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独徘徊

小径独徘徊

董小龙

距家不远，有一片被开发商购置了的土地，由于疫情的原因，或是资金不到位，这片土地一直被围墙遮当着闲置在那里。

有一次，我路过这里，无意中发现贴在围墙上的牌子上写着幼儿园的字样。我这才明白，这里将要建造一所幼儿园。

绕过围墙，依然是在无意中，我发现这儿有一个缺口-----也许是雨的缘故，也许是人的缘故。总之，这儿有个缺口，正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从这个缺口进入-----想必是住在附近的人，图方便省事，不愿绕着走，从这里进入。对于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十分便捷的通道。

出于好奇，我也试探着从这个缺口进去，没想到，里边十分荒芜，树木凋零，杂草丛生，蛛网密结，茅屋破败。倒是有一条小径，曲曲折折，随弯就弯，行人也少，十分幽静。

不言而喻，这一条小径，是无数的行人，经历了无数次的踩踏之后，才有了这一条小径。正如鲁迅先生说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从此，闲暇之余，我就从这个缺口进去，在这条十分幽静的小径上独自徘徊。

后来我发现，从这个缺口进来的人，不仅仅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住在远处的人也时不时的进来，或是掐野菜，或是摘桑叶，或是拣拾毛桃、苹果，采摘花椒和捋花椒叶子。

我这才意识到，这片闲置的土地，原本是附近农民耕种的田地，里边有临时搭建的蔬菜大棚，有菜园主人看守园子居住的简易草房，也有破败透风的竹篱栅栏门窗，里边的田地，也是一畦一畦的。只是农民种植的山桃、野杏、樱桃、苹果，因为无人管理，竟然退化的厉害，虽然也结有苹果，但树叶稀疏，枝杈横斜，原本红润脆甜的苹果，变得皱皱疤疤，又小又瘦，一点也不好看，更别说甜美爽口了。而且，田地里蒿草相互纠缠，野花恣意绽放，山桃、野杏、樱桃、苹果，就夹杂在这一人多高，芜芜杂杂的荒草野花间。

我独自一人，慢慢的在这条小径上行走，眼前的此情，此景，突然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美----残缺的美，荒芜的美，凄凉的美。

只是，这样美的小径，显得似乎过分沉重，甚或，还有一缕悲壮。那杂乱无章的荒草，那无人问津的果实，那凋零腐败的树叶，使人顿时生出一丝沉甸甸的悲凉和恐惧。

我从缺口出来后，又去了另外一条小径。这是一条野草丛生，苔痕斑驳的乡间小径，深长而狭窄，幽静而俊美。黄色的土壤，栽种着许多翠绿的花树…….那天正好下了一阵微雨。时在清秋，微雨过后，天空湛蓝高远，空气凉爽清新。我在这条乡间小径上独自徘徊，不觉来了诗兴，顺口吟诵起宋代王禹偁《村行》中的句子：“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放眼望去，村庄河流，阡陌桑园，车辆穿梭，行人如织，这条乡间小径，犹如一幅点彩油画般美丽，竟让我飘飘然，有了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只不过，美则美矣。却嫌它们美得太单纯。前者压抑，后者轻飘。

我就想，有没有这么一条小径，就像一块踏板，咫尺之间，一头挑着柔，一头挑着刚，柔则令人情思绵绵，荡气回肠；刚则令人豪气顿生，天河欲转。

竟被我找到了----是原来那个缺口外的一条小径。

那天我走出缺口，独自在小径徘徊。转过一个弯，再拐过一个角，没想到，这儿的围墙处，居然也有一个缺口-----想必是那些掐菜摘桑叶的人，在这儿打开了一个缺口，钻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无菜可掐，无桑可摘，于是退了出来，却把缺口留下而逃之夭夭。

让我惊喜的是，这里别有洞天。原来，一墙之隔，竟然是一座城市公园。公园里也有无数条曲折小径。

这里的小径，不同于荒野山林的小径，而是用薄薄的青色立砖铺砌而成，这种立砖，比我们常见的青砖薄了二分之一，砌成的路面有些凹凸不平，走起来有点垫脚，但却不易滑倒，砖与砖之间针尖儿大的缝隙，密密麻麻长满了绿茸茸的小草。这些柔弱嫩黄的小草，在微风中探头探脑，似乎在张望这个世界，这让我想起了《西厢记》中的句子：“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冷冷。”果然，这幽静的小径，极少有人行，但却曲径通幽，又有花木扶疏，绿草点缀，显得极其幽雅，竟是那样的美。

美在它的复杂。一座座青砖绿瓦的小楼，婉转藏在长满各种林木的山石之间，凭籍着潺潺流水，曲折蜿蜒的小径，就像一条条金丝银线，将它们连接起来，路旁，斑斑驳驳，混生着一棵棵高大的乔木，乔木上缠绕着柔韧的蔓藤，一些老树的枝干，已然腐朽，化作了点点尘泥，散发出阵阵湿润的腐殖气息。一些灌木的叶子落尽了，枝杆光秃秃的，只剩下红色的果，像一只只铃铛，寂寞的悬挂着。啾---。啾---。一两声轻脆欢快的鸟叫，打破了小径的沉默；被震落的树叶，像一张张粉红色的诗笺，飘落在小径上，厚实而绵密。树木稀疏的地方，偶尔露出一块块青色立砖铺砌的地面，似乎表明，这儿不是野径，是公园。

我拣起一片巴掌大的叶子，细数着上面的叶脉，它多么像一个老人的手掌啊----它也有过丰腴的肌肤，它也有过风华的年代，它也曾站在树之巅，它先同类而燃尽了青春，又默默的将一缕芳华埋在树底。

想到每个人都会像这片叶子一样，我不禁怅然若失，紧走两步，离开了这缠绵悱恻的小径。

其实这座城市公园我是听说过的，也是来过的，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公园里有这么清幽雅致，青石铺砌的小径。

我独自徘徊在小径上，脚边绿色的植被一路铺展开去，我脱掉鞋子，感受着草坪的柔软，之后，我穿上鞋子，向树林深处走去。绿色包裹了我，渲染着我。无边的绿色，海浪一样向我冲击过来，让我心潮澎湃，欲罢不能。我仿佛触摸到了绿色的脉搏，而无边的绿色的力量，甚至传达到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此时此刻，绿色的巨手撕开了我窄狭的心胸，浇灌进阵阵清新旷达的山风，使我最终相信了“环境造就人的性格”这句话。幽静的山林，曲折的小径，不仅给人以温柔、细腻和恬静，也给人以豁达、爽朗和坚强。

这时，恰好一抹斜阳投射过来，让小径变得光彩夺目，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