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午休时间了,看着完成的工作,承泰露出了些许笑意。是的,在这个公司干的还不错,各方面都比较顺心,只是肩膀又开始疼了。于是,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做了做扩胸运动,让发酸的肌肉得到一些放松。
承泰身高一米八,虽然说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岁了,但身材保持的还不错,没有所谓的“啤酒肚”、“游泳圈”,四肢也非常匀称,这主要得益于他长年坚持运动并控制饮食,但肩膀的疼痛实属无奈。
“无奈”?是的,无奈。
婚后的生活是快乐和幸福的,直到第二个孩子的降生。
本以为两个宝宝好做伴,本以为两个宝宝一样听话,本以为1+1=2,本以为“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所有的这些“本以为”在现实面前都是一地鸡毛。
两个宝宝开心的时候,那简直就是白糖加蜂蜜。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仿佛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男孩关心体贴,女孩优雅文静,精彩的互动常常让观众看的出神。
但是,只要同时带两个孩子出门,不管他们平时表现的多么乖巧,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可以健步如飞的上蹿下跳,只要发现其中一个人被大人抱着,另外一个就会进入尖叫索抱模式。完全不加思索,而且必需立刻满足要求,不然就会产生强大的核爆,摧毁整个世界。
被抱起来的一个核弹,会得意的看着另一个已经燃爆的正在裂变的核弹,目光中充满幸灾乐祸,同时他的倒计时也已经开始,只要有放下他的企图,倒计时立刻加速,燃爆的时间就是脚尖接触大地之母的时刻。
有时候,承泰也在想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是“小孩的脸,六月的天,一日变三变”还是“不患贫而患不均”?
其实,儿童的可怕,完全是一张嘴。不只是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只是象诵经一样的呼唤父母,不只是象垃圾食物收纳机一样的乱吃东西,还会立刻把内心的不满、愤怒表达出来,音调的高低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心情,但最低音都会让成年人脑袋爆炸。
同时搭配上那拉伸变形的面部表情,让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呈现出失望和乞求,这样的表演实在让人动容。
为了避免世界被核弹摧毁,也为了在这场人间喜剧中演好配角,做为父亲的承泰一次次充当救世主的角色。
当他自信满满的用坚强的臂膀左右开弓一边抱一个的时候,世界终于安静了。两个肉敦敦的小屁股在承泰的手臂上左右晃动,尽可能的寻找舒适的位置。这种迷人的摩擦让承泰心动,虽然隔着衣服,但体温依旧传了过来,受力如此均匀、贴切,宛如重磅真丝划过。
不过,事实上,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虽然足够同时抱起两个孩子,但时间长了也会吃不消,基本也就只能坚持一会儿。
在无可奈何的解释、哄骗以及恫吓之后,两个核弹为了避免同归于尽,在满足了莫名其妙的虚荣心之后,基本同意轮流“坐庄”。但对于承泰来说,等于一直抱着肉质丝滑的核弹,只不过重量上略有不同,引爆的时间略有不同罢了。
或许带一个孩子出门会不会好一些?听到这样猜测,承泰只能苦笑。
这样的“以为”同样是一厢情愿。
孩子永远都是智慧的化身,总是可以找到说辞爬到你的身上。当他们含情脉脉的叫你一声“爸爸”的时候,那声调、那表情,就象天使在唤醒沉睡的良知,承泰真是不好意思拒绝。当父亲的表情略微出现自责和同情,马上要父爱泛滥的时候,他们立刻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化身矫健的壁虎,手脚并用,沾到父亲的身上绝不松手。不管是抓到哪个部位、踢到哪个痛处,不管是把身上搞的多脏,只要能达到目的,也在所不惜。
尤其是在“兴尽晚回舟”的归途,同样疲惫的父亲又能说什么?看着自己爱情的结晶,又必需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用心呵护。
这种心理温馨、生理折磨的双重考验,每天都在进行,尤其是在周末休息日。对于承泰来说,这两天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毫无道理的要求伴随没有休止的运动,加上幸福的让人崩溃的温柔,导致承泰身心俱疲。这是一份怎样的撕裂,实在难以描述。
社会常识永远无法预测孩子的下一分钟会怎样,与其活的胆战心惊,不如顺其自然吧。略微活动一下身体后,承泰喝了点水,等着去吃午餐。
还好,现在是午休时间不是晚上下班,不然,他宁可找点事,晚点回家。
以前总是一边默念“万恶的资本家”,一边违心的加班,现在内心充斥的却是对加班的求之不得,对工作的饱满热情,对办公室的一往情深。或许,慢慢进入中年,也会有职场危机之类的感受。但是,与两个活泼可爱的混世魔王来比,职场危机简直不能算什么。
从魔王诞生的那一天开始,黄金白银就黯然失色。倒不是说黄金白银贬值,而是魔王的光辉胜过了一切。他们的眼睛像清澈的宝石,皮肤像温润的白玉,关节里充满了珍珠,是如此高贵与典雅。全身散发出来的光芒,足以让任何邪恶低头臣服,所以才是不折不扣的魔王。
不过,在这光辉之中,燃烧的却是黄金白银!这得有多少金山银山才够维持他们的光芒啊?
飘来的饭菜香味并没有让承泰停止思考,他需要保持清醒,任何的失误,都会导致灾难的发生,这是一种莫名恐惧笼罩着自已。
“你想吃什么?”同事问承泰。看似寒暄的一句话,瞬间让承泰紧张起来。
以前,承泰是不挑食的,吃的简单、健康就好。
现在,他总感觉自己是皇帝面前的尝菜太监,用心的审视每一道菜,是否会对幼小的身心产生伤害,同时还要足够的美味,以引起孩子们的食欲。
“你吃什么主食?”同事又问道:“吃不吃米饭?”
“不!”承泰突然紧张起来,感觉一走神就会掉进黑暗的深渊。绝对不能吃米饭!在家里因吃米饭而受的苦还少吗?
同事疑惑的看了看承泰,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是的,他还没结婚,不理解,至少暂时不会理解大米饭对承泰带来的伤害。
白花花的大米饭,每粒都晶莹剔透,都饱含了自然的力量,不管配上什么菜品,都是人间美味。
蒸的软糯香甜的米饭也是孩子主食的首选。但吃相却不那么好,只要有一粒米在外面逍遥,就会特别引人注目,更何况米粒粘性十足,掉到哪里就粘到哪里。于是乎,小朋友的嘴边、脸上、身上都会沾上这白色的省略号,甚至于桌上、椅上、地上、墙上都是!
就象白色的炸弹,无处不在。
为了防止地雷误伤友军,需要及时情理战场。但是刚清理完,小朋友的一个霹雳掌就能把白色炸弹重新均匀分布到其有效势力范围,一个铁砂掌就可以形成一团胶状斑点,一路小跑就可以让家里面种满熟大米。当然这些种下去的大米不会成熟,但会变成肮脏的粉团,会吸附所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伴随的是哈哈大笑或者疯狂的尖叫,庆祝对这个世界的有效征服。
有时候,承泰真想有一位患有强迫症的朋友,经常邀请他来家里玩,就会看着他在病发时,完成优雅的扫雷工作。不幸的是,承泰没有这样的朋友,而他本人就是一个强迫症患者。
所以,承泰对大米是又爱又恨,不得不让小朋友吃,而又吃的小心翼翼。
在其他只要不是孩子吃饭的场合,承泰总是避免选择吃大米饭,避免脑部不适引起反胃。毕竟“食得是福”,就让这些阵痛暂时回避一下吧。
边吃饭,边听着旁边同事聊天,也是一种休闲。但聊得却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最近小朋友总是生病,真是麻烦!”
这确实是一个揪心的话题,承泰差点被噎住。
儿童的免疫系统很不健全,正在发育中,但世间的病毒很健全,时刻寻找养分充足的机体繁殖、升级它们的后代。
小朋友就一次次成为繁殖的基地,而发热是最精彩的那一段激情戏,往往让人目不暇接。
随着体温的逐渐上升,全家的精神也越绷越紧。
亘古未变的传宗接代也常常与神秘的自然疗法相伴相生。人们常常认为这些儿童发热是可以不治自愈,或者只要采用适当的保守治疗就可以全愈,但也忽视了现代医学的发展,导致死亡率逐年降低这一事实。
大部分孩子生病时,虽然发着烧,但还是精力旺盛,活力十足,根本不象有病的样子。这是预后良好的表现,但也容易让人掉以轻心。年轻的父母往往缺少经验,总是抱着对祖传秘方的侥幸心理,不能及时平息火山喷发,而让病毒掀起滔天巨浪,最后只能到医院去打针解决问题。
想到这一点,承泰还是坚持“实事求是”的面对客观问题。
而客观的打针,却是孩子们的噩梦。
从步入医院的那一刻起,孩子们马上就感觉到气氛不对,看着周围的尖叫和哭泣,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不断抱紧父母的脖子,把脑袋深深的藏到父母的怀中,妄图与这个可怕的世界隔离开。
随后的一切都会激起剧烈的反抗,杀猪般的嚎叫,奋力的挣扎。
守身如玉的孩子始终坚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父母在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的时候,心里却是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谓的代沟,或许这时就已经产生。
在上蹿下跳的折腾后,孩子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治疗。而父母却是心里流着泪,脸上陪着笑。
所以说,孩子生病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会引起胃部的极大不适。还好,胃部的空虚和无助最终战胜了反胃,承泰“忍看朋辈成新鬼”,勉强充耳不闻的结束了一顿乏味的午餐。
但是,又要面对另一个挑战。
距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对于普通员工来说,这是最好的休息时间,承泰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公司周围有一间小房子,不大也不小,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用来午休是足够了。但是,承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惧怕闭上眼的那一刻,总是要确认一下孩子真的没有躺在身边。
人类进入睡眠状态是自我修复的过程,但是承泰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入睡困难始终陪伴着人类。
尤其是无忧无虑的未成年人,他们精力旺盛、心无挂碍,本应最容易入睡,但是常用的催眠术,例如听儿歌、讲故事、听音乐等等,只能管用一两次,时间一长,就有了免疫力。承泰在这个过程中却常常被自我催眠,儿时的记忆不断从大脑中浮现,父母大手掌的安抚、呢喃轻柔的祝福以及温暖舒适的床铺,一次次让承泰梦回童年,但又一次次梦醒时分。
看着旁边天真无邪如月光宝石一样的眼神,承泰只能暗自叹气,安慰自己说:“孩子精力旺盛,以后聪明”之类的话。
曾经听说别人家的孩子,有的是在运动的车里才能睡着,有的必需要整夜全程抱着才能睡着,那就可想而知是什么场景了。
这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至少现在听起来,还是安慰人的好消息。
每当看到小天使安静的睡去,承泰总是由衷的赞叹,这是一份怎样的令人陶醉的安详。眼睛虽然闭了起来,但是两个静谧的破折号却倒转了时空,让人忘了岁月的流逝,忘了尘世间的烦恼,由衷的赞叹大自然的美妙。但是很快,承泰就清醒了,这安详潜伏着杀机!
是的,孩子会不断的惊醒,不是为了吃,就是因为下体有所不适,再或者就是做了什么噩梦。这些简单的生理反应却很自然的惊醒了陪伴左右的成年人。
成年人同样需要安详的睡眠,同样需要自我修复,或者是暂时逃离现实生活的美梦,但这一切都被无情的打断了。
从睡眼朦胧到完全清醒,必需在几秒钟内完成。必需及时查明并分析情况,立即得到相应的解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采取具体措施。
这种效率,不完全是心生怜悯,主要是因为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问题,孩子的哭闹会越来越大,稍微超过时限,孩子可能就真的完全清醒了,而下次入睡的时间至少在一个小时以后。
很难想象深夜里,一个小时的夜游神生活是什么样的。
所以,必需是分秒必争的去“排雷”,如果“雷区”太大,以至于无法收拾,那就只能叫人来帮忙。
于是全家的自我修复被完美的打断。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抱怨,都在争分夺秒的相互协作,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最小的人类满足的进入自我修复。当破折号再次封印了时空,承泰又可以进入美妙的幻想空间了。
从此,成年人的精神衰弱成了常态,入睡困难相伴左右。如果有噩梦,那再正常不过了,孩子的每次夜醒都不啻于一次惊心动魄的噩梦。
如果为人父母能睡着,那也是因为内心实在太纠结了,纠结到无法继续清醒的想下去。承泰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但是在梦中,承泰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宝贝,乖!”
这又是怎么回事,令人匪夷所思。
或许,只有在梦之中,人的真实想法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