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之中的诗中写道:“骑吹东来里巷喧,行春车马闹如烟。系牛莫碍门前路,移系门西碌碡边。”说明早在宋代,碌碡就已经很普遍了,它既可以在夏秋收获季节碾场脱粒,也可以在闲暇时拴牛搁物。石磙子又称碌碡、碌轴、石碾子等。
石磙子在农村用途比较广泛,可用它碾压场院,把凹凸不平的场院压平压实;用于碾脱大麦小麦或谷子、大豆高粱,用于碾压房屋基地和房子里的地面等,还可作为临时夯石打夯。旧时还曾是乡下人的赌力比赛工具,在一些大力士们面前,几百斤的石碌碡,只需一声“嗨——”就能掀翻几个跟头,或者抱起来扛上肩,这些当然都是闲时玩耍的事,一到大忙季节,碌碡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很有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味。
从我记事起,随时都能看见村头的场院里横躺着一个个碌碡,记得当时有条歇后语就很形象:“牛拉碌碡——打圆场。”对它的印象也就更深了。碌碡大多数都是用青石头做的,呈圆柱形,中间略大,两端略小,直径一般50厘米左右、长七、八十厘米,各地大小不等。石滚两头截面的中心各凿一个圆形凹槽,里面各装置一支转动用的木轴头。一架完整的碌碡,会有一个木框,木框有横梁、边梁、木销子各一对,跟碌碡坨两边凿好的石眼儿严丝合缝卡在一起。碌碡一般分两种,一种表面平滑,用来轧场,另一种表面凿有深深的棱齿用来轧粮食。
等到小满一过,气温飙升,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几天前还是青色的麦秆,转眼间被晕染成了黄色,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小麦浓郁的清香,麦子熟了,开场的日子也就到了。轧场,是开场的序曲,离不了碌碡。“芒种忙,麦上场。”麦子上了场之后,另一种表面有凸棱和凹槽的碌碡就要大显身手了。太阳仿佛是块燃透的热炭,把场院上的麦穗头烤的焦黄酥脆。白花花的天空下,厚厚的麦子被木叉翻动过好几遍,从麦杆到穗子无不散发着太阳的馨香,被匠人纹了身的碌碡登场了。
晒得黝黑的农人把粗布汗衫往肩头一搭,开始拉动碌碡,粗壮的胳膊充满了力量,一圈、两圈、三圈......就这样循环下去。有的地方是用牲口拉碌碡,每年的麦收时节,打麦场上天天是“吱扭吱扭”的碌碡声。轧粮食的时候,给牲口戴上“笼嘴儿”、“眼罩儿”,以防偷吃和偷懒,赶牲口的人站在麦场中央,把牲口的缰绳放到适宜的长度,老牛或骡马拖着碌碡在场上一圈一圈地转,牲口转一圈,人挪一步。
生产队的碾场人是个叫老金头的老人,常常在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冒着火辣辣的天气,跟在牲口后面碾场,一圈又一圈。老人爱在肩上搭一条白毛巾,身上汗流浃背,有时抽下毛巾来擦一把,有时忙得顾不上擦,任汗水顺着脊沟往下流。在吱吱扭扭的碌碡声里,能深切地感受到打场人的艰辛和牲口的不容易。再看看炎热的天气里疲倦的牲口,累得张口喷气,老远就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配音是打场人“喔、喔,哈、哈,驾、驾”的吆喝牲口声。这样满场转,反复碾,直到把麦粒脱净。午后太阳扭头,老金头卸下牲口,也让它歇一歇。树荫下,牛和骡马儿吃着草料,悠闲地反着刍,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拍打着叮在身上的苍蝇和牛虻。
碌碡给人的感觉是冷冰冰的,但它也有浪漫的时候,一位乡间文人曾为它写过一段小诗:“刘小姐配木郎结成双,成亲一月两下分张。夫在家里楞着空想,妻在外面冷若冰霜。要想两人重相会,要等来年楝花香。”简单的农具,辛勤的劳作,一段诗文把它们变得浪漫多情,使整个乡村都跟着变得活泛、灵动了。更多的时候,碌碡是在闲散中度过的,它们默默地卧在场院的角落里,当然有时也能派上点小用场。
随着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时代变迁与科学技术的提高,机械化一步步取代了沿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传统作业,机声隆隆的收割机奔驰在麦田和玉米地里,麦场不见了,碌碡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碌碡作为农耕文明的最后坚守者之一,已经走完了它的历史行程。
前些年还偶尔能看到碌碡,有人把它放在路边或墙角处,有人把它放到树下和草丛里,还有的放在猪圈里用来挡猪圈门等。近年来,大多数乡村几乎是看不到碌碡了,它作为一个时代的产物,已经远远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人们也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岁月斑驳的沧桑里,曾经铭刻着一代又一代农人们劳作的辛苦。
2022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