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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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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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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街巷

简陋的街巷

董小龙

   这是一条破旧狭窄,十分简陋的街巷,简陋的什么都没有,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只有密集的商铺和紧挨的店面,还有,热气蒸腾,十分浓郁的烟火。

民以食为天。

因为经历过清苦日子,因为走过了饥馑岁月,因此,我对与吃食有关的东西,比如蔬菜、米面、粮油、店铺等等,兴趣特别浓厚,感情特别丰沛。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了这温暖的一日三餐,我放下手头所有的活儿,带着充满欲望的眼睛,走进了这条简陋的街巷,寻找我眼中看为能吃的东西。

蔬菜是能吃的,也是我喜欢吃的。所以,清早起来,伴随着街巷路边花草的清香,我来到了这个简陋的农贸市场。

应该是简易。因为农贸市场是敞开的,无遮无拦,没有塑钢做的遮风挡雨的蓝色顶棚,没有铝合金做的卷闸门帘,只有一排一排水泥垒抹的灰色柜台。柜台下边,是蛇皮袋子包装的蔬菜,累累赘赘,柜台上面,是摆放整齐的蔬菜,层层叠叠。

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四月的半中间,也是新鲜蔬菜集中上市的美好季节,简陋的集市上,蔬菜旺盛的不得了。

卖菜的男人和女人在柜台前忙碌,买菜的老太和大爷在柜台边穿梭,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一手拿着青菜,一手攥着毛票。蒜台、青笋、青辣椒、西葫芦…….鲜嫩的能掐出水来,物美价廉。刚上市时,蒜台每斤15元,很快便降价到每斤13元,11元,10元;青笋打堆,一捆三个,钱,5元;西葫芦2元1斤,之后,一路下滑,每斤1.5元,1元,末了,1元钱能买2斤,甚至没人买,而这时的西葫芦,之所以没有人买,是因为西葫芦老了,年轻人要的,永远都是水灵鲜嫩的,虽然西葫芦老了,但对于买菜的大爷大妈来说,持家过日子,要的就是“便宜”两个字。在他们眼里,太嫩的西葫芦,没吃头,一包水,远不如这些老西葫芦,掏籽去皮后,不论是烩菜, 还是包水饺,做菜盒,吃起来有筋骨有肉有嚼头,是再好不过的了。那些卖菜的商户,不愁老西葫芦没人要,即使老的掐不动了,也还有大爷大妈来光顾,以最廉的价钱,买回最实惠的西葫芦,蒸包子吃,味道香极了,美极了。只是,这里的蔬菜,多极了,一茬一茬的,人,都吃不过来了。

我买了韭菜,准备回家包鸡蛋韭菜馅的饺子,味道不仅美,而且是我最爱吃的。

街巷的西头,有一家包子店。我走了进去,我原本是想看看,包子师傅长的咋样?我固执的认为,凡是做吃食的,人,一定要干净利落,这样,做出来的饭菜,自然是清爽可口的;人,如果是里邋遢的,做出的饭菜自然打了折扣。

不过,这是简陋的街巷,这里的店铺与那些华丽的星级酒店是不同的,星级酒店的厨子是大厨名厨,凡是名厨,总是隐藏在后厨的,“只闻其香,不见其面。”吃饭的人,难得去识“庐山真面目”,只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但这家包子店不一样,他最大的特点是接地气,包子师傅不论男女,千篇一律,素面朝天,锅灶前一张笑脸,高低胖瘦,丑陋俊美,一清二楚,一目了然,看着就让人舒服。

   我刚在一张摆晃的饭桌前坐定,就有小伙子前来,弯腰低头,笑嘻嘻的问我吃啥?我说,你这店里都有啥?啥都有,饸烙,水饺,包子,油条、烧饼、胡辣汤,哨子面、棍棍面、油泼面…….主营:包子,肉馅包子,素馅包子…….小伙子快人快语,一张嘴利索的像抹了油,甜美的如抹了蜜。“来一笼素馅包子吧。”“好来。”一转身,热气腾腾的蒸笼就上来了。他一边揭笼盖,一边不停的吆喝,眼睛还不住的揪着店外来往的行人。“来呀,进店来呀,包子、油条、烧饼、胡辣汤…….”

这是一家以羊肉为主料的泡馍馆,掌勺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通过烧、烤、溜、蒸、烩,等等手法,为食客们送上一道精美的羊肉水饺。但主营的是羊肉泡馍。他家的羊肉泡馍,汤色清亮,味道绝美,每天车来人往,食客盈门。过去当地人有一句俗话说:羊肉膻气牛肉玩,想吃猪肉没有钱。现在反过来了,吃猪肉的人少了,尤其是年轻人,嫌肥,羊肉和牛肉,反倒是最值钱,最吃香。吃饭间,与小伙子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他刚刚进入餐饮这一行业时,才20岁出头。跟随师傅学。他从基础的切菜、配菜干起,每天早上,他都提前到岗,取食材,备材料,收拾案板。晚上下班后,他用厨房里的剩料练习刀功、勺功,在师傅的指导下,他进步很快。出师后,他开了自家的这个羊肉泡馍馆,算是自主创业,我家的羊肉泡馍秘诀是:肉一定要烂、要囊,不然,嚼不动可不行,尤其是一些老年人,牙齿不好,这肉,一定要慢火细炖,炖的烂烂的,囊囊的,吃起来才香。正说着,后厨有人叫他,说什么要加入高汤,还要反复多次上笼屉蒸制…….

这家水煎包店门前有一棵洋槐树。初夏时节,洋槐花盛开,一串一串的洋槐花,洁白如雪,清香四溢,一时,顾客盈门。店主以为是他的水煎包的香味吸引了顾客纷至沓来,脸上笑容可掬,犹如池塘的春水,波光潋滟,十分灿烂。倒是这家火锅店别出心裁。他做的是改良版的火锅生意,仍然沿用老时的做法,火锅用沙锅,食材用土豆、白菜、豆腐、粉条、红萝卜,白萝卜,还有猪肉,当地人叫条子肉。以前吃火锅是在冬天,天气寒冷,人们把火锅放在炕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炕上,火锅里的水浪翻滚,热气腾腾,人们拿着筷子,从火锅里挟上一块菜,或是一片肉,吃在嘴里,香味扑鼻,吃的头上冒汗,浑身燥热,赶紧把棉袄脱了,帽子也摘了,不过浑身还热。现在吃火锅文雅,经过他的改良后,加了火锅底料,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个硕大的铜火锅,火锅名目繁多,花样百出,鸳鸯锅,子母锅, 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里边是蘸水。喜欢吃辣的,就调个麻辣味的汁,喜欢吃香的,就调个芝麻香油味……接待我们的是个小伙子,身着白色工作服,头戴白色工作帽,他一边为我们调制火锅的汤料,一边将一大盘子菜品往桌子端,还不忘告诉我们,厨房噪音大,油烟味儿重,他从清早一直忙碌到现在的傍晚天黑,一站就是十多个小时,连一口水都没喝。他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吃火锅,火锅店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他们的工作十分辛苦,但他没有退缩,他喜欢这份工作,别看他现在是端盘子洗碗,但最终,他是要成为厨子的。“做厨子除了要刀工好,味觉敏感,火候拿捏精准,关键的是要热爱和坚持。”“做菜要有悟性,必须沉得住气,踏实肯干,吃苦耐劳,才能烹制出食客喜欢的菜品。”说这话时,他的眉里眼里都是笑。

揪住面团,揉成长条,握紧面刀,切成小块。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小伙子左手拿着面剂子,右手拿着擀面杖,很快,一张中间厚,两边薄的面皮展开在案板上。紧接着,他一手托面皮,一手取馅料,两指捏合边缘,向上微提,掐出褶子,挤压打圈,包子成了型。上笼蒸熟,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作为特色小吃,擀面条,烙大饼,做搅团,对于他来说,都不在话下,而且全是他的基本功。小伙子告诉我,以前,下雨天,他和父母一起上街去摆摊,从早到晚,一直在灶台桌椅间忙碌,小小店铺,喧嚣不断,炉膛里的火苗直往上窜,炒菜端盘的场景让他至今记忆犹新。学厨累,不轻松。他原来并不想走这条路。后来,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怀着对味觉记忆的念头和先干上一段时间,找到工作后再说。没想到,心思用到了厨艺上,找工作的事,就一直拖了下去,最终,他下定决心,当厨子,学厨艺。每天早上六点,天还未亮,他就走进厨房,先制馅,肉切条,去筋膜,再制皮,面粉堆,温水和。拿刀的手,一开始直抖,刀都不敢碰,日复一日,持刀的虎口磨出了一层厚茧,心中对水和面的掌握却更加有数。一碗汤饺,黄白分明,黄的是汤,浓香四溢,白的是饺子皮,薄如蝉翼。勺子一舀,能看见里边的鸡肉馅。功夫不负有心人,鸡肉馅的饺子,终于完美呈现,他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街巷厨子。

这是一家夫妻烧饼店。门脸不大,有四十多平米,里边除了炉灶、案板、煤气罐、米、面、油之类外,就是制作烧饼的男人和女人了。

男人约有50多岁,女人大约也是50多岁,两人个头不高,但收拾的干净利落,挺适合从事餐饮业这一行当。“烧饼制作先要发面,我们每天早不明就起来,发面揉饼,点炉生火…….虽然辛苦,但生意红火,从早到晚,食客不断。”男人说。“烧饼普通,但制作考究。面粉要中筋麦粉,雪白筋道,富有弹性;油要用当地石磨压榨的菜籽油;盐以青盐为好;和面时要加鸡蛋和淡盐水。发好的面团要用适量的碱面。碱面用多用少,一定要拿捏好,放多了,面团发黄,放少了,面团僵硬,要的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放好碱面后,开始揉面,揉面时要能看到面里的小气泡,听到 “泡泡”的响声,就像水面上泛起的水泡泡,这样揉成的面团,虚白绵软,柔韧筋道,弹性十足。”女人说。

揉好的面要醒一会儿,以增强面的韧性。揉匀面团后,就开始揪剂子。取一个剂子,搓成长条,压扁后,擀成薄饼,刷上菜油,卷成卷儿,折叠起来再揉,面揉千把,白如雪花,然后再用擀面杖去擀,手腕用力轻而匀,快而稳,并带动面团自然旋转,擀成的薄饼,形制规整,有如中秋圆月。接下来就是烤饼。烤饼用鏊子, 鏊子由铸铁做成,平面圆形,中心稍稍凸起。鏊子放在铁皮做成的圆形的炉子上,炉子的内壁,是用泥巴砌好的,上方留有小台阶,方便放置面饼,中间留有火眼,方便火炎窜升。

烤制烧饼要掌握火候,火不能太旺,旺火容易糊,要先预热,再烤饼,要在鏊子上抹一点油,这样受热才均匀,否则烧饼容易与鏊子沾连。火是罐装的煤气,待鏊子稍热后,将擀好的面饼胚子放上,待其微微焦黄,谓之着色,上好火色,翻过来再烤,待两面都上了颜色,变得焦黄,再把饼拿起来,在鏊子上滚上一圈儿,这样烤出来的烧饼,边沿儿有色泽,好吃,也好看。

男人、女人的手艺都不错,但分工明确。男人负责揉面烤制;女人负责挟菜收钱。

男人制作烧饼时,先将发好的面团揪成面剂子, 一个面剂子一张饼,然后将面剂子揉成小巧精致, 圆圆的形似满月的面饼胚子,上面撒些椒盐、黑白芝麻,最后放到鏊子上烙,同时不停的翻转,等待面饼烤出花纹,面皮变得焦黄,再取下来,放到炉内进行烘烤,男人叫“琼。”约摸五分钟,烧饼就被“琼”熟了,然后将冒着热气还很烫手的烧饼,用铁夹子从火炉里取出来,刚刚出炉的烧饼,膨胀松软,形如玉盘,香味扑鼻,酥脆焦黄,接下来就是挟菜,也可以挟肉。刚出炉的烧饼很烫手,不论夹菜还是夹肉,在夹之前,女人都会取一条毛巾,垫在烧饼下面,用手托着,然后用筷子将刚刚出炉的烧饼从中间撬开,形似张开的大嘴巴,趁着饼里冒出的丝丝热气,迅速将调和了盐、醋、油、十三香等各种调料的红萝卜丝、土豆丝、海带丝、甘蓝丝、青椒丝、洋葱丝等蔬菜夹进饼里,套上一个纸袋,递给食客。食客自然忘不了付钱。

我每次买烧饼,女人夹好菜后,双手递给我,嘴里说:“趁热吃。”然后收钱。如果是夹肉,女人则麻利的用勺子从提前卤制好的不锈钢锅里捞出一块瘦肉,在案板上快速的剁碎,用刀将烧饼撬开,将剁碎的肉末夹进去,再夹上一筷子剁碎的青辣椒,淋上几滴煮肉的汤水,套上纸袋,递到我手里,也是一句话:“趁热吃。”有时也夹煮水鸡蛋,豆腐花干什么的,动作干净利落,态度极其和蔼,饼香菜香,相得益彰。

烧饼吃起来焦香酥脆,香气四溢,耐饥顶饱,好吃实惠,因而赢得了食客的青睐,以至成为简陋街巷的名吃,每天人来客往,食客不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地方的人,最爱吃的是咸汤面。因此,咸汤面馆三步一家,比比皆是,就这,还供不应求,吃食客们常常排起了长队。

 咸汤面做法简单---提前扯好细面,到时烧煮一锅老汤,味道要重,麻辣咸香。待顾客前来吃时,主人将细面抓在碗里,然后倒进滚汤的锅里,冒一下,捞出,撒上大葱香菜、油炸豆腐,再舀一大勺汤浇在上面,淋上一勺红油,汪汪的一大碗咸汤面就端在食客面前了。顿时,一缕麻辣呛鼻的香味漫溢开来,在鼻翼间氤氲飘荡。

我第一次吃咸汤面,端起碗来,只见碗里的咸汤面油汪汪的,不敢动筷子, “吃吧、开胃、顶饱。”旁边一位食客说。我挟了一筷子,刚刚吃进嘴里,就被呛的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几天前,我又一次来到这家小面店。店面不大,但整洁干净,里边摆了三张小桌,餐巾纸、青瓷碗、竹筷子,醋瓶子,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老板走了过来,问我吃啥?我说“来一碗咸汤面。”“大碗,还是小碗。” “小碗,好,您稍等。”我一边等待咸汤面,一边看着窗外的柳绿花红,听着街巷的嘈杂喧哗,伴随着“咸汤面来了。”的一声声吆喝,一缕缕麻辣咸香四溢开来。袅袅氤氲中,我细嚼慢咽起来。付完钱,临走时,老板问我味道怎么样?我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一边用说:“嘹咋了。” 老板听着,脸上放起光来,咂着嘴说:“我这咸汤面嘛,香味浓郁、麻辣咸香,是最正宗的,吃上一碗,齿颊生香,以后,常来呀。”

食在街巷。

我是个俗人,寻找到的都是些凡俗之物,并不是山珍美味,海鲜鱼虾,珍馔佳肴。但这些家常饭食已经满足了我的味蕾,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一日三餐,粗米淡饭,吃饱穿暖,人生足矣,还贪婪什么呢?还寻找什么呢?!

搬离那条简陋街巷有些日子了,不在简陋街巷买菜吃饭也有些日子了,但我还时不时记起,那一碗碗貌不惊人的面食饭菜,不仅让我纷繁的世俗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也让我忙碌的日子多了一缕温馨记忆。

然而有一天,我突然听说,这条简陋的街巷纳入政府城市规划改造项目,即将拆迁重建,一时,竟怅然若失,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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