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董小龙的头像

董小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5/23
分享

故乡药草

 

故乡药草

这是一些枯干瘦硬的草根,有粗壮的骨节,有蜷曲的枝杈,有瘦长的根须,有粗糙的干皮,像一些上了岁数老人飘逸的胡须,杂乱的堆放在院子里,接受阳光的烘焙、炙烤、暴晒。

院子里,一个同样上了岁数的人,手里摁着一台小型切割机,拿起这些草根,将它们切成一截一截,有时也切成圆片,甚或颗粒。这些被切成短棍的草根,看上去毛糙、短小、扭曲,貌不惊人,瘦骨嶙峋,与那些被塞进厨灶、炕洞,付之一炬的柴禾没有两样。然而它们却非同凡俗,有着一鸣惊人的功效,它们,就是故乡的药草。

我无数次在中草药房里见过它们。高大的药橱,或淡蓝,或赭黄,或浅白,或枣红,优雅素净,一尘不染,静静的靠墙耸立。药橱里,一格一格的小抽屉,精致的黄铜拉环,手写的毛笔字体:党参、黄芪、柴胡、黄芩、连翘、丹参、牛蒡子、板蓝根、土贝母等等,整齐划一,规范有序。拉开任何一个抽屉,药草即刻显现,一节一节,一片一片,一粒一粒……全是些细枝末节,散发着苦涩的味道,飘逸的到处都是。

其实它们原本是些野草,有着蓬勃向上的枝干,有着青翠碧绿的叶子,有着鲜艳好看的花朵。后来,它们离开了泥土,走出了山沟,走进了人们的视野,最终,成了治病救人的药草。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故乡境内的药草资源极其丰富,多达683种,能大量采集的有164种,全年药材收购量达到80多万公斤,其中我认识的就不下数10种,比如柏子仁,就来自于侧柏的干燥成熟种仁。而侧柏,作为常绿乔木,广泛分布于故乡的前塬后山,喜欢生长于岩石缝隙,每年深秋,甚或寒冬,故乡满山遍野生长着的千千万万株侧柏的种子,被采药人收集回来晒干,成为养心安神,润肠通便的上好良药。

我曾有过药草止血的经历。还是很小的时候,到田地里割草,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大人顺手从地上拔来一些野草,揉碎了,挤出绿色的汁水,滴在伤口处,血,即刻止住了,不一会儿,伤口收敛了,手指不疼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野草,其实就是普通的野刺棘,是上好的中草药,有着凝血止血,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

我曾经挖过一种名叫远志的药草。是在放羊的间隙,拿着头,顺着崖畔上的野草挖下去,再挖下去,长长的远志根蔓就显露出来了。远志的花是蓝紫色的,细碎而繁密,但我们要的是远志的根蔓。抓住细瘦扭曲的远志根蔓,用手轻轻一拧,顿时皮骨分离,扔掉纤长细瘦的骨梗,留下中空的褐色肉皮,晒干后,拿去药店里,能卖三毛或一元钱,这点钱,够我们买一支铅笔或一个作业本。现在的我,知道远志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喜欢生长在山坡草地和灌木丛中,主根粗壮,肉皮质韧,细瘦柔弱,稀疏少花,结圆形果实和黑色种子。远志的根皮,有益智安神,散郁化痰的功效。主治神经衰弱、支气管炎。

在山区小镇工作的时候,我也常去看中医、抓草药。小镇中药店门面不大,一页一页的门板,插进很深的门槛。晴好的日子,药店半开半掩;遇到下雨天,店门不关,一直开着。药店只有两个人,一个老中医,戴着老花镜,不大爱说话,手里拿一本半黄半旧的残卷,一直在看。来了病人,他才抬起头来,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拿起毛笔,开一张处方:“你这病,不要紧,吃几付草药就好了。”抓药的是个年轻人,手里拿一杆小巧玲珑的戥子,拉开一格一格的药橱,从中抓上一撮草药,放在戥子上一秤,然后叉开手指,抓着戥子,将戥子里的草药分成三份,极其麻利的倒在酱黄色的麻纸上。放下戥子,抓住麻纸,折成三角形,三转两转,一付草药包好了,然后从墙角的一颗钉子上扯过来一条细草绳,包扎起来。眨眼功夫,三付草药就捆扎好了,“给,这是你抓的药。”年轻人说。由此,我认识了许多名贵草药,人参、党参、黄芪、枸杞、山朱萸……都是上等的补品。而枸杞,看上去很美,色泽红亮,颗粒饱满,常吃枸杞,能使人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头发乌黑,神采奕奕。

闲暇的日子,我也曾到处寻找药草。我知道,它们来自山野,越是山高路险,越能找到珍稀药草,而那些珍贵的药草,都是在深山峡谷中,悬崖峭壁间,石头缝隙里采挖到的。我学着古人的模样,背上竹篓,手持锄头,带上干粮,出门数日,寻找那些散发着奇异苦香的药草。然而,当我真正踏上了采集药草之路后,我才明白,要想找到真正上好的药草,是何等的不易,即便是找到了,也很难顺利挖回来,毕竟,野生的名贵药草实在太少了。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些普通的药草,比如连翘。“似莲作房,翘出众草,故名。”作为落叶灌木,故乡野生连翘达27万亩,年产50多万公斤。我眼前的这些连翘,枝干丛生,花开满枝,颜色金黄,香味散淡,然而入药的,不是连翘的花,而是连翘的果实。八月采摘,阴干。《神农本草经》:连下热气,益阴精,明眼目,令人面色悦好,久服轻身耐老。比如柴胡。用于感冒发热、肝郁气滞等。《本草图经》:“柴胡,二月生苗,七月开花,八月采根。”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抓回的草药里,就有柴胡的身影。而那些柴胡,根茎裹一层黑泥,煎药时,我得一点点掰掉。药店老板说,他们的柴胡是当地药材,药效好。再比如金银花,居住的院子里,就有许多金银花。枝叶卷曲,纤细瘦长,花朵淡雅,清香洁白。三月开花,五月采收,初开色如白雪,一二日后,色泽变黄,故称金银花。有一次,因为咽喉肿痛,我摘了少许回来,洗净阴干后,用来泡水喝,咽喉居然不疼了。

岁月流逝。今非昔比。如今的药草,野生的少之又少,况且,采挖草药,会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由政府引导,制定发展规划,开始人工种植,一批药草种植村,种植户应运而生。丹参、黄芩、柴胡、连翘、艾草、金银花……采挖、加工,药草源源不断,药店货源充足,药市兴旺发达。中草药、中成药、片剂、汤剂、药丸,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满足了人们对药草的需求。

疾病是强盗,抢掠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健康,还有人的尊严。我妻子年轻时坐月子,大冬天到河里给孩子洗尿布,敲开冰雪封盖的河面,然后在刺骨的冷水里反复揉搓,一双手冻的通红,以至皴裂、失去知觉,没想到,落下了病根。之后,手指头疼,手骨节疼,连带着胳膊也疼,以至浑身都疼,竟成了类风湿病。这种病,真的折磨人,听不到骨头的咔嚓声,却能感知胳臂的日益肿胀,厉害时,手指僵硬麻木,有点变形,心里灰暗,绝望恐惧,到处求医问药。“真是让疾病逼到了悬崖边上,不吃药不行,不看大夫不行。”妻子遇见熟人,总是这样感叹。在日子的长河里,万般无奈,妻子只好赴汤蹈火,去吃一些带有毒性的中草药。木鳖子、龙葵、鸡血藤、炙甘草……每剂药配伍都在三四十味以上,每一味药,又都在20克与30克之间,药剂量太大,普通的药罐装不下,就用搪瓷脸盆在燃气灶上煎。“下猛药,治顽疾,以毒攻毒。”妻子明白大夫的话。“疾病在身,就不能太挑剔,你这个病,风湿性的,属于顽症,你要好好吃药里。”大夫说。妻子听着,心里没底,问我咋办?我也无计可施。最终,风雨交加,疼痛难忍,在疾病这个问题上,谁说了都不算,除了大夫,就只有这些药草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