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

董小龙

一

当我走进这家大型超市时，我知道，我是一个消费者了，我购买了足够多的生活用品，包括蔬菜、水果、面粉和食用油，还有一个电动剃须刀。

在我挑选这些生活用品的同时，也有许多消费者在挑选购买他们需要的生活用品。有人选购了还在晶莹冰雪中香甜做梦的青虾；有人选购了正在玻璃水缸中游来游去的鲱鱼；有人选购了上好的轻薄绵丝被；也有人选购了当地特产蓼花糖和芝麻糖。而年轻的售货员则不失时机的大声吆喝：“刚刚上市的宁夏大西瓜呀，红瓤、黑籽、沙甜，花纹漂亮，价钱不贵，2元1斤，快来选购。”顺着售货员的声音望去，这家大型超市灯光明亮，有如白昼，商品繁多，五彩缤纷，不论货架，还是柜台，不论铺面，还是库房，货物充足，价格实惠，购买货物的人流有如潮水，一派熙熙攘攘的繁荣忙碌景象。

二

然而超市的入口处，依然人流不断，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老人，还是孩子，不论是乘坐电梯的，还是步行台阶的，潮水似的，纷纷涌进这家超市，人人笑逐颜开，个个笑容满面，显示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兴奋和愉悦。他们，都以消费者的身份进入这家超市。我注意到，有一个消费者，站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前，神情游离，挑肥拣瘦，审视半天，拿捏不定；有一个消费者，站在商品价格表前，看了又看，间或拿起商品，掂量再三，而后又轻轻放下，末了，又折返回来，“就是它了。”消费者自言自语。一位年轻的母亲，在挑选厨房用品。酱油、醋、鸡精、碗筷、抹布、洗洁精…….一番精挑细选之后，手推小货车已经满满当当，但似乎还不够，又顺手拎起一包餐巾纸放到小推车上，眼睛还不收回，一直在左顾右盼，即使快走到超市的出口，还是一付恋恋不舍的样子。“真是个过日子的好媳妇。”一直跟在后边的大娘说。

三

在这家大型超市,我还遇见了更多消费者,他们似乎都是前来购物的,当然也有到超市看看、转转,啥也不买,空手而返的。我遇见了张大哥，他是开着私家汽车前来超市购物的。他最近买了一台新能源汽车，不烧油，只充电。“我这不是为减少环境污染，实现碳达峰出一把力，做一点贡献么？！”张大哥生活新潮，消费超前，精力旺盛，出语惊人。“这些年，国家在积极倡导合理消费，遇到假期，不仅调休，而且免费，几座的小车不收过桥费，于是，私家车大行其道，携家带口，外出游玩，拍照录像，吃喝玩乐，购物不过是顺手牵羊的事。”“现在的人呐，幸福的很哩。”张大哥笑着对我说。我知道，张大哥是个购物狂，他有这个经济实力，也有购遍天下的万丈豪情，每次遇到重大节日，比如国庆元旦，比如双十一，商品大幅度打折，他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抢购，仅是华为手机，他就先后更换了不下五次。每推出一款手机新品，他总是捷足先登，“这叫消费升级。”张大哥声调铿锵，言之凿凿。有一次，张大哥从网上购买了一瓶能够喝的什么药水，喝过几次之后，他就束之高阁，不再搭理。“你咋不喝了，这药，哪儿买的？”“网上。”他的妻子发现这小巧精致的瓶子上全是英文，一个字也看不懂，见他不喝了，觉得扔了可惜，就摇晃着，虽然里边的药水不多了，但还是舍不得扔，自个儿喝了，没想到，这药还行，居然把她多年的咳嗽治好了。我去他家串门，他和妻子争相向我炫耀。

四

 好友王林华也是一个十足的消费需求旺盛者，他的消费体验就是户外运动。“前一阵子，我和几个朋友驾车出行，体验户外露营，我还专门购买了防水帐篷、露营床垫等，总计消费了4000多元。”王林华笑着对我说。“肠粉、叉烧、煲仔粥。”好友李大庆是一个美食消费者，今年国庆假期，适逢2021年广州国际购物节开幕，李大庆带着家人，几乎尝遍了广州美食。“虽然每天的消费都在千元以上，但值。”李大庆自豪的对我说。邻居孙井儿则是个旅游发烧友，也是个消费活力十足的年青人，他喜欢游山玩水。海南、甘肃、西藏、云南，凡是消费者青睐的地方，凡是旅游热点地区，无不留下了他的足迹。“自然，人到哪里，消费就到哪里，不过，我的消费水平不算高，一年也就五万元左右。” 孙井儿坦诚的说。

五

星期日，我以一个新的消费者的身份，再次走进这家大型超市。我要买一台电冰箱，家里的电冰箱已经使用20多年了，由此我决定买台新的。

此刻，我正站在超市入口的电梯上，努力向里张望。但我必须像每次进入超市时一样，通过扫脸，存放好我携带的行李---其实也只是一个手提袋子，然后，跟随如潮的人流，走进超市。

像所有消费者一样，进了超市，一般都不会直奔想要购买的货物，而是在超市逛逛、转转、看看，然后再去购买想要购买的商品。

我也一样，走进超市，先是目不转睛，东瞅瞅，西看看，这才发现，原来这家超市整体上是划分为块的：水果区、蔬菜区、糕点区、肉蛋食品区、烟酒糖茶区等等。一个区块一方天地，所有区块连接起来，就是整个超市。

在水果区，所有水果全都整整齐齐码放在货架上。这些水果，红黄绿白，色彩浓艳，琳琅满目，十分新鲜，不仅看上去赏心悦目，而且散发出淡淡的香甜味道。

我的目光停留在刚刚上市的甜桃上，我注意到，甜桃的品名叫“姜女红”，是附近一个叫孟家塬的村子生产的，货柜上，显示着甜桃的生产地。这些甜桃，一个一个，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货架上，鲜红欲滴，漂亮香甜。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这种甜桃，售价较贵，10元1斤；也有价廉的：香蕉、油桃、圣女果、葡萄、樱桃，每斤的售价5元、7元、9元钱不等；售价更贵的则是来自南方的水果：洋桃、榴莲、荔枝、菠萝、芒果、火龙果等。不论北方水果，还是南方水果，甚或当地出产的水果，千篇一律：或鲜红欲滴，珠圆玉润；或青翠碧绿，十分新鲜。

与水果区相邻的是蔬菜区。大白菜、红萝卜、水芹菜、紫茄子，甘蓝、黄瓜、豆角…….都是些家常菜，青翠碧绿，十分新鲜。

紧挨的是肉食品区，羊肉、猪肉、牛肉、鸡肉，应有尽有；也有鱼，在水中摇头摆尾，优哉游哉，又有虾，鲜活的，在水箱里活蹦乱跳；冷冻的，在冰封的雪柜中静静的躺卧。女营业员走了过来，满脸的微笑，声音也甜美：“给你来上2斤吧。”“不，我不买虾，我买冰箱。”说完，我快步向家用电器区走去。

六

细想起来，这家超市，无疑是生意行当里的高手，除了正常经营销售，还时不时的开展促销活动，千方百计招揽顾客，想尽一切办法，让每一个人都尽可能成为真正的消费者。

有一天，我还走在前往超市的路上，一个微胖的女人站在路边，看见我，笑容可掬的走过来，说：“给你一张优惠卡。” “优惠卡。”我站住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张购物优惠卡，我推辞说：“不要。”“拿着，持优惠卡，来我们超市，价钱优惠多多。”说着，甜甜的一笑。

这样的事，经历多了，我才知道，这家大型超市，不仅散发“优惠卡”，还“打折。”原来那些饱满多汁，新鲜娇嫩的蔬菜，经过一天的销售，傍晚时分，已经失去了水分，打蔫了，枯萎了，不怎么新鲜了，于是，打折；而在集中上市的季节，大白菜、青萝卜，价钱便宜到了一角钱，几分钱，甚或论堆，一堆五角钱……还有，鸡蛋、香肠、牛奶，临近过期，也打折。

正如俗话说的：有卖的，就有买的；有遗失的，就有捡拾的。有打折蔬菜，就有购买打折蔬菜的人群。而购买打折蔬菜的人群，永远都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大爷，他们组成了庞大的消费大军。这些老人，有时排着长队去抢购打折青萝卜，有时整捆抢购打折水芹菜。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年纪不算大的老人，推了自行车，一次购买了12颗莲花白。“咋买这么多？”我惊讶的问。“便宜么，五角钱一个，数个。”“能吃完吗？”“能，包蒸饺、包水饺、包包子，咋有吃不完的。”“天天吃，不烦吗？…….他没接我的话，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了。第二天，我见他又购买了一大袋子蔬菜，用蛇皮袋子装着，其中还有一大把降价香蕉。“这些香蕉，皮都黑了，软塌塌的，能吃吗？”我问他。“能吃，咋不能，里边的酿是白的，你看。”他剥开一个香蕉皮让我看，果然是白的。“甜的很。”他咬了一口，吃着、说着：“糯糯的、甜甜的、香香的、味道蛮好的。”我知道，这些香蕉是下了货架的，已被扔进废菜筐里了。老人弯着腰，在菜筐里翻拣着，说：“这些香蕉，还能吃么，咋就扔了，怪可惜的，多少钱，1元1斤。”“好香蕉要2.50元呢。”女售货员给他称了，纸条上打上了2元钱的优惠价。

七

所有商品，光打折也不行，还积分。有一次，我购完物，付完钱，女收银员叮嘱我说：“这张小条你拿好，别丢了，凭小条，可以积分的。积够了多少分，会领到一包餐巾纸什么的，如果积分不够，半路又去了别的超市，前边的积分，就算白积了。”又一次，在超市购完物付完钱时，女收银员兴奋的对我说：“快，去领水杯子，用手机扫描二维码。”我故意说不会：“来，把小票给我，我帮你弄。”另一个女收银员拿过我的手机，弄了半天，说：“哎呀，不行，你的朋友圈不够，太小了，朋友圈要大，这杯子没法给你。”“多少朋友圈才是大圈子呀？”我问。“至少100人。”“啊，要这么多。”幸亏我没拿杯子，不然，到哪儿去凑100个朋友呢。

这家超市，还有一个绝活：电梯时开时不开。有时候是消费者进去的时候开，出来的时候不开，哪怕你购买了许多商品，你也只能拎着，从台阶上一台一台走出去，除非你不想离开超市，有时候反过来。“为什么呢？”我问。“节约运行成本呗。”在电梯旁看守电梯的女人笑眯眯的说。商人重利，日久天长，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路上，我一直这样想。

八

有一次，我刚刚走进超市，看见在柜台的后边，有一个老头搬运着整筐的蔬菜，从长长的通道里走出来。我这才知道，他先是从存放蔬菜的地下库房里，把蔬菜一袋一袋扛出来，然后装运到货车上，拉运到货柜前，整整齐齐，逐一摆放在货柜上。

这次，他扛了一袋子土豆，显示出很吃力的样子，抱着扛到货架上，倒出来，再逐一摆放整齐，之后，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一边掸掸衣服的泥土，推着货运车走了。

看着这一切，我才明白，这看上去十分光鲜的超市，其实也是个力气活，甘蓝、洋葱、西红柿，整筐，整袋……无不需要你出力流汗。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里干些装车拉运，搬货卸货的活儿，挣些辛苦费，补贴家用。有一次，我看见超市墙上贴着招聘人员的告示，我试探着问，都要啥条件，比如年龄呀，学历呀，一个女售货员说：“啥条件都没有，只要能吃苦就行。”我说，像我这样的要不要。“你会开车吗？”“不会。”“哪不行，我们要的是会开车的，拉运货物，搬运商品，送货上门……不会开车不行，除了力气，得有点技术。” 其实，女售货员不知，我应聘超市，倒不是为了挣几个辛苦费，而是想亲身体验一下超市的工作，到底有多累，多辛苦。

九

记得有一句话，说：店大欺客。作为大型超市，不愁没有顾客，不愁货卖不出去。置身于大型超市，顾客，是个弱者。一些超市，某些商品，宁愿承担临近过期的风险，也不愿降低价钱，显示出“独此一家，别处无有”的霸气。一些超市，以做假账等方式，偷逃国家税收，这种偷逃税收的行为，让消费者的爱国热情黯然失色，大打折扣。而超市，也会为此付出补税罚款的严厉惩处。只不过，作为消费者，并不知道这种税收惩罚，超市是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又怎样对消费者的爱国行为，做出了回馈和尊重，仿佛这只是税务部门的职责所系，与己无关。

其实，消费者有所不知，他们每购买一件商品，每支付一笔货款，都是在自觉履行纳税义务，为国家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他们消费的越多，对国家的贡献就越大。作为消费者，每一个中国公民，都是纳税人。而超市的售货员不知，他们每销售一件商品，得到的不仅仅是一笔货款，还有纳税人奉献的一片爱心。这不是任何人的个人意愿，而是国家税收制度设计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在中国，每一件商品的价格，都是包含国家税收在内的，消费者在购买商品时，不仅满足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而且拉动了经济增长，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成为一个纳税人，已经向国家缴纳了税收，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片爱国之情，而税收优惠，犹如雨露甘霖，滋润着消费者购物信心的茁壮成长。只不过，消费者的这种纳税行为，是通过超市逐月向税务机关申报缴纳税收的方式予以呈现的而已。

十

但更多的大型超市，给消费者的体验是“满意。”当消费者带着他们精心挑选的商品走出超市时，心情是愉悦的，舒畅的，心理是满足的，平衡的。他们懂得，付钱，购物，理所当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理直气壮，兴高采烈的走出超市，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也一样，有好多次，购物后走出超市，无意中一回头，“放心超市”的牌子，就悬挂在超市的入口处。只这一块小小的牌子，让我的心里一下子踏实多了，舒坦多了，购物时的一点不快，一下子释然了，心里，不仅仅是一种平衡，而是十分平静----这家超市，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遵纪守法，照章纳税，这样的超市，真的让人放心。

十一

超市的门口，照例是游乐场，是孩子们的乐园，吸引着千家万户的所有家长、孩子……

过好日子，岂能少了油盐酱醋；一日三餐，岂能少了瓜果菜蔬。即使网上购物成为时尚，超市也不可或缺----有的消费者，就喜欢亲自挑选商品的满足感，有的消费者，就喜欢手拎着油桶的自豪感；有的消费者，就喜欢超市闲逛的幸福感；也有的消费者，就喜欢提着鲜鱼与熟人的那一声招呼：“你买肉鱼了啊？”“是的，你瞧，今天这鱼，多新鲜？！还有虾，40元1斤，老便宜了啊？！”

因为有男女老少来往光顾的身影，超市，永远人声鼎沸，生意兴隆；因为有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光鲜，超市，永远人流如潮，财源滚滚。

超市连着百姓，超市连着民心，更何况，超市之外，还连着广袤的田野，而那些来自国外的商品，则连着世界，这外表看上去平常普通的超市，里边蕴藏的，其实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