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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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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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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白庙,那棵白果树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一天清晨,又下起了雨,我赶了个早去韶山银田寺为父亲扫墓。做完祭祀下了山,我撑着伞,来到银田镇公路边等车回湘潭,一看时间尚早,遛达着一拐弯便下了公路,走在去白庙老前门的小路上。我想看看白庙里的那棵古老而苍劲的白果树。

这条小路不长,却留下了我少年求学的足迹。那时候是一条土路,窄窄的,缺边裂缝。晴天还好,下雨天经常有小同学滑倒,弄得满身是泥,还让其他同学笑话。尤其是下雪天,稍不留神就有滑进结着薄冰的小池塘的危险……时光荏苒,一晃就是五十年了。如今走来,路面加宽了,而且打上了混凝土,踏实多了。

刚到老前门,雨停了。我在心里嘀咕:“难道真的是庙里菩萨保佑,助我尽情领略一场春雨后的白果树风情?”

巧合吧?!我是唯物主义者,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的胡诌。

镇上原本有两座庙,一个红庙,一个白庙。红庙(又名万寿宫)已经消失殆尽,而白庙的留存,除了具备560多年非物质文化遗产基本要素之外,更重要的是有一棵与毛主席的早期革命活动分不开的、承载韶山农民革命运动红色记忆的白果树!

据资料记载,白庙的墙壁皆为白色,是我国南方唯一的白色寺庙。由此,“白庙”成了当地老百姓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叫法。

白庙,原名静安寺,始建于明英宗天顺三年(公元1459年)。清道光年间,修葺扩建,因在庙前田中取土挖出一罐银子,故改名银田寺。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破四旧、立四新”风靡全国,摧枯拉朽,白庙自然逃脱不了被洗劫一空的厄运。不久,镇里把白庙改造成一所学校,全称是银田镇完全小学。

1970年春,在银田镇工作的母亲,把我从湘潭外婆家的那所乡村小学转学来到这里念五年级。

镇完小的前门仍沿用拱形老庙门,朝南开。老前门居一排房式木板楼中央,一条三米多宽的通道进入校园。通道上方有前墙没后墙,楼板向内伸出一点点,搭在圆木架子上,有人说是戏台子。楼上楼下的几间厢房是老师的宿舍,屋顶盖满小青瓦,外墙是用石灰、沙子和黄土三合一筑成的。

从老前门走进校园,一块空阔的沙土坪是操场。右侧有一棵白果树,它的学名叫银杏树,据说是建寺时嗣宗住持所种,好几百年了,是白庙仅存的唯一古迹。

白果树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高七丈,径四尺有余,三个成年男子合围都牵不到手。更别说树冠之大了,半个操场都在它的荫庇之下。树干上,枝丫里,起着老皱的棕黑色树皮印记着远古岁月剥蚀的痕迹。

春暖花开的时候,满树的叶蕾渐次绽开,嫩叶次第长出,一片片,一簇簇,形如小扇,色如翠玉。

叶绿过后是黄金。金秋的风吹黄了扇叶,成串的果实像珍珠般挂满枝头。

秋去冬来,一树黄叶在无情的北风中簌簌飘落。走在留有余香的落叶里,有如踏上金丝绒地毯的感觉。

树根粗如人的大腿,错节盘根,有的袒露于地面之上,有的像龙爪一样扎入大地。

树基部有一个洞,能藏进一个人。我们笑说这是仙人洞,谁进去了谁就成神仙。那时,我们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还真有两个学生一起钻进洞里,结果出不来了。当时,校长那个急的,呼来智囊团好不容易把他们俩个弄出来了,好在只有点皮外伤。为这事,全校师生紧急集合,校长把玩游戏的所有同学痛骂了一顿。此后,再也没有发生类似事件了。

往北走,是几幢校舍。正中的大礼堂,高宇飞檐。大礼堂和教室之间有一个长方形天井,两边步道连接,步道外侧连着几间教研室。校舍和步道都是青砖砌的,屋顶上也是盖的小瓦,木质人字架上吊下来几盏白炽灯。红漆木格窗棂褪了些色,没有玻璃,地面也铺满了青砖。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古香古色、书院情调。我刚来那会儿,校园里还留有一些批斗国民党大特务、历史反革命份子郭海清的大字报痕迹。我每次穿过这些廊舍,总觉得里面阴森森,凉飕飕。

东边是我们的教室,与北边的那些“高大上”校舍相比,建筑结构、风格、朝向、位置,哪方面都没有可比性。谁让我们是高年级呢?!两间纵向的教室非常简陋,平房,土砖墙,低矮潮湿,尤其是背靠那条灰土路。窗户是木框上竖起几根小圆木柱子的那种,当然也没有玻璃窗。一年四季的风啊,尘啊,肆无忌惮地搅乱我们的课堂。老师发动每个学生向家长要钱,你一角,我两角,他五角,凑在一起买来那种薄薄的“丝棉”纸把窗户糊上,透光,挡风尘。不过,这种窗户纸容易破,一个学期得换好几回。

我们的教室门正对着白果树。白果树枝繁叶茂的季节,它的虬枝伸展到了教室的屋顶,叶子层层叠叠,就像一把巨伞,遮住了盛夏,挡住了风寒。课堂上,古树馨香的魔力可以通天。我们在写作文咬笔头的时候,只要抬头向窗外望去,做一个深呼吸,那棵白果树总会赋予一些灵感。

……

我站在白果树下,仰望着春雨洗涤过的枝条和叶片,它们总是那么的朝气蓬勃,风情万种。叶子虽然小,但都是新的,透着青嫩的生命气息。一条条红丝带穿插在万绿丛中,象征着平安、吉祥。从这些枝桠和叶片上滚落下来的雨水,滴在我的脸上,滴在我的衣服上,湿润了我几近衰老的心。

“久违了,我儿时的伙伴!”我默默地说道。

白果树作为国家二级保护树木,在它的根基部位用八边形的石栏团团围住了,里面培了一些土。我无法接近,只能从左至右绕着石栏转了一圈,再次感受它那厚重的历史文化。

我记起了儿时在这棵白果树下,我们的班主任肖老师讲述毛主席当年在白庙开展农民运动的故事。

那是1925年春,毛主席偕夫人杨开慧回到韶山。在白庙里,毛主席召开了农运骨干秘密会议,不久,第一届银田寺农民协会大会召开,并创办了农民夜校。毛主席和杨开慧多次上夜校,教乡民认字、写字,对他们进行思想启蒙教育。

两年后,毛主席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再次来到银田寺,连夜召开农运座谈会。

煤油灯下,有人告诉毛主席,银田寺的团防局长叫汤峻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这些年被他杀害的无辜百姓就有50多人,还活埋了4人。远近的老百姓早就恨死他了,只是敢怒不敢言。

毛主席听后,和大家一起分析了斗争形势,极为严肃地说:“对这些残酷杀害百姓的大土豪劣绅,枪毙一个,全县震动,于肃清封建余孽,极有效力。汤峻岩不诛,不足以平民愤!”

听了毛主席的话,银田寺农协会员们的底气更足了。于是,在那年的4月7日,韶山的共产党员毛福轩、庞叔侃等人决定,以区农协的名义,勒令银田寺团防局交枪。这时,局长汤峻岩闻风而逃,在逃跑前,他命令手下把枪支埋藏了起来。毛福轩知悉后,带领几百名梭镖队员冲进团防局,挖出20多支枪,武装了农民自己的队伍。就在这天傍晚,农会得到情报,说汤峻岩正躲在宁乡县他的亲戚家里吸鸦片。刻不容缓,农会派出武装民兵迅速赶往宁乡,连夜把汤峻岩捉了回来,关在白庙前门左边的厢房里。

这一天,白庙召开万人公审大会。汤峻岩被押到白果树下,戴上了高帽子,在他的身后,梭镖、大刀和枪刺闪着寒光。会场上,当地民众个个义愤填膺,在血与泪的控诉中,恨不得上前几脚把他踹死。公审之后,在庞叔侃的总指挥下,武装民兵押着汤峻岩游行,农友们自发地加入游行队伍,从银田寺一直游到云湖桥。一路上都是喊杀声,吓得汤峻岩浑身发抖,裤裆都尿湿了好几回。游行队伍回到了白庙,当天晚上,汤峻岩这个杀人魔鬼,在民众愤怒的乱棍中结束了狗命……

近百年的农民运动编织着革命的摇篮。白果树的红色故事教育了我们几代人,白庙也成为了韶山传承红色基因的红色旅游景点。

清风拂面,鸟儿在歌唱。白果树还真是通灵性,伸出一枝,我欣然拿来作笔,赋诗一首:

七律·白果树下

清净禅宫万木春,独崇银杏近其身。

不因古老生遗庙,只为经年忆伟人。

亲手点燃农运火,红旗指处鬼神恂。

儿时旧事重提起,喜看苍颜尽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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