炳去世前几个月,杨荫浏先生特意从北京回到无锡,用钢丝录音机为他录下6首乐曲,其中就有《二泉映月》。1950年深秋,在无锡的一次音乐会上,阿炳最后一次演奏了《二泉映月》,博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1951年天津人民广播电台首次播放了此曲,引起了轰动。1959年国庆10周年时,中国对外文化协会将此曲送给国际友人,从此流传海外,1985年,此曲在美国被灌制成唱片,成为流行美国的中国十大乐曲之首。

我们跟随导游,走着,听着,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凄凉的二胡声。

“说起这首曲子,不能不说二泉。江南名山----惠泉山,地处无锡西郊,山上有一泓清泉,唐朝陆羽品尝后,认为泉水清沏甘冽,评为‘天下第二泉’。苏东坡有诗:‘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阿炳失明前,常在这里流连往返。”

跟随导游,我们离开阿炳故居,来到了惠泉山。走进了锡惠公园,照壁上元代赵孟頫题写的“天下第二泉”赫然映入眼帘。据说,在“二泉”旁聆听《二泉映月》,能把人带到泉清月冷的绝美意境----一个刚直顽强的民间艺人,用二胡,在泉边,倾吐他的坎坷,诉说他的悲愤,虽然他双目失明,眼前漆黑一团,但他却用音乐抒发他的情感,诉说他的幽怨,描绘他曾经目睹过的美丽的二泉风景。

漫步园内,我们惊讶的发现,作为一处著名旅游景点,这里确实是有吸引力的。导游说:这里每天游人如织,不绝如缕,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阿炳曾经倚坐过的“漪澜堂”,已是人去楼空;阿炳曾经眷恋过的“二泉”,早已不见了水的影子,当然也就寻找不到映月的一丝意境,更无法彰显阿炳苍凉的心境。

但我们不忍离去,在二泉边长久徘徊。原来这二泉分上、中、下三池,上池呈八角形,围以石栏,水清冽,当地人喜欢汲取上泉水。中池呈方形,紧靠上池,活水细流,石底见影,澄澈可爱。上池与下池之间,建有‘二泉亭’,下池最大,长方形,池内有太湖石,叠垒如观音,称‘观音石’。方池之上,建有‘漪澜堂’。苏东坡有诗:‘还将尘土足,一步漪澜堂’。漪澜堂结构轩敝,四面环廊,有漆画‘陆羽品茶图’。二泉侧旁,有‘伴泉’,‘映月’月洞门,拾级而上,有长廊若长虹卧波,名‘垂虹廊’。飞檐翘角,古色古香。唐诗人张祜《题惠山寺》‘泉声到池尽,月色上楼多’题写在上头。然而,月光虽明,世道却暗,泉水虽甜,人生却苦。水面虽平,人间不平。因此,阿炳心中常常涌起无限酸楚,泉水苍凉,倾诉辛酸,于是将曲子取名《二泉映月》。阿炳夜阑更深,走街串巷,卖艺一天,又冷又饿,深夜回家,常拉此曲,凄切哀怨,尤为动人。

在阿炳墓园,我们随远方游客一起,前来凭吊这位中国民间艺人。向他深深的三鞠躬。阿炳原先葬在无锡西郊灿山脚下,“一和山房”道士墓地,1979年墓地遭到破坏,由无锡市博物馆原地拾骨,1983年改葬惠山东麓二泉之南。新墓由中国音乐研究院和无锡市文学联合会联合建立,墓园由墓墙、翼墙和平台三部分组成,形状有如一架音乐台。墓园有阿炳青铜塑像,是由著名雕塑家钱绍武先生创作的。走近细看,只见阿炳长衫掩膝,头戴毡帽,左手操琴,右手拉弦,左腿盘起,衣衫蓝缕,弯腰弓背,手拉二胡,正在卖唱。正中墓墙上嵌有一通一人多高的花岗岩石碑,上面镌刻着:“民间音乐家华彦钧先生之墓。”

徘徊在这块740平方米的墓地,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对一生清贫如洗的阿炳来说,这墓园真的是有些奢侈了,简洁朴素的风格也许更符合阿炳的命运。“阿炳没有直系亲属,有关他的逸事留传下来的很少”。墓园工作人员说。有人问:“难道地方志上也没有吗?”“以阿炳的身世,怎能载入地方县志呢?” 墓园工作人员一脸的惊讶。

民国36年,阿炳病重,卧床吐血。从此不再上街卖艺,而以修理胡琴为业,勉强度日,1950年,阿炳病逝,终年57岁。

雨一直在下,我们的游览到此结束。带队的吆喝我们快走。淅淅沥沥的江南雨没有伴住我们的脚步,我们的耳边也此起彼伏,时断时续的传来一阵一阵的二胡声。

其实,离开阿炳故里时,也许是为了招揽游客,也许是当地的民间传统,一位当地艺人为我们演奏了二胡曲《二泉映月》。老实说,这位艺人的二胡拉的真好,不论是二胡的质量,还是演奏的技巧,都比我那位银行朋友要好听许多,但他无论如何也拉不出我银行朋友的那份情感,更拉不出瞎子阿炳那份苍凉的人生。

阿炳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但阿炳不济的命运,撩人的琴声和用二胡抒发心中的郁闷,感叹身世的不幸,又拨动着多少脆弱敏感的神经。

日子走的真快,算起来,离开阿炳故居已经10年,但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呜呜咽咽的二胡声,尤其是在冷冷的月夜里,尤其是在清清的泉水旁,二胡声竟是那样凄凉,那样幽怨……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努力把阿炳忘了,把二胡忘了,但不知怎的,那感伤的琴音,那连绵的叹息,象一缕线团,始终在我的脑海萦绕,即使在夜里梦里,我也绕不过那一把凄凉的二胡声,只能“叹人世之绝情”,“独沧然而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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