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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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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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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食记忆

零食记忆

董小龙

我从一家零食铺子门前走过时,一股浓郁的奶油香味从门脸里溢了出来,差点把我撞了个趔趄,一瞬间,我听到了我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声,饥饿顿时袭来。我走进店铺,松籽、腰果、板栗…….包装在塑料袋子里的手指大的小麻花……琳琅满目的各种零食,排成了长长的,一条一条的金丝银线,执坳的把我拉回到往昔岁月,让我想起我的许多零食往事。

野草莓

初夏时节,故乡原野上的野草莓熟了,我们几个孩子,蹲在地上,顺着藤蔓,小心翼翼的摘着,一个一个,眼尖手快,挪着地方摘,摘的太多了,手里拿不下,女孩子从衣兜里掏出手绢,在地上铺展开来,盛放野草莓;男孩子干脆摘下头上的帽子,野草莓开始在帽子里跳跃。

野草莓的果实有米粒大小,一簇一簇的,颗粒感极强。当地人叫莓子。

早春时节,莓子的藤蔓就满山遍野,蓬勃生长,之后,长出叶芽,开出白色小花,指甲盖那么大,懦弱而卑微,不经意间,莓子结出了果实,青绿色的,密密实实,半个月后,莓子熟了,黑里透红,十分香甜,是我们的零食之一。夏天多雨,一场不大不小的雷阵雨后,天空放晴,阳光灿烂,熟透的莓子,晶莹剔透,干净鲜美,有如石榴籽一般透明,正是摘莓子的好时候。但野草莓枝上长有绒毛一样的尖刺,就连结野草莓果的叶子上也长有尖细的刺,摘野草莓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必须格外小心谨慎。莓子的花期并不长,七月过后,莓子不再开花,自然也就不再有甘甜的莓子,我们的零食只好告一段落。

野桑椹

山坡上还生长有野桑树。没有人刻意去种,自然而然,就长出了一棵树,是桑树,大自然就是这样奇妙。当地人不大养蚕,桑叶自然没用,全都自然脱落,遍地都是,没有人怜惜。但桑椹果儿却是我们这些孩子的零食,也最受我们的喜爱。也是初夏,五月半儿,野桑树上结满了桑椹果儿,手指那么大,红里透紫,紫里透红,一粒一粒,抱着团儿,我们这些孩子,上树摘桑椹,一边摘,一边吃,直到把自己的嘴唇吃的乌黑乌紫,再用上衣兜儿装上许多,回到家里,自然少不了大人的一顿骂,“看把你嘴吃的像乌鸦(老鸦)一样,洗去。” 赶紧把上衣兜儿里的红桑椹往桌子上一放,香甜的味儿弥漫开来,大人眉里眼里都是笑。

野酸枣

在我的故乡,每年初夏,满山遍野生长一种酸甜甘美,似枣非枣的野果子,人们叫它野酸枣;因为酸枣树上长有尖尖的刺,所以叫它枣刺儿。早春时节,酸枣刺是不开花的,到了春末夏初,桃花李花一齐谢了,大地又显单薄的时候,它才绽开一粒粒小骨朵,雪白的瓣,乳黄的蕊,不足指甲大的小花儿开在山坡上,有如夜空里的繁星,簇簇丛丛,繁繁密密,细细碎碎,星星点点,随风散发出一种沁人的清香。酸枣的花期很长,要经过整个酷烈的夏季,直到仲秋前后,也还会有两三朵小花,稀稀疏疏的散落在日渐寂寞的景色里。而那枝叶却也褪了绿,转入黄。之后又被秋风霜露浸染得红黄斑驳。这时,那悬结在稀疏枝头上的果实便显露了出来,红红的,圆圆的,像滚动的珠玉,如好看的玛瑙。这就是我们的零食:野酸枣。

     深秋时节,一群孩子,不论上山割草,还是放羊,甚或砍柴,都会来到山坡上给羊割枣刺。像人喜欢吃辣椒一样,山羊喜欢吃这种生长旺盛的带刺的野草儿。“羊吃枣刺图扎里,人吃辣子图辣里。” 村里人说。在割枣刺之前,孩子们总不忘记先把酸枣摘掉,一粒粒酸枣,颗大粒圆,青红相间,摘下的酸枣儿,装到上衣兜里,或者裤子兜里,浑身上下,疙里疙瘩,走路都不利索,当然,也有摘到篮子或者袋子里的。但孩子们一般不摘软酸枣。软酸枣是深秋以后熟透了的酸枣,经过太阳暴晒,秋风劲吹,霜雪浸染之后,变得干瘦干瘦的红酸枣。这些干瘦干瘦的红酸枣看上去很美,红红的,不怕磕碰,也不容易坏,但却太瘦了,瘦的只有皮儿,没有一点肉,是皮包骨头的那种,虽然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但终归是皮多肉少没吃头。我们喜欢摘的是硬酸枣,青红相间的那种,吃起来喀嚓喀嚓,酸甜脆响,有嚼头。不过,这些酸酸甜甜,青红相间的硬酸枣,男孩子一般都不吃,嫌酸,吃一个硬酸枣能酸倒一口牙;但却是女孩子的最爱,只有女孩子才特别喜欢吃,但女孩子一般不去上山割草砍柴放羊,自然也就摘不到喜欢吃的青红硬酸枣,然而自有摘到青红硬酸枣的男孩子讨好献殷勤,所以,女孩子从来不缺零食—--硬酸枣,甚至,连干瘦皮儿的软酸枣也不缺,村子里的女孩子,每天一边蹦蹦跳跳的吃酸枣,一边哼哼唧唧的唱小曲儿。

野豌豆

野豌豆是我们的另一种零食。那时,生产队大田里种着许多豌豆,但那和苜蓿草一样,是给骡、马等牲畜种的,孩子们不能偷吃,偷吃了,被逮住,要罚大人的工分,大人生气了,就打孩子的屁股。但我们不摘大田里的豌豆,只到山上摘野豌豆,野豌豆没人管,满山遍野,到处都是。野豌豆枝叶纤细,喜欢攀援,开蓝色的花,扯长长的蔓,有细细的卷须,往上翘着的叶牙尖儿,沾带着晶莹的露珠,总是在微风中颤动,是想找一棵树攀爬,但周围都是野草,没有树,无法攀援,就顺地爬,爬到哪儿算哪儿,所以叶蔓扯的很长很长。七月份,叶蔓上,这儿,那儿,都能结出密集的荚果,这就是野豌豆。野豌豆老了不能吃,但我们只吃嫩豌豆,嫩豌豆的皮儿是青色的,剥开青色的皮儿,两排豌豆,雀眼似的睡在那儿,取几粒出来,生吃,嫩嫩的,甜甜的,香香的,带些回去,给小伙伴们尝,都说,好吃,哪儿摘的,我们也去,多摘些回来,留到冬天,炒熟了吃。

野山杏

山野里,莫明其妙的,会长出几棵野杏树。因为是野杏树,所以长不高,长不大,但结杏,叫野杏。野杏不好吃,又苦又涩,但剥去皮儿,砸碎硬壳的核却是能吃的,叫杏仁。杏仁有甜杏仁和苦杏仁之分。甜杏仁直接能吃,甜甜的,脆脆的,油油的,香香的;苦杏仁不能直接吃,味苦,但我们有办法,就是用温水泡,去其苦涩味道后,吃起来也是甜甜脆脆的。所以,每年夏天,孩子们便满山遍野摘野杏,回来后剥去皮儿,晒干了,找一块石头砸杏仁,去硬壳,然后,就成为我们的零食。

瓜子儿

最普通的零食是瓜子儿。瓜子有多种,西瓜子是不用买的,生产队大田里种着西瓜,自家的自留地里也种着西瓜,吃西瓜的时候,把吐出来的子放在窗台上,晒干后,就成为我们的零食,可惜,那时候,大多数田地都种了粮食,西瓜少之又少,西瓜子自然缺之又缺。好在瓜子儿不贵,而且好吃,怎么吃也不腻。有些人家在自留地里种南瓜,南瓜喜水,喜光,长的快,个儿也特别大。南瓜籽扁平,个大,皮的颜色一般都是白色的,叫做白瓜籽儿。吃白瓜籽儿不叫吃,叫嗑,白瓜籽儿皮松,嗑起来省牙,白瓜籽儿油性也大,吃起来油香。嗑白瓜籽儿要有窍道,拇指和食指掐着它带斑马纹的圆肚子,上下门牙轻轻一嗑那小尖嘴,只听“咔吧”一声清脆声响,两瓣果壳左右绽裂,一粒微黄喷香的果粒弹进嘴里,咀嚼几下,咸、甜、香、酥,琢磨不定,还没来得及过瘾,细碎的果肉已在牙缝之间没了踪影,不由得下意识的伸手再捏起一颗……如此循环往复,其乐无穷,不知不觉间,手边的瓜子皮就堆成一座小山了。白瓜籽儿是吃不饱的,嗑上几个钟头,也没有吃撑的时候,有句话说得好:“瓜子儿不饱是人心。”大概这正是瓜子儿长盛不的魅力所在。可惜,像西瓜一样,大多数田地都种了粮食,地头田角只有少量种植,南瓜种的少,瓜子籽也少,嗑南瓜子的机会也少的可怜。

也有一些人家在地头种葵花的,我们叫向日葵。如果赶在向日葵成熟的季节,捧着个排满密密麻麻鲜瓜子儿的大花盘,从上面拔出一颗瓜子儿嗑一颗,那真是一件再快乐不过的事。短缺经济时代,家家过春节熬夜,共同的乐趣就是嗑瓜子。把在窗台上或屋檐下晒着的瓜子儿拿出来,香喷喷炒出一大锅,任凭大雪封门,一家老小围着火炉嗑瓜子,那“咔吧咔吧”的声响,伴随着窗外鞭炮的噼啪声,就是生活的全部。天亮之时,地上已经覆盖了两三层厚厚的瓜子儿皮了,熬不住的孩子们早就攥着压岁钱悄悄睡去,大人们则起身穿上棉袄准备出门拜年,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哗哗的响声。据说葵花籽来自遥远的美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葵花才登陆西班牙进而在欧洲扎根结籽。但我们不管它来自那儿,我们只喜欢它高大的身材,热烈的色调,鲜明的个性,喜欢它作为零食赐予我们的口福。

软枣儿

软枣儿也是我们的零食之一。软枣儿结在软枣树上,软枣树与柿子树沾亲带故,是柿子树的父本。软枣树是掉在地上的软枣籽儿自然生长出来的,或许是鸟儿衔着掉落的,或许是被大风吹落的,落地生根、发芽,长成软枣树。软枣树经过嫁接,就变成了柿子树。软枣树不大,结出的软枣儿也不大,有拇指那么大,但却特别繁密,累累赘赘,疙疙瘩瘩,颜色是绛红色的,像害红眼病的女人,村里人叫红眼子软枣,味道苦涩,人不能吃,只有经过霜冻和太阳暴晒之后,变成干硬黑瘦的皮儿,才能吃,味道酸酸甜甜,极有嚼头,作为零食,孩子们喜欢装在兜里,但不能多装,也不能多吃,就装上十几个,过过嘴瘾,吃多了,会不停的咳嗽,便会遭到大人怨骂:“又偷吃软枣了?” 而绝大多数软枣被大人混合着其它杂粮,炒成了炒面,用滚烫的开水冲了,喝下去,能顶饱,还有一些,被老大爷拿到集市上,五分钱一茶缸,卖了,换盐吃。

炒面豆

生活条件好一些的人家,蒸馍时有意剩下一块面,拿来给孩子们做面豆,当零食。做法极其简单,揪一块发好的面,往里边揉些花椒末和炒熟的盐,然后揉搓成条,切成小手指那么大的块后,拿在手心里团团、揉揉,使其成为圆豆,最后放油锅里炸熟即可。面豆吃起来香酥甘甜,咬在嘴里,喀蹦脆响,是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最喜欢吃的零食,但大多数人家舍不得做,嫌浪费面。那时的粮食,十分金贵,一般人家都不舍得当作零食来糟蹋。当然,也有一些人家炒黄豆,炒黑豆,吃起来一样香,一样脆,一样受孩子们喜欢。

柿角儿

深秋时节,麦子种罢,谷子上场,家家户户开始上树挟柿子。柿子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扁柿,一种是尖柿。扁柿不能久放,必须尽快吃,但必须脱去苦涩味儿,当地人的做法叫做暖柿子,是将洗净的柿子放进大锅里,用温水泡上整整一个夜晚,清早起来,脆甜的暖柿子就能吃了。这里的关键是要掌握好水的温度,水温低了,暖不熟,水温高了,就成了煮柿(煮熟了,吃起来不脆,颜色也发黑),买相不好看。而尖柿,不急着吃,那些红亮个大的好尖柿,几乎全部让大人做了柿饼,或是帮成串儿,吊在檐前的木杆上,等待过年招待客人。更多人家将尖柿放在阁楼上,下边铺垫上谷草,随着时间的流逝,柿子由硬变软,由红变黑,由圆润变得清瘦,甚至干瘪,看上去特别软弱,但吃起来绵软筋道,格外香甜,是最适合老年人和婴儿吃的美食。这样的软柿子,一直能存放到来年四五月份。但孩子们盼望的却是那些磕破了,弄伤了,大人不要了的烂柿子。孩子们拣烂柿子的目地是要晒柿角。将一个烂柿子用刀成角儿,然后放到房顶瓦檐间,经过太阳的暴晒之后,柿角儿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硬,角儿高高翘起,弯弯的,像只小船儿,又像个月牙儿,再经过几个夜晚持续霜冻之后,就能吃了。柿角儿味道甘甜如饴,特别有嚼头,最适合牙口好,有咬劲的孩子们当零食吃。

爆米花

只要听到村巷里“嘭---”一声炸响,就知道爆米花的来了。孩子们一涌而上,三步两步,跑出门去,手里或是端着一只茶缸,或是端着一个瓷碗,里边装着满满的金黄色的玉米粒。但阳光下,玉米粒是怎样闪着耀眼的光泽,孩子们是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筛子,或是端着一个簸箕儿,急急的来到村口前的大槐树下,花一二角钱,就能爆上一大盆玉米花。端着大盆的爆米花,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抓上一把,塞进口里,一股细腻清甜的味道,沿着村巷,四处飘逸和散发。几个孩子,一人一盆,边走边吃,跨进自家的门槛时,还不忘往嘴里多塞几个,再往衣袋里装上一把,那种贪吃零食的馋相,令人长久回味,至今难忘。

烤红苕

挖红苕的季节到了,大人孩子,一阵忙碌,之后,台阶庭院,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红苕。大多数红苕被大人拿去做粉条了,挑选出来的一些品相好的红苕,被大人储藏到地窑里留作种子了,但也有许多红苕,被大人作为口粮,用来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因此,午饭蒸红苕,晚饭煮红苕,几乎是全村人的共同做法,但孩子们最爱吃的则是烤红苕。

取一盆炭火,或是灶火膛里,有时甚至还会在火炕里头,凡是有火的地方,都会被我们扒拉开,把一个个红苕埋进去,盖上烧的通红的厚厚的一层炉灰,个把小时后,扒开炉灰,取出被火烤的面目全非的红苕,拿在手里,一边来回倒着,一边用袖子擦拭,嘴里说着:“甘甜甘面的热红苕啊!”快速揭开那层薄薄的皮儿,一股热气立马冒了出来,往嘴上咬上一口,那一份甘甜呀,似乎甜到了灵魂深处,竟有“妙处难与君说”的味道。

对于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休闲食品这一个说法,只知道凡是进嘴能吃的小东西,就叫零食儿。零食儿是吃不饱的,不过是用来磨牙消遣的,吃再多也不顶饱,还得吃饭。但这些吃着玩儿的零食,伴随我走过了饥馑岁月,走过了困苦时期,一直走进成年。日子已经走的很远,但那来自乡野的清甜的味道,丝丝缕缕,点点滴滴,至今还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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