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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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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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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书屋

在城市,旧书店司空见惯,那座城市没有几家旧书店呢?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就保留着许多旧书店。

但在乡下,尤其是偏僻的乡村,书店原本就少,而旧书店,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然而,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村子,我与一个旧书店不期而遇。不过,它不叫书店,而叫书屋。

那是一个周日的上午,我去乡下走亲戚,途中经过一个村子时,一眼就看见了这个书屋。

村民告诉我,这是一个有4000多人口的大堡子,叫白村。因为村子里的所有房屋建筑,几乎都是青砖、灰瓦、白墙,呈现出一种灰白色,所以叫白村。

这家名为“白村书屋”的旧书屋,位于村子最显眼的村路口。过往行人,不用刻意去找,一眼就能看见。

踏着湿润的泥土,穿过一片菜地,再拐进一个院子。“白村书屋”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白村书屋”不仅有灰白色的幌子,还有一个既能防雨又能遮阳的玻璃钢棚子,门前摆放着一个绿色的阅书台,在灰白色的乡村背景下颇为显眼,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走进书屋仔细打量,东、西、北三面墙壁都耸立着顶天的木书架,南边门口的玻璃橱窗中,陈列着一本本画册。阅书台上插满了纸质发黄的旧书,一位老人坐在正对门口的写字台后面,当我从门口的玻璃橱窗中拿起一本画册时,忽然走出一位年青人,说:“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回头再来吧。”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锁门。

我抬头看看天上高照的艳阳,再看看门外匆忙走过的村民,有些莫名其妙。书屋里那位老人见我不明就里,走过来指着门上的牌子说:“你看,我们还要到地里去干活,请你明天再来吧。”

走完亲戚,准备回家,但亲戚一再挽留,说难得来一次乡下,推辞不过,当晚,就投宿在亲戚家。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再次走进“白村书屋。”只见三面顶天的大书柜里,摆满了各种政治经济、文学艺术、农业生产、果树栽培、种植养殖等旧书,后面一间约有15平方米的房间里,还存放着一些艺术史、文学史和哲学、美学之类书籍。

那位老人正伏在阅书台上,对一本残破旧书进行修补,旁边有一道小门,问过老人,他说是通往书库的。

我问老人,有没有《芥子园画谱》。“台上没有,我去书库看看。”老人把一摞古旧书籍堆放在阅书台上,让我翻拣。我拿起一本,打开一看,原来是上世纪50年代北京国际书店经售的故宫《芥子园画谱》和荣宝斋《笺谱八种》两套,还有一套早些年印制的敦煌壁画和一本河北蔚县剪纸集。

我一边翻看这些古旧书籍,一边向老人询问价钱。老人说。“都是些旧书,原本是供村民们翻阅的,你要买,就看着给吧。”我不忍心让这些古画、笺谱,沉埋故纸堆,就以十分低廉的价钱将其收入囊中。

闲聊中得知,老人姓唐。毕业于兰州大学,后留校任教,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大学生。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有年事已高的父母,退休后的老唐回到故里,每天伺候在父母床前。

离开兰州时,他不忍心让那些倾注了他毕生心血的几十箱书籍变成废纸,化作纸浆,就全部带了回来。他利用宽大敞亮的庭院,建起了这个家庭书屋,取名“白村书屋。”他父亲原本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为了安置他带回来的这些书籍,还专门为他打制了五个木质书架,他把自己从兰州带回来的所有藏书,一一整理上架。五个木质书架,环绕墙壁耸立,村民前来翻阅,他不收费,还茶水供应,与村民一起看书、说天地、话桑麻。

“白村书屋”设立至今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承载着唐家三代人的记忆。书屋现有藏书3万多册,包括文学艺术、医疗卫生、农业科技、牲畜养殖等。之前给我说要关门的年青人正是老唐的孙子,也是第三代书屋的主人。

“我在上大学期间就喜欢看书、买书,走上工作岗位以后,有了稳定的收入,买书的积极性更高。退休回到故里,我除了从兰州带回来的旧书外,还把退休工资的一部分也变成了书籍。这些书籍,除了自己喜欢的文艺书籍以外,还根据农村的实际,购买了许多农业种植、养殖和农业科技等方面的实用书籍。”老唐说。

我的亲戚证实了老唐的说法。十多年前,亲戚尝试种植西瓜,他一有空闲,就来“白村书屋”翻看书籍,从中尝到了甜头,他种植的西瓜,又沙又甜,收入丰厚,成了村里的种植大户,还带动其他村民,走上了种植的致富路。

后来,“白村书屋”渐渐有了名气,而且越来越大。有一年,政府实施农家书屋工程,“白村书屋”顺理成章,被政府列为扶持对象,每年为书屋配置图书200册,还有部分光盘音像制品,使书屋的藏书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丰富,同时还添置了桌椅、电脑,改善了阅读条件,使“白村书屋”变成了村民的充电站。

古旧书籍始终是“白村书屋”的亮点和特色。老人说着,带我去他的书库看看。通过一道小门,就是书库。地图类、版画类、钱币类古旧书籍堆积如山,尽管纸质发黄变脆,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味,但仍能让人感受到这些古旧书籍存在的价值。“要不要我向你推荐一些有趣的旧书。”老人的话,引我进入另一个维度。

老人向我推荐的这本书叫《红楼梦(插图本)》。翻开书后,映入眼帘的是十分精美的水彩画,我当即将它买下。回家后才发现,这本书的插图作者是著名画家戴敦邦。1970年,他创作了20幅以《红楼梦》人物形象为主题的中国画,并印刷出版。我买到的这一部,正是1970年的第一版。

离开“白村书屋”前,我到村子里转了转,没想到,村子的巷道口,还有一个旧书店。门面一点都不起眼,书店的招牌被门前的一棵绿树遮住,从门口走进去,发现庭院不大,客厅两边的旧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旧书,旧书架前,放着一张桌子,几个年轻人大嗓门争论什么。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其中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人对我说:“书店的门在那里。”走进书店才发现,里面并不小。屋主把几间房子打通,满摆着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十分狭窄,仅容一个人站立看书。书架里插满了书籍,其中旧书最多,也有不少新书。

我看上了一本清代张思岩、宗木肃辑,成都古籍书店出版的《词林纪事》,取了出来,厚厚的600多个页码,定价1.95元。我正准备结账,那个戴着草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接过书,说:“感谢惠顾。”原来他是老板。他的书店叫“乡村书店。”

“其实这书店是我爷爷创办的,我爷爷信奉耕读传家,说一边种地,一边读书,挺好的,我不想成为爷爷眼里的败家子,所以就接了他的班,一边种地,一边经营这个旧书店。” 年轻老板说。

临走时,我发现了一本季允石作序,苏州大学出版社出版,荣获中国图书奖的图书《扬州文选》,当即掏钱买下。

离开白村时,我前去与老唐告别。老唐欢迎我再来,说其实他创办这个书屋,不是为了钱,他只是想为父老乡亲打开一扇连接外面世界的窗子,播撒一粒供父老乡亲阅读的种子,让书屋成为父老乡亲的农技课堂和精神文化空间,让村子自始至终弥漫着一缕淡淡的书香。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看来,即使是在偏僻的乡村,即使是些古旧书籍,也同样能滋润人心,散发出馥郁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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