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插时,汤山村方圆五六里地似乎看不到村民抢插早稻秧的忙碌,倒是看到有村民去自家早已流转出去的田间地头给人家老板打工,唯独五组的汤满阿公执意要在自家的五亩四分田里插上早稻秧。他常说,自古良田是用来种粮食的,不要眼皮子浅,只图赚几个轻松钱,更不能任其长草。
汤满阿公家的田在山脚下,家有五口人,老俩口都年过七旬,儿子儿媳都在上海打工,孙子在省城念大一。
十天前,儿子给满阿公打来电话,说上海受疫情影响,工地开不了工,他一个人明天回来帮家里插秧,车票在网上买好了,完后再回上海。满阿公听了,当即给儿子回话,上海疫情那么严重,你这阵子不要回来,莫害了乡亲们,莫给政府添麻烦,赶紧把车票退了。插秧的事,我和你娘还做得,会搞好的。
满阿婆在旁边听到儿子说要回来,满心欢喜,正要拿过满阿公的手机想和儿子说几句话,却不料满阿公说完就挂断了。满阿婆摇了摇头说,算了,由他折腾去。她其实是想,儿子回来一趟也好,劝劝他的这个死脑筋阿公,要么把家里的几亩田流转给人家,要么花点钱请工栽田,毕竟老俩口都老了,田里工夫干不动了。
满阿公和他儿子的这番手机对话,被正在五组走访落实早稻插秧面积的村里第一书记盛文从头到尾听到了,满阿婆沮丧的表情也被他看到了。盛书记心有感触地问满阿公有什么困难没有?需不需要村里做些什么工作?满阿公笑了笑说,盛书记,你莫看我老了,田里工夫,扶犂掌耙目前来讲我还是个好把式呢。要说困难还真有一个,都不种田了,秧苗难求。盛书记说,秧苗的事交给我,十天后我带来,还赶得上插秧时令。
这个盛书记是两年前团县委派来驻村任党组织第一书记的,三十二三岁,是个帅哥,那年大学毕业后参加省选调生招考,被选中进了团县委机关。说来也巧,盛书记与满阿公的孙子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只不过他是学长。
眼看三天后就进入五月了,偏偏这几天雨水多得出奇。这天上午从九点钟开始,满阿公忧心忡忡地站在自家门前,透过雨帘,一会儿望望对面山脚下几丘空荡荡的梯田,一会儿又看看村路上,口里念到:“四月插秧(早稻)谷满仓,五月插秧一场空。”
“盛书记不会来了,现在十点多钟了,还下这么大的雨。”满阿婆在屋里说。
“盛书记一定会来的,他那天说了落刀子也要来。我看他从来就没有食言过。”满阿公坚信道。
老天仍然没有停雨的迹象,只是小了一点。满阿公在堂屋拿起伞和深统套靴,坐到椅子上换鞋。
“你要到哪里去?冇听到在打雷呀?出去绊了跤子又怎么得了?”满阿婆嚷道。
“我去村里问问,看哪里还有秧不?再不插下去,早稻非减产不可!”满阿公一边挑起箩筐一边说。
“满阿公,满阿婆,我们来了!”屋外传来盛书记的喊声。
满阿公放下箩担子,迎出屋去,看见地坪前的村道上走来十多个穿塑料雨衣的男女青年,盛书记走在前,后面有几个还挑着秧担子。
“哎呀呀,哎呀呀,盛书记,这打雷下雨天还劳驾你们来啊?我就晓得你一定会来的,只是冇想到你还带了这么多的人来。”满阿公喜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
“不是说插秧嫁女,不避风雨吗?“盛书记风趣地逗笑。
“快请屋里坐。”满阿婆更是笑在眉头喜在心,冲着老头子喊道:“阿公,莫光顾着说话啰,快搬凳子来,我去泡茶,我马上做饭。”
“满阿婆,您就别忙乎了,我们都自备了食品,不就一个午餐嘛,对付一下没问题的。满阿公,是这样的,昨天我在共青团群发了招募青年志愿者支援春插的消息,到晚上就得到了六十多个共青团员的响应。于是,我在这些报名人员中挑选了三十个伢妹子,分做两班人马,今天带十五个来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们都在家里插过田,秧也运来了,这是超高产品种秧苗。”盛书记说完,转身又对青年志愿者们说,“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钟,这样,我们先把秧挑到田里去,下田热热身,听满阿公的指挥插秧。”
志愿者们纷纷进屋脱鞋袜挽起裤脚,打着赤脚在盛书记和满阿公的带领下,嘻嘻哈哈说笑着往对面山下的梯田走去。
“茶都还冇喝呢。”满阿婆端着茶盘站在门前喊。
……
雨后,太阳的光芒斜照山林、田野,叩击着氤氲的气息。几只欢快的春燕成对地在低空中盘旋,树林里时不时地传来杜鹃鸟“咕咕咕”的叫声。
好在气温回升快,满阿公早已平整如镜的水田里,那一抹抹红、一丢丢新绿、一个个弯曲的姿式,手如梭,秧如线,且插且退,你追我赶。谈笑间,插好的秧苗横看成行竖成排,山风拂来,秧歌扭起,舞动了青春的力量,承载了老农的希冀,隽永了泥土的芬芳。
汤满阿公的一移禾插完,上了田埂,望着这万绿丛中几点红,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