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长河中的泥沙顺流而下,不知淤积淹没了多少纷繁的往事;历史的云烟翻卷飘逝,带走世间多少万物生灵。但记忆的天空总有一些挥之不去而又难以忘却和抹掉的人和事,时常在脑海中浮现翻腾。
——题记
人生的纷繁,生活的落寞,对于早年所发生的一切,大多皆已被匆匆流逝的岁月所冲淡,唯独37年前的那个冬季,如在我情感深处激起的一朵浪花久久挥之不去,从而滋生出这段如梦般的回忆。
时光回缩到上世纪,1978年的冬天,我在济南军区烟台长岛当兵服役的第三年,有幸出岛代理连队司务长,去蓬莱码头为守岛部队收购、储藏越冬大白菜,半个多月完成任务后回连队不久,又奉命前往胶东的海阳、乳山一带的农村去接新兵,并且还是“小公鸡带帽——冠上加官”,临时任文书兼排长,当时真是让我有些心花怒放。
临出发的当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雪,天气非常寒冷。从长岛的北长山坐登陆艇40余分钟便在蓬莱码头登陆靠岸,我们守备区接兵团的所有人员乘上几辆军用卡车,在呼呼作响的北风怒嚎下再次出发,任寒风的凛冽不时撕扯着我们的军衣与面颊。虽然,此时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千里冰封的世界,但在我的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总渗透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那是因为,这次是“烧了高香”,遇上个接兵的美差。不含蓄地说:大凡有过几年当兵生涯的人,无不期盼着能够有次出去接新兵的机会(那时干部制度没改革能提干),据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提拔条件。而事实上,接兵就是“镀金”阶段,多数接过兵的人回老部队参加训练新兵3个月结束后,很快就被提干了。再说,当初自己报名参军那阵,一见到穿着整洁、庄重威武绿色军装的带兵者,还有进行家访时的那种气质与神情,不就顿生敬慕和钦佩之意吗?那时我总在想,若能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一身绿色军装去接新兵,那该是有多么威武神气啊!如今这都已经变成了真的,怎不叫人心潮澎湃、愉悦欣喜!瞬间,望着那披上银装的大地、树木、山峰与沟壑,如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在眼前掠过,显得是那样地美妙绚丽、气韵夺人……
接兵团就驻扎在抗日战争时期地雷战的创始人赵守福、于化虎的家乡海阳县委。我和一名姓隋的连长、另有两个丁姓陈姓的排长被分到乳山县(现为乳山市)委招待所居住,具体负责两个公社(那时还没划乡镇)的新兵征集工作。地方人武部负责人是一位姓倪的部长,专门指定招待所一名叫李淑清的姑娘任接待服务工作。小李姑娘开朗的性格与热情大方的服务态度,让我们顿生出门在外游子归家的温馨之感。她虽说不上十分漂亮,但她每逢开口必面带微笑,瓜子脸上嵌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樱桃小口,笑时两边总是现出两个小酒窝(笑靥),倒也给她增添了几分艳丽的美资,尤其是19岁的妙龄,加上高中文化的底蕴,又使她那一对圆圆的杏子眼渗透出几分少有的深邃和成熟。
征兵工作的开展到结束,俱都需经过组织报名、目测、体检、家访、政审和定兵等几个过程,接兵人员必须重点把好每道关口,尤其是对合格青年的家访,更是最后定兵的关键。在地方人武部负责人的大力协助与陪伴下,我与隋连长还有其他两位排长各负其责,每人承担40名体检合格青年的家访任务。经过20多天的家访,终于圆了一个个热切盼望报效祖国参军入伍青年的梦。正是由于那段时间,每天骑自行车在几十公里的山路上往返跋涉,辛苦劳累自不必说,一回到招待所驻地,就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这时,李淑清姑娘就将打好的开水、洗脚水及时送到房间,还经常帮着洗衣服、床单,晾晒被褥,就跟家里似得。并且她还不止一次地当面赞扬我写的字漂亮,人缘好等。还说她以后也要找个像我这样的军人做对象。并有意透漏其父亲是县金矿的副矿长,在此凭他的关系退伍军人完全可以安排一个满意的工作。对于这些,我一概都没在意,因为那时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军人,更要维护好军人的形象。
岁月如梭,转眼40余天的征兵工作即告结束,新兵在县城集结将要启程归队的那天,天又刮起了刺骨的寒风,伴着空中飞舞的雪花不时飘飘洒洒。我带领一个连的新兵洗完澡换过装后,正齐步行走在县城宽阔的大街上。倏然,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王文书、王哥!”我抬眼望去,想不到李淑清姑娘竟站在不远处的寒风中,任凭那飘落的雪花撒满她的秀发与双肩,显得是那么的亭亭玉立、纯洁而亮丽。当我走到她的面前,她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盯着我并压低嗓音说:“知道你们今天要走,俺来看看并送送你。”之后,便不由自主的轻轻拉了一下我的手,指着街西边拐角处那座新建成的商贸大楼又说:“那就是我以后去工作的地方,愿不愿意到那里面去瞧瞧?”我说:“等以后有机会吧,连里的新兵正等着给他们发入伍第一个月的津贴哩。”她面颊红晕地又叫了声:“王文书,回到部队可别忘了给俺写封信啊?祝你一路平安,再见!”转身便消失在了人流中。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神,瞬间仍保持一幅庄重与严肃的军人姿态。然而,却在我平静的心海里,恰如一场风暴的来临,初次被掀起了一阵阵波动的涟漪。
由于中越边境形势的不断恶化,那年所接的新兵回海岛后,一律不再到新兵连集结而是直接分到了老连队,军转干部(第三批)停止转业回地方,提干也就此冻结。不久的一天,我突然收到李淑清姑娘邮寄的一件背心和两双花鞋垫,还有一封信。信中她仍委婉地称呼我王哥,说她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专门用钩针为我编制了一件白背心,纳了两双鞋垫作为一点心意给我寄来,但愿能融化我冷漠如冰的心。并说如若不嫌弃有意的话,收到东西后请尽快给她回信。我感情的防线已被突破,正当决定与其复信的时候,我已被宣布作为调往云南边防前线的骨干力量。此时,已到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一个即将奔赴沙场,随时为国捐躯的战士,还有什么资格考虑儿女情长?怎忍心让一个正处青春妙龄的姑娘为此担惊受怕呢?思虑再三,便打消了回信的念头,只有将那股未等燃旺的激情之火永远地熄灭在了心底,正如凸现的“海市蜃楼”般倏尔隐去。
作为那场还击战(1979年2月17日——3月5日)的幸存者,30多年来,如今我也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虽然日子过得较为清贫,但有个温馨体贴的妻子,心中倒也感觉几多欣慰。人们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有了那次接兵的经历,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在现实生活中,难免会“有缘难相逢,相会亦无缘”,可思恋之情总是有的,特别是每当寒冷的冬季到来时,这种思恋的心情便会愈加地浓烈厚重。思恋那次接兵的日子,牵挂那李淑清姑娘现在是否比我过得还好,也就更加炽爱那随风飘舞的雪花。因为有了她的轻飞曼舞,这世上才变得明丽、洁净,给天地间创造出一幅幅美好圣洁的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