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柯群的头像

柯群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3/05
分享

天边有片燃烧的云

长篇小说

天边有片燃烧的云

柯群

按照千百年来的自然规律,五、六月份应该是路上行人把衣单了。往年的春夏之交,天热的都要流火了......

正午时分,正是用餐高峰。

高耸入云的深海市海天国际大厦写字楼,地下一层诺大的快餐店里,两台柜式空调开足马力制冷,温度甚至设置到了20度以下。可是,吃客们依旧汗流浃背。

人们在这儿就餐,感到闷热,主要原因是店内空调的台数太少,匹数不大,制冷面积不够。还有就是四周封闭,空气不流通。这个,大家心里都明白,不愿明说,也没人计较。吃顿午饭吗,最多半小时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知何故,今年的夏天却姗姗来迟。

立夏过去半个月了,街上的行人还没有脱去春天的衣服。

冷空气时不时的南下造访,给这座处在亚热带副中心位置的海滨城市,制造了大量雨水。受其影响,珠江流域辽阔的田野上,不仅大片的农作物生长迟缓,而且那些点缀城市景色的鲜花绿树,没到最佳观赏期就全都凋零了。

往年的盛夏,素有火炉之称的深海市,柏油路上的沥青都能烤化了。今年呢,老天爷一反常态,眼瞅着进入三伏了,天气却是异常的凉爽。夜里睡觉还要盖床薄被。

好多深海人,尤其是户外工作者,见面笑称,这个夏天那叫一个好,不用开空调了,一个夏季至少能节省1500元的电费,还没有人中暑。

据气象专家分析,这样的极端天气,容易发生天灾,导致人祸。

人类破坏了生态平衡,大自然就会用天灾来报复,这是几千年,甚至是上万年来,形成的一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都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地球变暖就是这一自然规律的佐证。

本来市直机关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可是8点半不到,深海市文联机关各科室人员都已各就各位,开始忙碌起来。

文艺创作部部长贺建群,从上班时就坐在窗台下的办公桌前,透过窗户玻璃,凝望着那轮挂在空中的太阳发呆。

之所以选择靠近窗台的地方办公,是因为挂式格力空调内机就在离他头顶仅有1米远的地方。理论上讲,不管是夏天吹出来的冷风,还是冬天吹出来的热风,都是他先受益。谁曾想,今年天气不热,办公室内所有的空调都没开,近水楼台的优越感,没有显现出来,让他有点小沮丧。除此之外,他还有点私心,就是在电脑前坐久了,可以站起来,推窗远望,俯瞰城市远景。蓝天,白云,红花,绿树;河流,山川,城市,原野,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说起来,还是要怪他自己。像他这样的中层干部一般都有独立宽敞的办公室,并且还要有足够的面积和气派的办公家具。可是,与众不同贺大部长,死活不去部长办公室办公,非要跟大家挤在狭小的大厅内,还名曰为与大家打成一片,没有距离感,提高2倍的工作效率,不可思议。

连续三天了,坐在电脑桌前的贺建群,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事没事的总是叹气。

大概是多日没好好洗脸了,毛孔里都有油垢了,走近一看,头发也柴了,满头都是头皮屑,洗的发皱的老式单西服,三粒纽扣,扣错了两个。

贺部长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上班总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见到同事不是点头微笑,就是握手问好。

这些天,他,咋的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离他一米开外的年轻的同事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小声的议论着。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年后的几个月里,贺建群的情绪一直很压抑,晚上失眠,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第二天上班浑浑噩噩没精神。两个家人接连查出癌症,心里很是郁闷,想发泄一下,又找不到地方,还害怕会影响到其他同事。就这样忍着,忍着,眼瞅着就要得抑郁症了。

也难怪,许多事请像是商量好了的似的,排着队,一股脑的来向他报到,令他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最惊恐的是离异几十年的前妻,突然给他打来电话,两人聊了足足有10分钟。前老婆挂了手机都快半小时了,他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20年了,5000多个日日夜夜啊。贺建群与前老婆这对冤家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婚离了,缘分尽了,这辈子就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样的思维。

哪里想到,自己的生命进入不惑之年时,前老婆竟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自己的手机号的。

贺建群是江南人,在深海市文联工作。前老婆,叫肖虹,内蒙古呼和浩特人。两人一南一北,分居两地,相隔遥远,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八十年代中期,思想解放的大潮,冲破禁锢的牢笼,席卷了中国的每个角落。年轻人的思想非常活跃,容易接受一些新生事物。

公开征婚,让一些因各种因素延误结婚成家,错过了谈情说爱最佳年龄的大龄青年们,多了一份区域的选择。换句话说,找媳妇嫁人,可以东方不亮西方亮了。那时,年轻人社交的范围非常有限,基本固定在本单位,本系统,本地区。

通讯落后,信息闭塞,即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更没有公众号。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联系,主要靠书信、电报。男女之间的情感交流,除了大学、机关、厂矿里的自由恋爱,社会上的谈婚论嫁,基本还是媒婆介绍及亲友牵线。随着国门打开,开放的加快,有些交际方式迅速被年轻人接受,

交谊舞的普及为年轻的男女提供了一个交流空间。

每逢周末,夕阳西下,路灯微黄,霓虹闪烁,辛苦了一天的少男少女们,抖掉一身疲劳,到舞厅里去轻歌曼舞,享受灯红酒绿,渐渐告别了延续几千年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习惯,开始了一种新的夜生活。一时间,交谊舞厅风靡全国的城市和乡村。

与此同步的还有全国各地团组织主办的青年刊物,占据了年轻人的业余时间,引领着时代大潮澎湃向前。为适应大龄青年交友的需要,各种青年刊物都在尾页开辟专栏,刊发单身男女们的征婚信息。贺建群与肖虹正是通过当时一家红遍大江南北的青年期刊相知、相识、相爱,最后走到一起的。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两人的价值观出现了分歧,分道杨彪了。那时,孩子才5岁,刚上幼儿园。客观地讲,他们的结合,冲动的成分占了70%。恋爱时的山盟海誓,很快被生活中的油盐酱醋柴击得粉碎,家庭背景,教育背景,经济条件,生活习俗,性格脾气,文化涵养的差异让两人在人生的路上渐行渐远。

两人离异有20多年了吧,双方早就建立了新的家庭,两人的儿子都快三十而立,结婚生子,建立自己的小家了。眼瞧着双方就要进入垂暮之年,肖虹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什么意思啊?贺建群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喜是忧,百思不得其解。情急之下,连两人在手机里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三天之后,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才一点一点的回想起前老婆来电话时说的话,尤其是那些亲昵的肉麻的,像是初恋时的年轻男女之间的窃窃私语的话,让人过中年,已为人父的贺建群听起来,很不舒服。

建群,你好!

您好,哪位啊?

怎么,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您是——

好熟悉的声音啊,她是谁啊?

想了半天,贺建群也没想起手机里说话的女子是谁。理智告诉他,电话中能够这样亲切称呼自己的都是亲朋好友。暮然间,他担心远方的某位久不联系的亲戚或者同学什么的找自己有事,如果连人家的名字都给忘了,岂不是很不礼貌,很不友好。

于是,他急速从脑海的记忆里,搜索每一位亲属或者同学及好友的姓名。

贺建群,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声音倒是很熟悉,印象,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我是肖虹,贺伟丰的亲娘。

……

啊,肖——虹,是…是…是你啊,今天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您好吗?

……

好个屁。好,还给你打电话?

老娘们,一把岁数了,还是那个德性。张嘴就没有好屁放。

贺建群在心里骂了前老婆一句。

怎么了?

一言难尽——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贺建群得知肖虹的家庭生活出现了重大变故。还有一年,就要退休的她,陪伴了他15年的老伴,去下乡扶贫的路上,突遇车祸,撒手人寰。

贺建群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这个15年前还是自己老婆的女人。

15年前,肖虹与贺建群离异后单身了5年,后经人介绍认识了这个刚刚死去老婆的人。与贺建群相比,这个男人在机关工作,性情比较温和,家里家外很听肖虹的话,很喜欢做家务,两人在一起,性格互补,相安无事,还算恩爱。可是天有不测之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运捉弄人,临了临了,对她百依百顺老伴,突然离她而去,这让年过半百,满头灰发的肖虹无法承受。从夫唱妇随,到孤独的独居,也就是分秒之间的事。还有一件深藏在肖虹内心深处的难言之隐,她和这个男人结婚15年,也没生出一男半女来。

垂暮之年,绝望中的肖虹,想到了分别已15年的初恋男人贺建群,她是通过儿子贺伟丰拿到了贺建群的手机号, 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说不明理不清的复杂心情,下意识的拨通了前男人的手机。直到结束通话,肖虹都不知道给前丈夫打电话的用意是什么?让他可怜?让他同情?

还是……

你也不要太伤感了,人出生后不就是奔死而去,向死而生吗。死亡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年逾花甲的你,要想好怎么面对今后一个人生活的孤独岁月吧,不行,就再找一个老头,陪你……。

贺建群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可是不说这句废话,他的内心会非常的不安。一个跟自己生活10多年,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刚刚死了老伴,年逾古稀的老女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自己的手机,打了过来,不就是为了寻求一句安慰吗?几十年过去了,离异时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了。不说她是自己的前妻,仅凭她是儿子的亲娘这个身份,或者是一个熟人的情分上,安慰她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该说这句废话,如果不说这句废话,贺建群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个死了老伴的前老婆。

无独有偶,天下还真有巧合的事。同前老婆死了的男人一样,贺建群也是一名援疆扶贫的包村干部驻村第一书记。当然,贺建群扶贫干部的身份,她的前老婆肖虹是不知道的,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毕竟两人离婚十多年了。如果不是肖虹主动联系自己,贺建群绝对不会去了解这个老女人的生存状况及私人信息的。因为,他跟现在老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是相同的,贺建群与现在的老伴也没有再生养。属于他们的时代是计划生育,一对夫妇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就是再婚家庭,双方婚前已经生育过孩子也不可以再生育,这是一项基本国策,必须强制执行。再婚家庭中,一方未育者除外,允许再生一个孩子。

当国家进入老年社会时,这项政策的副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一对小夫妻照顾四个老人,很是让时下的年轻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经常顾此失彼。还好,贺建群与肖虹在婚后与各自的爱人都没有再生孩子,他们两人的儿子也就只有养他们的老了。或许,这就是肖虹在老伴去世后主动联系前丈夫的理由吧。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下轮到贺建群闷闷不乐了,他除了整天琢磨前老婆给他打电话的真实目地这件事,还要苦思冥想,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现在的老婆。

告诉她吧,担心她多想,产生误会,不告诉她吧,良心上过不去,有故意骗她之嫌,事到如今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顷刻之间,贺建群的心里左右为难,忐忑不安。尽管他清楚现老婆人品,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娘们。可是,贺建群依然觉的难以启齿说这件事,搞得自己像做贼死的。回到家里,见到老婆,都不敢正眼看她一眼。思前想后,纠结了好多天,何建群觉得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跟现老婆实话实说的好,至少自己心里是坦荡的,即使现老婆一时接受不了,只要道理讲透了,慢慢的她会理解的。

眼下要弄清楚的是,前老婆肖虹给自己打这个电话的真实用意,之后再权衡要不要告诉现在的老婆,还要想好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方式来说。

不管前老婆是什么用心,这个女人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已经几十年了,彼此之间说起对方,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用形同陌路这个词来形容,比较恰如其分。至少在贺建群的记忆是这样的。当然了,虽说不能亲近她,也不会乘她之危去伤害她,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纠结中,贺建群想主动给肖虹打个电话,从中了解一下肖虹的想法,又担心给她发出错误的信号,无意中伤害了现老婆。左思右想,又一个三天过去了,这个电话始终没有拨出去。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别再去招惹这个老女人了,好好的跟现老婆过日子,才是他贺建群唯一的也是正确的选择。

忽然,一个念头跳出脑海,自己的儿子会怎样看待肖虹给自己打电话这件事,不妨问问儿子,请他给自己支一招。年轻人吗,有些想法跟自己不一样。对,给儿子打个手机征求下他的意见。

想到这儿,贺建群掏出手机找出儿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老爹,你好。有事啊?

儿子好。也没什么大事,我很好奇,我的手机号,你妈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告诉她的吧?

还真让你给猜着了,是我告诉她的。那天她给我打电话询问你的手机号,说找你有事,我问她什么事,他死活不说,还不让我多管闲事,没办法,我只好如实把你的手机号告诉了她。老爹,我妈她……会不会想跟你再续前缘啊——

瞎说什么呢,儿子。你老爹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她找我,真的没跟你说什么事吗?

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

没有就没有,发什么誓吗?一对冤家,几十年不见了,突然打电话告诉我说,她老伴下乡扶贫时,遭遇车祸,弃她而去。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没搞清楚,他告诉我这个事是什么目的?让我同情她,可怜她?她不是那种人啊,面对灾难,她一直是个坚强的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还不了解她?

老爹,这还真的不好说。其实,我妈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岁月沧桑,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过半百的她,性情刚烈不起来了。再说,她,毕竟是个女人,孤苦伶仃的老女人,性格再刚烈也有柔弱的一面。年愈古稀的她,一时无法接受亲人的突然离去,又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孤独+无助的她,不经意间突然想起了你,或许是想寻求一种心灵的慰籍吧。老爹,你们都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别再纠缠过去的谁对谁错了,相互之间宽容一些,道声珍重吧。你是男子汉,更要大度一点,心胸要宽阔,男人的心胸宽阔的可以海纳百川。晚辈之言,仅做参考,问沙姨好。

儿子说的入情入理,贺建群似乎明白了前老婆给他打电话的真实目的。

与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没了,情急之下,下意识的向生命中与自己有过一段感情生活,且育有一子,还能算得上是有一丝亲情的前男人,寻求一丝情感帮助,也属于人之常情。

这是女人,尤其年迈女人的在灾难面前的自然反应。要说她会介入自己的生活,恐怕是有点牵强附会,杞人忧天。如果硬要往这方面拽,只能说明自己心胸狭窄,小心眼了。

前妻也是妻,爱情没有了,亲情还在。毕竟是孩子的亲娘,她遭难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讲,都不能幸灾乐祸,同情一次,可怜一回,自己的身体不仅少不了什么,还能显示出自己男子汉宽广的胸怀,赚取一点他对自己的好感。

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以前的恩怨让其随风飘散吧,用一颗仁爱之心,看待失去的流金岁月,珍惜在人世间剩余的时光。

这样处理前夫人的电话,就是现老婆沙鸥知道了,也不会误解的,说不准还能夸自己仁慈、善良、宽厚、包容,品德高尚呢。

嘻嘻嘻,贺建群心里偷笑了一下。

在儿子的配合下,前老婆肖虹电话告知丧夫之事,随着遗体告别仪式的结束,渐渐淡化开来,伴着时间的推移,肖虹也逐步接受了亲人离去的现实,慢慢的从情感的低谷中走了出来。

轻松下来的贺建群,抛开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坐飞机转高铁换汽车,辗转三昼夜,来到他的帮扶点——新疆伊吾县洪楼镇张夏村。挎包里的红色笔记本提醒他,今天是党员活动日,活动日的内容是研究村里三个贫困户的帮扶问题。他是第一书记,活动日必须由他亲自主持。

第一章

“贺书记,我老伴早上出门时突然昏迷摔倒在地,下巴都磕破了。村卫生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叫来120送往县医院治疗。急诊医生将他救活后,他不认人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发生了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医生告诉我这种情况叫短暂失忆。情急之下,我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啊,医院让办住院,交1万块钱的押金。我出门走得急,身上也没带钱。你在哪啊,贺书记,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从伊吾县公共汽车站捡完票,登上开往洪楼镇大巴的那一刻起,贺建群手机微信的铃声就响个不停。待他放好行李,找好座位后,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上面的信息。发微信的是他在张夏村的帮扶对象夏季廷的老伴苏歩青。

苏步青,56岁的年纪,已是满头白发, 1米67的身材有些发福,虽说还每到花甲之年,也看不出臃肿的迹象,但与去年相比,无论是从走路的姿态还是从行走的速度来看,都不那么麻利了,干重活时,还有拖腿走路的迹象。那双曾经又大又圆,美丽动人的眼睛,再也闪不出迷人的目光,两个眼球都有些暗黄了,岁月的年轮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还好,那颗永远年轻的心,那张在苦难面前永远挂着笑意的脸,让她总是精神矍铄。

苏步青,心地善良,宽以待人,平常素日里,村里乡亲,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去家里嘘寒问暖,有人病重住院押金交不上,她听说后都会尽其所能帮着交钱。别看她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处世事却是十分精明,四邻八舍都说她是人世间的观音菩萨。为姑娘时因家里穷,哥哥年过30岁了还没成亲,为了哥哥的终身大事,父母让她下嫁到张夏村与夏家的大女儿夏颖颖换亲,做了她哥哥(同是因为家境不好,31岁仍旧光棍)夏季廷的老婆。委屈自己换来夏颖颖嫁给哥哥做老婆。幸好,夏季廷也是厚道之人,勤劳朴实,性情温顺,知道心疼老婆,几十年来,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夫妻之间从没红过脸。夏季廷没有多少文化,靠在外面打工养家。苏步青摆弄着家里的几亩薄地,操持着家里吃穿。日子虽说过得清贫,但也知足常乐。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结婚几十年,苏步青没给夏季廷生过一儿半女,没给夏家留个后。每每想起这事,苏步青心里就酸酸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潜意识里,总觉得对不起老实巴交的夏季廷。

刚结婚那些年,为了治疗不孕不育症,求子心且的小俩口拿着千辛万苦挣来的血汗钱,四处求医,上北京下广东,找了能找的生殖专家,做了上千遍的妇科、男科的检查,喝了上万副中草药,前后花了几十万块钱,病没治好,却让不太富裕家背上了巨额债务,成了远近闻名的困难户。

后来,俩人年龄大了,才彻底绝望,不再奢望像正常人那样生儿育女。有人提出让他们抱养一个孩子,以备养老。夫妻俩折腾了俩个晚上,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主要还是夏季廷顾虑太多),只好不了了之。

两年前,年过50岁的贺建群响应党的号召,征得原单位党组织同意,自愿报名,告别工作生活了半辈子的国际大都市,参加援疆扶贫,被伊吾县委安排来张夏村担任第一书记,得知夏季廷、苏步青的家境后,把这老俩口当作自己的帮扶对象,与现老婆沙欧一起尽其所能,让这对老来无子的夫妻生活无忧。

苏大姐,你别慌。急诊医生会依据夏大哥的病情全力治疗的。我已从自治区首府坐上来伊吾县的大巴,2个半小时到县医院。

贺建群速速在手机上给苏步青回了一条信息,安抚一下她烦躁的情绪,怕她的急躁会给医生添乱。随后,他又给村里的支部书记宋秀岩发了一条微信,让其代理主持今天的党员活动日。

20分钟,贺建群直接把电话打进了伊吾县人民医院急诊科,询问夏季廷的病情诊断结果,了解救治情况。急诊医生说夏季廷是急性脑梗与脑中风同时发生引起了失忆。

扣掉医院急诊的电话,贺建群从手机上调出老婆的号码打了过去。“老婆,亲爱的,我的帮扶对象苏步青的老伴夏季亭突发疾病正在医院抢救,烦请给我银行卡打上3万块钱救人用,谢谢您。”

“好的老公,我马上用微信给你转过去。”手机里传出贺建群的现老婆沙欧甜美的声音。

约计中午10点左右,大巴车开进了伊吾县长途汽车站内。走下大巴车,贺建群拦了辆的士直奔县医院。

“大姐,夏大哥好点了吗?”两脚一踏进急诊中心的大门,贺建群就看见在护士站徘徊的苏步青。

“贺书记,谢天谢地你来了。”苏步青迎上前去,两只手紧紧握住贺建群的手,不停的摇着。

“老夏,你还好吗?”

在急诊观察室,暮然间,贺建群看见了床头上挂着吊瓶的夏季廷卷曲着身子躺在床上输液,对站在病床前问候他的贺建群视而不见,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来回忙碌的医生和护士。

“季廷,贺书记来了,你有救了。”苏步青把贺建群拉到床头处,两眼闪着泪花对夏季廷说。

“贺书记来了,在哪呢?”夏季廷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护士站,看也不看贺建群。

“你是谁啊?”夏季廷将目光收回,然后两眼瞪着苏步青问。

“我是你老婆,怎么着啊,还没想起我是谁吗?这可咋整啊”情急之下,苏步青伸手在夏季听得后背上扭了一把。

“你干吗啊,扭我做什么。”夏季廷生气的抬脚踢了苏步青一下。

“贺书记,你看他真的不认人了,不认人了?”苏步青站在贺建群面前两手一摊,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姐,你甭着急。我去问问大夫。”

贺建群安慰了苏步青一句,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大夫,一床的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贺建群拦住一位30岁出头的年纪,1.75米的个头,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的,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一个听诊器挂在细细的脖子上,一缕棕色的卷发搭在额头前,一件紧身的白色大褂,罩在她修长的凹凸有致的身上,看上去文质彬彬,气质优雅,斯斯文文的女医生,口气温和的问道。

“你是谁?家属吗?”女医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脸庞上,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透出的灵秀温情的目光,穿过近视镜片,落在了贺建群的脸上。

贺建群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后,点点了头。

“请先去住院部把押金交了,再回来谈病情。”说罢,女医生抬手指了下大厅一角的住院收费处的牌子。

顿时,贺建群想起了苏步青在电话里告诉他,院方让她办住院手续没带钱的事来,伸手从屁股上的裤兜里,掏出棕色牛皮钱包,翻出一张交通银行的银联卡,喊了苏步青一声,两人一起到住院部缴费去了。

刚才在大巴车上,贺建群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交通银行发来的短信,是老婆给他的银行卡上转钱的信息。

“贺书记,谢谢你。钱你先垫上吧,等老夏出院后,我把钱还给你。”苏步青一脸尴尬的看着苏步青。

“谢什么啊大姐,这点钱我还出得起。”贺建群头一抬,身子一挺,装成大款的样子说。

“你和弟妹收入也不多,还要养着双方的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手里也不宽裕。”苏步青眼里闪着了泪花。

“瞧你,大姐,怎么抹起泪来了。走,咱去找医生给夏大哥问问病情去。”贺建群拿起就诊卡,拉着苏步青的手,又回到了急诊室,找到刚才哪位美女医生。

女医生坐在电脑前,瞥了贺建群一眼,问苏步青“他是病人的什么人?”

苏步青说:“他不是病人的亲属,是我们村的第一书记。贺书记,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两口子是他的帮扶对象。”

“大姐,你可真有福气,这位贺书记把你当亲人啊。”美女医生赞许了贺建群一句,这位冷艳的美女医生,嘴角处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好,你去照顾病人吧。”美女医生稍稍仰了仰头,抿嘴笑着对苏步青补充了一句。

“贺书记,你看这儿。”美女医生指着灯箱上的一张CT片,一脸严肃的说道。“这片白色区域就是病人脑部血管堵塞的地方,他的突然晕倒和失忆都是脑梗引起的。幸亏是些细小血管。医学上讲,脑梗不能发生三次,这块灰白色的区域,说明去年脑梗发生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如不引起高度重视再梗一次,病人就没救了。”

“哦,这么严重啊。”贺建群倒吸了一口气。“大夫,像这种情况,怎么治疗效果最好啊?”贺建群急切地问。

“先在县医院进行抗血栓治疗,观察几天,假如效果不理想,就要转到省人民医院,毕竟那是全省的医学中心,诊断技术,治疗技术都是省内一流。”美女医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医学上的事,我们老百姓也不懂,你多费心吧。”贺建群随口说了一句。

美女医生扭过头来,看着贺建群说;“贺书记是老百姓吗?”

贺建群一怔,自言自语了一句:“在你们医务工作者面前,难道我不是老百姓。”

望着走出医生办公室门口贺建群的背影,美女医生两手捂住嘴,偷笑了起来。

来到夏季廷内的病床前,贺建群微笑着,故作轻松的告诉苏步青:“大姐,夏大哥没啥大事,大夫说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辛苦你陪大哥几天吧。今天是村支部的党员活动日,我得先回村处理一些事。倘若大哥这儿真有什么事,你及时联系我。村里的事处理完了,明天我就过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再说了,不是还有新农合吗,多少也能报一点。”

苏步青点了点头,他知道贺书记忙,不想耽误他太多时间。“贺书记,你回村忙工作吧,老夏有事,我会联系你。给你添麻烦了。”说完,苏步青后退一步,立正站好,给贺建群鞠了一躬。

“大姐,使不得啊。你们是我的帮扶对象,家里有困难我帮忙是应该的。你别把我当外人啊。”贺建群弯腰扶起苏步青。“咱是一家人啊。你放心,夏大哥一定会好起来的,说不定明天我来时,他不仅能记起你,还能认出我来呢。”

“借你吉言,贺书记。”苏步青两手撩起一角,试了下眼角的泪水,再次点了点头。

安置好苏步青、夏季廷两口子,贺建群来的医院大门,再次打了辆的士去了他的扶贫点洪楼镇张夏村。在车上他寻思,看能否赶上参加党员活动日。于是,不停的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太阳正对南时,贺建群走进了张夏村村两委大院。

“贺书记,你回来了。”说话的是村支书宋秀岩,他刚从贫困户王守伟家里走访回来。“夏季廷的病情怎么样啊?”还没等贺建群回过神来,宋秀岩又追问了一句。

“脑梗塞加中风,失去记忆,不认人了,病情挺严重的,搞不好得转到省人民医院去治疗。县医院的医生说,先在本地治治看,不行再转院。哎——”贺建群叹了一口气说。

“老夏俩口子,这辈子没享过一天福,遭此大难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宋秀岩摇了摇头,无奈的坐在一把办公椅子上长吁短叹。

“不说他们了,党员活动日你帮扶的贫困户王守伟家的情况怎么样了,有脱贫措施吗?”贺建群不想在夏季廷的事情上浪费口舌,立马转移了话题。

“我想用我在县城的房子做抵押,帮他弄一个大棚。王守伟人不笨,身体壮,脑子活泛,还勤劳,她老伴也是个勤快人,很能吃苦的,我想由我指导他们,一个大棚一年下来挣几万块钱,不是难事。咱们村地处城乡结合部,离镇上不到一里路,到县城也就10里路,大棚菜长大了时,再帮他们买辆电三轮,让老王一早一晚进城卖菜,城里人就爱喜欢吃新鲜蔬菜。刚才在他家我把这一想法跟他们一说,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宋秀岩将自己的方案告诉了贺建群。

贺建群两手一拍,兴奋的称赞道:“这个方法好。这样一来你把自己和他们困到一起了,一荣俱荣,一衰俱衰。你房子的抵押贷款风险也减少了不少。你只有一种选择,就把大棚搞成功。否则……到时你无法向嫂子和儿子交差。”

“贺书记,我也是这样想的,自我加压。”宋秀岩憨厚的咧嘴一笑。

贺建群拿起暖壶给宋秀岩倒了一杯水:“宋书记,你带了个好头,竖起了标杆。这才是个党员的样子。我全力支持你,有什么困难,咱一起想办法。”

“哎,老孙包的那一户怎么样了?”贺建群拉开旅行包,拿出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坐在长条办公桌的一侧问。

“他一早就去刘志坚家了,也该回来了。”宋秀岩回答。

“刘志坚家的经济状况有没有改善啊?”贺建群沉思了一下,继续问。

宋秀岩摇了摇头说:“全家5口人,一个残疾,两个有病,怎么改善啊?”

“那也得改啊,不然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有一个困难户没脱贫,也不能进入小康啊。小康路上不让一个群众掉队,这是总书记反复讲的,这话不能当儿戏。”贺建群稍作思考:“你看这样行不行,村里给他家提供一台电脑,让她那两个残疾孩子学着在网上开个网店买东西,不是也能创收吗?”

“这个好啊,贺书记。等孙村长回来怎么合计一下。”宋秀岩心里一乐,嘴上留出了哈喇子。

“屋里有人吗?”支部副书记,村长孙小存一进村委大院,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它的大嗓门,在张夏村可是蛮有名的。

“说曹操曹操到,你看村长他来了。”宋秀岩抬手往窗外一指。

说话间,孙小存双手推开了村委会的门,见贺建群、宋秀岩都坐在办公桌前,哈哈一下说:“哎,两位书记都在啊。”

宋秀岩往里挪了挪屁股,给孙小存腾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就等着你回来凑情况了。”

“贺书记,夏季廷不要紧吧?”孙小存坐定后朝贺建群问道。

“他的事另说,先说说你去刘志坚家走访的情况。”贺建群两眼盯着孙小存。

“孙小存家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家增加收入。村里出钱给买一台电脑,让他两个残疾孩子到网上开店没买咱们村里的土特产。”孙小存一口气说出了他的点子。

听完孙小存的汇报,宋秀岩高兴地站了起来在孙晓存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你的点子和贺书记想的完全一致。”

“哦。”孙小存心里一喜,嘴角往上一翘,笑了起来。

“看来今天的党员活动日收获不小,咱们支部的三名成员负责的第三个困难户都有应对脱贫的措施了。”进门时,一脸阴霾的贺建群,此刻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可是,夏季廷的情况不太乐观,医生说他是脑梗加中风,失忆不认人。搞不好就得往省人民医院转。眼下先在县医院观察治疗几天。”贺建群似乎是在回答刚才孙小存的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话间,脸上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丝笑容转眼即逝。

“老夏的病这么严重啊。”孙小存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两位书记听见没有。

顿时,村委会办公室里一下静了下来。静的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沉寂了一会,宋秀岩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

“夏季廷这个人,一辈子忠厚老实,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随个份子,忙前忙后待几天。庄里乡亲,老少爷们都知道他无儿无女,不想收他的份子钱,怕找不到机会回赠他。他知道后非常生气,说乡亲们看不起他。没办法只好家家户户都收下。八几年解散集体时,他家分到了一头牛,每当秋种夏忙,他都让家里人口多的先用,待全村忙完后他最后一个用牛耕地。几十年来,不管谁家有难,老夏都是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全村老少没有一个不尊重他的。老了老了,得了这种病,得花多少钱啊。贺书记,老夏是个好人,咱得救他啊,他家里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看病,不行咱就号召全体村民捐款,我带头。”

贺建群摆了摆手说:“暂时先不用,住院费3万元我交上了。以后我拿不出来时,再说募捐的事,现在不用。”

下午天黑时,贺建群正准备回县城。宋秀岩匆匆忙忙将一张工商银行卡塞到贺建群手里。

“贺书记,这卡上有6万块钱,密码是我身份证的后6位数。你拿着给老夏看病应急用。”

贺建群把银行卡还给他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住院押金我已交了,暂时先不用了吗。”

“不行。”宋秀岩口气坚决地说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负担很重。现在城里人的日子,不如乡下人好过,给老夏治病的钱,不能让你一个人垫付,我们也分担一点。”

“没事的,这点钱我拿的出来。”贺建群有些着急。

“那也不行。”宋秀岩毫不退让。

“宋书记说的是,要说拿钱也是应该先从我们哥俩开始,夏大哥是我们村的人,理应我们先拿。垫付医药费也算我一份。我手里的这张卡上也有5万,你一块拿着吧,万一转院去省城那花钱还不像流水啊。”村长孙小存张开双臂,拦住了两位书记。

贺建群手里拿着两张银行卡,心里一热,顿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替夏大哥谢谢你们老哥俩。”

“要说谢,应该是我们张夏村谢谢你才对,你舍家撇业的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带着乡亲们脱贫致富,不该好好的谢谢吗。”宋秀岩说着动了感情。

“我是一名党员,帮助大家脱贫奔小康是应该的。”贺建群哈哈一笑说。

“我们也是党员,张夏村的党员。”孙小存跟进一句。

“好,这两张银行卡我替你们保管着。”贺建群点头答应道。

“这就对了吗。”宋秀岩笑着说。

这时,一抹夕阳照进张夏村村委大院,绚烂的余晖里三个人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声中贺建群感觉到村支部三个人的心凝聚在一起,真是一股了不起的力量,有支书和村长做后盾,他这第一书记带领村民脱贫致富信心满满,劲头更足。

“趁咱们三人都在,要不到村北头的贫困户汪慧芬家去看看吧。”孙小存随口说了一句。

“我看可以,你说呢,宋书记。”贺建群双手一击,扭头看了宋秀岩一眼。

“没问题啊,走你——”宋秀岩单腿跪地做了一个走起的动作。

旁晚时分,天渐渐黑了下来。夜色微黄,张霞村党支部三位主要成员,第一书记贺建群,书记宋秀岩、村长一起走进了汪慧芬家的院落,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人居住的坐北朝南的四合院。所谓四合,“四”指东、西、南、北四面,“合”即四面房屋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口”字形的结构。王慧芬的家说是四合院,其实只有北面有幢砖瓦土木混合结构的五间房屋,中间三间是正房,东西两头各有一间挂耳房,东西南三面都是低矮院墙,南面院墙中间有一个用树枝和芦苇捆成的简易栅栏门。所以,这个院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四合院。

“慧芬姐,在家吗?”还没进院子,宋秀岩双手捂成喇叭样子,朝院内大声喊了起来。

“谁啊,黑天巴咕的来串门。”回话的是汪慧芬的小儿子梁小夕。

拉开栅栏门,见村里的三位领导站在自己面前,梁小夕心里一乐,偷笑了一下,又来走访贫困户了。片刻之间,笑意从他脸上瞬间消失。不对啊,走访慰问,怎么三个人都空着手啊,以往他们来手里拿的不是鱼肉,就是白面,还有被褥,今天这是……梁小夕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他把孙小存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哎,村长,今天来没带什么………东西吗?”

“带你个头啊。多大人了,光指望村里救助啊,丢不丢人啊,嗯。”孙小存抬脚在梁小夕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书记,村长,都来了。”听到外面说话声,汪慧芬从西头的而放里走了出来,脸上笑吟吟的。“进屋说话吧。”

这个院落,30年前是村里的卫生室。后来镇上有了中心医院且医院的地址就在张夏村的地盘上,村卫生室就撤销了。再后来家里一贫如洗的梁保华与王慧芳成亲,没钱盖新房,村委会可怜他们,就把这个院子给他们结婚用了。谁也没有想到,两人成家不到10年,梁保华暴病而死,把三个吃奶的孩子扔给了因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的汪慧芬。没过几年,汪慧芬两个大孩子在暑假期间下河游泳时溺水身亡。从此以后,汪慧芬与小儿子梁小夕相依为命,过着饥不裹腹日子,不成想,前几年的一场高烧,把梁小夕的脑子烧坏了,留下了手臂麻木、无力,不能干体力活的后遗症。

这是贺建群第一次走进王慧芬家的院子,借着远处路灯射进来的米黄色的微弱的灯光,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房前屋后、地面上、屋顶上堆满了报纸、纸箱、书本、广告单、塑料瓶、塑料玩具、油桶、酒瓶、玻璃杯、易拉罐、旧铁锅、旧衣服、包、旧玩偶、旧数码产品、旧家电各种垃圾和废品;好卖的都卖了,不好卖的都堆在屋子里和院子里。进得屋内,阵阵怪味扑鼻,餐桌上摆满了几天未洗的碗筷,穿过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苍蝇满天飞。

宋秀岩一只手捂着鼻子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指着贺建群向汪慧芬介绍说;“慧芬姐,这是咱们村的第一书记贺建群书记。人家是城里人,到咱们村里来是帮助咱们脱贫致富的。”

“那感情好啊。”汪慧芬边说边找了个满是油污啤酒杯,拿起一张旧床头柜上的塑料暖壶倒了一杯水,端给贺建群。

接过水杯,贺建群斜眼看了看,皱了一下眉头,迟疑片刻,倒进嘴里,一仰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随后苦笑着,非常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大姐。”

“第一书记头一次登门,空着手啊?好意思啊?嘻嘻嘻。”梁小夕蹲在门槛上,嬉皮笑脸的说道。

贺建群一脸严肃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就你话多,又在这儿胡咧咧。”孙小存抬手拍了梁小夕的后背一巴掌。

“贺书记,王慧芬家的情况太特殊。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儿子又是一个半残废人,小时候发烧没钱看病,落下了个手臂麻木无力,伸不直,不能干重活的毛病。日常开销,除了领点低保外全指望汪慧芬捡拾垃圾卖点钱。日子过得挺艰难。”

“我们得帮他们啊。”走出汪慧芬家,贺建群眼里噙着泪对宋秀岩和孙小存说。

“我们一定得想办法帮他们。”回到村委会简陋的宿舍,贺建群的嘴里还在重复这句话。

一个是先天性心脏病,一个是手不能伸直的半残废,怎么帮呢?贺建群躺在一米宽的木板床上,苦思冥想起来……

汪慧芬患先天性心脏病,用药维持着不做剧烈运动危害不着生命。不行给保洁公司说说,让她干保洁员环卫工,在村里打扫一下卫生,清理一下垃圾,这活也就是早上起来干几个小时累不着,她都能五冬六夏的捡废品卖,环卫工人的活也一定能干了,一个月也能收入700块钱,不比卖废品挣钱少,不管怎么说是份稳定的收入。

梁小夕手臂伸不直,干不了重活,但他年轻,脑子不笨,到镇上找找镇长帮忙,到保安公司给他弄份保安的差事,也不用动力气。干好了一月也能拿到2000多块钱,大小伙子也能自食其力了。

第二天一早,贺建群借了辆电动车去了洪楼镇上,先找了保洁公司办事处的驻镇经理,将汪慧芬的家庭情况做了详细说明,驻镇经理赵毅力很是同情汪慧芬家的遭遇,答应接纳她为张夏村的保洁员。随后又找到了镇长赵一铭,将王慧芬的家境重新说了一遍。赵一铭略一思索,掏出手机给伊吾县甄星保安公司的老总打了过去,请他给梁小夕安排一个岗位。不曾想,保安公司的老总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为什么?因为这位老总跟找镇长在部队是战友,镇长是营长,老总是连长,他得管镇长叫首长,见了镇长得敬礼,镇长安排的事他能不听。这下好了,一上午的功夫,汪慧芬娘俩的工作都是全都解决了。贺建群谢过赵镇长,赵经理后咧嘴一笑,骑上电车速速返回张夏村,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宋秀岩和孙小存。听到这好消息后,宋秀岩和孙小存激动的抱起贺建群在地上打转转。

“哎哎,快放下,我晕了。”贺建群两手捂住眼说。

宋秀岩和孙小存慢慢的把贺建群放在了地上。

闭着眼睛,摇晃了几下的贺建群,双腿叉开,两只手分别搭在宋秀岩和孙小存的肩膀上,定了定神,然后大喊一声:

“走,咱们去汪慧芬家清理垃圾去。”

汪慧芬家的困难算是解决了,娘俩的收入加起来3000快了。在内陆省份的乡镇可以说是高收入了,严格来说应该是脱贫了。按说贺建群的脸上,每天都得挂着笑意才是,不成想,这位老先生,(其实也不老,还没退休,还没娶儿媳妇,没抱孙子吗)依旧阴个脸,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在想,汪慧芬一家脱贫了,张夏村还有好多像汪慧芬家境一样的贫困户没有脱贫呢?张夏村在洪楼镇整体上来说就是个贫困村。必须想个法子,让村民集体脱贫,共同富裕才行,集体脱贫,怎么脱?这个村底子薄,基础差,村集体的账目上没有一分钱的存款。在这样一个,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企业,仅紧有几亩薄地的落后村带领村民脱贫攻坚,谈何容易?可是,话又说回来,不难,组织上派我来当第一书记干吗?派我来不就是解决问题的吗?常理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当年大庆油田的石油工人打井找石油时,困难不多?可王进喜和他的工友们,不也一个一个克服了吗?再说了,不是还有上级党委和政府,还有党支部一班人,还有支部书记宋秀岩和村长孙小存吗?大家一起想办法,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想到这里,贺建群心情开朗多了。他坚信,只要按照习近平总书记说的,按照党中央的决策部署,扑下身子,和村民捆在一起,依靠支部一班人的集体智慧,遇事多向镇党委,县委请教汇报,就一定能够带领张夏村的父老乡亲们甩掉贫穷的帽子,走上致富路,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到2020年,张夏村将会同全国人民一起,跑步进入小康社会。

第二章

自从大学毕业读研后,没有什么大事,贺伟丰就很少与老爹贺建群联系。或许是研究生的功课太多或者是导师布置的研究课题太多。但是,贺伟丰却始终惦记着老父亲千里赴疆挂职第一书记,带领群众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事,惦记着张夏村的脱贫进度,他把张夏村的经济情详细的跟导师汇报过,希望导师力所能及的帮助老爹一下。导师丛大明教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一直记着张夏村脱贫的事,只是一时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帮助贺建群。他研究的领域与乡村脱贫,风马牛不相及。

瞧,机会来了。春夏之交的一天,丛大明把贺伟丰叫到自己的家里,告诉他有一个项目可以帮到他的父亲。这个项目是自己的好朋友,北京另外一所大学的物理研究所的物理教授,用10 年时间,刻苦攻关,研究发明的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

眼下这一高科技项目,已取得国家专利,通过有关部门的验收,正走出实验室,造福百姓。眼下研发团队正在寻找光照充足的地区进行试点推广。丛大明得知信息后,分析过贺建群所在县的地理地貌,气候气象及一年四季的光照时间,认为位于亚热带北回归线上的伊吾县,年平均温度22.8℃,最低温度5℃左右,最高温度38℃,是年平均温差最小的地区之一,伊吾县属亚热带季风气候,背山面海,具有温暖多雨、光热充足、夏季长、霜期短等特征,非常适合利用太阳能光伏发电。想到学生贺伟丰的嘱托,想到他的父亲贺建群,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脱贫一线,为乡亲们摆脱贫困绞尽脑汁,日夜忙碌,心里有些不落忍。所以,在第一时间,把这一喜讯告诉了贺伟丰。贺伟丰张开双臂给了导师一个紧紧的拥抱,感恩他对老爹的支持,感恩他对张夏村父老的一片深情。老爹要是知道了这个喜讯,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贺伟丰心里清楚,这样一个高大上项目,不是一村一户能够消化得了的。必须举全县之力,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一高科技项目落地生根。如果能把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实验推广引进伊吾县,那老爹可就是伊吾县的功臣了,不仅张夏村的乡亲们快速致富,说不准还能升官入账呢。为什么?因为各级政府官员,年度业绩考核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招商引资,项目引进。招商任务完不成,就会影响干部职务的升迁。假如光伏太阳能项目第一个在伊吾县试点,假如县政府通过该项目拿到国家有关部委的项目推广费用补贴,县委书记见了老爹都要笑脸相迎啊。假如……

不过,接收这个项目,也不是一毛不拔,接收方的每个村至少要提供5亩闲置的土地。这一条老爹和张夏村两委可就当不了家了。虽说村里村外有不少闲置土地,但是村里却不能处置,决策权已被土管部门收回。村里要动这些土地,必须向县镇两级土管部门打报告申请,待土地主管部门批准后,才能使用,其他村镇也是这样。除此之外,村里不需要花一分钱。光伏发电项目上马后,不仅能能让村里人的生活用电不花一分钱,还可以将剩余电量并到国家电网上去挣钱。这样一来,村民不出门就能每月得到一笔不菲的电钱。怪不得导师到处讲发电用光伏,这是让农民兄弟晒晒太阳,就能挣到钱,不敢说一夜暴富,每家每户按人头,都能领到一份稳定的收入。腾出手来的年轻人,可以去城里再打份工,挣份钱。还有,假如光伏太阳能版能在伊吾县建厂生产,不仅节约生产成本,降低人工费用,重要的是可以解决当地人的就业问题。那时,村民们就可以在家门口上班挣钱,除了上班挣的工资,再加上生于电量卖的钱,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有两份稳定的收入,这样以来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村民的经济收入。不仅如此,村集体还可以年年有钱入账。用不了多久,张夏村的贫困的帽子就可以甩掉了,老爹的神圣使命就能完成了,就可以退休安享晚年。帮助自己带孩子了。说起来,贺伟丰还是有点私心,亲娘在国外,将来自己成家有了孩子,还不是要老爹来带。其实这点私心也没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父母帮孩子养育下一代,都是天经地义的,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行,我得再找导师确认一下,毕竟自己没见过导师的好友,华中大学物理研究所所长康泽教授。一定要得到光伏发电项目确定在伊吾县洪楼镇张夏村落地的准确消息,需要履行什么手续,提出书面申请后,才可以告诉老爹再让其转告镇县两级领导。不能毛躁,做事要稳重。贺伟丰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一个周末的旁晚,夕阳落日的余晖里,贺伟丰兴高采烈的来到丛大明居住的小区,敲响了老师家的防盗门。来之前,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这种事情,还是在家里说比较好,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否则,可能给老师带来的麻烦,因为光伏太阳能板在伊吾县建厂生产,有一半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还是有私事的成分在里面。尽管这样做的目的,是帮助在伊吾县挂职第一书记的父亲收益,也是所在村的乡亲们,从大的方面来看,都是为脱贫攻坚尽心出力,虽说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程序没有经过有关部门的报批,就不合规距。可是话又说回来,假如经过层层报批,这个项目是不可能在伊吾县落地的。

“老师,在家吗?”贺伟丰问道。

“来了,谁啊?”开门的是丛大明的夫人郝志屏。

“师母好!”见郝志屏打开防盗门,站在自己面前,贺伟丰礼貌的给师母鞠了一躬。“是贺伟丰同学啊,快请进!”郝志屏微笑着把贺伟丰让进了客厅。“老丛,贺伟丰同学来了。”

“伟丰,你来了,先坐一会,我打完这份资料,马上过来。”卧室里传来丛大明极具磁性的男中音。

“贺同学,请喝茶。”郝志屏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贺伟丰面前。

“谢师母。”贺伟丰再次起身,满面笑容的给师母鞠躬致谢。

“伟丰同学,不好意思,让你久等。”或许是怕空调吹得久了,对颈椎不好,丛大明肩上披了件浴巾,从卧室了走里出来。

“没关系的老师。”贺伟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双手扶着老师坐下。

坐定后的丛大明满脸堆起笑容,两眼盯了贺伟丰足足五秒钟,然后慢悠悠的开了腔:“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造访老师有何指教。”

“羞傻我了,学生那敢指教老师。”贺伟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哈哈哈——”看着贺伟丰满脸拘谨的样子,丛大明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丛大明问:“什么事啊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贺伟丰低着头,两眼盯着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杯说:“老师,我想知道康泽教授研发的光伏太阳能板发电项目研发落地的最新消息。”

丛大明斜视了贺伟丰一眼,微笑着接着他的话头说:“是要问康泽教授光伏太阳能板项目,能否到你父亲贺建群挂职第一书记的伊吾县洪楼镇张夏村落地是吧?”

贺伟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来的目的就是问这件事。”丛大明拿起茶几上的电水壶,给贺伟丰的杯子里添了添水,继续说:“告诉你吧,昨天晚上康泽教授给我来电话了,说他带着他的科研团队去你爸爸挂职的伊吾县考察过了,那里的自然条件非常适合光伏太阳能发电,那里的村庄也适合建厂生产光伏太阳能板。他让我抓紧时间同你老爹对接,继而与当地政府对接,使项目尽快落地。这样以来,你可以放心了吗?”

“太好了,老师。”贺伟丰伸开双臂给了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请你转告康教授,我,我老爹,我老爹挂职的张夏村的乡亲们,洪楼镇的党委政府,伊吾县县委县政府衷心感谢他。”霎时,贺伟丰像一位地方官员似的代表起四面八方的官员百姓了。

“对接这件事就有你代劳了。”丛大明拍了拍贺伟丰的后背。

贺伟丰抬头挺胸,两脚并拢,像一位战士接受任务似的说道:“坚决完成任务。”

走出恩师的高层住宅楼,贺伟丰的情绪一直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他要马上,立刻把这一特大好消息,告诉远在祖国大西北扶贫第一线的老爹,让他也尽情的享受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同时让他将这个好消息转发给当地党委和政府,让他们做好项目承接的准备工作。贺伟丰能想象出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喜出望外,手舞足蹈的样子,更能想像出镇、县两级领导得知,老爹招来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一定会交口称赞这个不起眼的,从省城一个小单位来挂职扶贫的第一书记,提升这位貌不惊人的第一书记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尤其是张夏村的乡亲们通过光伏发电和进厂生产光伏太阳能板,每人都有两份稳定收入,彻底摆脱贫穷命运后,对老爹千恩万谢的情景。当然了,老爹是一个低调做人的人,他不会让乡亲们感激他的,在他心灵深处,只要乡亲们手里有了钱,不再为穿衣吃饭犯愁,就算他这个第一书记对得住乡亲们了。

这件事办妥了,老爹就可以功成名就,荣归故里了,父子俩也就不用两地分居了。自己成家后也能尽尽孝心,好好照顾照顾他,老爹这一辈子活得不容易,为了养育自己,吃尽人间苦难,老了老了就该享清福。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他也能儿孙满堂了。想到这些,不经意间,贺伟丰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嘴角处还流出了哈喇子。

做事一向稳健的贺伟丰,忽然间有些手忙脚乱。先是想给老爹发条微信,当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老爹的页面时,竟然犹豫起来,觉得还是直接打电话比较好。假如此时老爹有什么事正忙着没上网,发微信他是看不到的。但是,打电话就不一样了,通了就要接听的。片刻功夫,他决定还是给老爹打电话报喜。

仰望着湛蓝的天空,贺伟丰抬起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安定了一下急促的喘息,用右的手食指,在手机上熟练的将微信页面切换到通话页面,找出父亲的名字,点了一下拔了出去……10秒钟后,电话接通了,还没讲话,又挂断了。贺伟丰知道,老爹可能在忙着事情,不方便接听电话,只能稍后再拨。三分钟后,贺伟丰按下了重播键,对方变成了忙音。

哎,怎么回事啊?贺伟丰自言自语了一句。

又一个10秒钟后,手机里传来信息的铃声。贺伟丰打开信息一看,是老爹来的:

儿子,我这儿有点急事处理,一会给你回电话。

贺伟丰,快速回复了一句:

好,你先忙。

老爹哪儿会有什么急事呢?贺伟丰有些为老爹担心了。是村里的事啊还是他自己的事啊?村里的事有本村的支书和村长在,他们可以一起研究,他自己的事,只有身体上的事情了。哪里的天气条件很差,早晚冷中午热,有时年轻人都吃不消,况且他已年近半百。贺伟丰胡乱猜疑起来。

不会的,老爹的身体一直很硬朗。贺伟丰很坚信自己的判断。

呸,乌鸦嘴。贺伟丰抬手在脸上打了一巴掌。嗨,怎么不盼老爹好啊。该打!

是不是他的帮扶户家里出了什么事啊?

贺伟丰想起来前些天,老爹在电话里托付自己的一件事。

上个月下旬的一天午后,正在高层写字楼撰写毕业论文的贺伟丰接到老爹打来的电话,说他帮扶户的男主人突患疾病,在当地医院治疗了半个月了仍不见好转,请他抽空到北京的三甲医院的神经内科找专家咨询一下,能否转到这里治疗。毕竟这儿是大城市,医疗条件及医疗技术比他们的县级医院要好得多。上周一的早上,贺伟丰才通过自己大学同学孙云涛了解到,首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内科可以接收病人来院治疗,他的父亲就是这家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不过,由于这几天忙着毕业论文,这件事还不没来得及告诉老爹。也好,这两件喜事一起告诉他,定能让他欣喜若狂。

或许,老爹因为帮扶户治病的事没有接自己的电话吧。贺伟丰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以前无论多忙,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接听自己的电话的。

看来这次真的是有事忙着,或者手机没在身上。难道,帮扶户的病情很危重?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病人好像是脑梗死,被当地医院就过来了。贺伟丰的同学曾诉过他,听医生说脑梗死这种病很棘手,第一次能救过来,第二次就不那么容易救了,第三次根本不能抢救。

贺伟丰两眼望天,默默祈祷。但愿老爹帮扶的这位的兄弟,能够挺过这一关。

第三章

“那天你一转身,从此来去匆匆……”

这是电视连续剧《打狗棍》片头曲,是由孙楠、姚贝娜演唱的。为了纪念自己的偶像姚贝娜,贺伟丰把这首主题歌设置成了来电铃声。

老爹回电话了,贺伟丰心里一喜,立刻接通——

“老爹,你好。”贺伟丰轻声细语。

“儿子好,刚才有事忙着,没来得及接电话,对不起,请你原谅。”电话那头,贺建群喘着粗气说。

“怎么了老爹?是不是不舒服?”贺伟丰急切地问道。

停顿片刻,贺建群缓了一口气说:“没事的儿子,刚才在医院跑着找医生有些气喘,现在没事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哪位夏伯伯的病情怎么样了?不要紧吧?”贺伟丰平心静气的再问。

“哦,刚才昏迷了一会,急诊医生把他揪过来了,现在没事了。”

“那好。老爹,我告诉你两件喜事,你可要站直了。”贺伟丰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好啊,儿子,你说吧,我挺得住。”贺建群在手机里非常谈定的回答。

“第一件事,是你托付我在这儿找医院给夏伯伯治病的事。我的同学通过他在医院工作的爸爸的关系,已经联系好首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内科,病房刚好空出来一个床位,下一周就可以转院过来手术治疗。”

“太好了儿子,你夏伯伯有救了,谢谢你,谢谢你的同学。”贺建群的声音有些嘶哑了。

“老爹别激动。还有第二件事。”贺伟丰语调平缓的说。

“我的导师丛大明的好朋友,北京华夏理工大学物理研究所的康泽教授,经过多年科研攻关,研制出一种利用太阳发电的光伏太阳能板。此设备不占一寸良田,在荒废的土地,就可以解决一个镇的老百姓的生活用电,剩余的电量并到国家电网能去卖钱。建厂生产太阳能板,可以解决上千农民的就业问题。我的导师向康教授推荐了你挂职扶贫的乡镇。前几天,康教授带着他的科研团队去你们伊吾县进行实地考察,认为那里的气象条件和光照时间非常适合光伏发电,村里空闲的老宅子,非常适合建厂生产太阳能板。我的导师与康教授达成口头协议,光伏太阳能发电项目,太阳能板生产项目全都放在伊吾县。这样一来,老爹,你张夏村、洪楼镇、伊吾县的老百姓,一夜之间就可以脱贫致富了!”

“光伏发电不仅村民能分到钱,村集体也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物理研究所在村里建厂子,是要给村委交租金的。这样一来,村民不用出村就能进工厂做工,跟城里人一样,按月领工资,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村集体也能有两份收入。村里有了集体收入,才能培育产业,打造‘一支永远不走的扶贫工作队’,才能从脱贫摘帽走向乡村全面振兴啊,老爹。”贺伟丰加重语气对父亲说。

听完儿子的话,贺建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怔了好大一会,才断断续续的半信半疑的问贺伟丰:“儿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是真的。”贺伟丰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这……岂不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砸着我了。”贺建群欣喜若狂的在手机里大声喊了起来。

“所以啊老爹,我让你挺住。”贺伟丰语气依旧随和着。

“不过。老爹,”贺伟丰再次放平语调:“光伏发电是个大项目,这件事一村一户做不了,要举全县之力才能落地。你马上去向镇里和县里两级领导汇报,必须公对公的按照项目引进的正式流程,由县领导以招商引资的名义与康教授所在的华夏理工大学物理研究所进行对接,才可谈引进问题。”

听儿子这样说,贺建群忽然一般正经起来,学着领导的语气,打起了官腔:“儿子,我代表伊吾县洪楼镇张夏村800名村民感谢你的导师和康教授,谢谢你们。现在就去镇府向书记镇长汇报。”此话,也许,真的是贺建群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可是他似乎忘了手机里接电话的人是他儿子,年轻人对这些官话不感兴趣。他觉得这些话,不是说给儿子听的,是让他转达给他的导师和康教授的。

从礼仪的角度看,此话并无不妥之处。

贺伟丰哈哈一笑:“老爹,感激的话留着让你们的县委书记当面跟两位老师说吧。这件事办妥了,你就是伊吾县,洪楼镇两级政府招商引资,脱贫攻坚的功臣,就可以安心回来看着我娶媳妇,然后抱孙子了。”

“是啊儿子,你也不小了,是该成门亲事生儿育女了,我老了也该抱着孙子安享晚年了。都是老爹不好,没有挣下一笔财富给你成家。哎,老爹无能啊。”贺建群在电话里伤感的自责起来。

“干吗啊,老爹。儿子从来没有怪过你,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努力不够。不过,你放心,光伏发电项目在伊吾县落地之日,就是你儿子成亲之时。”贺伟丰安慰起老父亲来。当然了,他的女朋友也是才貌双全。只是因为贺建群在遥远的伊吾县挂职扶贫任第一书记,没有时间回来与未来的儿媳妇见面。

“好啊儿子,老爹就盼着这一天哪。”贺建群不想再谈以往,他也怕儿子伤心难过,就此打住了该话题。

“老爹,你跟县里领导讲,这件事要快。导师跟我说,好多地方都盯着光伏发电项目,时间拖久了,你们不来对接,康教授就有可能给了别人。”贺伟丰把话题又扯到正题上来,他郑重的嘱咐了父亲一句。

“你放心儿子,三天之内告知结果。不说了,我立刻找镇长、书记汇报。”说完这句话,贺建群匆匆挂上了电话。

老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挂掉电话后,贺伟丰速速将手机的页面切换到微信页面上来,翻出父亲的对话窗口,给老爹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扣掉儿子的电话,贺建群平静了一下情绪,从医院返回洪楼镇张夏村,把这两件事一块告诉了村里的两个当家人村支书宋秀岩和村长孙小存,听贺建群说老夏的病有救了,村里可以用太阳能发电,还能在村里建厂生产太阳能板,村民们可以像城里人一样进厂上班,不用出村,就可以按月领工资,两个村领导激动地抱起贺建群在地上转圈圈。

“贺书记,没想到咱公子还有这本事,了不起啊。这样一来,咱张夏村,洪楼镇,伊吾县的脱贫攻坚就能在按时完成,2020年就和全国一起进入小康社会。”宋秀岩乐的大张着的嘴,许久合不上。

“走,赶快去镇府向赵书记汇报。”一直眯缝着两只小眼睛,咧着大嘴笑着的孙小存拉着贺建群,宋秀岩两位书记的衣角说。

“对,去镇里报喜。”宋秀岩接过了话头。

三个人坐上孙小存家的长城小货车去了洪楼镇府。

洪楼镇党委书记赵罡听了贺建群的汇报后,腾地一下的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紧紧抱了一下贺建群,眼里闪出了泪花。“建群书记,光伏太阳能发电项目能在洪楼,在伊吾上马,我给你请功,给伟丰奖励。”

说罢这句话,赵罡拿起手机给县委书记王昊打了个电话,说有要事汇报,尔后又通知司机准备开车去县委。十分钟后大众轿车载着赵罡,贺建群向伊吾县城驶去。

县委书记王昊听了汇报后,意识到假如能引进光伏太阳能发电和太阳能板生产,全县就能脱贫摘帽,就能按时打赢脱贫攻坚战,困难群众就能脱贫致富奔小康。做事谨慎沉稳的王昊,要求贺建群立刻拨通贺伟丰的手机进行确认。得到证实后,又让贺伟丰打通了丛大明的电话,然后又与康泽教授进行了直接对话。之后,立刻召开常委会进行集体决策。常委会形成决议,同意马上引进这一高科技,能让全县群众脱贫致富的绿色项目。派出以县委书记王昊为组长,县委副书记,县长刘永浩为副组长,由县招商局牵头,县商务局,市场监管局,科技局,土地局,国家电网参与项目洽谈对接小组下周赴北京,与贺伟丰,丛大明,康泽及华夏理工大学校长,物理研究所的所长进行战略合作,项目落地谈判,足见王昊书记对光伏发电和太阳板生产引进项目的重视。县委常委会还决定,贺建群作为引荐人随团负责联络工作。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贺建群配合县委办公室,县招商局与儿子贺伟丰在手机里就接洽谈判的许多细节以及在京的接待工作进行着持续的沟通,为接下来双方合作的谈判做准备。

第四章

“贺书记,咱们真的去北京给老夏治病吗?”

自打贺建群告诉苏步青要去北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给下级婷看病的消息后,一天到晚,苏步青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不论在门诊还是在病房,不论认识还是不认识,苏步青见人就说贺建群爷儿俩对夏季廷和她的恩泽。

周五一早,苏步青在村头的塑料大棚前,碰上了在大棚前跟种植户蓝影核对半年收入与支出精准数据的张夏村第一书记贺建群,没话找话,半开玩笑的问了贺建群一句。“贺书记,去北京大医院看病,得花不少钱吧?”

“钱不是问题。像老夏这种情况,报销之后,自费的部分并不是很多。”贺建群抬头看了一眼苏步青,轻声细语道。

“关键是北京大医院有着一流的设备,高超的医术,高尚的医德,能够做到科学施策,精准治疗。你放心,在北京的三甲医院,老夏的脑梗和中风,大夫一定会有办法治疗的,病情一定会一天一天的见好。我向你保证一定把一个健康敦实的夏大叔亲手交到你手里。”

苏步青苦笑了一下:“那就托你贺书记的福了。”

“什么福不福的啊,大姐,只要老夏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贺建群走上前来,安慰了苏步青一句。

“书记说的对,少年夫妻老来伴。本来指望着老夏来照顾我的后半生,不曾想我倒先伺候起他来了。嗨———”苏步青收起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瞧你,大姐。”贺建群从苏步青话语中,觉察到她的情绪依然有些低落,担心这些负能量的东西无意间传递给夏季廷,影响治疗效果。因为从儿子的口中得知,在疾病的治疗康复过程中,良好的心态至关重要,必须让夏季廷自始至终保持一种开心快乐的心境,树立起战胜疾病的坚定信念。

“瞧你,大姐,怎么发起感慨来了。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的难说。比如说生病吧,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至于什么时候生病,谁也不晓得,只能听天由命。夏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一张床上睡了几十年,你还不了解他。你放心,只要你陪着他闯过这一关,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他肯定会加倍疼爱你的,你就等着享清福吧,我的大姐。”

说话间,贺建群走到苏步青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旁上,脸上堆满微笑,语气充满坚定。

苏步青抬起头,凝视着和蔼可亲的贺建群,眉宇间又荡起了笑意。“我的大书记啊,就是会说话。”

贺建群哈哈一笑说:“就你大姐,会夸我。那咱们就收拾一下,准备进京。”

“好。听你书记的,去北京给老夏治病。”苏步青边点头边说。

……

……

第二天拂晓。天刚放亮,一辆黑色奥迪A6载着贺建群与夏季廷、苏步青老俩口趁着上班高峰前路上车少不堵车,红灯信号短,绿灯信号长的空隙,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喧嚣的市区,驶上了京疆高速。这部车是贺建群为了给夏季廷看病,通过镇上书记向县委书记借的。

听完洪楼镇党委书记赵罡的电话汇报,伊吾县委书记王昊见贺建群对帮扶村村民的病情这么上心,就让县委办公室将自己的专车借给他用了。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贺建群,把头靠在后背上,微闭着眼,刚想迷糊一会,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他习惯性的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手机,睁眼一看,是儿子打来的,立刻按下了接听键。霎时,手机里传出贺伟丰柔和的话语声:

“老爹,你那儿准备的怎么样了,夏伯伯转院手续办好了没有啊?我同学的父亲让夏伯伯明天来医院就诊。”

贺建群抬起头,直起腰,坐正了身子说:“哦。谢谢你同学的爹。我和你夏伯伯正在去北京的高速路上,估计晚上十点才能到。这样子,你先让他把病房安排好。今天晚上我们在医院附近找一家小宾馆住下,明天一早直接办住院手续住到病房离去,你看好不好啊儿子?”

“病房,我同学的爹已安排好,就等着你们办住院手续了。还有啊老爹,趁着我的恩师从大明和康泽教授外出的机会,这几天咱们抓紧时间办第一件事,给夏伯伯伯治病,等夏伯伯的病情稳定了,恩师和康教授也回来了,咱们再办第二件事。”贺伟丰悄悄地给贺建群下了道命令。

贺建群咧着嘴一笑,给儿子幽默了一句:“到了京城,你是主人,一切听从儿子的按排。”

贺伟丰回敬了老爹一句:“你,贺书记来京公务繁忙,时间紧促。今晚,小的就先不给你接风了。等你的上级,县委王书记到了后,再补办吧。”

“小子,滑头。”

贺建群怼了儿子一句,按了下停止键,扣上了电话。

次日一早,刚过七点。贺建群与夏季亭、苏步青夫妇在儿子贺伟丰、同学孙云涛的陪同下,乘坐直达电梯,走进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3号病房楼,17层神经内科病区医生办公室。

令贺建群顿感意外的是,孙云涛的父亲,我国著名的神经内科专家、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孙家栋教授,竟提前半小时,坐在医生办公室条形会议桌前端的一把折叠椅子上等候他们。

简单寒暄后,孙家栋教授详细听取了夏季廷的病情叙述,认真审看伊吾县人民医院拍摄的CT胶片和报告。

“贺书记,先住下来吧。”孙家栋从墙壁的灯箱上,取下贺建群从伊吾西安医院带去的CT片,转过身来,顺手开了一张入院通知单对贺建群说。

“当地医院拍的CT不清晰,咱们医院的设备非常先进,在这儿再做一遍检查吧。”

不到半分钟,孙教授又补充了一句。

3分钟后,孙教授安排助手史依弘做夏季廷的主治医生。

史依弘将6张彩超、B超、CT、磁共振、核磁共振检查预约单递到贺建群手里。

“史医生,住院押金交多少啊?”贺建群低着头边翻单据,边问史依弘。

“先交6万元吧,出院报销时,多退少补。”

“好的。”

来北京时,由于伊吾县医院转院手续比较繁琐,耽误了一些时间,贺建群的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情急之下,只好向儿子求援。他把贺伟丰拉出医生办公室,两手一摊,满脸尴尬的说:“儿子,出门走得急,没带够钱,你看——”

贺伟丰看了一眼夏季廷的老伴苏步青,低声问老爹:

“出门看病,家属不带钱吗?”

“他们是村里的贫困户。在县医院看病,治疗费都是由村干部垫付的。”贺建群解释道。

“哦。多亏我身上带着银行卡。”说罢,贺伟丰从屁股的裤兜里掏出钱包,找出了一张工商银行卡,递给了贺建群。“密码是我的生日。”

“谢谢儿子雪中送炭。”贺建群一脸的感激。

“丑话说在前面,这钱是我借给你的。出院后必须还的。”贺伟丰一本正经的告诉父亲。

“那当然。等你夏伯伯出了院,医药费报销后一分不少的还给你,放心吧儿子。”贺建群给儿子一颗定心丸。他心里明白,这10万块钱是儿子的血汗钱,还有可能是娶媳妇的钱,必须要还给他。

就这样,一遍检查下来,不到两天的时间,手术室还没做,6万元钱花了一半。

还真是应了那句眼下最流行的话,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在医院花钱,就跟在银行提款一样。哎——贺建群手里拿着一搭子检查报告单据,摇着头,叹着气,再次走进开往17楼神经内科病房的电梯。

多亏了儿子在京有关系啊,否则……站在电梯中间位置的贺建群,不敢往下想了。此刻,他发自内心,由衷的感激儿子同学孙云涛的父亲孙家栋医师,让农民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夏季亭一进医院就住进了病房,还省去了300元的知名专家的挂号费。

前几年还听说,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病,动手术前,都要给主刀医生送个红包。昨天走得急,都没给儿子同学的爹带点伊吾的土特产。上午在医生办公室,他看到墙角处摆的都是各地的土特产,那是京外患者给主治医生带来的见面礼。想到这儿,贺建群觉得自己有些不会办事了,嗨——。

现在弄,来不及啊。不行的话等夏季廷病好出院时,让宋秀岩到镇上买点哈密瓜、和田大枣快递过来补给人家,也短不了理。这,这,这不是马后炮吗!人都出院了,送礼有什么用?眨眼间,贺建群就否定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要不,就跟大家一样给大夫送个红包。拿定主意后,贺建群马上联系儿子,通过他的同学孙云涛分别给孙家栋和史依弘每人送了一个2000元的红包。少了人家看不上眼,多了拿不起,表示下心意吧。当然,这两份红包钱,是由贺建群自己掏的腰包,他既没向儿子伸手,又没问苏步青要。这是他挂职第一书记,原单位发给他的补贴钱。

非常幸运,夏季廷一进北京就住进了医院。贺建群心里清楚,这当然是因为有儿子的同学孙云涛的爹,孙家栋一生的关照。可是,那些从四面八方来北京求医,没有关系的人,就只能暂且在医院附近,找一家小宾馆住下,早晨天不明赶到医院的挂号处排队,若是赶上周一,排队挂号的人,能排到门诊大楼外面的人行道上,绵延一公里长。

是的,在北京看病,一号难求,这话一点不假。一个300元的专家号,到了黄牛手里,一转手就是上千元,还不是当月的号。你起早贪黑的排长队,能不能挂上号,尤其是专家号,要碰运气。因为,医院每天放的专家号,不到20个。

这是眼下中国医疗现实,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全都集中在大城市,基层的诊疗水平差强人意,老百姓得了病,不太相信基层诊所,都往大城市跑,这才造成各大医院人满为患,造成看病难,看病贵。

哎,医改搞了几十年,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状况,并没有多少改善。

想这些是干什么啊,医改的事情也不是咱老百姓能操得了心的。贺建群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吃饱了撑的瞎操心。还是抓紧时间给老夏治病才是正题。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医院耗太多时间,速与儿子导师所在单位的领导对接,引进光伏太阳能发电和太阳能板生产,让伊吾这个身处“老少边穷”地区的落后县,迅速摆脱贫困,打赢脱贫攻坚战,摘掉贫困帽子,群众致富奔小康,在2020年同全国一起迈入小康社会,才是他作为第一书记的来京首要任务。从某种意义讲,这件事比给老夏治病还要重要,它关系着几十万人的脱贫问题,马虎不得。当然,也不是说给老夏治病不重要。正因为老夏的病耽搁不得,离开伊吾来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县委王昊书记千叮咛万嘱咐,到北京后要先安排好夏季廷治病,再代表他和县委去拜访儿子的导师丛大明,北京华夏理工大学物理研究所的康泽教授及学校和研究所的领导。在王昊书记和县委常委以及镇党委书记赵罡,第一书记和建群的心里,老百姓的身体健康和生老病死才是他们为官一任头等事情。所以,在北京,贺建群全力以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夏季廷的病治好。不然,也不能专心致志的做引进光伏太阳能发电和太阳能板生产项目引进。他知道在北京举目无亲的夏季廷、苏步青夫妇,把治病的事情都交给自己了,绝不能辜负了他们。否则,他这个第一书记也是不称职。贺建群自己给自己暗暗下了一道命令,一定想方设法一定把夏季挺的病治好,最低标准,也要生活自理。

“贺书记,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刚刚带着自己的助手和研究生查完病房,穿着一身合体、洁白的标志服,脖子上挂着个一个听诊器,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近视眼镜,白白净净的脸上挂满斯文的神经内科主任,著名的神经内科专家专家孙家栋,语调柔和的朝手里捏着一叠检查单子的贺建群招呼道。

“贺书记,您请坐。”走进主任办公室,孙家栋从贺建群手里接过单据,拉了一把椅子放在贺建群的身后。

“谢谢孙主任。”贺建群微笑着点了点,顺势坐了下来。

对于贺建群与病人夏季廷之间的关系,孙家栋已从儿子孙云涛的口中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对贺建群这个第一书记的为人充满敬意。

“贺书记,你能这样对待你的帮扶对象,拿他当自己的亲人,让我十分感动和敬仰。”孙家栋很伟岸的站在贺建群的面前,表情严肃地说道。

贺建群以为孙家栋把他叫进办公室,会讲一讲夏季廷的病情。出乎意料,这位医学大家竟说了一句恭维自己的话,顿时觉得很不自在,脸上一阵阵发热。“瞧你说的,孙主任。老夏家里条件不好,无儿无女,现在身子有病了,作为驻村第一书记,尽其所能的给以帮助,是我份内事情。倒是你,亲力亲为的安排病房,跨科室协调前期检查,非亲非故的这么帮助他们,我的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是我应该说一声,老夏给你添麻烦了,谢谢您,孙主任。如果不是您提前安排,现在我和老夏恐怕连医院的大门还没进呢,说不定还在医院大门外排队挂号呢?难怪老夏的老伴说您是白求恩,让我见了你替她说声谢谢。”

孙家栋没等贺建群说完,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贺书记,我不仅是一名医生,还是一名党员。病人交给我,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把夏季廷老人的病治好。”

闻听孙家栋此话,贺建群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脚并拢,深深弯腰,给孙家栋鞠了一躬,行了个大礼。

“使不得,贺书记。行此大礼,鄙人受之有愧。来,快请坐下,咱们谈一下老夏的病情。”孙家栋伸出双手扶起贺建群,让其重新坐到椅子上。

到这时,孙家栋才将办公桌上的一张核磁共振胶片塞到墙壁上的灯箱上,打开灯箱开关,指着胶片骷髅状样上的一个清晰的黑点,向贺建群起介绍夏季廷的病情。

“贺书记,你看,这是典型的脑水肿,是脑梗死引发的并发症。脑梗死的早期症状表现为头痛、头昏、头晕、眩晕、恶心、呕吐、耳鸣,口眼歪斜,流口水,双手无力、举不动筷子,吃饭的时候掉饭粒,半身不遂,四肢麻木,说话不清,不同程度的急性脑梗死,症状也是不一样的,病情严重的甚至会意识丧失,大小便失禁。运动性和(或)感觉性失语甚至昏迷头痛。晚期症状表现为双眼向病灶侧凝视、中枢性面瘫及舌瘫、假性延髓性麻痹如饮水呛咳和吞咽困难;出现意识障碍,甚至脑疝、死亡。”

孙家栋像早上查房时,给他的学生讲解临床病人的病情一样,认真、仔细的向贺建群介绍夏季廷的病情。有时讲的很专业,有时说的很通俗,更多的时候是在专业与通俗之间不停的切换。

“一般来说,脑梗病人平时都有心脑血管疾病,如高血压、冠心病。老夏的病是早期发病时,没有彻底根治。等第二次发病时,就出现了一些晚期症状,治疗起来比较棘手。还好,他现在是介于早期和晚期之间。如果这次治不好,第三次发病时,就没有抢救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孙家栋有意识的停顿了5秒钟,将目光从灯箱的核磁共振胶片上移到贺建群的脸上,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说:

“贺书记,我全力以赴吧。”

“好。那就拜托你多费心。”贺建群接过了孙家栋的话头,没有给他任何压力。他怕一提要求,让孙家栋心里觉得不舒服,影响对夏季廷的治疗。

走出神经内科主任办公室,贺建群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担心夏季廷的病请。按说进了医院,尤其是进了北京的大医院,把病人交给医生,就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去了。

但是,在病房楼电梯口等电梯时,贺建群一直心神不宁,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受,反正让人挺焦虑,挺忐忑的。

下到一楼时,他才明白,刚才的烦躁,其实是在纠结孙大夫的一句话,老夏的病治疗起来有些棘手。

医学,本来就是一门探索科学。医生也不是神仙,什么病都能治。只要竭尽全力病人就会感恩不尽了。人本来是不信命的,可是当病来如山倒,医务人员都束手无策时,不经意间你就会想到,人生遭此一劫,都是命中注定。

贺建群自己安慰自己一句。

冥冥之间,他还是期盼,夏季廷能挺过这一关,一天天好起来。他在这个世界上多待一天,苏步青就还有个伴。如果哪天他走了,苏步青只好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个世界上,品尝人世间的酸甜冷暖。到那时,她一个面容苍老,走路蹒跚的老太婆,无助的走在夕阳西下的乡间小路上,看着夜幕缓缓降临人间。耄耋之年的苏步青,晚年就有些凄凉了。想到这儿,多情善感的贺建群,眼里噙满了泪花。由此,他还想到了20年之后的自己。新夫人身体欠佳,经常光顾医院,年纪轻轻的一身的疾病且已内退在家。他担心新夫人会走在自己前面。假如真是那样,自己的万年不会比苏步青幸福。所以啊,自己必须全力以赴的配合孙家栋,治好夏季廷的病,让年迈的苏步青身边有个伴。

其实,这也是在做行善积德的事。老实巴交的夏季廷,病愈出院后的,知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会感激他贺建群的。因为,自己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贺建群竟然宽慰起自己来了。

此刻,他倒有些想念远在大都市,年轻貌美的新夫人。这新夫人啊哪儿都好,就是身子不争气。前夫人肖虹弃夫舍子,远赴海外之后的很多年里,都是贺建群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后来儿子大学毕业有工作了,能自食其力了,单位同事,街坊邻居都劝他再找个伴。念及儿子已长大成人,自己也上了岁数,贺建群才考虑二婚,把沙鸥娶回了家。原以为找个年轻一点的新夫人,好照顾自己的晚年生活。哪成想老天不公,婚后没几年,新夫人就得了一种怪病——身体出虚汗,走路没力气,三天两头去医院。还好,仗着年轻不用贺建群陪着看医生。可贺建群嘴上不说心里也担心,等自己进入晚年后,沙鸥会不会走在自己前头。那样的话可就惨了。为苏步青设想的凄凉的晚景,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太可怕了。要知道,贺建群从小到大是一个特别害怕孤独的人。这也是他临近退休之年,还远赴新疆边远地区,坚守扶贫一线,挂职第一书记的主要原因。想到这里,贺建群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停下急匆匆的脚步,伫立在门诊楼到病房楼东西长廊的过道上,让自己的那颗急速跳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仰起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抹湛蓝的天空,皱着眉,咧着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了到退休不是还有几年吗?着什么急啊。贺建群又一次自己劝自己。片刻之后,他就调整好心态,把不良的情绪甩到了脑后,挺起胸膛,深呼了一口气,径直走进开往17楼神经内科的电梯,去了夏季廷的病房。

“贺书记,老夏的病怎么样啊?大夫怎么说的?还有希望治好吗?”看见贺建群走进病房,苏步青亟不可待连续追问。

贺建群微微一笑,口气和蔼的说:“瞧你大姐急的。我刚刚跟孙主任沟通过,他说夏大哥的病是脑梗引起的水肿,目前不会危及生命,他的团队正在制定治疗方案。不过,孙主任说治好老夏的病需要时间,以时间换疗效,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治疗过程比较长。人家专家说啥病都不是一天得的,当然也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

其实。在回病房的路上,贺建群就已经想到了夏季廷的病房,苏步青一定会问夏季廷的病情,所以提前想好了如何回答她的问话。他这样回答苏步青有两个目的,一是不想让苏步青精神上有太大的压力,毕竟她也一把岁数了,二是让她有个长期治疗的思想准备。

听到贺建群这样说,苏步青立马皱起了眉头,脸也阴沉起来。沉思了一会说:

“贺书记,老夏的病短时间内治不好,你可不能耗在这儿。你来北京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吗?我在这儿陪着老夏,明天你去忙别的事情吧。”

贺建群对苏步青突然表现出来的深明大义和善解人意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个常年在大田里耕作的农村妇女,在丈夫身患重病之时,能有如此高尚的思想境界,心里顿时充满了敬意。

“大姐”贺建群改了一下称呼,显出很亲切的样子,语气也变得轻声细语起来:

“从伊吾走的那天早上,县委王昊书记千叮咛万嘱咐,来北京的第一任务就是给老夏治病,病治不好什么事都不要做。所以要先给老夏看病,他的病治好了,我才能去办其他事情。不然,回去我没法跟王书记交代。别多想了,咱们集中精力给老夏大哥看病。你年龄大了,陪着老夏说说话就行,跑腿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苏步青想起自己和老伴这辈子无儿无女,老了老了孤苦伶仃。老头子得病后,贺书记忙前忙后,像亲人一样照顾老夏,用一颗火热的心温暖着我们。

暖暖的感动中,她两手撩起衣角,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辛苦你了,贺书记。你是我和老夏的大恩人。”

“言重了,大姐。我是第一书记,你们是我的帮扶对象,老夏大哥病了,帮助你们还不应该吗,这是我份内事情。”贺建群哈哈一笑,拉着苏步青的手说。

“医学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你就费心和孙主任多多沟通吧。”苏步青破涕为笑。

“哎。”贺建群咧着嘴,憨厚得嘿嘿一笑。

“还有啊,贺书记,见了我那大侄子,别忘了说声谢谢。”苏步青紧追了一句。

“啊,你的---大侄子--。”贺建群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

“你的儿子,贺伟丰,不就是我的大侄子吗。”温暖中的苏步青,煞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挂起了满满的笑意。

瞬间反应过来的贺建群附和道:“嗯,没错。伟丰,是你的大侄子。那既然是大侄子,干吗要谢他啊。”

“没有他操心找他同学的爹,咱们能北京给老夏看病吗。他小小年纪,与我和老夏非亲非故,操心老夏的病,你说我该不该谢他。”

“你客气了。”

“我对侄子,就是要客气。”

“好好好,我见了他一定转达你的谢意。这成了吧。”

“嗯,这才是我们的第一书记。”

“嗨,这哪跟哪啊,大姐。”

“随你怎么想,谢意带到就好。这孩子心地善良,招人喜欢,将来一定有出息。”

“借你吉言。”

雪花纷纷来将世界亲吻

雪落无声轻叩每一扇门

灯火满城催问今夜行人

还有多久的行程

每当烟花推动世间年轮

我听回声心却肆意狂奔

有些怀念只在此时此分

何年何月再相逢

满城烟花绽放今宵繁华

满地雪花等候青春萌芽

海阔天空我们在一同长大

普天下 美好一家

每当烟花推动世间年轮

我听回声心却肆意狂奔

有些怀念只在此时此分

何年何月再相逢

满城烟花绽放今宵繁华

满地雪花等候青春萌芽

海阔天空我们在一同长大

普天下 美好一家

满城烟花绽放年年繁华

满地雪花守望青春萌芽

海阔天空我们在一同长大

普天下 美好一家

这是由毛阿敏、张杰演唱的2017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主题歌曲《满城烟花》,这首合唱歌曲以其温暖动人旋律,唤起人们对新一年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尤其是作词陈涛、作曲王备,贺建群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应该说陈涛和王备合作的许多音乐作品,贺建群都爱不释手。如有韩红演唱的《千年之约》、毛阿敏演唱的《天之大》。贺建群虽不懂的音乐,但他对陈涛、王备,毛阿敏这个组合创作的音乐作品,喜欢到了痴迷的程度。

更由于贺建群是毛阿敏多年的铁杆粉丝,干脆就把这首旋律优美的歌曲设置成微信的铃声。

打开手机微信一看,是儿子贺伟丰打来的语音,贺建群顺手划了一下绿色接听键,立刻接通:

“老爹,夏伯伯的病情怎么样啊?孙云涛他爹孙家栋给看了没有?”语音通话中的贺伟丰语气有些急切。

“孙教授今天给你夏伯伯看过了,不仅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他说这是脑梗引起的水肿,治疗起来需要时间,他会竭尽全力的。儿子,你不用担心。”贺建群把夏季廷的真实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儿子。

他看了一眼坐在夏季廷的病床前的苏步青,打开免提,对着手机,似乎有意让苏步青听见似的:

“你苏阿姨,让我替她感谢你和你的同学孙云涛。”

“举手之劳,谢什么啊。”电话那头儿子贺伟丰大声说。“那老爹,你就多辛苦帮着照顾一下夏伯伯,看病是第一位的。”

“老爹是驻村第一书记,陪着夏伯伯治病是我的份内事,无需儿子提醒。”

贺建群觉得自己还没老糊涂,儿子的提醒纯属多余。

第五章

自从现老公去扶贫点的路上遭遇车祸去世后,通过儿子给前男人打过电话,肖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贺建群。说实话离婚十几年了,两人也都重新建立了家庭,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再有什么瓜葛。谁曾想现老公是个短命鬼,临近花甲之年弃她而去,绝望之时竟然鬼使神差又和前男人恢复了联系。你说这不是命中注定啊,或者说是老天安排好的,让我在垂暮之年与他剪不断理还乱。肖虹心里清楚,贺建群与自己离婚后,又找了一个年轻漂亮媳妇,几十年下来,两人的感情还不错。听儿子说那个女人对儿子也不错。看来前男人命运还不错,新老婆比我还贤惠、善良。如果不是那个短命鬼死了,日子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了,跟贺建群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是命不该绝啊,老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这辈子和他恢复联系。

对于儿子和前男人,肖虹想起来就有负罪感,当年自己那样做太决绝了。亲情、爱情都置之脑后,不计后果的非要离婚。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顷刻之间烟飞灰灭。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儿子和前男人。所以,短命鬼走了后,他也没指望儿子和前男人能养她的老。前些天她已经联系了一家养老机构,准备过几年身体不行时住进去,慢慢走向生命的终点。晚年再孤独在寂寞再苦闷,也不去打扰儿子和前男人。

话虽然这么说,也曾不止一次的发过很。可是,每每夜深人静时,肖虹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起这两个男人。贺建群毕竟是自己初恋,是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儿子贺伟丰,是她十月怀胎生养的。能不让她牵肠挂肚。这要说起来,儿子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到现在还没成家立业,说做娘的不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那都是自欺欺人,儿子是娘的心头肉,作为母亲的肖虹怎么能对儿子的婚事不管不问呢。况且,身为女人肖虹这辈子就生养了贺伟丰这一个孩子,血浓于水,亲情实在难以割舍。这两个男人已经刻在自己生命的记忆里,一辈子都无法脑海中抹去。说句没良心的话,短命鬼虽说也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死了后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渐渐的从记忆中遗忘。但是,贺建群、贺伟丰这爷俩却是永远烙在生命的长河中。

按理说她离异后又嫁给一个男人,并且这个男人还是个处男,年纪比肖虹还小3岁,完全可以再生个孩子,可是两人结婚后却始终没有生育。难道是他们没有生育能力?如果两人之间有人真的没有生育能力,那也只能是男方身体有毛病,反正女方肖虹不会有病,因为她和贺建群结婚后生下了儿子贺伟丰。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再者说,就算男方身体有病,以现代医疗技术也是完全可以治愈的,那个城市里没有治疗不孕不育的诊所、医院,就是正规的三甲医院里也有生殖医院学中心。当今社会,男性不孕不育已经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更不是不治之症。然而,几十年了谁也搞不清这两个人结婚不要孩子的原因。难道他们也学现在的年轻人做丁克家庭。可是,肖虹跟短命鬼结婚时是八十年代末,那年月虽说实行计划生育,但两口子结婚不要孩子,社会上舆论还接受不了,再说了双方家庭也不同意啊。

或许在肖虹的心灵深处,这辈子有贺伟丰一个孩子就够了,或者她根本就不愿意和第二任丈夫再生育,再或者就是短命鬼男人患有先天性的不育症,又不愿意抱养一个孩子。当然这些都是猜测,真实的原因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

尽管嘴上不说,可是在肖虹的心里,现男人短命鬼死了,能够称得上是亲人的还是贺建群、贺伟丰爷俩。贺伟丰就不用说了,是儿子,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血缘关系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贺建群虽说又娶了老婆成了新家,但毕竟在一起睡了好多年,自己还给他贺家生了个儿子。还有,他贺建群和现在的老婆不是也没生养吗?彼此,彼此吗。

就在前不久,儿子贺伟丰无意间透露,他的小妈,贺建群的现老婆身体不好,贺建群被单位派到新疆边远地区扶贫,担任驻村第一书记,无暇顾及现老婆的病情。说不定这个娘们也是个短命鬼。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老天有眼,给他们一家三口创造一个和好的机会,让她肖虹在有生之年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如果是这样,我,肖虹,就是被他爷俩恨一辈子也值了。肖虹怀着这样一种扭曲的心态,想着她以后的人生之路。

躺在阳台的竹椅上,沐浴着午后暖暖的阳光,一直纠结着生梦中的两个重要男人,儿子和前男人的肖虹,从梦幻中清醒过来后,微微睁开眼,其翘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伸开双臂,舒展了一下,无奈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的那些美好愿望,不过是她在梦里的一厢情愿。其实就是痴人说梦。贺建群和儿子贺伟丰,这辈子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与她在一起共同生活呢,这爷儿俩能宽恕自己吗?

可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当初自己走火入魔,嫌弃贺家太穷,狠心抛下他爷俩,追求所谓幸福,那会有现在的局面啊,哎,自作孽不可活啊。怪只怪自己做事太绝,伤透了他爷俩的心。贺建群20年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怎么会让我这个没尽过一天母亲责任的狠心女人,进入他爷儿俩平静的生活圈呢?

若想短时间内愈合20多年的感情裂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成的事,顺其自然吧。

不过,刚一会,她又为自己得知贺建群现老婆身体不好,而幸灾乐祸,甚至还产生了一丝取而代之的灰暗心理,深深自责。同为女人,与自己无冤无仇,干吗咒人家死啊。这要是让贺建群知道了,还不和自己拼命啊。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想,也不失为一件坏事。至少说明,在我的心里,还有他爷俩的位置,还是很在乎这两个男人的。其实,心里有他们就足够了。不管怎么说,人生在世走一遭,能够拥有一次,时间再短也是老天赐予的恩泽。就算有生之年无缘再在一起生活,能有机会默默地为他们祝福祈祷,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权当是在有生之年给他爷俩赎罪了。

贺建群啊贺建群,叫怎么说你啊,你都一把岁数的人了,干点什么工作不好,老了老了却要背井离乡的去那么远的地方扶贫,逞什么能啊,身体吃得消吗?我们家那个短命鬼不就是死在了去扶贫点的路上的吗。眼看就要到退休年龄了,指望着干个一年半载的驻村第一书记,就提拔、升官、发财?幼稚,笑话!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混的,和领导的关系处到这个程度,你的单位难道就没有比你再年轻的干部了吗。

没错,我是你前老婆,没资格问你的事。可是,你是咱儿子的亲爹,你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无论做什么事总得全面考量吧,总得对家庭负责吧。

没错,作为党的一名基层干部,一名新时代干事创业的干部,革命事业高于一切,扶贫事业大于天,无可厚非,天经地义。在岗一天,就要尽职24小时。

可是你看看,你亲生的儿子,眼看着就要三十而立了,至今还光着棍,没有成家立业;你的新老婆,虽说模样不错,但身子就像林黛玉,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刮到,需要有人照顾。你呢,却置儿子的婚事于不顾,置老婆的身体于不顾,义无反顾的舍家撇业,到那么远的地方做驻村第一书记,帮助落后村庄脱贫;你的思想境界好崇高啊,你的品德好高尚啊。其实,你在单位就是一个芝麻官,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就算你真的是领导,难道就可以为了你所谓的事业,而置儿子婚事,老婆的身体,三口之家于不顾吗?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是虚伪。还有啊,你我二人这眼看着就要进入风烛残年了,还要记我年轻时的犯的错,和儿子一起记我一辈子的仇吗?你一个品德高尚,境界崇高的人,老了老了就不能宽恕我从前做的孽?

我这是怎么了,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肖虹质问起自己来。我就是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管好自己今后的生活就可以了,干吗操心别人家的男人。

贺建群仅仅是别人家的男人吗?肖虹问反自己,你敢说自己今后就与这个老男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扪心自问,肖虹的心里一阵一阵发虚,她始终不敢断定。

潜意识里,有一点她能认定,贺建群,这个男人,前丈夫,儿子的亲爹,这辈子都走不出自己的生命了,或者说今后漫长的日子里都难以放下这个男人了。

是爱情?是亲情?是冤家?忧伤的情绪在肖虹心灵深处反复纠缠,她自始至终都无法躲闪,也根本不想躲闪。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啊!。哎,悔不该当初啊!

当初。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抛下他爷俩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此刻,肖虹的心里万念俱灭,事到如今,只能认命了。

她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几十年过去了,贺建群早已是别人的男人了,或者说与自己形同陌路了,与自己的命运毫不相干了。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冥冥之中,他还是会闯进自己的梦境里。尤其是短命的男人死了之后,梦见他的次数更多了。这叫什么?想念吗?牵挂吗?也许是吧。毕竟他是自己的初恋,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冷静下来的时候,仔细一想,这个在自己的生命里晃荡了10多年的男人,还这真是一个顶天立地,伟岸挺拔的男人,让自己无比敬仰的男人。单凭他在知天命之年,不顾体弱多病的老婆,不顾三十未立的儿子,远赴新疆扶贫一线,甘做一个只有6个党员的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就足以让自己对他充满敬意。

为此,作为他的前妻,心里也还几分无以言表的荣耀,还为生命中能拥有他10多年而自豪。当然这种自豪与前面的荣耀一样,只能默默的埋在心底。

漫长的岁月里,既然放不下,就应该在站他背影后面,悄悄的疼爱他,呵护他,给他提供满满的正能量,让他在扶贫一线安心做好驻村第一书记,带领当地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或许这样,他才能宽恕自己年轻时的作下的孽。

既然无缘再做正式妻子,那就做个只有亲情,没有爱情的隐形老婆吧。前老婆也是老婆啊,这话听起来蛮不讲道理,甚至有点撒泼。可我是孩子的亲娘,你贺建群不能质疑吧。现在年纪大了,想弥补一下对孩子的欠缺,你不会反对吧。你是孩子的亲爹,年青的时候,我做事冲动也对你不起,欠了你的,也想弥补,希望你也别反对。尽管现在你我不能再做夫妻了,我还是想对你有一份牵挂,祝愿你在那遥远的地方一切都好。

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犯错。尤其是年轻的时候。有些错是命中注定的,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只有犯了错才会慢慢成熟起来。有人说这些错是为人生成长交的学费,待到年逾花甲时,才觉得这笔学费交的很值,甚至成为人生的一笔财富。这不是为自己年轻犯下的错找借口,只是想说,年轻时犯的错,到了风烛残年时,才是可以宽恕的,可以原谅的,可以忏悔的。我肖虹年轻时犯的错,是什么错,为什么犯的,犯错的背景是什么,你贺建群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那时,你家里穷的每天锅勺碰锅沿,别说养我了,连刚出生的孩子喝的奶粉都买不起,你说我能不见异思迁,早一点离开你那个穷窝,找一个家境殷实,经济宽裕,吃喝不愁的男人,去享几年福。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干吗苦了自己。我从小娇生惯养,父母和兄弟姐妹 都宠着我把我视为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不缺吃补缺喝。在你家要什么没什么,吃了上顿没下顿,兄弟姐妹那么多。我怎么能吃得了那份苦。再说了,那个年代有几个小夫妻不离婚的。离婚都成了新潮时尚的代名词。同学朋友几年没见面,见了面头一句话都会问,离了吗?假如问了别的,人家会觉得你落伍了,被时代淘汰了。你好生想想,咱们班上那些同学恋人、夫妻,有几个不离的。时至今日,还有几个三口之家,维持到现在的。再说了,当年咱俩不离婚,你能娶上现在的既年轻又漂亮的新夫人。但从这层意义上讲,你贺建群不应记恨我,反而应该感谢我才是。

现如今时代变了,观念变了,人也老了。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你贺建群再纠缠年轻时的那些事,甚至怀恨在心,那就是你小肚鸡肠,心胸狭隘,没度量,没雅量,不是真男人。我就不会为当初的选择后悔。

回到现实,新男人死后,围绕着贺建群、贺伟丰、肖虹三人间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肖虹在自己的思维中绕圈圈。贺建群爷儿俩早已将以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否则,肖虹给贺建群打电话他是不会接听的,贺伟丰也不会与她接触的。

第六章

拂晓,天刚透亮。贺建群就从睡梦中醒来了。

起床后,简单洗漱了一下,早饭没顾上吃,就从儿子的单身宿舍里走了出来。他担心走路的声音会吵着还在熟睡的儿子,双脚迈出门槛时慢慢的转过身来,轻轻的掩上钢质防盗门,沿着步行楼梯一路小跑下到了一楼。在楼口前的空旷处,看到小区的人行道上排列整齐的蓝色共享摩拜自行车,走到车前,掏出手机,下载摩拜APP,微信登录,注册开锁。完成这些程序,前后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微信扫码骑共享单车,还是今年春节儿子交给他的。单车开锁后,贺建群将公文包往车把上一挂,左脚踏在蹬子上,右腿高抬一跨,骑上车急匆匆往医院赶去。

来北京陪夏季廷看病和拜访儿子的导师,严格说起来算是公差,住宿可以回去报销的。临行前镇党委书记和县委书记两级领导都说过意思相同话,你的年龄不小了,在北京不同于我们小县城,一定要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住一个好一点的酒店,在京的费用回来后由财政报销。苏步青也说给他安排个宾馆住。

趁治疗的间隙,贺建群在医院附近问了一下几家宾馆的价格,地下二层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半米宽的床,每晚还要200元。为了给县里省下这笔费用,同时也谢绝了苏步青的好意,他没有住任何宾馆,而是与儿子商量晚上住到了贺伟丰的单身宿舍里去了。还好儿子宿舍里的另一个人,回家探亲去了。他清楚自己挂职的县,驻村的镇,是贫困地区,财政吃紧,一晚上200元,听起来不多,十晚上2000元,累计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这笔钱就能救助一个常年没有经济来源的贫困户。省下这笔钱救助一个贫困家庭吧。

不就是晚上回来睡个觉吗,有张床就行。贺建群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

陪护夏季廷的这些天,他摸到了一个规律,每周一、三、五早上,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会在七点半之前,到达医生办公室开早会,为八点查房做准备。贺建群想,我必须和医务人员同步甚至提前到达医院病房大楼,在查房前见到孙家栋教授,了解一下夏季廷的病情和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巧得很,或许是骑着摩拜自行车的缘故,七点二十分,贺建群准时走进夏季廷的病房,苏步青正准备给夏季廷吃早餐。与苏步青简单寒暄了几句,贺建群就坐在了护士站一侧的塑料圆凳上。七点二十八分,孙家栋在助手的陪同下,出现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

“孙主任,早上好。”贺建群起身向孙家栋伸出了右手。

“哦。是贺书记啊,早上好。”孙家栋微笑着握住了贺建群伸过来的手,然后幽默的说道:“八点不到,就来堵我的门啊。”

“主任真幽默。我想占用你宝贵的五分钟,了解一下老夏的病请,不知如何?”说罢,贺建群的脸上闪过一丝窘态。

“十分钟也可以啊,贺书记。这里人太多,到办公室谈吧。”孙家栋拉起贺建群的手去了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

“不耽搁你查房吧。”贺建群跟在孙家栋后面问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话。

“正准备查完房后要跟你说所夏季廷的病情呢,你又提前堵我的门了。贺书记,你看”两人坐定后,孙家栋拿起夏季廷昨天上午刚刚做的CT片说了起来。

“从CT诊断结果来看,夏季廷的脑部的水肿已经消肿,梗塞的位置已经疏通,四肢活动没有障碍,思维说话也很清晰,没有致残,没有留下后遗症,也没有负面情绪,恢复得很好,临床上达到了治愈的标准,这就是大家说的医学奇迹,明天可以出院了。不过,要想恢复到发病前的状态,回家后还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生活自理应该没问题。记住,千万要控制好心脑血管疾病,坚持功能锻炼,不能再梗塞了。脑梗塞前两次还能抢救过来,第三次脑梗能否救过来,真就不好说了。而且,治愈率及治愈效果是一次比一次差。这样子,明天你们出院,回家养去吧。”

听说可以出院了,贺建群不由得一阵阵窃窃自喜。他缓缓站起来,走到孙家栋的身旁,展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了。

“你真是华佗再世啊,孙大主任,你救得不是一个夏季廷,你救了一个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家庭,你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谢谢您妙手回春。家属没在这儿,我代表她给你鞠一躬。”贺建群松开双臂,后退一步,面朝孙家栋,双腿并拢,立定站好,深深的弯下了腰,再次行了一个大礼。

“使不得啊,贺书记。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啊。再说了不是我医术多高超,是夏季廷的病有救治的空间,这是天意,想谢就谢他本人吧”孙家栋低下头扶起了贺建群的身子,让他坐到椅子上。

“从伊吾县来的时候走得急,也没给你带点特产过来。这样吧孙主任,中午或者晚上,我宴请你和你的团队。”贺建群诚心诚意的说。

“书记的心意收下了。吃饭吗就免了。你看走廊上加床的病人,都在哪儿等着做手术呢。中午科里开会,晚上研究手术方案,实在没时间啊。哎,听云涛说你不是还要拜访儿子的导师洽谈项目合作吗?忙你的去吧,等空闲时咱们再聚。还有,你回去后跟县领导汇报一下,假如有需要我们医院可以去帮扶一下你们的县医院,至少可以帮助建一个神经内科进行远程会诊治疗。那样像夏季廷这样的病人就不用来北京大医院,在当地通过视频就可以诊断病情。”

孙家栋提了一个非常的建议,在政治层面十分敏感的贺建群意识到,这件事跟县领导一讲,他们肯定会求之不得。

“好的啊,孙大主任,如果你们首都的大医院能与伊吾向医院合作,那可真是为全县老百姓解决了一大难题。回去后我第一时间向县领导汇报,等我的消息。您这是在为老少边区的援疆扶贫做一件大事啊。”贺建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无意中打起了官腔。

“那就这样吧,明天上午办出院手续。时间到了,我要查房去了。”孙家栋起身拿起听诊器挂在了脖子上。 “大教授,我贺建群,遇到贵人了。”贺建群喜笑颜开的说了一句跟夏季廷的病情无关的话,与孙家栋并肩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

……

“夏大哥,苏大姐,明天咱们就可以出院了。”

贺建群人还没进病房,就兴奋的跟个孩子似得边走边跳了起来。

“贺书记,你你在门外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苏步青一脸惊异的看着满脸笑容站在病房门口的贺建群问道。

贺建群站定身子,稳定了一下情绪,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说:“大姐,刚才孙教授在办公室跟我说,夏大哥的病情已经治愈,没有任何后遗症,回家养一段时间,就能生活自理,明天咱们就可以出院了。”

“什么,明天出院,太好了。”苏步青俯下身子,双手抱住夏季廷的双肩,哽咽着说道:“老头子,你听到贺书记的话了吗,你的病好了,明天出院。”

霎时,两行热泪涌出夏季廷的眼角,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他双手撑着床边慢慢的坐起来,紧紧抓着贺建群的手,久久不松开,两眼泛起了泪花,嘴里喃喃的说:“贺书记,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辛苦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谢谢您!”

“谢什么啊,我是咱们村的第一书记,你生病了,帮你看病还不应该吗。真要谢的话,咱们的好好谢谢人家孙教授,如果不是他的医术高超,医德高尚,你的病好的不一定这么快。是孙大夫救了你。还有啊县里的王书记,镇上的赵书记,村里的宋书记,孙村长,都很关心你的病情,天天来电话,了解治疗情况。有这么多人关心你,夏大哥,你就幸福吧。”贺建群站在夏季廷的床边,憨厚的笑着。

夏季廷用力摇着贺建群的手:“我下几天何德何能,让这多人关心我,还不都是托了您的福。贺书记,你与我非亲非故,又托人又花钱,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说着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还有我那大孙子贺伟丰和他的同学孙云涛,非亲非故,可都为老夏的病操着心,”苏步青坐在床头,扶着夏季廷,哽咽着说。

“瞧你大姐,刚刚说了他是你的大孙子,又说非亲非故,这不矛盾吗。既然是大孙子,操心一下爷爷的病情还不应该吗。好了不说这些了,夏大哥的病好了比什么都强。你们先休息,今天室外阳光明媚,你们可以到病房楼前面的花园里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去护士站看一下费用清单,明天咱们来办出院手续。”说完这句话,贺建群尊下身子,拉开病床尾部下面的小摇把,用力摇了摇几下,见床头渐渐落了下来,他又绕到前面来,帮着苏步青将夏季廷的身子放平,之后去了护士站,了解完住院费用情况,又去医保办,询问异地报销的政策及流程情况。他还不知道,夏季廷总的治疗费用是多少,新疆的新农合又能报销多少。假如报销的额度不大,剩下的费用指定要自费。自费的部分,钱少了还好说,要是上了万,苏步青肯定拿不出来,自己银行卡上也只有几千块钱,只能向儿子求援,请他想办法解决。再找儿子之前必须知道费用总额,好心中有数。还有啊,儿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三十岁了还没有成家,今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眼下让他先垫付一下救救急可以,若要让他承担可说不过去。只有等回到伊吾,向县领导汇报,看能否从救助资金里面解决一下。不管怎么说,反正夏季廷、苏步青夫妻俩是无力承担这笔费用的。本来他的家境就不好,是要帮扶的贫困户,再让他支付这么一笔巨额医疗费,那他们的日子真的就不好过了。决不能让他们因病返贫,这是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的职责所在,这件事要是做不好,那还有什么脸面在张夏村待下去。

在护士站,护士长让他看了夏季廷入院以来所有的费用清单。住院18天,检查费、手术费、治疗费、西药费、中药费、护理费、化验费、床位费,总的费用:166673.19元。

16万多,看到这个数字,贺建群的脑袋一下大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幸亏护士长两眼盯着电脑屏幕,没看见他脸部瞬间表情变化。

这下他明白了什么叫看病贵,不到20天竟花了16万,患者真就成了医院的提款机。话又说回来,谁让你得病呢?

得了病,进了医院的大门,钱就不是你的了,任人宰割。这就大家说的,年轻时拿命挣钱,年老时拿钱卖命。贺建群在心里嘟囔着。

16万元,新农合能报多少呢?5万?8万?10万?明天出院结算时才能知道。住院时交了10元万押金,还差6万块呢。现在就该告诉儿子做准备,不然这么大一笔款,明天来不及啊。

贺建群谢过护士长后,来到一楼的院子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号码。

“夏伯伯来北京看病,一分钱没带?”

听到老爹让自己一天内给夏季廷凑6万块钱住院费,贺伟丰不解的反问了贺建群一句。

贺建群十分无奈且语气平和的向儿子解释说:“儿子,你夏伯伯的家本来就是帮扶救助的对象,那里能有十几万块钱呢?说句可怜巴巴的话,他和你苏阿姨在医院里的生活费还是由我付的。儿子,你放心,这十多万块钱你想方设法凑上,出院回到新疆伊吾后我去找县领导解决,钱报出来后立刻给你打过来。”

“嗯。那我先给你们凑钱去。”说完这句话,贺伟丰的头摇得像个货郎鼓,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扣上了电话。

第二天九点,贺建群拿着夏季廷的身份证、押金单、住院的费用清单,来到一楼的出院结算窗口,让财务人员审核住院费用清单。完毕,他又来到医保结算窗口,将审核后的费用清单递给工作人员。

“夏季廷本次住院总的费用166673.19元,异地新农合报销26000元,住院时交的押金是10万,需再交40673.19元。先生,你用用微信转账啊还是用银行卡结算。”窗口内医保办的一位中年女性透过窗口玻璃上的小麦克,仰着脸朝贺建群说。

“16万6千600元,才报销2万6000元,外地人来北京看病,报的怎么这么少啊。”

贺建群听到报销的钱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解的问。

“这个……我不清楚,可能是各地的报销标准不一样吧,你回去问你们当地的社保处或者医保办。当然,总的费用里面还有很多检查治疗费和药费,进不了医保统筹费用。也就是说进不了医保统筹的费用就是属于自费。先生,不好意思,多退少补,你必须把差额4万多块钱补上。否则,你们出不了院。”中年女性收起刚才脸上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低下头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回答道。

贺建群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斜视着中年妇女,一边速速从内衣的口袋里,取出钱包,找出早上儿子刚打上了60000元的农行卡,递了进去。

“最后一页是新农合医疗保险住院费用结算单。进入基本医保统筹的,自费的,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后边去自己慢慢看吧。”

中年女性头也没抬,把银行卡、身份证、报销费用清单从窗口底部的凹凸处递了出来,黑着脸大声喊道:“下一个。”

“哼!什么态度。”贺建群的嘴里嘀咕了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话,收好银行卡,身份证、结算清单,找到一处清净的地方,拨通了县委书记王昊的手机,将夏季廷明天出院的消息和费用结算情况,孙家栋教授想到伊吾县去参与扶贫,帮助县医院学科建设,将伊吾县人民医院,建成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直属的技术协作医院的事情,一起进行了详细汇报。

“太好了老贺,你给夏季廷和苏步青买两张卧铺票,让他们两口子坐卧铺回来,然后我安排老夏在县医院再住几天,巩固一下治疗效果。你留下去拜访公子的导师,对接洽谈光伏太阳能发电项目。至于夏季廷的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用,你把单据保存好,回来后我想办法处理。快20天了吧,在北京安排照顾夏季廷治病很是辛苦。孙教授帮扶县医院的事,我非常欢迎,你先与他保持联系,并请他空闲时考虑一下具体的合作方案,等我去了后再具体对接。这样吧,放你一周假,让儿子陪你在北京好好玩玩,放松一下,恢复体力。在京有什么困难及时与我沟通。”听完贺建群的汇报,伊吾县委书记王昊在手机里给他下达新的指示。

县委王书记电话里一句关心的话,竟让身在异地的贺建群倍感温暖,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光伏发电项目对接好,不负王书记对自己的重托。

“谢谢王书记的关心,我没事的。你放心老夏走了后我马上去拜访伟丰的导师,对接的情况,我会及时向你汇报。”

“去拜访不能空着手啊,我让县委办公室的人给你空运10箱哈密瓜过去,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王昊嘱咐了贺建群一句。

“好的,王书记。你放心吧,我全力以赴办好这件事,再回去。”贺建群像一名战士接受任务一样,语气坚定的答道。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这件事办好了,我向市委给你请功。”王昊在手机那头大声说道。

与县委书记通完话,贺建群的心情舒畅了很多。夏季廷的住院费用问题,王书记帮着处理,儿子垫付的钱很快就会解决。拜访儿子导师和对接研究所领导用的土特产很快就能到京。眼下自己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集中全部精力进行光伏发电项目的前期对接,为王书记他们进京正式洽谈打好前站。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送走夏季廷、苏步青两口子后,应该好好宴请一下儿子和他的同学,还有他同学的爹。不论是给夏季廷看病,还是引荐儿子的导师,这俩孩子都出了不少力,没有他们俩鼎力相助,夏季廷的病情好转的不会这么快,多亏了这兄弟俩啊,作为长辈应该有所表示。

嗯,这事不急,贺建群在心里对自己说。去火车站给夏季廷,苏步青买火车票,才是当务之急。

贺建群夹起文件包,走出医院门诊楼,在人行道上找了辆共享自行车,俩腿一叉,用力一蹬,向火车站方向驶去。

汗流浃背的瞪着共享自行车,走了快一半的路程时,贺建群骑的共享车,在路边慢慢地停了下来。他抬手拍了下脑袋,骂了自己一句:脑子进水了,真是该死,手机上明明有携程的APP,从携程网上就可以订票多省劲啊,干吗费九牛二虎之力,呼哧呼哧的骑着单车,走那么远的路去火车站排队买票啊,傻不傻啊。骂过自己以后,他把自行车放在人行道的共享车区域,坐在路沿石上,掏出手机打开携程APP,用了不到3分钟,就把夏季廷俩口子回乌鲁木齐的卧铺票给订好了。明天一早,把他们俩送到火车站售票大厅,用身份证取票上车就可以了。

……

……

“儿子,你夏伯伯今天出院回去了。”

把夏季廷俩口子送上高铁后,贺建群迅速拨通了儿子贺伟丰的手机。他打这个电话有俩个目的:一是告知儿子夏季廷已出院,不用再牵挂他的病情,二是让他做好拜访对接导师的准备。

“夏伯伯的病彻底治好了?”贺伟丰在电话里问。

贺建群略一思索:“孙家栋教授说,像他这样的脑梗两次的病人,能够生活自理,说话思维不受影响,临床治疗效果应该是非常好的了,已经达到了出院标准,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回复的会更好。”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老天开眼,夏伯伯转危为安了。”电话那头,贺伟丰异常兴奋的大声喊着。

没等儿子说完,贺建群接过了话头:“不是老天开眼,是你同学的爹医术高超,如果不是他回天有术,亲自主刀,你夏伯伯别说出院,能否开口说话都是未知数。儿子,我都不知道怎么答谢他爷俩。还有孙教授告诉我,他还想到伊吾县去参与扶贫,帮助县医院学科建设,努力争取将伊吾县人民医院,建成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直属的技术协作医院。”

贺伟丰有些欣喜若狂了:“老爹,假如孙教授说的能变为现实,你们县在京对接的扶贫项目可就是两个了。你可是伊吾县招商引资、脱贫攻坚的第一功臣。”

“那我可要好好的请请你这位牵线人了。儿子说想吃什么,老爹请客。”贺建群有些急不可耐了。

贺伟丰稍作思考道:“我吗,就不用你老人家破费了。孙云涛,孙家栋爷俩你的好好表示,给夏伯伯治病,人家可是真的费心了。”

“那好,你就约他们吧。定好时间,提前告我。”贺建群干脆利索。

“嗯,就这样。”说完这句话,贺伟丰并没有立即挂电话,迟疑了一分钟,才吞吞吐吐的补充道:“老爹,夏伯伯出院了,我垫付的住院费啥时还给我啊?这钱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娶媳妇用的。”

“儿子,你放心。老爹不会坑你。这件事我在电话里跟王书记汇报了,等我回到伊吾立刻解决。”贺建群给儿子吃了颗定心丸。

“好,这我就放心了。”听到老爹这句话,贺伟丰才把心放进肚子里去。

第七章

送走夏季亭夫妇后的第二天,恰巧是星期五。晚上,在儿子贺伟丰的陪同下,贺建群在医院附近的一家三星级酒店设宴款待孙家栋父子,伊吾空运过来的哈密瓜也在当天下午2点30分由顺风快递小哥送到了贺伟丰的单身宿舍。

把酒言欢时,贺建群代表县委王书记,镇党委赵书记,村委两委,以及夏季廷老俩口对孙家栋、孙云涛父子千恩万谢,感谢他爷俩救了夏季廷一命,并将县委王书记欢迎孙教授帮扶伊吾县人民医院的口信转达给孙家栋。孙家栋嘱咐贺建群,一定要让病人注意清淡饮食,防控心脑血管疾病,定时到三甲医院复查,不给脑梗复发的机会。宴请结束后,贺建群把俩大礼盒哈密瓜依次放进孙家栋爷俩汽车的后备箱里,礼送他们离开酒店。在汽车即将发动时,贺建群紧紧握着孙家栋的手用力的摇着,说了一句让孙家栋动情的话,伊吾是个好地方,若你们父子不嫌弃就跟我一样,把那儿当做第二故乡吧,伊吾欢迎你们常去那儿看看。

幸好这爷俩都有助手给他们开车,不然喝了这么多酒就要找人代驾了。送走孙氏父子之后,贺建群转身拉起儿子的手,返回酒店大堂的客人休息区,坐在宽大的牛皮沙发上,向吧台要了两杯红茶,悠闲自得的商量起拜访导师丛大明,对接研究所教授康泽的光伏发电项目的具体事宜上来。

又一个周日的早上,八点稍许。微风和煦,曙光初照。贺伟丰一身西装革履,踏着满地的万道霞光,引领着父亲贺建群,带着从新疆伊吾金色的沙漠里收割不久,散发着浓郁瓜稥的哈密瓜,向导师丛大明的宿舍楼走去。

直至此刻,贺建群才真正的放下了夏季廷的治病事情,将全部精力的投入到光伏发电项目的对接上来。

在医院的那些天里,贺建群虽然嘴上说这件事不急,可是心里急的跟猫爪子挠着似得。他晓得,这个项目无论是政治意义,还是社会意义,都比给夏季廷治病重要的多。它涉及到全县脱贫攻坚战能否在2020年如期完成,涉及到伊吾能否同全国一道,在2020年跨入小康社会,涉及到80万伊吾人的切身利益。从政治层面讲这就是大局,我是一名党员,大局意识上哪儿去了?说句狭隘的不负责任的话,光伏发电项目招商引资,涉及到县委王书记和自己的政绩。

给夏季廷看病是他驻村第一书记的事,扶贫项目的洽谈是县委王书记的事。那件事大?那件事小?刹那间,贺建群觉得给夏季廷看病的事不该告诉王书记,分了他的心。

可是,话又说回来,仅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怎么能在北京给夏季亭治病。别的不讲,16万元的住院治疗费就一筹莫展。换一个角度讲,给夏季廷的治病也是县委领导应该做的分内之事,群众利益无小事吗。通过这件事,也能体现王书记的亲民意识。况且,王书记也是指示先给老夏看病的。老夏的病治好了,不仅自己心情好了,王书记脸上还有光。没错,项目洽谈是晚了几天,这么大的项目早几天和晚几天区别不大。接下来的对接时,努力加快流程推进,把时间赶回来也不耽误事。

眼看就到儿子导师的家门口了,自己怎么纠结起以前面的事情来了。过去的事还想他干吗,脑子被驴踢了,贺建群骂了自己一句。有走在前面的这位帅小伙,协调丛与大明、康泽两位教授的关系,省去了自己很多精力。现在的年轻人做起事来,可比我们这些将要退休的人机灵的多了,他办事,我放心。

在贺建群心里,儿子是善良的,优秀的。给夏季廷治病,他跑前跑后,光伏发电项目,他亲力亲为。他既不是伊吾县的居民,又和夏季廷家非亲非故。这样用心的来办这两件事,图什么啊,还不是看我一把岁数,舍家撇业的到那么远的地方做驻村第一书记不容易,可怜我,心疼我,帮我为伊吾的百姓,为伊吾的脱贫致富做点实事,让我有脸面荣归故里。可是,有谁能体谅贺建群的苦衷,在他心灵深处,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儿子。30年前,孩子那么小,我和他妈就离婚了,让他在母爱缺失的环境中成长,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和幸福的青少年,没有让他在应该享受父母之爱的时候,得到家庭的温暖。虽说离异这件事责任不在他贺建群,毕竟给儿子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创伤。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辈子亏是欠儿子的。每每想到这儿,自己的心都隐隐作痛,都有一种负罪感。所以,儿子给夏季廷垫付的医药费,必须尽快还给他。他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非常的不容易。还好儿子在苦水中渐渐长大了,靠着自己的勤奋和智慧,考进大学,在北京谋的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导师对他还深爱有加。儿子终于苦尽甜来。苦难伤害了他,也成就了他。

此时此刻,贺建群抬起头,看着前面这个双手拎着重达50斤哈密瓜,迈着坚定的步伐铿锵走在林荫小道上的这个伟岸挺拔的小伙子,心里美得不行,眼角处涌出一滴欣慰的泪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按响门铃分钟不到,年轻美艳的师母谷红叶满面笑容的将他们迎进客厅,从茶几下面的大抽屉里找了块云南普洱,沏了两杯茶分别放在贺建群,贺伟丰的面前。

“贺书记,伟丰,请喝茶。丛教授临时有事去学校了,一会就回来,俩位稍等。”顾红叶微笑着示意道。

“好的师母,谢谢您。”贺伟丰起身鞠躬致谢。

贺建群不能跟儿子一起称顾红叶为师母,为了不尴尬,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个很文雅很尊重的称号;“谢谢顾老师,没关系。”

儿子贺伟丰竖起大拇指,给老爹点了一个赞。

一刻钟不到,丛大明腋下夹着一摞文件,气喘吁吁的回到家中,一脸歉意站在贺建群夫子面前:“贺书记,伟丰,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贺建群忙起身,紧紧握住丛大明伸过来的手,异常激动的说:“您好,丛老师。等一会没什么,您忙啊。”

“听伟丰说,这些天你都在医院给你的扶贫户治病?”出乎贺氏父子预料,落坐后丛大明关注的第一件事竟是给夏季廷治病的事。

贺建群憨厚的嘿嘿一笑:“是啊,丛老师。”

“伊吾县的老百姓有你这样的好村官,真是他们的福气。”丛大明朝贺建群伸出大拇指。

“丛老师谬赞,我是援疆扶贫的驻村干部,都是应该做的。”贺建群自谦虚了一句,岔开话题:“丛老师,伊吾是个好地方,县委王书记让我给你捎句话,欢迎您和夫人在空闲时去观光考察。”

“好的。谢谢王书记的盛情。上个月我陪康教授去伊吾考察那里的气候地貌,走马观花了一趟,时间太紧,没有仔细欣赏那里的秀美风光,有点小遗憾。请你转告王书记,我和康教授一定会再去那里赏光的。”丛大明接过贺建群的话头兴奋的说。

贺建群高兴的双手一拍大腿:“太好了,丛老师,到时我给你们当向导。”

“有劳贺书记,谢谢!谢谢!”丛大明不停的点头。

在老爹与导师气氛的融洽的寒喧中,贺伟丰坐在沙发上,慢慢的品尝着师母给她切的普洱茶,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看到他们寒暄的话说得出差不多了,贺伟丰抓住时机开了腔:“爸爸,你在这儿邀请导师和康泽教授去新疆,不仅仅让他们欣赏那里的田园风光,品尝那里的美味佳肴吧。”贺伟丰把对父亲的称呼由通俗的“老爹”改为文雅的“爸爸”,是觉得在导师家里,言谈举止都必须正式一些,这是他作为学生对老师的一种尊崇。

啊,哈哈哈。三个人一起开新大笑。

贺建群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儿子,敏捷的接过话头:“伟丰说的没错,看完了风景,吃完了美食,开始对接洽谈光伏发电项目合作。丛老师,县委王书记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常委扩大会形成了共识,认为这是一个没有环境污染,造福子孙后代,让伊吾百姓彻底脱贫,2020年进入小康社会的重大项目。王书记安排我给夏季廷看好病后代表他和县委马上拜访你和康教授。今天我们认识一下,过几天他会亲自来京与你和康教授,商谈具体事宜。”

“好,我在家恭候。现在我们就先尝尝你带来的原生态的哈密瓜吧。”说着,丛大明从包装精美的纸盒里,搬出一个翠绿色的哈密瓜进了厨房。

“老师,我来洗瓜吧”贺伟丰眼疾手快,一步跨到丛大明面前。

“今天你是客人,快去陪你爸爸。”丛大明与贺伟丰窃窃私语,似乎他们才是一对父子。

片刻间,一盘去掉了瓜皮,甜汁四溢的哈密瓜摆在了茶几上。

“丛老师,这瓜是我们伊吾瓜农在露天的沙漠地里种植的,不是大棚里的。光照时间100多天,很甜的。请您先品鉴,伟丰,给你师母切一盘,送到她的房间里,请她品尝。”贺建群介绍起哈密瓜的种植情况。

“贺书记,那我就不客气,先吃为快了。”丛大明拿起竹签,从靠近自己一边的盘子里叉起一块米黄色的哈密瓜,放到嘴里,轻轻的嚼着。嚼着嚼着,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回味着,陶醉着……“真是又脆又甜啊,吃了一块哈密瓜,跟喝了一瓶蜂蜜似的,不,像是听了一段交响乐,沁人肺腑。”他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贺建群:“哎,贺书记,你也吃啊。”

吃完哈密瓜,收拾完茶几上的盘子,三个人重新坐定后,丛大明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讲起项目对接的事情:

“贺书记,人类进入20世纪后,煤炭、石油、化工资源频频告急,严重制约了经济发展。科学家们开始研究开发可再生资源。太阳能就是最清洁的可再生的能源,是当今世界唯一没有任何成本,可再生的能源。光伏发电就是直接将太阳能转换为电能的一种形式,它的第一功能是解决城乡的用电问题,还有洗澡问题。光伏发电能够造福千家万户,它带给人们的第一红利,是省却了家里最大的一项开支电费。这是一项高新技术,用途广泛,附加值高,正在造福人类,是项朝阳产业,国家对光伏发电有政策补贴。”说起光伏发电的好处,丛大明的情绪有些小激动。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继续说道:“利用太阳能发电有三种形式:一是太阳能热发电,二是太阳能风发电,三是太阳能光伏电池发电。根据我和康教授日前去伊吾初步考察,地理地貌的情况分析,我个人认为,目前你们伊吾最适合采用的还是第三种方式,太阳能光伏电池发电,康教授考虑的结果也是倾向于第三种。当然,这只是我们最基本判断,最终采用那一种方式,也要等你们县委王书记进京与康教授所在单位,物理研究所的领导签署项目合作协议后,康教授的团队二次考察进行论证后才能决定。贺书记,现在你要做的,是准备跟我一起去拜访物理研究所的康教授。但是,今天不行啊,人家康大教授趁周日时间在家指导研究生撰写毕业论文,不便打扰。改日吧,我和伟丰陪你去。”

贺建群笑着答道:“我觉得今天去也不合适。大礼拜吗,谁家还没有点私事,好,那咱们定在下周一晚上如何?”

“好。下周一不见不散。”说完这句话,丛大明双手合十,发出邀请:“贺书记初次登门,中午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贺建群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混过,晓得不能随便在知识分子家就餐。怕小城市里来的人,一些不好饮食习俗,让人看不起。不如请他们俩口子到酒店去吃。还算聪明的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即刻想到了邀请丛大明的理由:“嗯,便饭可以吃,但不能在家里。这样吧,丛老师,公事不谈了,再谈私事。伟丰在京读书期间,承蒙你和夫人关照,我作为孩子的父亲必须有所表示。否则,人家就要说我当爹的不明事理了。今天中午我做东,宴请你和夫人。”

“这个提议好,我举双手赞成。这些年,导师待我恩重如山,你当爹的是该破费一下。”贺伟丰听老爹这么一说,心里很是高兴。四年了,导师待自己,就想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无微不至。他早有此意,无奈囊中羞涩,只好作罢。今天老爹买单,机会绝佳,不可错失。当然,他心里清楚,导师对自己这份情,不是一顿午餐就能报答的。“导师,给他个机会,让他出点血吧。”

“既然孩子都说了,就请丛老师给我这个机会吧。”贺建群顺势说道。

贺建群爷俩,这么有情有义,丛大明很是开心。他把贺伟丰拉到自己身边,十分欣慰的说:“伟丰,很聪明,很勤奋,很机灵,很用心,是个可塑之才。那行,我们就去酒店做做。不好意思,让你贺书记破费。”

一个小时后,贺建群爷俩,丛大明夫妻,走进了马路对面一家三星酒店的包房。

贺建群在三星酒店宴请从大明夫妇,吃饭不是目的。他是想借吃饭的机会,深入的与丛大明探讨光伏发电项目落地的细节,为县委王书记来京洽谈打好前站,做好铺垫,做好前期工作,等王书记来时,直奔主题。另外,在星级酒店设宴招待儿子的导师,一是环境好,而是对丛大明的尊重,三是让儿子觉得有面子,给儿子提提身价。他心里清楚,这辈子,能够补偿儿子的没有多少机会,这次就算一次吧。他的这点心思,只有自己明白,包括儿子在内的其他人是不清楚的。

正像贺建群预料的那样,两个多小时的午餐,酒水没喝多少。因为和刚见面不久的学生的父亲在一起吃饭,作为知识分子的丛大明夫妻俩,还想保持一种有别于官员和百姓的清高自傲,或者说高大上的形象,贺建群呢也担心在酒桌上喝酒多了报露出村镇干部粗鲁的品性,让这对知识分子耻笑,酒喝得非常矜持,没有一点把酒颜欢的气氛,贺伟丰作为晚辈和学生,更是谨言慎行,直至吃完主食,一杯酒都没喝完。但是,三人却对光伏发电项目在伊吾,在洪楼,在张夏村落地的前期工作,进行了初步详细的分析,提出一些有价值的可供项目双方领导参考的建议。这顿饭吃的开心愉悦,四个人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贺建群爷俩陪着丛大明夫妇回到居住的小区。在一楼入口处丛大明握着贺建群的手说“贺书记,让你破费了,下次我买单。”

“瞧你说的,丛老师。一顿便饭而已。”贺建群不停的摇着头。

“记住了。下周一晚上来我家吃晚饭,之后去康教授家。”丛大明嘱咐了一句。

“哎,一定按时来。”贺建群点头道。

儿子贺伟丰,留在丛大明家里商议他们这批研究生,下月开始的两年实习事宜。贺建群打了辆的士,自己回到了住的地方。稍事休息后,迅速将今天拜访丛大明,初步对接光伏发电项目及下周一与从大明一起拜访康泽教授的情况,向县委王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王昊书记非常满意,叮嘱他在京期间,一点劳逸结合,注意休息。告诉他眼下县里正在忙着自治区卫生县城复评小组,对伊吾本年度省级生态卫生城市验收工作,县领导抽不出身来,进京接洽谈光伏发电项目,我和次项目洽谈小组最快也要月底才能赴京。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交替与医院的孙家栋主任,大学的丛大明教授,研究所的康泽教授保持沟通,联络感情,增进友谊,为两个扶贫项目的成功引进,做好前期的铺垫工作。

与王书记通完话,贺建群想起了孙家栋主任两次提到的扶持县医院医疗技术的事情。

虽说孙家栋主任在两种场和都说起这件事,但具体怎么操作,两人没有细谈。还有医院是什么态度,孙主任也没讲。合作的事情,最好以医院的名义,以医院的名义,就必须取得院方的同意,王书记来了也是要和院长谈的,另外还要借助国家的扶贫政策。必须尽快跟孙家栋主任再沟通,把这些细节讲透彻,可好让孙家栋跟院领导汇报。这些都是官场的游戏规则,只能遵守,不能违反。否则,就会出力不讨好,做些无用功甚至是好心办坏事。自己是个驻村书记,地位卑微。但派遣部门也是一级行政单位,再怎么说自己在派遣单位也是一个小芝麻官,前后混迹了10多年,官场上的事情的也略知一二。孙主任就不行了,他是业务技术人才,靠医术吃饭,常年工作在手术台上,官场上的事情就不那么在行了。人家一片诚心,我必须给他拾余补缺,配合他把好事做好,争取合作双方,利益共享,皆大欢喜,不能给他添一丝一毫的乱。因为他是一名救死扶伤的著名医生,他把名声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跟他相比,自己就是沧海一粟,非常的微足不到。加上光伏发电项目,双方合作成功了,伊吾县的扶贫攻坚就有希望了,自己也能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了。虽说为党工作,不求名利,但是在伊吾扶贫的1000多天,要尽其所能的为这里的乡亲做点实事,让乡亲们有饭吃有钱花,让乡亲们觉得,我贺建群没有在这儿混日子。那样的话,我所有付出辛苦就值了。

扯远了,贺建群自言自语了一句。

见孙家栋可比见丛大明难多了。他不知道这位每天两台手术的大忙人那天有空闲。在医院住院时还能一早一晚的见一面,不在医院陪病人找他就不太方便,要提前预约了。贺建群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麻烦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同学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一定自己做。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总是依靠他们。

哎,有了。贺建群心里一喜。到护士站跟护士长见一下面,让她留意一下。把手机号码留给护士长,孙主任一有空闲就通知他。省去自己往返医院做一些无用功。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现在时间是晚上9点。白班的护士都已下班了,只有值班护士值夜班。护士长是不值夜班的,只能明天办这件事了。

次日一早,他在七点之前赶医院病房大楼。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个大花篮,一筐女孩子爱吃的时令水果,走进神经内科病房中间位置的护士站,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刚换上护士服的护士长胡媚。

胡媚今年三十岁出头,身高1.70,脸蛋白白净净,身材亭亭立立。一副宽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尽显知识女性的优雅气质。大学毕业读完研究生后,在神经内科,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精湛的专业技术,骄人的护理业绩,用五年的时间,完成了从护士到责任护士到护士长的跨越。以超群的专业技能勇夺全市护理技术比武第一名桂冠,还以细致入微的创新实践,成为无数患者的健康管家。陪同夏季廷治病的日子里,贺建群亲眼目睹了一位外地患者康复出院后,带着家乡的土特产,千里迢迢来医院看望她,电视台,报社,网络媒体的新闻记者,闻讯赶来采访的的情景,还有那挂满护士站墙壁的锦旗,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位美女护士长骄人的护理业绩。

“护士长,早上好。”贺建群朝正在电脑前,全神贯注整理昨晚夜班人员值班记录的胡媚小声喊了一句。

胡媚刚抬头,一大束娇艳绽放的鲜花,呈现在他脸前。“好漂亮,好香的花啊,谢谢。贺书记,一大早就给我献花,我好激动啊。”

“我的扶贫户夏季廷,在神经内科治病期间,你和你的的护理团队给与了细致贴心的照顾,今天我代表患者和家属为你们献上一束花,表达感激之情,谢谢大家的辛勤付出。”贺建群自己也觉得意外,不知为什么今天在今天在护士长面前,嘴巴甜的像抹了蜜似得。

胡媚接过鲜花和水果放在电脑前面的台面上,笑吟吟的说:“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护理好病人康复是护士的职责,没什么好夸赞的。倒是贺书记的鲜花和水果,给大家带来了好的心情,不仅会会激励我们把护理工作做得更好,还会让病员康复的更快。”说完这句话,胡媚看了贺建群一眼,觉得他该离开护士站了,可是他依然站在那儿欲言又止,像还有什么事似的,追问道:“书记,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效劳。”

贺建群抿着嘴,点着头说:“不愧是护长,绝对的聪明。就请护士长帮个小忙,那天孙家栋主任在科里没手术,知会我一声就好。”

“这个,小意思。只要主任上班时没手术,我提前告诉你,来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胡媚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贺建群的二维码,俩人建立起来联系通道。

这下,贺建群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了。握手告别胡媚,转身离开护士站,走出病房大楼,找儿子商议别的事情去了。

拜访康泽教授,再约孙家栋主任,这俩件事安排妥当。贺建群想趁短暂的空隙,与儿子聊聊他的终身大事。三十而立,该成家立业了。来北京快一个月,只顾忙夏季廷的病,拜访丛老师,一直没有静下心里来,问问儿子有对象了没有。过去的这些年,对儿子的关心太少,现在在不关心,自己这个做爹的就不配为人父,良心上也过意不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是大事耽误不得,儿子不急,我要崔。还能指望他那位不着调的娘,来操扯儿子的婚事。不能再对不起这苦命的儿子了,贺建群默默地告诉自己。一会,见了儿子怎么开口啊,总不能直奔主题吧。既不能伤害儿子的自尊,还要把事情问明白,需要智慧。换言之,就是要讲究话术。要让儿子感受到自己的一片真情,这片真情不做作,不虚伪,发自肺腑。从传统上讲,儿子的婚姻大事,应该由母亲来过问,可是儿子的母亲指望不上,他和贺建群只好既当爹又当妈了。快三十年了,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离婚后,自私自利的前老婆肖虹,可曾对儿子有过片刻的关爱。不怪儿子跟她不亲,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哪怕给他一份浅浅的母爱,年幼的儿子也不会伤心的躲在奶奶的怀里嚎啕大哭。或许,她有她的难处。每每想到这些,贺建群的心就像刀绞着一样难受。还好,儿子终于长大了,出息了,苦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随着时间推移,贺建群也不愿提及这些伤心的往事,他和肖虹都已不惑,再纠结下去已没有多少意义,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添堵,影响自己的心情。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帮儿子建立一个小家,完成他身为人父最后使命。做到了这一点,就能减轻他心理的负罪感,儿子或许会宽恕自己,待自己进入垂暮之年还会陪伴在自己身边,不至于孤独的躲在落日的夕阳里艰难度日。当然,他坚信儿子是善良的,有爱心的,就算自己老了,病了,瘫在床上了,也不会抛下他,还有那个没疼过一天的娘。

扯远了,扯远了。不是去和儿子商议他的个人问题吗,怎么又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烦心事。贺建群两手抱着头,用力摇了摇,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让儿子看出来,就不好了,如果儿子有了心事,他这个当爹的可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就要到宿舍了,必须尽快调整好心态。了解儿子的婚事,是来关心帮助儿子了,不是来添乱的,这是原则。还有,儿子大了,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一定不能问。爷俩之间的谈心对话,应该平等的像朋友。贺建群自信,自己和儿子之间是贴心的,没有代沟,没有隔阂的,是能够以诚相待的。于肖虹相比,虽然他们之间是娘俩,但长久的分离,母爱的缺失,已很难使这对母子肝胆相照,心心相映了。这一点,肖虹的心里非常清楚,所以30年来。他们母子极少在一起谈心交流。有的也只是那些难以割舍的亲情罢了。当然,这只是贺建群的一孔之间,是他对一些表面现象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不一定是真实的,或许,儿子和她亲娘之间不是他分析的这样。过虑了,过虑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杞人忧天吗?贺建群苦笑着劝了自己一句,迈开大步向宿舍走去。

第八章

这些天来,肖虹的情绪起伏很大,且负面情绪正在占据她的内心世界。自从后男人再去扶贫点的路上出了车祸去世后,她感到自己的人生在即将花甲之际,又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进入两难抉择的境地。面对今后漫长、孤独、寂寞的日子,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在朋友的引荐下,她去了几家养老机构做了调研,亲眼目睹了那些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住着四人间房子的那些老年人,目光呆滞的卷缩在1米宽的单人床上,无所事事等死的场景,后怕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说自此,我也要像这些无儿无女或者是子女不在身边的人一样,在这儿孤独的走向生命终点?不,这不是我要的晚年生活。我有儿子,亲生儿子。我的儿子,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不会记我年轻时的仇,会给我养老送终的。前男人贺建群也不忍心看我在这样的地方了此一生。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还给他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不看曾面看佛面,他不会把事做绝,再说了他还是名党员,党的基层干部,起码的人道主义还是有的。今后的路咱们走,就看自己的选择了,必须处理好与他爷俩的关系,努力争取有一个不能幸福,但也不能痛苦的晚年。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亲人,也就这爷俩了。正在宽阔的客厅里漫步的肖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要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是悔恨,是感叹,酸甜苦辣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要说起来,有三年多,没见儿子的面了。在北京读完大学,读研,读硕,读博。也不知道他有工作了没有?更不知道有没有对象。算起来他也有28岁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怪不得这小子和我不贴心,我这个当娘的太不称职了。他小的时候不关心,有他爹罩着。孩子大了再不关心,可就真的丧良心了。不行啊,必须弄清儿子现在的生活状况,尽其所能的补偿他,让他感受到我这当娘的还是想尽尽母亲的责任。至于前男人贺建群,他现在有老婆,还不需要我费心,只是这个女人体弱多病,自顾不暇。不知道还能与贺建群同床共眠多少日子。

去北京见见儿子。瞬间,肖虹做出了一个事关他下半生幸福的决定。他的心里再不待见我,也不会当面驱逐的。他是一个大学生,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知道怎么待人接物的,何况,我是他的亲娘。肖虹做事历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年轻时就这样。当年与前男人离婚,晚上做了决定,白天就办了手续。换句话说,就是做事不计后果。知天命之的年纪了,还是这样。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前一刻正钟刚做出决定,后一刻钟掏出手机订好了去北京的高铁票。都没跟儿子知会一声,第二天一早坐上了去北京的高铁。

两个小时后,复兴号高铁稳稳地停在了北京南站。出了高铁站,地铁都没做,肖虹打了一个的士,打开百度地图,按照导航,直奔贺伟丰的学校。进了学校大门,才给儿子拨去了电话。打了两遍手机,对方都是占线。10分钟之后,对方回拨过来。

“您好,那位?”贺伟丰的声音。因为娘俩之间不怎么联系,所以贺伟丰对这个手机号很是陌生。拿不准是谁打的电话,回电话时非常的小心翼翼。

一听是儿子的声音,肖虹有些欣喜如狂:“儿子,是我啊,妈妈,肖虹。”

“肖虹?妈妈?”电话那头,贺伟丰半信半疑。

“是我,妈妈。”肖虹加重语气。

“哦…妈妈…您找我有事啊?”电话里的贺伟丰有些惊讶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很陌生,平常素日不怎么联系的妈妈,突然给自己来电话,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他思考着,猜测着。

“儿子,妈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肖虹对着手机大声说。

“过来看我?妈,你在哪啊?”贺伟丰将信将疑。

“我在你学校的门卫。”肖虹看了下学校大门的收发室,确定了一下位置。

“啊,你来北京了,到学校了。”贺伟丰又是大吃一惊。

“是啊,我在学校正门的收发室。”

“好。你在那儿别动,我去大门接你。”

20分钟后。贺伟丰开着导师丛大明的大丰田出现在肖虹面前。打开车门,贺伟丰似笑非笑的缓步走向朝自己招手的母亲。或许,还没有从母亲突然造访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妈,来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啊?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说完之句话,贺伟丰脸上的那点勉强装出来的笑容,顷刻之间也消失殆尽。他不明白母亲来北京之前为什么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幸亏今天导师家里有事我在校,不然你来到到学校会找不到我的。”

肖虹见贺伟丰有点不高兴,急忙解释:“妈妈想给你个个惊喜,所以……对不起啊。”

“已经来了,先住下吧。你饿了没有,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看妈妈自责的样子,贺伟丰的心里一阵难受。娘俩很久没见面了,他不想让此时让双方尴尬,赶紧寒暄了一句,然后,拉开车门,将肖虹扶进副驾驶座位。

“早上为了赶车,没来得及吃早餐,肚子还真有饿。”肖虹低着头不好意思道。

“那好,咱先去吃饭。妈,你想吃到什么啊?”贺伟丰便挂挡,边问。

肖虹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贺伟丰一眼说:“不用破费,随便吃点吧。”

“那行,我带你去吃烤鸭吧。”贺伟丰系上安全带,右脚一踩油门,大丰田慢慢驶出了校区。

下午导师家里还有课题要研究,贺伟丰和母亲简单吃过午饭,把她安排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便捷宾馆休息,自己开车返回了学校。

晚上他找了一家好一点酒店正式宴请母亲。豪华包间里,灯光璀璨,金碧辉煌,猩红色的地毯把包间点缀的富丽华贵。

肖虹有点受宠若惊,人坐在雕刻着凤凰展翅,镶着黄色金边的椅子上,东张西望,局促不安,接连几次起身坐下。“孩子,你这是……太奢侈了,妈妈受用不起。”

贺伟丰拖了把椅子,顺势坐在了肖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说:“妈,30年了,咱们娘儿俩也没几次见面,儿子想请妈妈吃顿饭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你突然出现在儿子的面前,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我的好好的把握住机会。晌午,导师家里有事,吃了份烤鸭快餐,没有吃好,晚上有时间了,静下心来好好吃。还有你这么急促的来找我一有什么事,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点竭尽全力去做。”

看着满桌的饭菜和杯中的红酒,肖虹的眼睛有些湿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将头埋在胸前,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两眼泪光闪闪的问贺伟丰;“儿子,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在你身边,尽一天母亲的责任,照看过你,告诉我,你恨妈妈吗?”

贺伟丰端起脸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实话我恨,可是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我也长大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向前看吧。”

没等贺伟丰把话说完,肖虹突然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儿子面前,声泪俱下的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你们宽恕我吧。”

贺伟丰怔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他明白过来后,急忙弯下腰,将肖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妈,快起来,我说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妈妈今天不请而来,就是想来向你赎罪,请你原谅妈妈的过去。”重新坐回椅子上后,肖虹就把不打招呼,突然造访的目的详详细细的跟贺伟丰说了个一清二楚。她清楚,几十年的感情隔阂,不可能仅凭一顿饭就能消除,只要孩子不排斥自己,感情的事情以后慢慢培养。

饭吃到最后,贺伟丰把瓶底的酒倒进肖虹的酒杯中,双手碰到母亲的脸前:“这杯酒是寿酒,儿子祝母亲健康长寿,请你喝下去。”

“好,谢谢儿子。”肖虹接过酒,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贺伟丰两脚并拢,笔挺的站在肖虹的面前,一脸严肃的说:“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亲娘,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给你养老送终的。”

肖虹急忙伸出手把贺伟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只要儿子不在怪罪妈妈,我这当娘的啊就烧高香了。那一年我也不是怎么了,那么决绝的抛下了你们爷儿俩。哎,都是妈做的孽啊。”之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到肖虹说了这样一句话,贺伟丰的心像被刀尖戳了一下,隐隐作痛。我和老爹几十年吃得苦受的罪,就被你这一句话轻描谈写的带过了?这一丝不快,在心里瞬间闪过,没有表现在脸上。

“儿啊,娘来之前没跟你打招呼,是担心你还像从前那样不待见我。假如真是那样,娘张老脸可就没出搁,为了避免难堪,就不跟你见面,再买一张高铁票晚上就回去了。没想到我的儿心地这么好,宽恕了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肖虹情不自禁的抚摸起贺伟丰的手。

贺伟丰抽出一只手搭在小红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吗,瞧你说的。谁叫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呢!好了,妈,从今往后,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好。听你的。”肖虹抬起手,轻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滴,接着说:“丰啊,其实妈妈这次来看你,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学习和婚姻上的事。今年你虚岁28岁了吧,该是娶妻生子的年龄了。”

“嗯,既然你问起这两件事来了,我就给你详细的汇报一下。”贺伟丰吃了一口菜,挺了挺身子,一本正经说道:“第一件事,我的学习情况目前是这样的,我在跟着导师读研究生,还有一年就读完了,毕业后的工作吗导师说想向学校申请,让我留校在他的身边帮助搞课题研究;至于第二件事,师母给我介绍了一个师妹,是她的得意学生,年龄比我小一岁,彼此之间都有好感,也很谈得来,只是眼下俩人的学业研究任务很重,没有时间花前月下。顺其自然,慢慢来吧。”

肖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们做学问很苦很累很忙,但是人生大事不能耽误,一定要处理出了好工作与感情的关系。有什么困难跟妈说,妈妈全力以赴帮你。”

“那……我就谢谢妈。”贺伟丰开心的一笑。

“谢什么啊儿子。娘俩之间说谢多生分啊,以后不许说谢字。儿子,我能见见你说的这位姑娘吗?”肖虹试探着问贺伟丰。

“不行,这些天她白天黑夜的都在实验室里,半点空闲都没有。”贺伟丰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有一句潜台词,老爹还没见怎么能先让你见呢。“下次再说吧。”他搪塞了母亲一句。

“我以前的事情她知道吗?”突然间,肖虹问了这样一句。说明在她心灵深处,年轻时愧对父子俩的事依旧是她心中的结。

“啊!”闻听母亲问这事,贺伟丰先是吃了一惊,稍后恢复了平静:“不知道。跟人说这个干吗,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

“其实呢,那个年代发生那样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时代的错。”此刻,贺伟丰像一个局外人,旁观者一样,分析评论那件很久远的事。

“一个封闭、内斗了10多年的国家,突然国门打开,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人们就像傻子一样感到好奇,一说开放,争先恐后的出国,外国的月亮不仅比中国的圆,外国的人拉的屎比中国的香。很多新鲜事,都想尝试一下,包括离异。时过境迁,改天换地,别再纠结过眼的云烟,一切向前看吧。”

肖虹能听出贺伟丰的这番话的深层意思,他是在骂我们那一代人的无知。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对此,自己也不好做评价。于是,一笑而过。稍倾,她看了贺伟丰一眼,喃喃的问道:“儿子,最近你爸爸跟你联系过吗?”

贺伟丰一拍脑袋:“哎呀,忘了告诉你了,我爸,他啊,就在北京,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肖虹大吃一惊:“什么?在北京?他不是去援疆扶贫了吗?”

贺伟丰咧嘴一笑:“是这样子。老爹驻村的一位无儿无女的扶贫户生了重病,当地医院治不了,我给他联系了北京的一家医院,现在病人已经病好出院了,可他留了下来。”

听完儿子的介绍,肖虹的表情有点不屑一顾;“哼,还是那个德行,见了谁都可怜。”

“这就是我老爹最让人感动的地方。善良与淳朴是他身上最耀眼的光芒。不然,他的单位怎么会派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担任驻村第一书记。”贺伟丰当着母亲的面,激情澎湃的赞美着他的父亲。“我老爹之所以没有同出院病人一同回去,是因为他还肩负着另一项重大历史使命,负责给他所在县在京招商引资。在伊吾老爹可是红人,县委书记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

“你就吹他吧。”肖虹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轻视。

“你不信是吧。我爸爸眼下正忙着跟我导师的朋友洽谈从物理研究所引进光伏发电扶贫项目,这个项目落地后不仅能当地老百姓每年省下上千元的电费,还能挣到并网后多余的电费钱。县里的领导很重视,下个月就能来北京与研究所的领导洽谈项目合作事宜。项目谈成了,我的老爹就是功臣啊。”说话间,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还有啊,听来京治病夏伯伯的老伴苏步青阿姨说,我爸爸在伊吾驻村帮助村民脱贫时,用自己援疆的补贴救助了一名失学的孤儿,认他做了干儿子。这个小男孩比我小20岁,2岁时因一场大火父母双亡,之后一直寄养在离他村10多里路外的边境小村,一位年逾古稀,靠捡废品为生的孤寡老人家里。老爹得知此事后,借了一辆单车,把小男孩接到他住的村里,给他洗了澡,买了新衣,安排他进了村幼儿园,晚上回来亲自给他烧饭吃,把他当作亲儿子养着。村里的父老乡亲都夸我老爹人品好,有爱心。这些天虽说人在北京,但是每天晚上都要与幼儿园的老师通一次电话,询问孩子的情况。夏伯伯出院回家时,他买了好多北京特产和玩具,让夏伯伯的老伴苏步青阿姨给小男孩带回去。安顿好小男孩后,他又返回那个边境小村,找到村领导给那位好心肠的孤寡老人办理了低保,让他进了村里一家大棚种植户当帮工,一个月下来也有了2000元的固定收入。在老爸的协调下,两个村还结为友好村和帮扶对子。作为驻村第一书记,他把张夏村引进的柴草再利用手工编织技术推荐给了这个村,使村里的100多位年轻的小媳妇脱了贫成了致富能手。自治区的新闻媒体作了专题报道,县里召开了专题现场会,让小媳妇们上台介绍致富经验,小媳妇们则把我老爹拽上台。县委县政府做出决定对老爹进行通令嘉奖,还把嘉奖令通报给他的单位,单位领导为了鼓励他给他记功一次,上调了一级工资,发8000元奖金。老爹呢,把这笔奖金捐给了村委会。张夏村的父老乡亲们为表达对老爹的感激之情,自愿出钱要在村头给他立一块功德碑,由于他的坚决反对,这件事才作罢。以上这些事,他从没在我面前说起过,夏伯伯的老伴,苏步青阿姨抹着泪给我讲这些事情时,我都觉得似乎有些天方夜谭。直到她从随身携带的蓝布包袱里,拿出那张已经发皱,盖着县委县政府红色大戳的嘉奖令时,我才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的老爹一身正气,可亲可佩。”

说到这里,贺伟丰话题一转:

“哎,妈妈,要不要我联系他一下,你们在我这儿见一面。你和他大概也有20多年没见了吧。毕竟夫妻一场,年逾花甲了,还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啊。为了我你们俩也得化干戈为玉帛,不能把仇恨带进坟墓里去。您说你呢?妈?”

肖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你搞清楚,不是我对她有仇,是他对我恨之入骨。我看还是算了吧。从我离开你们那天起,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见了面,还不活扒了我。”

贺伟丰拍了下肖虹的肩头:“你多虑了。我爸爸可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几十年过去了,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恨。他常常跟我讲,你也是个可怜之人,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嘱咐我,如今你已是花烛之年,身边没有了亲人,让我力所能及的照顾好你晚年的生活。”

肖虹两眼一瞪,心里一喜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了。他还说只要你不再嫁人,等我娶妻生子了,让你给我带孩子。”贺伟丰越说越兴奋,有些眉飞色舞:“我爸爸是一个宽厚的人,他的心辽阔的像大海,可以海纳百川。这辈子有这样一个爹,是我贺伟丰三辈子修来的的福气。”

听儿子说,前男人还想让她给儿子看孩子,肖虹的心情有点小激动。“儿子你放心。你有了孩子,我一定帮你养。”说完这句话,她刻意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低下头,小声问:“你爹他那个病歪歪的老婆现在怎么样啊?”

贺伟丰接过话头说:“哦,你是说我沙姨啊。我这儿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应该没什么什么事,还在上班。你问这个干吗啊?”

“她那个样子,能照顾你爹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肖虹突然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再说了我爸爸壮的像头牛,不需要人照顾。在给帮扶户夏伯伯治病的这些日子里,都是他在帮着照顾病人。”贺伟丰的脸上依旧充满自豪。

肖虹沉默了一会,板着脸队和伟丰说:“这次没有时间了。下次你给你爹捎句话,我肖虹也不想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毕竟夫妻一场。为了你和你的将来,如果他不反对,我愿意和他见一面。”

“好的。我一定把你话带给他。他听以后也一定会不计前嫌的。”说完,贺伟丰哈哈一笑。

肖虹离京后的当天下午晚上,贺伟丰就把母亲来京看他的事情以及想与父亲见一面的想法一并告诉了贺建群。贺建群听后叹了一口气,吟了句宋词:“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你妈,她也老了,害怕孤独。想要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了。好了,你看着安排吧,不过要等到县委王书记他们与康教授及所领导将光伏发电项目,孙家栋主任医院的医疗帮扶项目谈好签约离京后,我才可以与她见一面。不仅仅是见面,我还要问问她,小的时候一天都没养过你。怎么帮你带孩子。”

哈哈哈,父子二人一起大笑起来。

“人越老可能越需要家的温暖,养老机构好是好,可它解不了情感空虚问题。老爹,男人吗,大度一点,别再纠结多年之前的谁是谁非了。”贺伟丰劝了老爹一句。

“好,听你的。” 贺建群点了点头,应允着。

第九章

贺建群去北京的日子里,张夏村的脱贫工作一直没有停下来。村支书宋秀岩和村长孙小存按照第一书记临走时商定好的方案,带领全村村民重新修整进出村的道路。半月时间过去了,两条路的土建硬化工程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等着县里交通局来铺设沥青了。出乎预料,路面修整的资金预算超出了预算,村里财务账面上剩余的资金已经不多了,不够购买沥青和施工费用。怎么办?宋秀岩、孙小存隔着一张条形会议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孩子哭了找他娘,向当家人第一书记请示汇报,请他定夺。

沉寂半个时辰后,村长孙小存开了口:“秀岩,晚上你费心跟贺书记说说吧。”

“只能这样了,他在镇上县里有关系,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宋秀岩答应道。

晚饭后,宋秀岩与贺建群通了电话,把修路遇到的资金紧缺及村里扶贫的其他事情进行了汇报。贺建群告诉说,铺设沥青的事先停一停,容他跟县委王书记汇报,请他出面与交通局协调,看能否先把沥青铺了,等他回去后再解决款项问题。

第二天早上一见面,孙小存就急不可耐的问宋秀岩:“秀岩,工程款的事,昨晚贺书记怎么说的?”

“他说先让咱们把工程停下来,他找县里王书记协调交通局看能不能先铺完沥青再结款。”宋秀岩如实回答。

“交通局啥时候来铺沥青没个谱,咱也不能干等着。”孙小存说。

“嗯。我看趁工程暂停的空隙,咱们把改厕的事抓一抓,镇上催了好多次了。村里底数摸清了,台账建立了,入户调查表填好交到镇上与些日子了,你也参加了培训,是该启动施工了。”宋秀岩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孙小存击掌叫好:“哎,这个好。贺书记走后改厕的事就一直拖着没有推进。秀岩,咱俩分一下工,我去召开村民代表会挑选2位热心公益,认真负责的村民代表做义务监督员参与村里的改厕工程,你去镇上联系施工队还有找车把存放在林业站的玻璃钢格栅、井盖、管道等设施拉回村里来,这些东西大伙壳都花了钱了。”

“那行,这是我去办。另外你开会时在交代一下,请村民代表入户讲解一下改厕的好处,让大伙明白农村无害化卫生厕所改造,不仅改善生活条件,还可以建设美丽乡村。还要把改厕的标准做到家喻户晓,便于村民监督施工。标准你知道吧?”说这些,宋秀岩自己都觉得有点啰嗦。

“大书记,标准我知道,背给你听一下:改厕主要采用污水三格化粪池式,包括脚踏水冲式、瓢泼水冲式。三格化粪池的厕屋必须建在院内,化粪池可建在院外。卫生厕所的标准:要达到四有四无,即有墙、有顶、有门窗、有三格化粪池;厕内清洁基本无蝇蛆、无异味、贮粪池有盖无渗漏、粪便无害化处理。”孙小存像背书一样,一字不少,非常流畅的背了出来。

宋秀岩朝孙小存伸出了拇指:“我的大村长,真是好样的。开会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难怪村支书和村长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改厕的事。要说农村改厕,还真是一件改善农村人居环境的好事。它不仅让农民告别了蚊蝇乱飞,臭气熏天的旱厕茅坑,提升了农民们的生活品质,还为建设美丽乡村出了添了一块瓦,是实现小康社会的必备条件,更是乡村文明的一大进步,深受农民朋友的喜欢。东部经济发达省份农村改厕已经基本完成,西部欠发达地区有些滞后。按照上级部署,伊吾县从年初起陆续启动农村改厕,经过反复论证,推出一批高标准的样板厕所后逐步铺开的。县委县政府把农村改厕,建设美丽乡村和农村振兴并驾齐驱,一起推进,列为实现小康社会的重要指标。因为张夏村不是示范村,人们一直在观望,村两委组织两批村民代表到改厕进度较快的标准村去观摩,大家都很认可。认可归认可,就是没有行动,拖着没做。国庆前夕,整个洪楼镇96个自然村改厕任务基本结束,张夏村再不动工就要拖全镇的后腿了。村内道路硬化固然重要,改厕的事业也不可忽略。支部书记宋秀岩与村长孙小存多次碰头形成共识,不管第一书记贺建群在不在家,改厕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启动。这次俩个人一起拍板,也算是为贺建群分担一点责任。

三天后,一辆拖挂车拉着改厕用的厕具开进了村西头的大库房里,施工队也把施工图纸绘制完成,义工督导也已经到位,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为了稳妥起见,宋秀岩再次与贺建群通了电话,就施工中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沟通。贺建群提了一个要求,张夏村的改厕起步晚,起点要高,按标准施工,确保工程质量,由有资质的第三方和村民代表进行验收,不许让村民满意。另外,在空旷处,还要建一处公厕,以备人口多时用。

“我不在家,改厕的事情,俩位兄弟多费心了,回去后我请你们喝花酒。”贺建群心存感激的话语,像冬天里的暖流温暖着支书和村长。

……

……

“宋书记,咱们启动改厕是不是要找几家示范户啊?有了标杆后才好全面铺开。”一个阳光明媚,微风习习的早上。七点不到,村长孙小存就敲响了支书宋秀岩家的大门,隔着窗户,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宋秀岩披着一件外衣,嘴里嘟囔着,吱呀一声,打开了两扇铁门:“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啊,刚想睡个回笼觉,被你搅了。走,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对不住啊,大书记。你看我这一兴奋,惊着你的春秋大梦了。”孙小存一脸歉意的跟着支书进了宋家的正房。

“你先坐着,我洗把脸去。”宋秀岩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到东院墙根处的厨房里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宋秀岩回到正屋与孙小存并排坐在方桌两侧的椅子上。

“还没吃饭吧,我让你嫂子煮了两碗鸡蛋面,咱们边吃边聊吧。”宋秀岩说。

“那谢谢嫂子。”孙小存抱了抱拳。

吃过早餐,两人商议起改厕示范户的事。

孙小存首先开腔:“我认为应该先从村两委帮扶的那4户开始,没有阻力,立刻就能施工。”

“嗯,我同意。咱们分析一下他们这几家的经济情况。”宋秀岩点头道。“先说夏季廷,他刚从北京看病回来,手里没有多少钱,施工费除了政府补贴之外,自费部分还要咱村干部给凑。我帮扶的王守伟家,今年大棚收入不错,几千元的改厕施工费拿的出来,让他加带头,肯定不成问题,我去找他谈。”

“那个赵大锤家,我看也行。”孙小存抢过话头。“他们家穷讲究,爱干净,到了夏天,厕所里蚊蝇乱飞,臭味熏天,为了少闻臭味,赵大锤不让家里的男人们用厕所,赶他们到村头的水沟去拉尿。他家里条件也不错,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做生意,两个儿媳妇都是城里人。听说每次回来,都为上厕所发生不愉快,人家家里的嫌茅房脏,憋着屎尿回城里,哈哈哈。他家的工作,我去做吧。”

宋秀岩一同笑着:“好。有这几家带头,我看就够了。这样子,咱们分头行动。”

“宋书记,你看这事,还给贺书记说一声不?”孙小存问了一句。

“这点小事,就不用请示他了吧,我当一次家如何?”宋秀岩用征询的口气说。

孙小存双手击掌道:“书记,我看可以。”

宋秀岩学着电视剧里领导的样子,大手一挥:“就这样定了。”

商议完示范户遴选的事,宋秀岩和孙小存分头去了他们觉得最有把握沟通的村民家里。宋秀岩选的是王守伟家,孙小存选的是赵大锤家。

这两户谈的都谈的非常顺利,一番沟通后他们两家都同意先从自家做起,改厕所树样板,为全村人当标杆。令孙小存感动的是,赵大锤听说让他家作全村改厕的典型后,主动提出,只要提前建成使用,土建工程自家负责,镇里的补贴不要了。孙小存说,贺书记回来后让他去镇上给你请功。设计人员设计好施工图纸后,镇里的施工队在赵大锤家里的旧厕所里打响了张夏村厕所改造的第一锤。第二天,夏季廷,王守伟,还有几乎村民代表家里的厕所改造同时动工,孙小存还在王守伟家里放了一串炮仗,以示祝贺。

就这样,张夏村的旧厕改造项目施工大幕徐徐拉开。示范户与施工队密切配合,半个月后第一批改造后的5个新式干净、清洁、无害、无味厕所亮相张夏村。

这天一大早,宋秀岩和孙小存聘请的以县农村委、财政局、城管局、环保局、环卫局、科技局、卫健委、税务局有关领导专家组成的验收组一行15人,乘组的面包车就开进了张夏村。在村委会议室落座后,验收人员首先查看村里帮扶贫困户建档立卡资料,镇扶贫办核发或出具的相关证明材料,按照国家制定的改厕验收标准,到所有的住户,一条一条的对号,检查过粪管的安装位置、链接方式是否合理;化粪池的各连接部位有无渗漏;原状地基、池坑垫层与化粪池接触是否均匀无缝隙,化粪池有否被挤压变形;化粪池检查口、清掏口是否加盖密封,密封是否盖牢固,易于开启及密封;厕具(便器、冲厕器具)是否安装平整、牢固,便器下端有否防臭装置和构造;新建厕房面积是否达到不少于1.2立方米,顶层是否不渗水。厕所门安装是否合理到位,按标准砌墙、粉墙;重点验收三方面内容:一是施工质量检查验收。重点检查厕具质量是否达标,安装是否合理,使用是否方便,管道是否存在不畅、堵塞现象,以及群众使用过程中反映存在的其它问题。二是安全情况检查验收。主要检查厕屋质量是否合格,排气管安装是否合规,化粪池检查口、清粪口密封盖是否牢固,化粪池覆土地面是否硬化或其它安全防护处理,安全标识是否张贴。三是管理情况检查验收。主要检查改厕农户的旱厕是否拆除,粪坑是否填埋,生活用水是否接入化粪池等。入户检查验收结束后,小组成员回到村委会议室,进行无记名投票表决,参与表决的15个人,必须有13人通过才能有效,最后小组成员还要在验收通过报告上签名及签署验收意见。

张夏村验收结束后,验收验收小组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村。送走验收小组后,宋秀岩和孙小存站在村头路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半个月的紧张忙碌,终于有了一个令人欣慰的结果,值了。可以向远在北京的第一书记报个喜了。宋秀岩转过身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贺建群的电话,将改厕验收情况告诉了他。贺建群在电话里说,张夏村改厕验收通过,可喜可贺,俩位兄弟劳苦功高,回去后我向镇里给你们请功。

“走,到我家喝一杯祝贺祝贺。”打完电话的宋秀岩,拽起孙小存的衣角大步流星的朝家里走去。

孙小存跟在村支书屁股后面,边走边说:“哎哎哎,前几天不是刚在你家吃过早餐吗?再去你家吃午饭,老娘们会烦的。”

“放屁,她敢。在家里我说了算,老爷们,知道不。”宋秀岩右手握成拳,举在孙小存的眼前晃了晃。

孙小存笑了笑,恭维道:“大哥,你牛逼。小弟佩服。”

“男人吗。”宋秀岩抬头、挺胸,直背。

“说吧,兄弟。想吃什么。我让老娘们给咱们弄。”宋秀岩大手在空中一挥。

“那我就不客气了,借此宰你一刀,听好了;二斤牛肉,一斤驴肉,一条炸黄花鱼,马尿10瓶,两盘虾仁水饺。哎,老哥,晚上跪搓板可没人拉你。哈哈哈。”俩人一起开怀大笑。

当村支书与村长一前一后,走进宋秀岩家的大院时,除了水饺没下锅外,孙小存说的牛肉、驴肉、炸黄花、马尿整整齐齐的摆在堂屋的饭桌上。

“嫂子,刚才路上跟我哥开玩笑呢,你怎么当真啊?”孙小存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哥俩为改厕的事忙了半月了,给你们改善一下,补一补。”宋秀岩的老婆隔着两间耳房,在厨房里大声说道。

“哎哟,喝青岛啤酒啊,太奢侈了。”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青岛啤酒,孙小存的眼睛都要绿了。他家里的经济不是很宽裕,逢年过节也不舍的买瓶青岛啤酒喝。平日里自己都是和一块八钱一瓶,当地产的伊吾啤酒。

“别他娘的装了,坐下米西吧。”宋秀岩拍着孙小存的肩旁说。

孙小存一屁股坐下,伸出右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要去抓盘子里的花生米,嘴角处要流哈喇子。

宋秀岩拿起筷子,敲了下那只快要够到盘子边脏兮兮的手。

“去,到厨房洗手。这么不讲卫生,将来还不得让儿媳妇驱逐家门啊。”

“她敢。”孙小存两眼一瞪。“反了她了。”

酒足饭饱后,宋秀岩的老伴又给他们沏了一壶大红袍。红色铁盒里的红茶,是在厦门工作的儿子,回家过年时带回来招待亲朋好友的。

孙小存点上一支烟,一边品着香气四溢的大红袍,一边慢条斯理的说:

“书记,改厕验收完毕,人居环境的改善工作是不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咱们的工作重点是不是应该放到扶贫项目的落地上啊。”

“你说的没错。”宋秀岩抿了一口茶,接过了孙小存的话头。

“下一步我们的主要精力就是把贺书记联系的光伏发电和太阳能板设备项目,尽快在咱们村投产。这个项目一上马,村民们一年光电费就会剩下上千元,多余的电卖的钱人均也能收入千儿八百的,更重要的生产太阳能板设备的厂子建成后,村里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都能进厂上班,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这样一来,咱们村就能脱贫了。哎,就不知道贺书记什么时候能把项目引进来。”

“他应该快回来了吧。夏季廷俩口子不是说,他们回来后贺书记在京对接光伏发电项目吗。”孙小存补充了一句。

宋秀岩点了点头:“是啊,前几天他在电话里说过这事。这个项目太大,他拍不了板,可能要县委王书记过去谈才行。听说县里的国家级卫生城市复评工作已通过专家组验收,王书记近日就启程进京。项目谈妥后他们一起回来。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不是咱们村咱们镇能够接纳得了的,恐怕县里要统筹规划了。等俩位书记回来,看县里怎么安排吧。”

“只好如此了。”孙小存端起桌子上茶杯,将茶水倒进嘴里,一饮而尽。

第十章

十月。深秋的北京艳阳高照,蓝天如洗。知了在枯黄色树叶挂满枝头的树杈上昼夜鸣叫,仿佛在向人们报告夏去秋来的消息。等待收获的田野上一片金黄,到处翻滚着无垠的金浪,流淌着沁人肺腑的玉米豆香。一台台水稻收获机在一片片金黄的庄稼地里忙碌着。微风和煦掠过,金黄色的树叶,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像美丽蝴蝶,飞舞着扑向大地,装点着迷人的瑰丽秋色。

在这样一个色彩斑斓,丹桂飘香的秋天里,新疆伊吾县委书记王昊率领由五大班子领导组成的大型招商团,先由伊吾坐大巴到乌鲁木齐,然后换乘高铁,一路东进来到首都北京,住进了贺伟丰所在学校的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早就是一家不挂星的集休闲娱乐、餐饮住宿为一体的高档酒店了。招商团之所以下榻这家酒店,一是因为贺伟丰的宿舍和他导师的家都在学校内,二是这里离康泽教授供职的北京华夏理工大学物理研究所,孙家栋教授供职的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也不远,坐的士去这两家单位,左右也就5公里稍多的路程。只是贺建群住的地方离这儿就远多了。为了工作方便,王昊让工作人员在下榻的酒店给贺建群订了一个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王昊率领的招商团,不仅要洽谈光伏发电,太阳能板项目,还要商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帮扶伊吾县医院的事情。假如这三个项目顺利签约,伊吾县的脱贫攻坚就能在2020年如期完成。这次进京招商,王昊亲自率团,凸显诚意,志在必得。不管困难多大,都要招商成功。不获全胜,绝不回疆。

进京招商这件事,非同小可,已列入县委县政府今年必须完成的10大民生工作之一,关系到10万伊吾人民的脱贫问题。能否按时脱贫,是一个极其严肃的政治问题,马虎不得。国家卫生城复评验收结束后,王昊和县委县政府一班人,放下手里其他工作,倾巢出动,全力以赴,做这一件事,可见伊吾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绝非一般。

“王书记,你们来了,一路辛苦啊。不好意思,实在抱歉。刚才给康教授介绍咱们县的地理地貌,脱不开身,没到车站接你们,书记没怪我们爷俩吧。”贺建群脸皮薄,握着县委书记的手,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王昊与招商团到北京时,贺建群和儿子贺伟丰正在导师丛大明家里向康泽教授详细介绍伊吾县的地理地貌和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情况,没来得及去车站迎接。得知领导们进京后住在儿子学校内的招待所,康泽教授一走出丛大明的家门,贺建群就让儿子从手机上叫了一辆滴滴车,火速赶了过来。

“瞧你老贺说的。伊吾县能够在首都招商引资,还不是托你们爷俩的福。你儿子给咱们伊吾做了大贡献啊,我还要给他授勋呢,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再说了你们不是也在工作吗。”王昊用力摇着贺建群的手。“真正辛苦的是你老贺。又给老夏看病,又忙着对接项目,你看人都瘦了一圈了。”

说完这句话,王昊松开贺建群的手,指着站在他身后的贺伟丰说:“这就是你的大公子吧。”

“是犬子贺伟丰。”贺伟丰点着头应声道。

“王书记好。”贺伟丰上前一步,握住了王昊的手。

“小伙子,你是我们伊吾县脱贫攻坚的功臣,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和全县人民谢谢你。项目落地后,我一定设宴给你们爷儿俩庆功。”王昊张开双臂给了贺伟丰一个多大的拥抱。

“书记过誉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贺伟丰将嘴贴在王昊的耳边,小声地说。

“王书记,咱们坐下谈吧。”贺建群招呼了一声。

王昊坐回沙发上,手一摆:“今天不谈了。你在这儿待了快俩月了,吃不好,睡不香,累得不轻啊。这样子,你爷俩休息一下,晚上设宴款待你们。还有,老贺,不要回租的地方,就住在这儿,办公室已给你安排好了房间。”

“王书记,应该是我给你摆酒接风才是。”贺建群一时语无伦次,满脸苦笑着,两只手不停的搓了起来。

县委书记跟贺建群爷俩还真不是客气。当天晚上,由招商团的人员陪同,王昊在他们下榻的酒店的套房内,宴请了他们父子。坐在他身边陪他吃饭喝酒的这些县里的领导,平日里都很难得见上一面,更是谁也不认识谁。没想到此时此刻,竟坐在一张桌子上对酒当歌,把酒言欢。不仅如此,还是在北京的酒店里。贺建群明白,这都是托了王书记的福,沾了王书记的光啊。他边喝酒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谈好这几个项目,让王书记他们凯旋回去。

三天后,恰巧是周末。王昊一觉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眼,见一道绚丽的霞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宽大的席梦思床上。一个鲤鱼挺身,下床穿衣洗漱。简单吃过早餐后,在贺建群父子的陪同下,走进了丛大明教授的家。

当贺伟丰把身材高大,一头银发,满面笑容,鼻梁上架着高度近视镜,斯斯文文的导师丛大明介绍给王昊时,这位副厅级县委书记没有同教授握手,而是站在离丛大明半米之遥处,挺直身子,90度弯腰,给教授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紧走几步,伸出双手,握住丛教授伸出来的右手,用力摇着。

“丛教授,10万新疆伊吾人民向您问好!”

“使不得。使不得。王书记行此大礼,让我收受不起。”丛大明向前一步,握紧王昊的右手。

“谢谢教授穿针引线,把光伏发电和太阳能板生产项目引荐给伊吾。”王昊一脸真诚的说。

“王书记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伟丰说他父亲在你们那儿挂职第一书记,想为老百姓脱贫致富做点实事。我有些感动,恰巧我的学弟康泽研发的太阳能光伏发电正在寻找实验基地,就把你们伊吾的气候地貌情况跟他讲了讲,没想到康泽很是满意。前些日子我们去伊吾考察过了,你们那里气象条件,光照时间非常适合太阳能光伏发电。他已经跟研究所的领导汇报过了,所领导也非常支持把这个项目落地伊吾,说是研究所也要为边疆地区脱贫攻坚做点事情。”

丛大明拉着王昊的说手,坐到客厅的三人沙发上继续说:“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了,一会就来,请书记稍等。”

“好的教授,我们闹心等他。”王昊笑着回应着。

“不如边喝茶边等。”不知啥时候,贺伟丰去导师的厨房里,泡了一壶刚刚上市的大红袍,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王书记,请喝茶。”贺伟丰将一杯香味扑鼻,冒着热气的红茶,恭恭敬敬的放在王昊面前。

“看来我们的伟丰是教授家里的常客,茶在哪里,他都门清。”王昊非常欣赏贺伟丰机智与智慧。

“不。他不是常客,他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丛大明拍着贺伟丰的肩膀补充道。

“哦。那,他。就是你的得意门生了。”说罢,王昊带头大笑起来。

“没错,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丛大明满意的点头称道。

听着王书记和丛教授夸赞儿子,贺建群的心里充满了自豪。虽说没插上话,可他的脸上却是挂满乐喜悦。

这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经过多年的摔打磨炼,就要出人头地了。这都是他的导师丛大明的精心栽培啊。丛大明就是他老贺家的贵人,儿子这辈子遇上丛大明不仅是他自己的造化,也是老贺家祖上烧的高香。霎时间,贺建群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觉得这泪水,不是苦涩的,是幸福的。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就是此刻被老天爷收走也能瞑目了。

他用从手指缝里射出的目光,看了一下四周,王书记、丛教授、儿子都在品茶聊天,没有谁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他背对着大家,走到客厅的吧台处取了一张抽纸,轻轻拭了一下眼睛,咧嘴笑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常态,尔后从餐桌旁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儿子的身旁。

叮咚,叮咚。 谈笑之间,丛大明家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

“康教授到了,我去开门。”丛大明起身朝门口走去。

王昊书记、贺建群、贺伟丰爷俩跟在丛大明的身后,分别站立在门口两侧,迎接康泽教授的到来。

“欢迎康大教授光临寒舍,请——”丛大明推开防盗门,微笑着弯腰伸臂,像个礼仪先生。

跟高大、伟岸、挺拔、肩宽体阔的丛大明相反,康泽个头不高,身材瘦小,有些弱不禁风。鼻梁上的近视眼睛片比丛大明的镜片似乎还要厚,从后面看,背都驼了。走在大街上,就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200平米的大豪宅。既不寒,也不舍。至少是厅级干部的待遇。如果你这豪华的宅子也叫寒舍,我那不足100平米的宿舍就是狗窝了。你啊,已经够腐败的了。哈,哈,哈……”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康教授,还是一个风趣幽默之人。

尽管康泽说的是玩笑话,但事实也是如此。论职位论级别,与康泽相比,丛大明都略胜一筹。

丛大明所在的大学是教育部直属的国家一类大学,他本人除了是硕士研究生导师外,还是大学校党委成员,行政职务是排名第三的六位副校长之一,享受国务院津贴。尽管康泽也享受国务院津贴,但他只是大学下属的一家物理研究所,没有任何行政职务,是个名副其实的学者。仅从住房来讲,丛大明的待遇肯定要比康泽好得多。但这并影响两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感情。除此之外,两人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挚友。生活中相互赖的好兄弟。两人还同是北大的校友,在学业上,丛大明比康泽早了一届。

“介绍一下,这位是新疆伊吾县县委书记王昊。”落座后,丛大明开始想康泽介绍王昊。

“康教授好。认识你非常高兴。”王昊从旁侧的沙发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和领带,几步走到康泽面前,弯下腰,恭恭敬敬的想康泽伸出了右手。这次他没有像见丛大明时,弯腰鞠躬行大礼。或许,他觉得没有与康教授之间,没有贺建群父子这层关系,在亲切程度上稍微远了点。

“王书记,不远千里进京,辛苦,辛苦。”康泽用空闲的左手拍着王昊的右手浅浅的笑着。

“不辛苦。倒是教授,大礼拜天的专程来见我。你辛苦。”王昊一脸的真诚。

“那…我们就彼此彼此吧。哈,哈,哈,哈。”康泽将和蔼的目光,从王皓的脸上慢慢移到丛大明身上,再一次爽朗的笑了起来。

“这爷俩,就不用介绍了吧。”丛大明指着贺建群、贺伟丰说。

“贺氏父子,大名鼎鼎。扒了他们的皮,骨头我也认得。”康泽的将目光在贺建群、贺伟丰身上,话语再次幽默了一回。

哈哈哈,屋里的四个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这笑声,打破王昊与康泽初次见面时的一丝陌生感,飘出窗外。在校园的上空回荡。让情绪略显紧张的王昊,身心全部放松下来。

又一个周末。康泽、丛大明陪同王昊、贺建群爷俩一起去了物理研究所,与所领导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洽谈,合作协议细节在王浩提供的原稿上稍作改动后很快达成共识,正午时分,双方在协议上签字盖章。

进京后的两个项目,就这样在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的情况下,超乎寻常的顺利签约了。这让伊吾县委书记王昊有些意外。在他的设想的中,跟首都的科研部门的项目洽谈应该是很棘手,原以为人家会提很多要求,没想到研究所领导竟然没提一个与项目无关的条件,围绕着项目设置的细节,全是为了让项目尽早落地。看来在决战脱贫攻坚中,中央科研部门实实在在为边疆脱贫事业做事。王昊的心里暖暖的,他本想在合同签约后,去酒店设宴款待一下所里的领导。没想到所长和书记会心一笑说,王书记,作为党员领导干部,中央八项规定你一定很熟悉,咱们必须带头执行啊。心意收到,宴请免掉。

王昊在心里十分感慨的说了一句,党风和社会风气的确变了。

这两个项目签下来,解决了全县人民的生活用电问题。按全县人口月家均用电200元计算,每个三口之家年均省去了3000电费钱,光伏多余的电量并到国家电网换成钱后,每个家庭每月还能有1000元的收入,这样一节一收,每个家庭每年就能多出近20000元的款项,另外太阳能板在伊吾投产后,将吸收10000人就业。这样一来,2020年,伊吾县摘掉贫困帽子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王昊那颗呯呯直跳的心更加欲罢不能。他感到浑身的血液直往上涌,脸都有些绯红了。

当然,王昊心里十分清楚,太阳能光伏发电,太阳能板生产项目合同顺利签约,与贺建群、贺伟丰,丛大明教授的前期铺垫、协调、够通、对接密不可分。

丛教授、贺书记、伟丰,你们的辛苦和努力,县委县政府,全县人民记在心里了。王昊再次感慨了一句。

似乎第二个项目的对接,比第一二个项目还要顺利。因为帮扶伊吾县人民医院科室建设,是孙家栋教授倡议的,他向院党委提出申请后,院领导在党委扩大会议上表态,坚决支持。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组成专门的工作机构,提出了与伊吾县人民医院结成帮扶对子,缔结技术协作医院的构想,院领导也派员去伊吾县医院进行了全面考察。前期的帮扶论证工作已经结束,技术合作的细节,俩家医院也形成共识,行政方面的合约,首医附院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王昊他们签字画押了。

当王昊一行在贺建群父子的陪同下,走进医院的会客室后,孙家栋将院方起草的两家医院同意后的合同文本通过贺伟丰递给王昊过目。

合同的内容为,根据伊吾县病患的实际病情,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派出专家帮助伊吾县人民医院组建神经内科,血管外科两大科室。伊吾方面只负责提供门诊、病房用房,两科普通医生,医护人员培训,诊疗技术设备,两科团队组建,远程视频连线等均有富源负责。两个科室建好后,附院专家定期去伊吾坐诊、巡诊。

浏览完这个文本后,王昊眼含热泪,双手合一,情绪激动的说了一句:

“感谢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对伊吾人民的一片深情。”

欢歌笑语中,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与新疆伊吾县人民医院帮扶协议正式签定。在此基础上,王昊与附院的领导经过短短半小时的沟通,双方迅速升格为医疗集团的技术协作医院。这又是一份意外的惊喜。让王昊想不到的是,这份惊喜是由孙家栋教授签约之前牵线促成的。

在签约现场,经过贺伟丰介绍,王昊与孙家栋教授只是点头示意。因忙陪同附院的领导流,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可是,王昊心里清楚,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能够帮扶伊吾县人民医院,都是孙家栋教授与院领导反复协商沟通的结果。他想合同签约后,找过机会,好好的感谢他一下。

回到驻地酒店后,王昊把上述想法给贺建群说了。贺建群非常赞同,提议就在下塌的酒店设宴款待孙家栋。

毕竟孙家栋教授不是行政公务人员,没有纪律与规定的约束。只要不是病人家属宴请,他还是能够赴约的。当然了必须是非手术时间。

聪明过人的王昊,没有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也不是答谢他为两家医院合作付出的辛劳,而是出人意料的以病人家属夏季廷的名义,感谢孙家栋用精湛的艺术治好了夏季廷的陈年老病,救了他一条老命。这样一来,孙家栋就不好拒绝了。王昊不愧是当官从政的料,他派贺伟丰去医院的神经内科病房,通过医生办公室了解到孙家栋手术排班情况,选定最不忙的非手术日(周三)。

上午11点,酒店10层10088偌大的包间内,灯光闪烁,金碧辉煌。红色的地毯上红木餐桌,棕色的软皮座椅,晶莹透亮的餐具,将1088房间衬托的更加富丽堂皇。王昊还让酒店工作人员电梯出口至1088房间,铺了一条2米宽的红色地毯。

11点30分。载着孙家栋教授的观光直行电梯,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稳稳地停在了10楼的出口。

孙家栋走出电梯,看到王昊带领招商团的全体人员微笑着分列地毯两侧迎接他。瞬间,他的心里有一丝惶恐。

“欢迎你,孙教授,伊吾县脱贫攻坚项目对接的功臣。”王昊上前一步,展开双臂,给了孙家栋一个热烈的拥抱。

孙家栋拍了拍王昊瘦弱的双肩,幽默的诙谐了一句:“干吗啊,王书记,搞得像迎接外国元首似得。”

“你不仅救了夏季亭一条命,还把首都的医疗技术引进我们的小县城,让边疆地区的老百姓在当地就能享受到北京的专家看病。这是多大的一份情谊啊。医疗扶贫,是脱贫攻坚的阻击战,首都大医院来我们伊吾进行医疗扶贫,对我们的脱贫攻坚是极大的鼓舞。孙教授,你是我们伊吾人民的最尊贵的客人,再高的规格都不过分。”说这些话时,王浩有些激动,眼睛还有些湿润。

“过誉了,过誉了,王书记。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谢谢大家的盛情。”孙家栋松开王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向站在红地毯两侧迎接他的伊吾县的领导致意。

走进宴会厅后,王昊把孙家栋让到了主宾席就坐,他自己坐在了主陪位置。县委办公室的领导,将贺建群安排在王昊书记身旁的位子,把贺伟丰安排在孙家栋的身边。其他人员围桌而坐。

20分钟后,一桌色香味俱全冷热菜品摆满了10米见方的大圆桌。机智过人的贺伟丰,拿起酒瓶,离开坐席,先给孙家栋斟满酒杯,又给王昊的酒杯倒满,随后再为每一位在酒桌就坐的人盛满酒杯,最后才给老爹斟酒。贺建群为儿子的聪明机灵,周到的礼仪甚感满意,微笑着看了儿子一眼。

县委办公室刘主任宣布酒会开始后,王昊站起身,举着酒杯,对孙家栋深情的说:“孙教授,其实,我们这样做,无非是想表达一下我们全县人民对你的一份心意,仅此而已。”之后她又转过身,面对着大家说:“我把在电梯口对孙教授说的话向大家说一遍。他不仅救了夏季亭一条命,还把首都的医疗技术引进我们的小县城,让边疆地区的老百姓不出县城,就能享受到北京大医院的专家的医疗服务。这是多大的一份情谊啊。医疗扶贫,是脱贫攻坚的阻击战,首都大医院来我们伊吾进行医疗扶贫,对我们的脱贫攻坚是极大的鼓舞。孙教授,他是我们伊吾人民的最尊贵的客人,再高的规格都不过分。这些话,就算是我的祝酒词吧。”王昊的话音刚落,餐桌四周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孙家栋离席站起身来拱手致谢。“王书记,别这样,我快坐不住了。”

贺建群微笑着,走到孙家栋的面前,礼让他坐下。“教授,咱这年轻的王书记重情重义,你不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今天夜里会失眠的。哈哈哈。”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孙家栋收起笑容,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王书记,我说句公道话,其实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贺书记父子。不论是给夏季廷联系医院看病,周到体贴的照顾病人,到今天我们病区的很多医护人员还把贺书记当成是老夏的亲属。他一个驻村第一书记,视帮扶对象为亲人,还是为乡亲们尽快致富,穿梭在两座高校联系扶贫项目的对接。他这个第一书记可真的是为老百姓做事的,不容易啊。我啊,之所以动了让所在医院帮助你们县医院,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被贺建群书记的淳朴、善良、厚道、执着感动的。你看,他脸上胡子拉碴的,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孙家栋说这些话时,王昊不停地点头。他接着孙家栋话说:“伊吾人民,尤其是张夏村的村民应该感恩贺建群书记。他一个外地人被所在单位派往新疆伊吾的贫困村担任第一世纪。他呢,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名村干部,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带领乡亲们摆脱贫穷,你看连他读研的儿子都成了伊吾县招商团的一名编外成员。”说罢,王昊端起酒杯走到贺建群面前,碰了一他的酒杯,一往情深道:“老大哥,辛苦了,谢谢您。你对老夏所做的一切,我也很感动。”

这下轮到贺建群坐不住了。他一会看看孙教授,一会看看王昊,两眼盯着手里的酒杯,不知说什么好。将求助的目光儿子投向了儿子贺伟丰。

贺伟丰两眼在王昊和孙教授的脸上扫来扫去,提示老爹回归正题。

心领会神的贺建群,拿起酒壶分别给孙家栋、王昊的酒杯里斟满酒。先对着孙家栋说:“孙大夫,我敬一杯。”话还没说完,酒先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夏季廷的命是你救得,他的感激一辈子。夏季廷是我的帮扶对象,他病了有难了,我帮他还不应该的,没啥可炫耀的。”“你跑前跑后说服院领导帮扶向医院,你让北京的专家在伊吾长期坐诊,把北京优质医疗服务嫁接于伊吾,使伊吾的百姓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北京专家的医疗服务和高新技术服务。这是多大一份功劳啊,了不起啊。孙医生,我再敬你一杯。”说话间,又把杯里的酒,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稍倾,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刮过皮,沾满蒜泥的黄瓜,丢进嘴里,慢慢嚼着,等黄瓜汁的清爽味取代了满嘴的白酒味,转过身来,先给王昊的酒杯填满酒,后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王书记,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你是县委书记,我是村委书记。你是我的领导。眼下你正带领着全县人民脱贫攻坚,责任重大。虽然我只是驻村第一书记,没多大能耐,在脱贫攻坚战斗中,帮不上你什么忙。可也不能拖你的后腿不是。老夏是我的帮扶对象,老俩口无儿无女,他病了我帮他还不是第一书记分内的事情。”

虽说王昊是县委书记,但也是性情中人。他见贺建群一口喝掉满满一杯酒,端起脸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老大哥,你还敢讲没帮上什么忙?没有你和公子艰辛付出,这三个扶贫项目能落地咱伊吾。老大哥,从你身上我学到了一种精神,敬业精神。做事不在职位高低,你在第一书记岗位上尽职尽责了。你从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到边疆地区担任住村第一书记,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了不起啊,老大哥,我敬重你。”

“书记老弟,你又过誉了。你家不也是内地大城市的。彼此彼此吧。”贺建群很庆幸有这么一个机会,跟县委书记在一起说说心里话。如果不是夏季廷生病住院,说不准等他 驻村结束了,还不一定见上县里的领导呢。

出乎王昊的意料,伊吾县招商团在北京待了不到一周,三个项目顺利签约。这几天,王昊和招商团成员的脸上,都荡漾着笑意。国庆节眼看就要到了,王昊请示市委办公厅同意后,带领大家到天安门广场,毛主席纪念堂,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等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进行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红色革命历史教育。

10月5日。王昊与招商团就要凯旋新疆伊吾了。说心里话,贺建群很想和招商团成员一起返回伊吾。夏季廷两口子回去快一个月了,不知道老夏的身体康复的怎么样了?静下来的贺建群有些牵挂夏季廷的病情了,毕竟是年过花甲的人,得了这么重的病,恢复起来就不像年轻人那么快了,身体的机能衰退了。

似乎,王昊猜透了贺建群的心思。吃过早饭,就走进了贺建群的房间。

“老大哥,吃过早餐了吗?”王昊问。

“吃过了,王书记。”贺建群答。

王昊低头不语,思索着用什么样的词语,表达自己的心思。分钟之后,王昊两眼直视着贺建群说:“老大哥,招商团今天晚上返回伊吾。咱哥俩得分下工,我和大家回去落实项目的土地,报批手续,你在这儿再坚守几天,看看丛教授、康教授,孙教授的领导那儿,还有什么细节需要补充,及时告诉县里。家里呢也还有好多事要做,尤其是脱贫帮扶,摊子太大,这么多人在这儿窝工。”说道这儿,王昊的语气略作停顿,转移话题:“这次招商这么顺利多亏了你和伟丰的前期对接。客气话不讲了,直说吧,今天你还不能随我们走。原因有俩个,一是与两家单位的领导继续对接,补充遗漏是项,二是与儿子多待些日子,弥补一下孩子。还有就是这间房子你继续在这住,以前的地方别回去了。”

贺建群刚要张嘴说什么,王昊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别说了,老大哥,你怎么想的我心里明白的很。这间房子的房费,县委办公室刘主任已经与前台交涉好,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夏季廷得的事情交给县医院,让他们跟孙家栋教授对接,这件事我亲自督办。”

“什么,你亲自督导。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贺建群高兴得像个孩子似得摇着头,咧着嘴,两手拍在大腿上。

“看,把你乐的。哈哈哈。”王昊也跟着笑了起来。

朗朗笑声中,贺建群把夏季亭康复的事情踏踏实实的放进肚子里去了。

朗朗笑声中,王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装有1000元现金的牛皮信封,塞给了贺建群。

“老大哥,好福气啊。听说伟丰找了一个北京媳妇,很快就要结婚了。我呀先把礼金交了,免得到时候一忙给忘了。记着定好了日子,给我下通知,没有要紧的事我一定去喝喜酒。”

看着王昊手里厚厚的一沓子百元大钞,贺建群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在空中胡乱话拉着,嘴里泛起了白沫:“使不得。使不得啊王书记。”

“有啥使不得的。”王昊把贺建群在空中乱比划的手放了下来。“伟丰喊我一声叔吧,老侄娶媳妇我这当叔叔的备份薄礼,还不应该。你放心,这钱不是公款,是我的私房钱,拿着吧。”

王昊这句话说的在情在理,让贺建群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好收下。

“那我替伟丰谢谢你,到时你要给他们主婚。”

“好的,好的,我一定参加。”王浩满脸堆着笑容。

贺建群的两眼湿润了。他跟王昊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驻村书记。平常不是很熟。如果不是因为夏季亭来北京看病引发三个项目落地伊吾,自己那能跟县委书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差着级呢。今天,王书记不仅要参加儿子的婚礼,还给了礼金。哎,这是哪跟哪啊?难道说老贺家的祖坟上真的冒了青烟?莫非是老贺家烧了高香?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用餐完毕,贺建群让儿子从学校里借了两辆大巴车,将招商团全体成员送至北京南站。

返回市区的路上,贺建群把王昊给的礼金的事跟儿子说了。

没想到,儿子一听,不屑一顾的说:“是该给,给少了?”

“怎么少了,1000块呢?”贺建群不解的问儿子。

贺伟丰头一抬,脖子一梗:“你想啊老爹,我给他引进了三个项目,他给一千元。是不是太少了?”

“你说的那是公事。王书记的礼金是以个人名义。你怎么能吧结婚与项目扯在一起。”贺建群一点生儿子的气。

“人家王书记与咱们贺家非亲非故,你结婚人家送一份礼金,不管钱多少,咱都要感恩。儿子,做人要懂得感恩。”

“好的,老爹,别说了这些大道理了。”

“这不是大道理,是做人的底线。”贺建群争辩了一句。

“嗯。知道了。”贺伟丰双手握紧方向盘,右脚用力踩了下油门,奥迪车瞬间超过了两辆大巴,疾驰向市区驶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贺建群叹了口气,将头放在靠背上无可奈何的睡去了。

“老爹,我就不陪你了。明天学校还有事,一早我得赶到导师家里去集合。”回到酒店,贺伟丰把贺建群安顿好,自己回学校去了。

第十一章

“贺建群,在哪啊,从北京回新疆没有啊?”前老婆肖虹大着嗓门在手机里吼着。

“还没有呢。找我有事啊?”贺建群语气温和的问道。

“那好,我到北京找你去。”肖虹不容置疑的说。

贺建群一听这个娘们要来北京,心情不再淡定。他害怕这个死了丈夫的老女人找个理由纠缠自己,影响完成王书记交给自己的任务。“县里领导让我在这儿跟大学的直属机构谈项目招商,你来做什么?”

肖虹快人快语的说:“我去北京找你商量儿子的婚事,恰好儿子也在,咱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好好研究一下,定个日子,争取年内把婚事给办了。孩子的彩礼钱我出,婚礼的费用你出,公平,公正。你没意见吧。”

贺建群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有意见,意见大的很呢。”

“意见大的很呢。”听完前男人的话,肖虹的十分吃惊。。

“儿子结婚的事,我会和女方商量的,就不劳你费心了。北京,你就不要来了,我和儿子忙得很,没时间接待你。”

“贺建群,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啊?我是儿子的亲娘,他的婚事怎么就不劳我费心呢?”肖虹急躁的语气中透着些愤怒。

“你还知道自己是孩子的亲娘?从小你喂过他一口奶吗?”无意中,贺建群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随口之言,激怒了肖虹。她闻听此言,一时语塞,差点没缓不过气来。

“贺建群,你,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好心好意的跟你商量孩子婚事,你说这种话。”

贺建群怕惹急了这个从年轻时就蛮横霸道的前老婆,真来北京谈孩子的婚事,打乱了他和儿子工作步骤,忍住怒气,不温不和的继续说道;“你急什么啊?我说不让你费心,没说不让你操心吗?只是现在你来北京不是时候。还是请你,孩子的亲娘,过段时间再来。我和儿子真的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那行,贺书记,你忙吧。我找儿子说事。”说完这句话,肖虹扣了电话。

这个死了丈夫,整天无事做的老娘们,要去骚扰儿子。不忠。在此关键时刻,不能让儿子分心。这都不是主要的,贺建群心灵深处想的,是不想让肖虹介入儿子的婚事。吃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她想下山摘桃子,门都没有。不是我贺建群小心眼,

是肖虹这样的女人太可恨。除了生了儿子的身子,28年了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吗?说到底,贺建群对前老婆还是有怨气,心里总是过不了这道坎。

不能让她骚扰儿子。

贺建群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老爹,你好,啥事?”贺伟丰在电话那头问道。

“你娘给你打电话了吗?他要来北京找你商量婚事。”贺建群顾不上客气,急切的说道。

“她是这样说的。”贺伟丰平静的说。

“你同意让她来北京了?”贺建群有些心急如焚。

“没有。我拒绝了。眼下学业太重,导师的事情太多,还有你们招商的事情,的确没精力考虑婚事。”

“哎呀,我的娘哎,总算把这个老女人打发了。”听儿子说拒绝了肖虹进京,贺建群心里似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老爹?我娘不来北京,你好像很高兴。这可不像是你的做派。当娘的关心一下儿子的婚事,也是人之常情,一番好意,没什么不妥吧。”贺伟丰不知道刚才贺建群与肖虹发生口角的事,说这样的话贺建群也不怪儿子。

“哼,关心婚事?是另有所图吧。”贺建群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

“老爹,你们俩吵架了?”贺伟丰从贺建群的这句话里,判断出这对冤家肯定发生过不愉快。出口问道。

“哎,今天不说了,改日见面详谈。你忙吧。”说完,贺伟丰挂断了电话。

半月后的一个晚上,贺伟丰来到了贺建群下塌的酒店,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聊了起来。

“老爹,那天你给我打电话,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啊,怎么了?”贺伟丰从公文包里拿出导师丛大明送给他的今年刚采的福建白茶,用房间里的简易茶具,给贺建群切了一壶了一壶。

“这是导师送给我的新茶,你品鉴一下。”爷儿俩坐在阳台上茶吧两侧的藤椅上,边品茶边聊起天来。“怎么还恶狠狠的说我妈不怀好意?什么意思啊?”

贺建群品了一口福建白茶,慢悠悠的说:“你的这个娘啊,一辈子自私自利,从不为别人考虑。自己的男人车祸死了后,有了闲情逸致,不停的骚扰我们爷儿俩。想操心儿子的婚事,可以啊,来点实在的,分担一半彩礼钱。红口白牙的说些虚伪的话,有啥用。我看出来了,老伴死了后,她想把你俩口子拉到身边去,给她养老送终。”

“那是她的一厢情愿。养不养她,到时还要看我的经济条件允不允许,看我的心情如何。”贺伟丰说出了贺建群心里想说,又不好开口的话。

“养儿就是防老。天下儿女为父母养老送终,天经地义。”在儿子面前,贺建群说话始终平心静气,不紧不慢。“但是,你娘不行。年轻时愧对于你,愧对于这个家。作为母亲,她应该好好的反思自己的过去,求得我们爷俩的原谅后,从人道主义角度,经济条件也允许,尽心尽力的照顾一下这个孤身老太太,无可厚非,她,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可是,她呢,没有一点忏悔之心,成天琢磨着把你们小两口弄到她身边去。太气人了。”

贺伟丰接过话头:“老爹,你太在意以前的事情了。我倒没发觉她有这种潜意识。”

“但愿你的感觉是对的。你的婚事要跟人家女方家长协商,听听人家的意思。而不是咱们一家人闭门造车。”贺建群喝了口茶,一字一句的说:“你的娘啊,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太自私了。”

“老爹,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聪明的贺伟丰给贺建群吃了一颗定心丸。

“谢谢儿子。孩子,你的婚事我是这样设想的:等咱们忙完了三个招商项目的收尾工作后,你把人家姑娘约到这儿来和我见见面,认识一下,然后再约女方家长来这儿,吃顿便饭,聊聊天,问问人家需要多少彩礼,咱好早做准备。再过十天半月,让你师娘作陪,搞一个小型订婚酒会,最后我给你叔叔说说,让他在老家那儿找人算算,选个黄道吉日把女孩娶进门。订婚和结婚你妈都可以参加,但要全力配合我们。不能乱插手具体事务,她的工作你来做。你看这样安排还有什么不妥?”贺建群一口气,把他的计划全盘说出来了。

贺伟丰徃老爹的杯子里添了点热水说道:“你的计划很详细,照此执行就是。不过,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是要征求一下我妈的意见。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当然,我说的是征求意见。这也是对母亲的一种尊敬。或许,她的良心发现,真的会出点银子。老爹,人是会变得,我相信她人之将老,变得更好。老爹,男人吗,大度点,阳光点,别再在纠结从前的不对。你就把她当作我娘,咱家的一个亲人来看待。男人胸怀宽厚无边,辽阔的像大海,可以海纳百川。咱们还要学着慢慢的接纳她,”

其实,贺建群的心里虽然有气,但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想法。他不是不原谅晚年凄凉的肖虹,他是想让肖虹在他和儿子面前说句软话,道个歉,那些陈年旧事,就过去了。不曾想,狭隘自私的肖虹,死了老伴后,在贺建群面前依然摆出一副不可一世,自私霸道的样子。贺建群一见到她这副德行,心里就火冒三丈,就像清算她年轻时所有过错。肖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贺建群早就看在眼里了。老伴死了,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很是孤独,很想与自己重归于好。可是,碍于自己的老婆沙鸥,又不敢做非分之想。所以,经常借故朝贺建群发泄无名火。沙鸥虽说身体不好,但善良厚道。和贺建群在一起过日子,对自己疼爱有加。我贺建群再不好,也不会丧尽天良,抛弃重病在身的妻子,与前老婆破镜重圆。那样的话,我贺建群连猪狗都不如。

“儿子,不是我不接纳她,我也无意与她为敌。毕竟他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如今,她已人老珠黄,你给他养老送终,在情在理,我不会横加干涉。只是她与我结怨太深,还不能走进我的世界。咱们研究的婚事方案你可以征求她的意见,她也可以参与进来。但不能搅事,更不能节外生枝,搞得人家女方家人不高兴。”贺建群不想让儿子为难,同意贺伟丰的意见。不过同时也亮明了肖虹参与进来的底线。

“如果如真的如你所说,她参与起步的好作用,我也不会答应。好,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贺伟丰喝掉杯子里的茶水,一句话结束了这次漫长的聊天。

不出贺建群所料,第二天早上,贺伟丰起床后,吃早餐时,肖虹打来了电话。

“丰儿,今天有空吗?妈妈想到学校去。”这就是肖虹的秉性。与别人谈事,从不给人思考的空间。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一出是一出。

还真让老爹猜着了,无所事事的亲娘,又想进京来折腾自己。不行,得找个理由阻止她。否则,这一周别想安宁。说不准,陪导师出京考察的事也会告吹。

“妈妈,早上好。来进找我有事啊?”贺伟丰轻声细语的问。

肖虹像是找到发泄目标似得,急不可耐的倾诉起来。

“你那个死爹太不是个东西了。我好心好意的跟他商量你的婚事,他却拿着好心当做驴肝肺。每句话都是在揭我的伤疤,这个老不死的气死我了。儿子,眼瞅着你就要三十而立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记得你跟我说过有人给你介绍过女朋友,现在天的怎么样了?差不多结婚算了。我想孙子快想疯了。你快点结婚吧,趁着我还走的动,帮你们带几年孩子。弥补一下我当娘的对你的过失。我一天一天的开始衰老,等我走不动时,还的指望你来给我养老送终。”肖虹不容贺伟丰插嘴,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没了,贺伟丰耐着性子,边吃早餐,边听她演讲。

终于,等到肖虹的嘴停了下来,轮到贺伟丰开口了。

“儿子的终身大事让母亲操心了,谢谢您妈妈。我和那个女孩相处的挺好,他的父母也基本同意我们的婚事。只是最近我们俩特别忙,每人各管一摊子事,实在没有精力考虑个人的私事。等忙过这段时间,咱们坐下来详细的说说我的终身大事。”说道这儿,贺伟丰话头一转:“你对我爹有点误解,看法太偏激。我爹不是你嘴里说的那种人。他是个挺拔伟岸,心胸宽阔,心地善良,有着顽强意志,不想任何艰难困苦低头,脚踏实地干事的人。他在新疆伊吾挂职第一书记,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县里的领导,村里的百姓对他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我很为他骄傲和自豪。”

贺伟丰只顾自己说了,不知什么时候,手机那边没声了,肖虹挂电话了。这一招还真管用,没有得罪她,自己觉得没趣了,退出去了。

贺伟丰点着头,咧嘴坏笑一下,关掉手机,专心致志的吃起早餐来。

八点三十分钟,贺伟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刚坐下,导师丛大明打来电话说,康泽教授单位的领导已经批准光伏发电,太阳能板设备生产两个项目落地新疆伊吾,让贺建群转告王昊做好荒废空闲土地的征用手续,设备生产的场地租赁协议,光伏发电设备,最迟月底运抵伊吾勘察,第一批技术先遣队员同步到达现场,请伊吾方面做好相关对接工作。

结束与导师的通话,贺伟丰走出办公区,拦了辆的士直奔贺建群居住的酒店。到了21楼的2188房间,推门而进。

“老爹,好消息啊。康教授让导师传话给我,说物理研究所的领导已正式下文,批准批准光伏发电,太阳能板设备生产两个项目落地新疆伊吾。光伏发电设备,最迟月底运抵伊吾勘察,第一批技术先遣队员同步到达现场,请伊吾方面做好相关对接工作。你快联系王书记,让他们做好荒废空闲土地的征用手续,设备生产的场地租赁,安排相关人员配合先前技术人员的现场勘察工作。”

闻此喜讯,贺建群掀开被子,上身披着一件外衣,下身只穿一条三角内裤,从床上一跃而起,双脚趿拉着一双褪了色的拖鞋,走到儿子面前。让贺伟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兴奋地在原地手舞足蹈的转了几圈。拿起正充电的手机,笑哈哈的对儿子说:“好,我马上联系王书记,你稍等。”

“看,把你乐的。不用急吗。”贺伟丰微笑着说。

……

“王书记吗,你好!我是贺建群。”贺建群满脸堆笑,咧着大嘴,对着手机底部的话筒,大声喊着。

“是老大哥啊,你好。”手机的另一端,传来王昊温和的话语。

“王书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贺建群把贺伟丰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给王昊叙述了一遍。

“老大哥,你告诉两位教授,伊吾方面一切准备完毕,光伏发电荒废空闲土地的征用手续办理完毕,太阳能板设备生产设备生产的场地租赁协议已签订,就等康教授派人来了。”

“第一批技术先遣队员,最迟月底出发。”贺建群补充道。

“机票出票后,给我传份复印件,我派车去乌鲁木齐机场接机。先遣队员的吃住由县委办公室安排。保证队员们在伊吾工作顺利,身体健康。”王昊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说。

听王书记把接待工作做得这么细致,贺建群一时不说什么好。“让王书记费心了,谢谢你。”

“说什么呢,老大哥。”贺建群说自己费心,还谢谢,王昊有些懵。随后,他补了一句:“老大哥,月底你跟先遣队员一起回来,处理一下张夏村的事。顺便看望一下夏季廷两口子。”

“好的。我服从领导。”贺建群双脚并拢,挺胸站好。

“服从什么啊,这又不是布置任务。你老哥怎么客气起来了,嗯。”王昊在电话那头似笑非笑道。

“书记,我有点激动。”

“嗨,激动啥呀,又不是买彩票中了大奖。哈哈哈。”王昊大笑起来。

……

“老爹,你要回伊吾了。”贺伟丰问道。

“县太爷然我回去处理一下张夏村的事情。出来快半年了,村里的土地复耕,土地增减挂钩政策的落实,环境整治,改厕等工作不知进展如何?村里的大事小情,都压在了村支书宋秀岩,村长孙小存两个人的肩上。真的该回去一趟了。”贺建群语气平和的说。

“那你就回去,医院的事情我盯着,和孙家栋教授保持联系,有什么事及时反馈给你。还有借此机会回家看望一下沙阿姨,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贺伟丰嘱咐着父亲。

贺建群脸上堆满了笑容:“承蒙你还想着她。是啊,该回去看看,半年了,不知她的身子骨好点了吗。不行,陪她去医院查查。”慕然间,他收起笑脸,发起了感慨:“哎——人无完人啊。”

“发什么感慨吗,你啊眼瞅着就要年过半百了,下半辈子能找到沙阿姨陪伴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知足吧。沙阿姨多善良啊,你千千万万要好好善待人家。”贺伟丰一脸的严肃。

“嗯。她的确是个心的善良好女人,有恩于我。你放心,儿子。咱老贺家是懂得知恩图报的。我对天发誓,一定好好照顾她。”贺建群举起右手,誓言铮铮,铿锵有力。

“哎呀,发什么誓啊,把这份深情藏在心底,多做少说,比什么都强。”贺伟丰用眼睛的余光斜视着老爹,异常严肃的说道。

贺建群频频点头,不再说什么。

儿子走后,贺建群衣服没脱,脸也没洗,一头倒在床上,双目微闭,渐渐陷入了深思中。

说起来,沙鸥和贺建群这对半路夫妻,在一起过日子也有5年多的光景了。当年,两个苦命的人,经过媒人引荐,交往了一月有余,就重新组建了一个新家。在这之前,俩个人既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感动上帝的海誓山盟。平淡的婚姻中,尽管俩人都没有向对方表白什么,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总是有个声音不停的呼喊:再婚家庭不容易,好好珍惜生命中的另一半。5年多了,2000多个日日夜夜,已经流逝的岁月里,这对二婚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贺建群从锅碗瓢盆的交响中,感受着沙鸥心中的那份满满的宽厚与善良。甚至从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里,都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万般柔情。且不说酷暑寒冬的千般叮咛,也不说出门在外的万般嘱咐。仅仅在贺建群进疆扶贫挂职这件事情上,沙鸥表现出来的那份党性,那份无私,那份善良,就让贺建群铭记终生,感恩不尽。

记得那个风雪交加夜晚,深海市文联党组批准贺建群赴新疆的帮扶单位,下派伊吾县洪楼镇担任张夏寻驻村第一书记申请的那一刻,贺建群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了跟沙欧善良这件事情时,因更年期困扰,身体欠佳,在家休养的沙欧不仅没有责怪,还出人意料的讲了这样一番话:;“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新时代党中央向全国人民作出的庄严承诺,光荣而伟大。你能参与这项伟大任务,作为党的一员,作为你的妻子,我感到无限荣光。建群,你放心的去吧,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当然,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又不在身边,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贺建群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怎么也没想到,有病在身的妻子,只是一名普通的党员,党性觉悟竟然这么高。情绪有些失控的贺建群,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妻子瘦弱的身躯,将头附在她耳边喃喃的说了三个字:“谢谢你。”那一刻,他觉得沙鸥是上天送给他的最美丽,最善良的天使。

沙鸥的宽厚、仁慈,相对于肖虹的自私、霸道,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有着大爱的人。贺建群觉得,沙鸥的高尚品德,就他人生路上的一个标杆。看齐意识,就从夫人开始,就以她为榜样。有她这样的心境,在伊吾张夏村担任第一书记,就能视乡亲们为亲人,就能了解到那些没有摆脱贫困老百姓们真实家境,就能想出办法帮助他们甩掉贫穷的帽子,找到一条快速致富的路子,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过上好日子。照此下去,我贺建群挂职结束,就能衣锦还乡,见单位领导,对得起夫人对自己的一片痴情了。

在伊吾的这些日子里,沙鸥几乎每天清晨都要打电话问候贺建群,除了叮嘱他照顾好身体,还询问乡亲们脱贫的事情,有没有需要她力所能及做的。她说自己是一名老师,只能教书育人,别的事坐不了。作为党员,她也很想去边疆支教,与丈夫夫唱妇随,可是身子不争气啊。

“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把你介绍到伊吾来当老师。”贺建群安慰着自己的爱妻。

“好啊,我一定争气,吃好喝好养好身子,到伊吾与你团聚。”沙鸥快乐的像个孩子。

此时,贺建群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余生能与沙鸥相伴好幸福,好幸福。

此刻,贺建群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不行,这次回伊吾,一定先回深海看看老婆沙鸥。余生还要指望她来照顾自己,她的身体垮了,我贺建群的晚年,怎么能有幸福可言。

第十二章

金秋十月。首都北京,蓝天如洗,风和日丽。清晨一早,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在偌大的席梦思床上。睡意全无的贺建群,睁开惺忪的眼睛,翻身起床,先给王昊发了条微信,请了三天探亲假,然后通过滴滴叫车,打了一辆捷达快车。这两件事确认无误后才去卫生间洗漱。7点过后,提着行李来到一楼的自助餐厅吃了早餐。

稍事休息,捷达快车准时停在了酒店大堂门前。贺建群将拉杆箱往捷达车的后备厢一放,弯腰钻进副驾。司机师傅加油提速,捷达快车直奔北京南站。

昨天夜里,贺建群就在手机上订好了回深海的高铁票。他想给夫人一个惊喜,没有把今天回家的消息告诉她。

坐在捷达快车的副驾位上,贺建群不时催促司机师傅加快车速。

其实,他的车票进站时间是上午10点30,从他住的酒店到北京南站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小时的车程,9点进站,时间绰绰有余。

司机师傅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可此时的贺建群却是有些归心似箭了。

午后2点10分,G685次复兴号高铁稳稳的停在了深海东站的站台上。出站后,贺建群打了辆的士,朝他居住的四季花园社区疾驰驶去。

叮咚,叮咚。贺建群走出20层电梯,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夫人,你好!”

2002号房门打开瞬间,贺建群一步跨进们去,给了沙欧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回来了,建群。”穿戴整洁,正要出门的沙鸥,一脸惊愕的看着怀里的丈夫,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回来了,夫人。你,你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贺建群亲吻了一下沙鸥绯红的脸颊。

“好多了,月初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更年期的症状全部消失。你看我的脸色多好看了。”沙鸥将嘴附在贺建群的耳边,轻声说道。

“快,让我看看你的脸。”贺建群松开沙鸥,后退一步,双手捧着他的脸,睁大眼睛,一眨不眨,仔细端详着。“嗯,脸色红润,头发黝黑,眼睛有神,浮肿消失,恢复得很好。咋一看,像个18岁的黄花大姑娘。”

“去。就会哄我。眼瞅着年过半百,人老珠黄,就是没有姿色的黄脸婆,老女人。老公,我老了你嫌弃我吗,你还要我吗?”沙鸥依偎在贺建群的怀里低语着。

“我的老婆,人不老,脸不黄,更年期一过,青春期又来,越老越有魅力,是我心中的女神。”贺建群轻抚着沙鸥的一头乌黑透亮的秀发,大发感慨。

贺建群将拉杆箱提进室内,转身和沙鸥相拥着进了卧室。从下午到次日黎明,夫妻俩甜蜜的恩爱着。激情中沙鸥把下午的两节课都抛到脑后了,幸亏昨日与对桌老师有约定,自己的身体若有不适,来不及请假,就由她代课。

是啊,一对正值壮年的夫妻,一别就是半年,时间太久了。蓦然聚在一起,亲热的久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们还不老,双方的身体都有生理需求。从另一个角度讲,愉悦的夫妻生活还会加快沙鸥身体的恢复。

“夫人,昨天进门时看到你穿戴整齐,是不是要出门啊?”洗漱完毕,伸着懒腰,走出卫生间的贺建群,朝正在梳妆台前描眼眉的沙鸥问道。

沙鸥两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答:“嗯。准备去学校上课。”

贺建群一脸惊喜:“都能站讲台上课了。”

“如果不是你突然从天而降,我早就和同学们在一起了。”沙鸥边收拾着化妆工具边说。

“身体真的没事了?”贺建群收起笑容,严肃的追问。

“看你,真的没事了。我都上了半月的班了,还能骗你。”沙鸥知道贺建群担心自己,嘟起小嘴,脚步轻盈的从梳妆台上走到丈夫身旁,拉着他的衣袖,娇嗔的说道。

贺建群一把将沙鸥拉进怀里,紧紧的搂着她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在外面就盼着你没事。”

“让担心了,老公。对不起啊。”

“你是我老婆,担心你还不应该。”

“已是昨日黄花,又丑又老。”

“不,夫人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风韵犹存的她,气质优雅的走在大街上依旧是一道梁的风景线。”

“谢谢你不嫌弃我。老公,我爱你。”说罢,沙鸥抬头将樱桃小嘴压在了在贺建群的厚厚的嘴唇上。

“我也爱你,夫人。”贺建群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自己的女人。

这是他们结婚5年来,唯一一次爱的表白,情感的流露,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这永恒幸福的瞬间释然,他们等待了1800多天。不,等待了一个世纪……

“老公,还记得你在北京时在电话上跟我说过的话吗?”沙鸥轻轻亲吻着自己的丈夫。

“那句话啊?”贺建群一时没想起。

“你说等我身体好了,向领导申请去你挂职的地方支教。”

“嗯。记得。”

“那你回去马上跟领导汇报,我也向校领导申请。那样我们就不用两地分居了,还能帮我实现与边疆教书育人的夙愿,为边区的扶贫攻坚尽绵薄之力。”沙鸥的脸紧贴着贺建群的脸,语气平缓的说着。

“好。请夫人放心,我回去就办。”贺建群也在夫人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三天的假期,眨眼就过去了。这个探亲假将在贺建群的生命的记忆中永恒。他和新夫人爱情亲情瞬间引爆,深深的镌刻在他们的情感世界里,释放着爱的激情。这份甜蜜的爱情或者会引领着贺建群在派驻第一书记岗位上,在边疆扶贫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清晨。夜色退去,曙光初照。熹微的晨曦中,贺建群身披万道霞光,带着沙鸥身体的余温和甜蜜的记忆,健步登上了返回新疆伊吾的飞机。

千里之外,戈壁滩上,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小村庄,或许乡亲们正望眼欲穿的盼他回去,有太多的大事小情等他拍板决策。不是他这个外来的和尚多会念经,是他与村里的乡亲们融为一体,实实在在的为大伙办事,遇到什么事,大家都请他拿主意。

飞机在万米高空中穿云破雾,朝着大西北那片湛蓝的晴空翱翔。

贺建群将身子靠在二等舱的软坐上,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张夏村脱贫攻坚的事。似睡非睡中,土地复耕,增减政策落实,环境整治,光伏发电项目上马,太阳板设备生产车间的选址,10个蔬菜大棚的费用,夏季廷的病情的恢复等等等等,一股脑,排着队进入他的思绪。“老爹,回去后别忘了把我垫付给夏伯伯的手术费给报出来,我下半年等着用这笔钱。”突然间,儿子贺伟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这件事是自己在夏季亭手术前,向儿子借钱时承诺好的。到张夏村后先办这件事,对儿子也要讲信用,否则,就没有下一次了、何况,自己走后,医大附院帮扶县医院项目的后续对接还靠他来做。他睁开眼,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一个便签本,一支碳素笔,速速记下这件事。

沉静下来的贺建群,吃了一片空姐送过来的奶油蛋黄面包,开始梳理张夏村脱贫遇到的颈瓶,理清脑子思路,寻找解决办法。

由于历史的原因,张夏村乃至整个伊吾县,集体经济非常薄弱,有的乡镇几乎为零。村民主要依靠放牧为生,几百年来,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改革开放后,随着人们意识的改变,思想的解放,新潮一点的年轻人,都到大城市打拼,时间久了,就在那儿置办家业长期落了脚,大多数的年轻人未出打工补贴家用,留守在村里的基本是老弱病残和带孩子的小媳妇。牧民放牧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冬春闲暇时,出了捯饬几亩靠天吃饭的瘦地,就是窝在家里无事可做,只好用吃烟喝酒闲聊天,来打发时间。只要让大家一年四季都有事做,有钱挣,家家户户,致富放一放,脱贫可定没问题。这个有着500多常住人口的边区小村,真正建档立卡贫困人口,穷的温饱都困难的没有几个人。自己包户的夏季廷,虽说无儿无女,没有天灾人祸,凭着老夏在村里干环卫,一月400块钱的工资,老两口吃个粗茶淡饭,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怕生病长灾。宋秀岩包的那一户,如果不是前几年家里被火烧了,一家三口放牧买牲口,也能养家糊口。虽说村支部,根据困难户各家的实际情况,分别给予精准施策,“靶向扶贫”,也只能解决温饱问题,村里的绝大多数面临的还是稳定收入问题,有了稳定收入,那些在外务工的也会回村的,那样的话既能让村民们不出村就能挣到钱,还可以照顾加了的老人和孩子。根据张夏村的实际,解决这个问题,不需要易地搬迁脱贫、生态补偿脱贫、发展教育脱贫,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产业扶贫,让全体村民有活干,有钱挣,而目前正在伊吾落地的三个项目中的两个,正好对应这个颈瓶。

坐在万米高空舒适的靠背椅子上,贺建群为张夏村的村民们算了一笔扶贫账:

村里用上光伏太阳能发电,此设备不仅不占一寸良田,在荒废的土地,还可以解决一个镇甚至一个县的老百姓的生活用电问题。除此之外,多余的电量还能并到国家电网能去卖钱。这一省一收,每户村民每年就能有近万元的收入,加上生产太阳能板生产厂投产后,进厂上班的村民每个月也有3000元的收入,每个家庭有三个人在厂里劳动,年底也有上万元的收入。还有啊光伏发电不仅村民能分到钱,村集体也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物理研究所在村里建厂子,是要给村委交租金的。村民不用出村就能进工厂做工,跟城里人一样,按月领工资,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村集体也能有固定收入。儿子说这是‘一支永远不走的扶贫工作队’,只有这样张夏村,才能从脱贫摘帽走向乡村全面振兴啊。这样一来,用不了几年,张夏村甚至洪楼镇不就成了富裕村了,那些年长一点的喜欢放牧的老人,农闲时依然可以四处游走,只是再也不用为家里的生计牵肠挂肚了。”

想到这里,贺建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在他担任驻村第一书记的任内,从根本上解决了张夏村产业脱贫问题,让乡亲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当然了。从脱贫到致富到小康再到农村振兴,这条道路漫长的很,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好事不仅这一件,昨天晚上,贺建群的派驻单位,深海市文联主席告诉他,近期也将去伊吾考察,进行文化扶贫。

文化扶贫,要有文化资源,伊吾或者是张夏村的文化资源在哪啊?戈壁滩上的牧民天天跟沙漠打交道,哪里有文化资源?有人空闲时读读书看看报,唱唱歌,也是打发那些无聊的时间,那么牧民放牧能否与文化牵手啊?贺建群问自己。

如果市文联拨出一笔专项资金,共买一批图书,组建一个演出小分队,电影放映队,成立一个流动的文化中心,跟随放牧的牧民四处游走,丰富住在帐篷里的牧民的文化生活,图书与演出适当搞些有偿服务,还可以让游牧民增加收入,一举两得,何乐不为。享誉内蒙古自治区大草原60年的的乌兰牧骑红色文化工作队,不就是这样一支扎根生活沃土,服务牧民群众,推动文艺创新的红色文艺轻骑兵吗!草原上红色文艺轻骑兵,戈壁滩上可以组建一支文化宣传队。霎时间,贺建群脑洞大开,等单位领导来考察时,就把这些想法告诉他们,文联主席一定会支持的,因为文化扶贫的政绩还是要记在派出单位的功劳簿上的。

这件事依然需要县里的配合,届时还是要跟县委王书记通下气,争取得到他的支持。文化扶贫对县委的工作只能是锦上添花,将使伊吾县的精神文明建设得到全面提升,增强全县的软实力。

“旅客们,本架客机将于十五分钟以后到达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请将安全带系好,并且从现在开始到飞机到达之前请关闭所有电子物品,同时请收起您的小桌板,座椅靠背。谢谢!请您继续系好你的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等飞机安全降落。……旅客们,飞机已经安全抵达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地面温度是23度,飞机还要滑行一段时间,请你在座位上坐好,拿行李时,请注意行李的开关,以防行李滑出……”客机广播把贺建群的思绪从扶贫攻坚,乡村振兴的意境中拉回到机舱内。还是坐飞机好,一个字快。从早上7点深海巨星机场到乌鲁木齐,现在是下午5点,1000多里路程,用了10个小时。返回工作岗位的第一路程,空中飞行就要结束。出机场要打的士去市区的长途汽车站,坐乌鲁木齐地到伊吾的长途大巴,进行第二路程。这个路程,有些远,路况也不好,仍然需要10个小时的时间。

5点10分,飞机缓缓的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稳稳地停在机场的跑道上。

5点30分,很建群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出口。

“贺书记,一路心苦啊。”

谁在喊我啊,这里没有认识的人。贺建群一怔,在乌鲁木齐飞机场怎么会有熟人?不可能啊?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县委办公室主任刘可政站在他身后,朝自己招手。

“哎呀呀,刘大主任,怎么会是你啊?”贺建群快步迎上去,展开双臂,热情的拥抱了一下。

赵可政搂着贺建群笑着说:“怎么就不能是我啊贺书记。”

“刘大主任,你这是要出差啊?”寒暄过后,贺建群问。

“出什么差啊,我是奉命专程来乌鲁木齐接你的。”刘可政微笑着答。

贺建群大吃一惊,两眼圆睁着:“接我?”

“对啊。县委知道你今天回疆,王书记派我来机场接你回伊吾。”刘可政两手一摊,平静的说。

“哎呀,我,我就是一个驻村书记,坐大巴回伊吾就行。咋敢劳烦王书记费心,劳驾你大主任老远的跑一趟机场,叫我于心何忍啊。”贺建群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转圈。

贺建群与刘可政以前素不相识。毕竟一个在村里,一个在机关。前不久,刘可政随王昊书记去北京招商对接三个项目时,他们俩才认识。在项目的对接过程中,刘可政看到了贺建群身上那股为伊吾办事,为群众办事的那种拼命精神和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对贺建群发自肺腑的充满敬意。这次县委书记拍给他到机场接贺建群,他是乐此不彼。恰好有时间,与这位神通广大第一书记多交流交流。

“好了,贺书记。请上车吧。你为咱伊吾办了那么多好事,半年没回家探亲,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只待了三天就回来了。县直机关干部都被你的勤劳所感动。县委派专车接你也是应该的。”刘可政从贺建群手里接过拉杆箱,放进后备箱,拉开后排车门,将贺建群让进车内。

“贺书记,这次我坐前排给你当一次警卫。”刘可政坐上副驾座位后开了句玩笑。

“使不得,使不得,刘主任。师傅,你停车,我下来。”贺建群一些手脚忙乱。

“贺书记,你做好。刘主任跟你开玩笑呢。我道路不太熟悉,他在前面给我带路。”司机小陆边打火发动车,边说。

哈,哈,哈。刘可政在前面放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回过头来对贺建群说:“贺书记,坐了10多个小时的飞机累了吧,靠在后背上迷糊一会吧。从乌鲁木齐到伊吾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歇歇吧。”

“那就谢谢你,大主任。”贺建群微微一笑。心里想正合我意,早上起得早,加上夜里与新夫人折腾的时间有些长,现在身体有些疲倦,还恢复过来。毕竟年龄大了,和夫人做那事,有些力不从心了。睡一觉,养养神,一会见了王书记好精神十足。

出机场,上高速,县委司机小陆驾驶着奥迪A6,载着贺建群和刘可政,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朝着伊吾方向风驰电掣的疾驶着。

夕阳西下,夜色微黄。在落日晚霞绚烂的余晖里,奥迪A6出高速进省道穿越县城主要街道,稳稳地停在以前曾是沙漠戈壁,如今一片绿树成荫的对外接待单位,伊吾迎宾大酒店。

“刘主任,灯火辉煌的,这是哪啊?”贺建群走出车门,四处张望着。

刘可政抬手一指酒店大堂:“这里啊是咱们县最高规格对外接待处,刚刚落成不久四星级酒店迎宾大酒店,王书记在这儿摆好酒席,为你接风,等你入座。贺书记,请吧。”

贺建群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这太突然,出乎想象。“王书记给我摆酒席,为什么?为什么?”傻傻的站在汽车旁,嘴里嘟囔着。

“走吧,贺书记,一号贵宾厅。王书记在那儿恭候多时。”刘可政挽起贺建群的手,肩并着肩向酒店大堂走去。

“我们的扶贫攻坚功臣到了。”见贺建群、刘可政推门进来,王昊从座位上站立起来,笑吟吟的迎了上去,室内的其他县领导也起身相迎。

欢迎的人群中还有洪楼镇党委书记赵罡,只是他坐在不太显眼处。

“老大哥,一路辛苦。我略备薄酒为你洗尘,快请坐。”王昊把贺建群拉到自己的身旁的椅子上,回头对站在圆桌四周的县领导说:“大家都坐吧。刘主任你坐到这里来。”王昊点了刘可政的名。

“王书记,这,这是干吗啊?”贺建群从进门到入座始终没搞明白,县委书记为什么在星级饭店设宴招待他,一头雾水。

“为我们的招商功臣,扶贫攻坚的英雄设宴庆功。”王昊一脸严肃。

“赵罡,你的下属来了,猫在后面干吗,做到前面来。”王昊又点了赵罡的名。

稍后,王昊拿起酒瓶给贺建群斟了满满一杯酒,然后也将自己的酒杯倒满,高高的举着说道:“本来呢张夏村的第一书记贺建群是为他包的贫困户夏季廷的病,麻烦他在北京读书的儿子找医院的,没想到咱们的第一书记不仅把夏季廷的病看好了,还给我们伊吾引来了三个脱贫项目。光伏发电,太阳能板设备生产,首都医科大附属医院帮扶县医院,全县老百姓不用出县就可享受到大医院专家医疗服务。而且,不出一个月这三个项目都已尘埃落地,刚刚康泽教授的羡慕先遣人员实地查看后返京,下周一孙家栋教授的考察小组就要来县医院进行帮扶调研。第一书记贺书记在北京陪夏季廷看病,找三位教授对接项目,20多天,没住一夜廉价的宾馆,和他儿子挤在一张1米5宽的单人床上。这次回家探亲,在家只待了三天。他的爱人还在病中。同志们,贺建群同志也是快年过半百了,在深海市文联也是一位中层干部,级别比我还高半级。就是这样一位来自大城市的老同志在担任驻村第一书记,去北京招商期间,为我们县委的同志树起了标杆,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这三个项目的落地生根,将使伊吾彻底摘掉贫困的帽子,脱贫攻坚天提前完成,大步跨进小康社会。同志们,县委县政府难道不应该为贺建群同志摆酒设宴吗?”

“完全应该,感谢贺书记为伊吾所做的一切。贺书记,你辛苦了。”在座的人同声赞道。

“那好,请大家举杯,为我们功臣和英雄的凯旋干杯。”王昊把酒杯放到了嘴边。

“且慢。王书记,各位领导,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有王书记说的那么玄乎。借此机会,我再告诉大街一个喜讯:来之前,我单位的领导,深海市文联主席对我说,下个月他也要来伊吾进行文化扶贫的调研。”贺建群兴奋的说着。

“好,欢迎。那我们就更应该为你干杯了。”王昊把酒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桌子四周的人,包括贺建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书记劳苦功高,我敬你一杯。”刘可政绕道贺建群身后小声说。

“刘主任机场接机,辛苦。我也敬你,干了。”贺建群回敬了一句。

两人同时举杯,喝空了杯子。

“贺书记啊,你可为咱伊吾做了件大好事,我谢谢你。”一直坐在侧坐听别人说话的洪楼镇党委书记赵罡,咧着嘴走了过来。终于逮着机会和贺建群说上话了。

“看你说的,赵书记。我还不是在你的直接领导下做了那么点事。”贺建群恭维了赵罡一句。

“错了,错了。不是在领导下,是在党的领导下,在王书记的领导下。”赵罡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听了贺建群那句话,心里特别舒服,毕竟是大城市瞎聊的人,就是会说话。

这天晚上,贺建群喝了不少酒,赵可政安排他住在了酒店里。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贺建群一觉醒来,穿衣下床,脸也没洗,拉着行李箱,退掉房间,租了辆摩的,去汽车站坐上公交车直奔张夏村。马上就到张夏村了,他那颗焦急心似乎有些归心似箭。

在洪楼镇站点下车后,年近半百的贺建群学着年轻人的样子,走到一排共享自行车前,打开手机的微信,扫了一下车上的二维码,开锁后骑上共享车朝张夏村走去。

“老夏大哥,老夏大哥,在家吗?”

进村后,贺建群没到村委去,拉着行李箱直接进了夏季廷的家,推开那扇没有上锁的木板门,贺建群大声喊道。

夏季廷出门一看,是贺建群拉着行李箱站在院子中间,咧着嘴,一脸憨厚的笑着:“贺书记,是你啊?你回来了。请受我一拜。”来到贺建群面前,夏季廷立定站好,给贺建群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救了我一命。”

贺建群赶紧扶起夏季廷;“使不得,使不得。老大哥,你这不是折我寿吗。”

“那咱们快进屋。”夏季廷拉起贺建群的手向屋内走去。

“身子好利落了。”贺建群问。

“托你的福,好利落了。”夏季廷答。

“苏大姐呢?”进屋后,贺建群环顾了一下屋内。

“她去菜地弄菜去了,我去喊她。”

“不用。离开北京两个多月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北京的事忙完了?”

“基本结束,剩下的事情让儿子在那协调协调就行了,王书记让我回来处理一下村里积压的事。”

“哦。”

坐了一个时辰,贺建群起身告辞:“老夏大哥,看到你身体恢复的不错,我就放心了。村委还没去,我得赶过去跟秀岩,小存见个面。”

“你在家吃饭吧,老苏很快就回来。”夏季廷一听贺书记要走,心里有些不安。第一书记救了我一条命,赶巧了怎么也得留下吃顿饭啊。

贺建群看透了夏季廷你的心思,忙说:“老大哥,你的心思我懂,咱们来日方长吗,我得先去村委报道。”

夏季廷觉得贺建群说的有些道理,没有继续挽留:“你有公事,我不在留你。但是你记得空闲了,一定上家来吃饭。”

“我记得了。那你坐着休息,我就去村委报道了。”说这话时,贺建群的脚步迈出了夏家的门槛。

夏季廷站起身来,向贺建群拱了拱手。

“你坐着别动,我走了。”贺建群把夏季亭按到座位上。

“我跟你说的话别忘了,一定记着得空时上家来吃饭。”夏季廷坐回了原座。

“放心吧,一定,一定来。”贺建群走出了夏家大院。

贺建群怎么也没有想到,年逾古稀的夏季廷,身体恢复得这么好。他的病好了,还能帮着老伴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真该感谢苍天的眷顾,也该感谢夏季廷的祖上烧了高香。终于贺建群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去村委的路上,他拉着拉杆箱,迈着四方步,嘴里哼起了他最爱的京戏《野猪林》中,林冲的那段反二黄散板的核心唱段:大雪飘扑人面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念:俺林冲自被奸佞陷害流困沧州,

在这牢营城中充当一名军卒,

看守大军草料,唉!思想往事,怎不叫人痛恨!)

满怀激奋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

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或许是入戏太深了,进了村委大院,贺建群拉着行李箱,还在摇头晃脑的哼唱着。直至村支书宋秀岩,听到他的声音,从党支部的办公室里走到院子中间,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他才唱完最后一句。巧得很,也就在此刻,他突然意识道,这段戏与眼下的氛围不贴切。林冲的这段野猪林的核心唱段,表现出的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被人陷害,剌配沧州. 在牢营城中充当一名军卒,看守大军草料,被逼上梁山的苦闷、激愤、凄凉、无奈的复杂心情。我贺建群来援疆扶贫,可是听从党的召唤,服从组织分配,自觉自愿的,没有谁强制自己。哎,自己想多了。权作是唱了一段京戏,舒缓了一下心情吧。只是这段曲子太低沉了。

宋秀岩也才有机会问候了他一句:“贺书记,您回来。一路辛苦啊,快进屋歇歇脚。”

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后,贺建群从京戏中回到现实中来。“宋书记,多日不见,你们都好吗?怪想你们的。”

“我们也想你啊,贺书记。”宋秀岩跟进一句。

“村长呐?”贺建群见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宋支书两个人,急切的问。

宋秀岩微微一笑:“村长去医院陪老婆生二胎了,他知道你今天回来,让我转告你,老婆生了他就回来。”

“嗯,家里添人口了,可喜可贺。我得给他随分厚礼啊。”贺建群乐哈哈的说。

“是啊,咱们都得给他随份大礼,他家是维族。你去北京时他老婆去医院做过胎监,大夫说是个男孩。他们孙家三代单传就盼着添个男丁传宗接代了。”宋秀岩一字一句道。

“啊,他们家里还挺封建的。”贺建群吃了一惊。

宋秀岩解释道:“贺书记,咱们边疆地区不比内陆,家里没有个男孩还真不行,粗活重活都得男人去干。还有家里有了男孩,在村里不受欺负。”

贺建群明白国家的民族政策,可没想到生个孩子还有这么多讲究。他点点头:“少数民族生儿育女,还有这么多说法。那行,他有了儿子,咱们给他摆一桌大席,风光以下。”

“小存知道后一定会非常高兴地,还有她的父母,准会给你磕头的。”宋秀岩一脸的兴奋。“贺书记,不如趁现在的功夫,我给你汇报一下村里的工作。”

“不急,等村长抱上大胖儿子后再说吧。”贺建群摆了一下手。

哈哈哈。话罢,两位村书记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晌午过后,太阳偏西。孙小存兴高采烈的闯进村委会办公室,大声喊着:“贺书记,宋书记,我家添喜了,我有孙子了,我当爷爷了。来,你们俩吃喜蛋。”孙小存笑逐颜开的从一个布袋里,掏出10个染了红颜色的刚出锅的鸡蛋,摆在办公桌上。

“恭喜,恭喜。”俩位村书记同时抱拳,异口同声的说。

“同喜,同喜。”孙小存拿起红皮鸡蛋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拔掉蛋皮,分别递给俩委书记。

贺建群笑嘻嘻接过去皮鸡蛋,掰成两半,塞进嘴里:“沾村长的光,恰好早饭没吃,有点饿,午饭就吃小孙子的喜蛋,宋书记,你看如何?”

“我看可以。这小子怎么着也得喊我一声爷爷吧。”宋秀岩附和着说,他也吃了一颗无皮鸡蛋。

“俩位书记,别噎着,喝点水。”孙小存找了俩个纸杯,拿起水壶,倒了俩杯开水,放在俩位书记的脸前。

“贺书记,你没出早餐,多吃几个鸡蛋吧。”孙小存端着一杯水,对贺建群说。

贺建群没理会这句话,嘴里嚼着蛋问:“村长,哪天设宴庆贺啊?”

“定在周日。贺书记,宋书记,届时一定赏光啊。”孙小存立马发出了邀请。

“好。我们一定准时赴宴。”这次,贺建群代替宋秀岩回答道。

……

……

晚上,顶着满天的星斗,在村委的接待室里,宋秀岩,孙小存向贺建群汇报他离开村里去北京这段时间,村里的党务、政务和村务情况。说完村里的事情,贺建群也想俩位村领导通报了在北京期间给夏季廷看病,与县委王书记一起洽谈签订三个项目合同,招商引进伊吾的情况。最后他提了个建议:

“我们开个支部扩大会,研究一下村里的脱贫攻坚问题吧,让全体党员村民代表都参加,你们看怎么样啊?”

“我看可以,发挥集体的智慧。”宋秀岩第一个表态支持提议。

“我也同意,大家在一起讨论一下,怎么样帮助那几户失去劳动能力了困难户脱贫。”孙小存举起了右手。

“对那几户没有劳动力的,我看还是要辨明原因,分别失策,精准帮扶。咱们三个要先拿出一个具体的科学帮扶方案供大家参考。”贺建群低头深思着。

“嗯。”宋秀岩会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请你贺书记策划一个帮方案吧,我们俩没文化,都是大老粗。”孙小存一脸真诚的望着贺建群。

“村长说的没错,贺书记,那就有劳了,方案写好后,咱们三人讨论,形成决议以党支部的名义提交扩大会议。”宋秀岩恳切的说。

贺建群看了支书和村长一眼,哈哈一下,不再推辞。他知道这兄弟俩的文化程度,高中都没毕业:“那好吧,我就代笔了。”

宋秀岩、孙小存走后,贺建群在村委大院会议室东侧,那间20平方会客兼休息的房间内小憩了一会,静下心来冷静的仔细分析了张夏村那六户特困户的具体情况。他心里明白,对于这些特困户只有找准他们致贫的真正原因,才能找到有的放矢解决办法。

先说说村里的老光棍胡书孝吧。

自打贺建群进村担任第一书记,胡书孝就写在了他随身带在身边的笔记本子上。这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汉子,因小时候一场脑膜炎,没钱治疗,落下了反应慢甚至是痴呆的后遗症。前些年父亲在世是,跟着老爹到工地上提泥兜子,每个月挣个千儿八百的,也能自食其力。后来七十挂零的老父亲在一处高建筑工地绑钢筋时,失足从八层的架子上跌落下来一命呜呼。老父亲归西后,再没人带着他出去打工了,胡书孝唯一的生存之路断掉了。失去收入的他,与年迈的母亲靠捡废品相依为命,贺建群进村的前一年,老母亲也因突发疾病杀手人寰。孤苦伶仃,年逾古稀的老光棍胡书孝平日里,就靠东一家西一家的帮人家干点灵活维持生计。前几年还好说,年纪上可,身子硬朗,有把子力气,现在不行了,脑子不好使了,手脚不灵便了,人一天一天的见老,村里人没有谁再请他去干零活。还好,宋秀岩他们及时的给他办理了低保,才没有流落街头。

像他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只能将他送到县里的救助站或者是镇上的养老院里去养起来了事。

再说说村里的老姑娘黄大姑吧。其实这个黄大姑不是张夏村的村民。她是在8岁那年被人贩子拐卖到伊吾洪楼,被卖到张夏村给人家当童养媳的。等她成年后,买她的人家逼她与傻瓜儿子成亲,黄大姑不从,被赶出来,住在村外的一座破庙里,艰难度日。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发誓找不到亲爹娘誓不嫁人。就这样,几十年来,黄大姑一面打工一面找家,直到自己人老珠黄了,家没找着,人也没嫁出去。可她仍旧不死心,说只要活一天就要找爹娘。哎,满头银发了,痴心不改啊。这辈子找不到亲爹娘,誓不为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都已是耄耋老人了,亲生父母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但她就是不死心,她说就是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到爹娘的坟上哭几声,也能了了我这辈子的心愿。还好,黄大姑的经济状况比胡书孝略好一点,她找了一份在蔬菜大棚里帮人收割蔬菜的活,每月能有500元的辛苦钱,维持基本的油盐酱醋零花钱。别看她满头银发,但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50岁出头。然而,这把岁数的老女人,就是太阳能板设备厂投产了,也不能进厂做工了。进养老院又太早,怎么办?贺建群早就听说了,黄大姑手脚麻利,人也勤快,不行安排她给村委办公室,会议室,大院打扫卫生,清除垃圾,村委从集体收入中每月挤出千儿八百给她做生活费,一句话坚决不能让她在贫困的人群中。

安排好这俩位特困人员,其他的那四户就好办了。至少他们有儿有女,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投亲靠友去。等设备厂投产后再把他们请回来进厂做工。那时这些人就有固定收入了。温饱问题也就解决了。这样一来,到2020年,张夏村的贫困帽子就能摘掉了,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帮扶方案就这样决定了吧。

贺建群掏出笔,在笔记本上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全部记录下来,归纳成完整的脱贫攻坚战的战略决策,等待几天后拿到村党支部扩大会议上进行讨论研究,经过补充,形成决议,全体村民遵照执行。

月底的最后一天。张夏村党支部扩大会议,在村委会第一会议室举行。贺建群向参会人员汇报了他在北京给夏季廷看病的情况,与县委王昊书记一起进行三个项目招商签约的事情。宋秀岩讲了贺建群不在家的这几个月,村里发生一些大事,最重要的是村民改厕通过镇县两级政府和专家村民代表的联合验收,全县城乡环卫一体化观摩,张夏村得分高居榜首,全镇第一的事项。会上贺建群让妇女主任郝素芬宣读了他撰写的帮扶脱贫的工作方案。

一名村民代表听完方案后,站立起来,十分不解的问贺建群:“一找你和县委书记在北京签署的三个项目,我们村的老百姓可以有两份收入,太阳能发的电并网挣一分钱,到设备厂上班又挣一分钱,哪里还有贫困户了,还扶什么贫啊?”

贺建群环视了一下会场,好像大家都有这样的疑问,他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这名村民代表坐下,语气温和的说道:“对身体健康,有劳动能力的村民来说,两份收入确实能让他们摆脱贫困,可是像胡书孝,黄大姑这样年逾古稀,慢性病缠身,丧失劳动能力,已经建档立卡贫困户,光指望电量那点收入,还是不能彻底的摆脱贫困,顶多也就是不饿肚子。几年过后,大家都有两份收入,贫富差距已拉大,他们不还是贫困人口?所以,现在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不留后患。另外,即使村民有了两份收入,也只是解决温饱问题,如果不对标内陆身份,怀有小富即安的心态,不拼搏不奋斗,用不了多久,又会被沿海地区甩到后面去。所以说,要想在小康路上长期走下去,咱们村整体脱贫后,党支部要谋划带领乡亲们进行乡村振兴这篇大文章,乡村振兴了,大家才可能财源滚滚。我要在结束第一书记任职前,给张夏村留下一支永远不走的扶贫工作队,而这支永远不走的工作队就是那三个项目落地伊吾。只有村民们年年都有稳定的收入,才能真正的富裕起来。那时我走了,也才能放心下来。”

“贺书记,那几个贫困户给他们申请低保不就行了,还费那么大功夫帮扶什么啊,耽误大家奔小康。”坐在墙角处的一位党员村民大着嗓门喊道。

贺建群收起笑容,两眼直视着这位党员,以严肃的口吻直呼他的名字:“卢长海同志,说这话的如果是位普通的村民,可以理解。可你不应该啊,你是一名党员。关于扶贫、助贫、脱贫,习近平总书记是怎么说的,你不记得了吧。好,我提醒你一下,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讲,在脱贫攻坚的路上,绝不让一个人掉队。帮助贫困户脱贫,怎么能说是耽误大家奔小康,又怎么能申请低保草草了事。我希望你按照一个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扶贫工作的重要论述,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同支部的同志一道,吧把咱们村的脱贫攻坚战打好。”

“贺书记批评的对,卢长海,你的政治品味太低了,思想意识也有问题,应该认真的检讨一下自己的言行。”宋秀岩也站起来,板着脸,一字一句的说。

或许刚才的话是随便一说,更或者是无意之语。话已出口,卢长海自己也觉得欠妥。他慢慢站起身来,低着头自责道:“贺书记,宋书记,我错了,刚才说的话。的确不像一个党员该说的话,我收回。今后一定加强政治学习,理论修养,与支部保持一致。”

贺建群向卢长海投去一道严厉的目光,然后抬手示意他坐下:“知错即改,是我们党的一个优良传统。真诚的希望你是从思想上认识到言行上的错误,坚决改正。”稍后,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大家一眼:“如果大家对方案没有意见,我们就举手表决通过。同意这个方案的请举手。”

参会的支部成员和全体党员都举起了用手,贺建群自己也举起了右手。

“不同意的,请举手。”贺建群环视了一下会场,没有一个举手的。

“好,全体通过。”贺建群带头鼓起掌来。“散会后,支部的同志留下,我们研究一下方案的执行和成员的分工负责。”

临散会时,有位村民代表走到贺建群的身边问:“贺书记,你刚才说脱贫攻坚要和乡村振兴结合起来,才能实现全面小康。乡村振兴,什么意思啊?”

贺建群把这位代表让到座位上,站起身来,面向全体参会者,大声说道:“脱贫攻坚要和乡村振兴结合起来,才能实现全面小康。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的政治报告中说的。脱贫攻坚只能解决温饱问题,乡村振兴,才能让大家走上致富道路,走向小康社会。乡村振兴的内涵是;要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

“我懂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生活富裕,达到这些要求,才能永久摆脱贫困,实现小康社会。我的理解对吧,贺书记。”村民代表大笑着说。

“完全正确。今后你可以在村里向大家伙宣传乡村振兴的意义了,哈哈哈。”贺建群也大笑了起来。

党支部扩大会结束后,贺建群带着宋秀岩和孙小存还有党支部的成员,走进了胡书孝,黄大姑家争取他们对方案的意见。执委会的成员对这两个特困户进行了现场责任分工,贺建群提出与卢长海帮扶胡书孝家,宋秀岩,孙小存还有在两次会议上都沉默寡言的史熙湖要求帮扶黄大姑家,另外三名支部成员则承担了其他四户贫困户的帮扶任务。直至此时,贺建群的焦躁的情绪情才彻底的轻松的平静下来。

第十三章

出乎光伏发电,太阳能板设备生产,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技术协作医院三个扶贫项目甲乙双方北京和伊吾所有相关人员的预料,在不到60天的时间里,这三个项目在伊吾县境内陆续开工运营。为了三个项目早一天建成,造福于民,伊吾县委县政府组成专门办事机构,由县委书记王昊,县委副书记、县长刘昕武挂帅,政府所有组成部门,政务审批中心,相互配合,特事特办,急事先办,在最短的时间内,所有的审批手续办理完毕,并且项目双方无需往审批部门来回跑,相关部门都是上门服务。办事效率翻倍提高。与项目相关的三个镇,两个街道办办事处,包括张夏村,洪楼镇在内的25个自然村的2000多名村民,都被安排进了项目方的施工现场内进厂作业,提前拿到稳定工资。

伊吾县委县政府一改往日招商引资项目合同签订举行仪式的方式,将这三个项目的签约剪彩仪式选在开工后的一个月内。王昊说就是要造成一种不图虚名,脚踏实地,干事创业的良好氛围。在万事俱备后的某个周末,等待已久的项目双方及伊吾百姓,终于等来了项目正式签约仪式。

王昊这样做,自有他的考量。他要在市委领导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务实、肯干、会干的印象。为今后的职位升迁,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为伊吾的父老乡亲留下一批带不走的财富。他这样的设计,不失为仕途上的一种策略,毕竟他还年轻,40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大好年华,从政之路,前途一片光明。当然,他也不会为了所谓仕途,去搞什么面子工程,形象工程。这是他从踏上从政之路之初,给自己的划定的为官底线。

这几年,王昊在从政的路上干得风生水起,除了得益于埋头苦干,踏踏实实的为老百姓办实事外,与他八面玲珑的处理人际关系密不可分。且不说与市委市府四大班子领导成员关系密切,就是在各委办局之间也是游刃有余。伊吾县有什么事只要他振臂一呼,上至领导下至个办事部门第一时间,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要钱给钱。在全市正县级领导中,王昊的协调能力,组织能力数一数二。尤其是与与他搭班子的县委副书记,县长刘昕武,关系好的像亲兄弟,工作上俩人配合的如鱼得水,除了出台重大决策需常委集体研究外,行政上的事王昊从不插手,放手让刘昕武去做,甚至有些党务也交给他。对于王昊的这份信任,刘昕武在心灵深处挺感激的。伊吾县的大事小情,只要这哥俩坐在一起一通气,没有办不成的。作为县里一把手的王昊,有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做事风格,就是特别体恤下属,尤其是对基层干部的关心,让那些常年在村里与村民捆在一起的村支书,村长们感激涕零。所以,王昊的县委书记干的十分轻松,因为他给全县干部树起了干事创业的标杆,县镇村三级干部只管向他看齐,只管为他担责,只管埋头干事。说到王昊的品德,有一件事让柯子仂速市全体党政干部敬佩不已。那年,在中组部拟表彰的“优秀县委书记”推荐名单中,王昊的名字排在榜首,且已通过公示,他得知消息后,找到市委组织部,自治区党委组织部,坚决要求将自己的名字从表彰名单中撤下来,他态度恳切的对上级领导说,自己担任县委书记一职,不足2年时间,还在实习锻炼阶段,很多工作尤其是脱贫攻坚,做的差强人意,所以这份荣誉应该给那些真正优秀的县委书记,我不够格。他的这一举动,让很多人感动不已,也让某些托关系,找门子的买官的人羞愧不已。

虽说三个项目在北京已签合同,但王昊还是想搞一个集中签约仪式。一来可以让上面领导和全县人民了解三个项目在脱贫攻坚中引领作用,二是借签约仪式认识一下三个项目的上级领导,为今后与北京的深度合作铺路。这件事,王昊与刘县长一说,没想到刘昕武一百个赞成。

“王书记,你只管出席签约仪式上级领导的邀请,剩下的事全交给我来做。”刘昕武诚心诚意对王昊说。

“辛苦你了,兄弟。”王昊给了刘昕武一个大大的拥抱。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9月30日。国庆前夕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茫茫戈壁滩上的伊吾县城,风和日丽;大红的灯笼,三角彩旗,过街标语把这个西北边疆的小县城得大街小巷,装饰的如同过年一样,充满了祥和喜庆的气氛。人民会堂内,灯火辉煌,高朋满座。来自首都科研院校和医疗机构的200千瓦光伏发电、太阳能板生产设备厂、县医院神经外科建设三个扶贫项目签约仪式在这里隆重举行。县直机关全体机关人员,各乡镇街道办,各村两委的基层主要领导,参加仪式。在主席台上就坐的领导和嘉宾有,中国航空航天大学丛大明教授所在单位的领导,学校党委书记郝建,北京华夏理工大学物理研究所的康泽教授所在单位的领导,学校党委副书记兼研究所所长万晓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孙家栋教授所在单位的领导,副校长兼院长李晓晨,特邀嘉宾丛大明,特邀嘉宾,项目责任人康泽,孙家栋,柯子仂速市委书记杨栋东,市长夏弥锡锭·伊布拉音,伊吾县县委书记王昊,县长刘昕武及四大班子领导、正处级干部,还有正在伊吾进行文化扶贫调研的贺建群派出单位的领导,深海市文联主席,党组书记,著名作家高洪坡,贺建群、贺伟丰父子。

热烈的掌声中,王昊那诗一样的欢迎词在会堂上空回荡着:“在这样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里,在漫漫沙漠与茫茫戈壁滩上,由首都高效科研机构帮扶的三个扶贫助贫项目今天正式签约。这是新时代伊吾县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三个项目的落地,不仅让全县人民用上了廉价的电,同时解决了近万人的就地就业问题,还让远离首都的边区百姓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北京大医院专家的医疗服务。明年的今天,伊吾县将彻底摘掉贫穷的帽子,同全国人民一起进入小康。三个项目的落地,正式吹响了伊吾县脱贫攻坚战的号角:在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勤劳勇敢和淳朴善良的伊吾人民手捧飘香四溢的驼奶,感谢来自北京的宾朋,感谢你们对伊吾的眷顾。新疆是个好地方,伊吾瓜甜向四方。边疆人民期盼首都北京和全国各地的企业家们来这儿投资兴业……”

还别说,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真有些诗人的气质。凡是参加上级部门召集的座谈会,表彰会,动员会,誓师大会,安排他发言的,稿子都是自己写,并且写的很有文采,富有激情,充满感染力,市委杨书记曾多次当众表扬他。

其实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王昊在文学创作上也是成就斐然。他财经大学毕业后他又考取了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在那儿攻读完文学博士研究生,获得获文学博士学位。读研期间,很多诗歌、小说、散文作品在多家刊物发表,还有奖项入囊,是中国作家协会最年轻的会员之一,鲁迅文学院高级研究班学员。本来他的人生规划是沿着这条文学之路走下去,冲击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没想到,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沿海大省,粤港省委办公厅秘书处给一号首长做了秘书。

繁忙的工作之余,依然笔耕不住,时有大作见诸报刊。

三年前,他自己主动提出到老少边区挂职锻炼自己,粤港省委组织部安排让他到对口支援单位新疆伊吾进疆扶贫。担任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半年后,任县委副书记,县长,两年后正式出任伊吾县委书记。自此他才把主要精力用到党务和扶贫上去,文学作品渐渐少了些。但他那颗炽热的文学之心依然滚烫,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文学梦想也没有泯灭,时不时的在一些公开的会议发言稿件中流露出来。曾有些秘书业内人士问他,你写的发言稿怎么总是激情澎湃。他笑言道,政治性极强的文章也可以文采四溢,看毛主席在第一届政协会议的讲话,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不也是气势磅礴吗?还有郭沫若在科学大会上的书面发言稿《科学的春天》不也是极富有诗意吗?如果不从政,王昊定会成为一名著名作家和优秀的文学家。人们更不会想到,他年轻漂亮的妻子,是国内一家大型知名文学期刊的执行主编,大学毕业之前曾是北大非常厉害的才女。可是王昊文学稿件,从不投给妻子的杂志。气的他老婆说,肥水养了外人的田。

……

……

王昊书记致辞后,主席台上的领导嘉宾起身离坐,手持剪刀,为三个项目开工剪彩。在短短的三个小时的签约剪彩仪式的时间里,王昊书记收获满满,签约仪式,达到了预期目的。

短短的三个小时里,王昊认识了首都高校的领导,深海市文联的领导,与县长刘昕武一起向直接领导柯子仂速市委书记杨栋东,市长夏弥锡锭·伊布拉音就扶贫攻坚作了详细的汇报,他们扶贫攻坚的顶层设计和工作思路和得到了俩位市领导的首肯。杨书记和夏弥锡锭市长离开伊吾上车前,嘱咐王昊和刘昕武,一分部署,十分落实,要脚踏实地的抓落实,下个月的今天,我们来伊吾微服私访调研你们对脱贫攻坚顶层设计,工作部署的落实情况。

当太阳把最后一抹余晖,撒向伊吾县城的大街小巷时,参加签约剪彩仪式的各路嘉宾从伊吾坐大巴到乌鲁木齐,全部坐上返程的高铁。

沉寂下来的王昊一屁股坐在他办公室那张简陋的三人布艺沙发上,舒展了下双臂,伸了个懒腰,慢慢闭上眼睛,似睡非睡,今天的他好像有点累了。

按照日程安排,晚饭后还要会见贺建群派驻单位的领导,深海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著名作家高洪坡先生。

作为文学圈子里的一名新兵,王昊对高洪波可是仰慕已久。还在读高中时,王昊就迷恋于高洪波的长篇小说《那一天,阳光正艳》,《战旗飘扬在上甘岭上》。在心灵深处,他与高洪波似乎已神交已久,只是俩人从没谋面。没想到,上苍给他们创造了这样一个相见的机会,在这样一个场合下,在这样一种氛围中,王昊以县委书记的身份,会见心目中的偶像,特大城市的文联主席高洪波。他甚至不知道,见面之后是先说文化扶贫的事呢,还是先探讨文学创作方面的问题。突然间,他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王昊才让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今天是深海市的文联主席来伊吾调研文化扶贫,与伊吾县委进行项目对接,所以必须以县委书记的名义,公务对公务,至于文学创作方面的问题,只能是饭后茶语的话题。思路想好后,王昊继续放松自己的情绪,渐渐地进入了梦想,鼻腔里传出了时长时短的打鼾声,看来他真有些累了。

“王书记,我的领导高主席来见你了。”

贺建群在王昊办公室的门上轻轻的敲了三下。

本来县委办公室安排的会见地点是,贺建群探亲返回伊吾时,王昊为他接风的那家五星级对外接待单位伊吾迎宾大酒店。可是外出办事喜欢低调的高洪波,拒绝去那种徒有虚名豪华酒店与王昊见面。他让下属贺建群引领着,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见王昊。

大约三个小时前,高洪波向贺建群征求,帮扶伊吾文化扶贫的意见。贺建群将那天想好的方案作了汇报,请高主席以市文联的名义,拨出一笔专项资金,够买一批图书,组建一个演出小分队,电影放映队,成立一个流动的文化中心,跟随放牧的牧民四处游走,丰富住在帐篷里的游牧民的文化生活。图书与演出适当搞些有偿服务,让那些有文化的游牧民增加一些收入。

贺建群对高洪波说,享誉全国60年的内蒙古自治区大草原乌兰牧骑红色文化工作队,不就是这样一支扎根生活沃土,服务牧民群众,推动文艺创新的红色文艺轻骑兵吗!草原上有支红色文艺轻骑兵,戈壁滩上也可以组建一支红色文化宣传队。对于这个创意十足的方案,高洪波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至于具体的经费还要回去跟市委宣传部的领导汇报研究后再定。来县委的路上,高洪波告诉贺建群,见了王书记,就讲组建戈壁滩红色文化宣传队事情。

听到有人敲门,王昊揉了揉惺忪睡眼,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老大哥,是你啊,快请进。”王昊拉着贺建群的手,进了门。

“哎呀,王书记,今天的签约剪彩仪式非常成功,没想到来了那么多领导和来宾。这三个项目可为咱伊吾挣足了面子。”屁股刚一着椅子,贺建群就乐哈哈的说了起来。

“这,还得感谢你老兄啊。没有你在北京的辛苦付出,哪有这三个项目落地伊吾啊。”王昊充满感激地说道。

“王书记,怎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贺建群憨厚的一笑,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直接领导高洪波,歉意的点了点头,急忙转移话题。

“哎呀,光顾着说签约,差点忘了正事。王书记,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领导,深海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高洪波。”

“欢迎高主席来伊吾指导工作。”王昊起身一步跨到高洪波的身旁,紧紧握住高洪波伸出来的手,用力摇着。

“非常荣幸的踏上伊吾这片共和国最美丽土地,风光秀美的伊吾,是镶嵌在茫茫戈壁滩上的一颗最璀璨的明珠。非常荣幸的认识你王书记。一到伊吾,建群同志就不停的夸你王书记,年轻有为,满腹经纶,政治素养好,大局意识强,办事公道正派,为人清正廉洁,踏踏实实的为边疆的群众办实事,朝气蓬勃、奋发有为,能力超众,能够担当重任,是我们党重点培养的优秀青年干部。”高洪波的这段开场白,让王昊领略了文联主席,文学大家诗意语言的文学表达。虽说后半句话恭维的成分比重略大,但从这位知名作家的嘴里说出来,他听着还是很舒服的。

“不敢当,不敢当。惭愧,惭愧,高主席谬赞。”王昊的脸上有些潮红发热,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

高洪波哈哈一笑说:“建群,你瞧咱们的县委书记像个大姑娘一样,害起羞来了。”

贺建群瞧了王昊一眼,他的脸像一款大红布。

“好了,王书记,不好意思,刚才我嘴贱说了些恭维的话。当然,这也是我真心话”。高洪波收起了笑容,把脸转向贺建群,示意他做好准备。“建群,你把咱们文化扶贫的设想跟王书记汇报一下。”

贺建群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王书记,政府和企业扶贫,关注是物质。我们要做的是文化扶贫,引导乡亲们读好书,好读书,学习脱贫致富的知识,让文化和知识成为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中坚力量。文化扶贫的意义在于,扶智、扶志,既治标更治本。文化与知识是乡亲们致富后,防止返贫的彻底方法。高主席的设想是这样的,以市文联的名义,向市委宣传部写一份报告,请市委市政府拨一笔专项扶持资金,帮助伊吾县购买一批图书和乐器,组建一个流动图书室和演出小分队,购买一套电影放映设备,组建一个流动电影放映队,招募一批有演唱才华的青年牧民组成一支演出队,三支队伍合在一起成立一支戈壁滩红色文化宣传队,一个流动的文化中心,跟随放牧的牧民放牧,让那些以帐篷为家四处游走的牧民们,有书读,有电影看,有戏看,丰富他们的文化生活。图书、演出、放电影适当搞些有偿服务,让那些有文化特长的游牧民增加一些收入。王书记,享誉全国60年的内蒙古自治区大草原乌兰牧骑红色文化工作队,你一定听说过吧。他们不就是一支扎根生活沃土,服务牧民群众,推动文艺创新的红色文艺轻骑兵吗!草原上有红色文艺轻骑兵,我们戈壁滩上应该有一支红色文化宣传队。”

在贺建群眉飞色舞的讲述方案时,王昊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大16k棕色软皮封面笔记本认认真真的记录起来。

贺建群说完后,王昊合上笔记本沉思起来。许久,他站起身来,目视着场外,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深海市文联申请一笔专项资金,购买图书,电影放映设备,找些有文艺细胞的年轻人,成立一支演出队,丰富牧民们的文化生活,哎,高主席,真不就是文化下乡吗?哦,不能叫下乡,他们连个固定的宿营地都没有。高主席,太好了,谢谢您,我举双手赞成。”

“我们就是要给茫茫戈壁滩,留下一支不走的乌兰牧骑红色文化工作队。”高洪波激情飞扬的说。

“那我们就来一次东西合璧吧。”王昊上前一步,再次仅仅握住了高洪波的双手。

夜幕下的伊吾县城,晴朗的夜空里,星辰闪烁,银灰倾泻。深海市文化帮扶伊吾的项目洽谈,双方对接人的初次见面进入尾声,双方的对公业务暂告一段落,但,双方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尤其是王昊,那一腔文学豪情还没来得及向自己的偶像倾诉,顿感遗憾。可是,天色实在太晚了。本来王昊想宴请一下高洪波,且县委宣传部长已在以五大就地预定了房间。可是,高洪波婉言拒绝,说与贺建群有要事商谈。为难之时,聪明过人的王昊给高洪波留下一个悬念。“高主席,今天的文化扶贫项目对接顺利,画上了圆满句号。明天是周日,晚辈去你下榻的酒店登门求教。”

“求教?那好啊,明天见。”高洪波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昊此话的意思,但还是非常友好的答应下来。

“求教?这位年轻的县太爷什么意思啊?”出了县委大院,高洪波一脸茫然的问身旁的贺建群。

贺建群摇了摇头:“不知道。”

翌日。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伊吾县城一家普通商务酒店门前的林荫大道上。霞光中,王昊骑着黄色美团共享单车,朝国贸路上的阳光假日酒店驶去。

“你好,请问深海来的客人住在那个房间?”王昊气喘吁吁的问前台服务员。

“客人叫什么名?”前台服务员两个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器,头也不抬。

“高洪波。”

“哦。住在8楼8083房间,2号电梯直达。”

“好的。谢谢!”

5分钟后,王昊叩响了8083房间的门铃。

“您好,哪位?”里面是高洪波的大嗓门声。

“您好。高主席,我是王昊,请开门。”门外是王昊柔和的轻声细语声。

高洪波大开门一看,一身休闲打扮的王昊神采奕奕的站在他面前:“哎呀,王书记你真的求教来了,咋不知一声,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必客气。司机,车子都有。我没坐,骑着共享单车,绿色出行。”王昊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那,快请进。”高洪波将王昊迎进房内。

两人坐定后,高洪波沏了一杯红茶,端到王昊的面前。

“谢谢高主席。”王浩起身鞠躬致谢。“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对你的尊称就要改一下了。”

“哦,改什么称呼啊?”高洪波好奇地问。

“不叫你高主席了,改叫高老师。”

“为什么?”

王昊略一思索:“其实高老师在文学界的大名在我读大学时就已如雷贯耳。你的作品长篇小说《那一天,阳光正艳》,《战旗飘扬在上甘岭上》我我都一一拜读过了。你是我的追星族,我是你的粉丝。不瞒你说,三年前,我也是个业余作家,从事文学创作多年。你是我文学创作上的偶像,所以私下里我只能称呼你老师。”

“你,也是搞创作的。”高洪波脸上挂着笑容问。

“惭愧。与老师相比差得太远。尤其是进疆后,几乎没有时间写作了。”王昊不好意思的浅浅一笑。

“早年文艺界有一句至理名言:十年磨一剑。搞创作也是这样。你现在从政在边疆做县委书记,带领边区群众脱贫攻坚,是在践行深入生活,扎根基层的创作理念,实在为今后的写作积累素材,然后是厚积薄发。不得了啊,王书记,前途无量。”高洪波朝王昊竖起了大拇指。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看到一些作家不断地有作品问世,我就感到快要荒废手里的笔了。”王昊一下收起了笑容。

高洪波微微一笑到:“一个有出息的作家,要耐住寂寞。这是我的一家之言。你看,我做了文联领导,不也没有新作品问世了吗。那能说明从此封笔了吗?现在组织上把我放到这个文联的党组书记,主席的位置上,我就必须全力把文联的大事小情做好,等退休没事了再去埋头写作。”说到这儿,高洪波端起面前的茶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抬头看着王昊,鼓励道:“王书记,你也一样。现在,党需要你带领边区群众尽快脱贫致富,你就必须专心致志的做好这件事。你这么年轻,多积累一些人生阅历,过些年再搞创作也不迟。哦,你看我们文联和作协的主席铁凝不也是公务缠身,无法静心搞创作吗。你,我,她,大家都彼此,彼此。哈哈哈。”

我好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王昊说道:“高老师,你说的对,就眼下来讲,最迫切的是把伊吾的脱贫攻坚战打好。老百姓脱贫了,生活富裕了。我的使命完成了,在集中精力搞创作,作品会跟更接地气,更贴进生活。以人民为中心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高洪波向王昊伸出了拇指。

接下来的时间,俩位业余作家还就文学刊物的生存状态,文学创作的方向,网络文学的碎片化阅读,长篇小说的故事架构,叙事方式,语言的表达等进行了深入探讨。

两个人的对话结束时,王昊以伊吾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对高洪波带领深海市文联来伊吾调研文化扶贫,深表谢意。高洪波一直把王昊送出两华里的路程才返回宾馆。

第十四章

回到伊吾半个月的时间里,贺建群一直跟着王昊的节奏走。没空考虑自己的事情。到签约剪彩结束后,才有开始考虑村里和自己的事情。

离开北京时,儿子交代的那件事,早已抛到脑后面去了。什么事呢?忙昏了头的贺建群怎么也想不起来,急的两手抓着头发在地上转圈……

贺建群极力让情绪平静下来,慢慢的回忆在北京时贺伟丰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他的脑海里闪出一个画面,儿子嘱咐自己回伊吾后报销给夏季廷垫付的医药费的事情。要不是昨天晚上,贺伟丰回北京前询问此事,贺建群还真想不起来了。好在今天早上一上班,他跟王昊汇报了此事。王昊出面协调将那笔款子报销出来,当即贺建群就将这笔钱通过手机银行汇到贺伟丰的账号上。了结了这件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是一个秋高清爽,阳光明媚的日子。

贺建群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手持镰刀,站在夏季廷家的稻田里,极目远望,田野里满目都是金黄色的庄稼。等待收割的稻谷在初秋的柔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向人们报告着丰收的喜讯。

夏季廷家的这块稻田,远离村庄。以前就是块草也不长的沙漠地,是夏季廷俩口子连续载了5年的树,才把它改造成能种庄稼的良田。由于面积太小,用不上机械,只能手工收割。前些年夏季亭身体好时,由他去地里割稻子。

今年不行了,身体病了,老伴苏步青的两条腿肿的厉害,贺建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好接过夏季廷手里的镰刀,亲自下地了。还好,他是农民出身,年青的时候跟着父母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割过麦子,干这个活是驾轻就熟。出村时,他联系过有脱粒机的村民,稻子割完后,可以拉过去脱粒。

虽说来新疆伊吾两年多了,可对这里喜怒无常的恶劣气候,贺建群还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中秋时节,昼夜的温差太大。早晚的气温在十几度,正午的温度能升到三十六度。贺建群从小有个毛病,天冷点没关系,高温就受不了。他想一早一晚的趁天气凉爽,把几亩稻谷割完,中午在家小憩一会避避暑。尽管小时跟着父母割过小麦,可此刻割稻子与以前割麦子还是不一样。麦子长得高,稍一弯腰,抡开膀子,沿着田垄往前割就是,稻子就不一样了,长得矮不说,还一撮一撮的,连不起来,割起来很是费劲。还有,几十年没摸镰刀了,乍一拿到手里,还有些不听使唤,必须顺一顺才行。或许,这是老天在考验他的农民身份是真还是假。当然,还有身体的原因,眼下的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棒小伙了,

土埋半截的人了,干点体力活容易累。不管怎么说,今天也要把夏季廷家的五亩稻谷割完。贺建群咬着牙,给自己下定了决心。

快要晌午时,5亩地的稻谷,还剩下最后一垄。贺建群直起腰来,喘了一口气。恰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儿子打来的,立马接通:“儿子,你好。”

“老爹,干吗呢?好像在外面啊。”

“帮你夏伯伯收割稻子。”

“这种活还能干了?”贺伟丰有些担心的问。

“可以的。以前在老家时,每年麦收秋收大忙季节,不都是我和你爷爷奶奶下地割麦子,割玉米吗?”

“那时候你年轻有的是力气。”

“现在也行。就是割稻子和割麦子不一样。腰弯得很低,时间久了,容易腰疼。”

“那,你可悠着点,别逞能扭了老腰,慢慢干。”贺伟丰慢言慢语的嘱咐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完这句话,贺建群猛然想起什么,问贺伟丰;“儿子,打电话过来有事啊?”

贺伟丰略一停顿说:“是这样,老爹。昨天晚上,我师娘告诉我,说女方家长想和你见个面认识一下,借机商量商量我和女方婚事。我想现在三个项目都已落地开工,相对来说,你的时间充足了一些。恰好我和导师也不忙,不如就这几天吧,你说呢?”

“好啊,好啊,儿子。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听你的,你选日子吧。”贺建群在手里大声地说着。“按说这种事情应该咱们主动提及,没想到让人家女方开口了,面子上有些说不过去。儿子替我好好感谢你的师娘,他可是咱们老贺家的恩人。”

“嗯,我一定替你把话带到。”贺伟丰满心欢喜。“你准备一下,日子订好了,我告诉你,那你忙吧,我挂了。”

“先别挂儿子,这件事还跟你娘吱一声吗?”贺建群在手机里小声的问。

“这是件大事,应该告诉她,因为她是我亲娘。她来不来都应该知会她一声,免得将来落埋怨。还有和亲家第一次见面,母亲不在场,也不好解释。”贺伟丰知道老爹问这话的意思,他是不想让母亲与女方家长见面。

“哼,她能不来,不来就不是她了。儿子,你说的在理,她不在场还真不行。不过,你要告诉她,再亲家面前少说为佳,我不想家丑外扬,让亲家笑话。”贺建群的心里有一丝不悦,为了儿子,也只能忍了。

“这个你放心,老爹。我肯定先跟她谈好,如果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别怪我不念儿娘之情了。再说了她又不傻,分得出轻重,也分得出里外,不会瞎说的。”贺伟丰安抚了一下老爹的情绪,挂断了电话。

10天之后,贺建群接到儿子的电话,说见面的日子定在10月10日。这是一个非常吉利的日子,双十。贺伟丰告诉他选择双十见面,是师娘找研究周易的大师算过的,女方家长也很高兴。

贺建群帮夏季廷收割完稻谷,脱粒收仓后,恰好是第九天。他跟宋秀岩通过气向王昊请过假后,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先坐大巴后坐高铁在坐飞机,辗转多种交通工具,晚上10点时才到北京大兴机场。贺伟丰通过导师丛大明从学校借了辆奥迪A4去机场将贺建群接到了学校了的酒店住下。

爷俩见面后第一句话,是贺建群问“你妈来了没有?”

贺伟丰哈哈一笑,幽默的回答:“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她见了我就问“你爸来了没有?”

“别贫嘴,快说她来了没有,你准备把他安排到那里住?”贺建群一本正经起来。

贺伟丰立刻收起笑容:“她下午3:30就到了,我让她住在校外的酒店了,我陪她在学校餐厅吃的饭。老爹,从新疆伊吾,那么远赶过来,还没吃晚饭吧,走咱们出去吃吧。”

贺建群一摆手:“不用,我带着晚饭了。”说罢,从双肩背包里拿出一盒碗面。“就吃它。”

“这怎么行啊,一点营养都没有。”贺伟丰有些心疼父亲。

“怎么不行啊,前些日子在京给你夏伯伯看病,与两位教授对接项目时不是经常吃它。”贺建群熟练地撕开碗面的封口,用酒店的电热壶烧了一壶开水,冲上泡面,闷了几分钟,狼吞虎咽的吃了进去。

坐在沙发上,看着年近半百的老父亲,吃着5块钱一碗的泡面,眼睛有些湿润。

“儿子,干吗哪,大老爷们,怎么还掉泪了,从小你就这样,爱哭鼻涕。不就是一盒方便面吗,又不是天天吃。”

见儿子抹眼泪,贺建群赶紧换了一个话题:“嘱咐好你妈了?”

贺伟丰点了点头。

“午餐点好了酒店了吗?”贺建群再问。

“就在这家酒店的豪华厅,明天见面和吃饭到时和师娘都陪着。康泽教授也过来。”贺伟丰回答。

贺建群高兴的双手击掌:“太好了,这让我和你妈脸上有光,也给足了女方家长面子。”

“趁此机会,你把女方的家庭情况详细的介绍一下,我好做到心中有数。”

“嗯,好。”

至此,贺伟丰才把女友温媛媛和她的家庭情况告诉了父亲贺建群。

温媛媛,今年27岁,浙江宁波人,是中国政法大学的在读博士研究生,丛大明夫人的得意门生,未来的大法官或者大律师。说他是大姐闺秀,一点也不过分。这位美女加才女,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水灵和秀气。皮肤白净,富有弹性,双腿修长,腰细纤纤,一弯柳眉下,清澈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近视眼镜,衬托出温文尔雅的高雅气质,樱桃小嘴,尽显成熟女性的妩媚。但这位天生丽质的大美女,从不粉黛,以知识分子的学者形象,让人对她充满敬意,满脸堆笑,令导师和学友喜爱无比。他的父亲温昭轮,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在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母亲高秋颖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住在离丛大明家10华里的高级公寓里。女方的这些情况,贺伟丰也告诉了母亲肖红。

温媛媛与贺伟丰认识快三年了,两人志趣相同,情投意和,都是搞研究的,很是谈得来。本来按照丛大明夫人的设想,去年他们俩就该结婚成家,可是他们研究的课题实在太多,没有时间谈婚论嫁,现在小俩口各自承担的学术课题相对于去年,少了很多技术性的研究,丛大明的夫人才跟他们俩人还有自己的夫君商量,趁现在空闲的时间,把他们俩人的婚事给办了。温媛媛回家跟父母一讲,俩位大知识分子异口同声说,坚决支持,赶快联系男方家长见面。这才有了贺伟丰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父亲和母亲的那个温暖的画面。出人意料的是,贺伟丰的母亲肖虹听儿子说,女友的家长想与她见面时,竟然说了一句让贺伟丰顿感温暖的话:儿子,谢谢你。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先问贺建群去不去,可是,这次她没问。

温媛媛的甜美长相,家庭背景,文化程度和学者形象,令贺建群、肖虹觉得有些高不可攀。

可是,不管怎么说,贺建群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文联工作,尽管不是一个系统,文化工作者也是知识分子,与女方家长之间也会有共同语言。然而,肖虹就不一样了。她的学历本身就不高,大学专科毕业后,就进工厂了。相对来说,她和女方一家交流起来可能会有障碍。幸好肖虹很有自知之明,告知儿子,跟女方见面时,不乱说话,保持低调,把在女方家长面前表现的机会,让给贺建群。贺伟丰也回敬了母亲一句,语调非常的轻声细语:谢谢你,妈妈。成家后,我和媛媛一定会好好的孝敬您。

“嗯!嗯!谢谢儿子。”贺伟丰温暖的话语让肖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30年来,她,作为母亲,第一次听儿子说这么贴心的话,能不泪流满面吗,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10月10日,又是一个双十的日子。

深秋的北京,天高云淡,碧空如洗。万里晴空,湛蓝湛蓝的像大海,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一群大雁排成心字队形匆匆飞过;地势险峻,苍翠连绵,峰峦叠翠的千年名山香山上,随风摇曳的一树树枫叶,用她那一片片娇艳染红了秋天,染红了山峦,染红了西下的夕阳,与绚烂的晚霞一起,装点着秋天落日的美丽……

上午10点,中国航空航天大学内的新世纪大酒店的一间豪华包房里,高朋满座,笑声朗朗。贺伟丰与温媛媛双方家长的见面仪式在这儿举行。说是见面,其实就是订婚。因为男方以为女方准备好了彩礼钱。进京前的那天,贺建群与沙欧商量好后,从银行的存单上转了10万元到手机上,肖虹则是将10万元存到银行卡上带在身边。这一刻,贺建群、肖虹表现的很和谐,配合的很默契,进门后,俩人一直有说有笑,还身子挨着身子坐在一起。似乎,为了孩子,他们放下了一切的不愉快。俩个斗了几十年嘴的冤家夫妻,能在儿子的订婚仪式上相逢一笑,实属不易。这一刻,肖虹学乖了,把偏激固执的性格甩到脑后边去了。

9点少许,贺建群、肖虹、贺伟丰提前来到包间,恭候温媛媛及家长。过了10分钟,丛大明,康泽夫妇走进了包间,贺伟丰立刻把父母介绍给了俩位教授。贺建群与俩位教授多次见面,彼此非常熟悉,握手之后,三人还拥抱了一下。肖虹头一次见,微笑着礼节性的握了一下手,轻柔的说着您好。10点时,温媛媛一手挎着爸爸一手挎着妈妈,在丛大明夫人的陪同下笑吟吟的推门进来,朝包厢内的每一个人点头示意。

宾主落座后,按照传统的礼仪习俗,丛大明的夫人首先向女方家长介绍男方家长,她指着坐在侧坐在左侧座位的贺建群说:“这位是伟丰的父亲贺建群,深海市文联创联部部长,现在驻新疆伊吾县洪楼镇张夏村第一书记。”

贺建群起身鞠躬致意。

丛夫人微微一笑,纤纤细手指向了肖虹:“坐在贺建群身边的这位女士是伟丰的母亲肖虹,一家大型国企的常务副总,现已退休在家颐养天年。”

肖虹学着贺建群的样子,站起身来朝女方家长鞠了一躬。

随后,丛夫人转过身来,想男方家长介绍女方家长:“温媛媛的父亲温昭轮教授,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在首都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母亲高秋颖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的教授。温媛媛和贺伟丰就不用介绍了吧,伟丰是大明的弟子,媛媛是我的学生,大家都认识的。”

介绍完毕,丛大明的夫人坐回了原处。

贺建群扭头向肖虹递了一个眼神,肖虹心领会神,俩人一前一后,走到温昭轮、高秋颖夫妇身旁,伸出了双手。

“温教授、高教授,你们好,认识你们非常高兴。”贺建群憨厚的笑着说。

温兆伦和夫人也站了起来:“贺书记,肖副总,你们从外地来京见我们,一路辛苦了。”

稍事寒暄,贺建群从怀里掏出两个十万元的红包,递到温兆伦的手里:“这是我和伟丰他妈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感谢你们把这么优秀的女儿嫁给我们贺家。在这里,当着丛教授,康教授的面向你们做个承诺:我们一定把媛媛视为亲生女儿来疼爱。”

“不,不,不,这,这,这……”斯斯文文的温兆伦脸皮有点薄,红着脸,摆着双手,极力推辞。

丛大明将抬起的右手,往下一压;“兆伦兄,你就收着吧。今天是你女儿和我的弟子的家长见面会,也是俩个年轻人的订婚仪式。订婚收彩礼,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好,既然你大明兄都这样说,我就先替孩子们收下。谢谢你们。”温兆伦从贺建群手里接过了两个厚厚的红包。

温媛媛紧走几步,大大方方的拉起贺建群,肖虹手,甜甜的开了口:“谢谢爸爸妈妈。”

“哎,哎,哎!”贺建群高兴地直点头,肖虹则一把将万媛媛揽入怀中。

交杯换盏后,贺建群与温兆伦,高秋颖交流起边疆地区的脱贫攻坚的事来。

“贺书记,眼瞅着年过半百了,还在扶贫一线拼搏,不容易啊。我是搞高能物理研究的。高能物理学,又称粒子物理学或基本粒子物理学,它是物理学的一个分支学科,研究比原子核更深层次的微观世界中物质的结构性质,和在很高的能量下,这些物质相互转化的现象,是一门基础学科,是当代物理学发展的前沿之一。简单说来是以发现‘新粒子+新物理’的新科技时代,基础新粒子必会带动新材料的科学发展。你们伊吾县如果想在新材料发展方面有所创新的话,我可以提供支持。毕竟科研成果只有转化为生产力才能造福于百姓。”温兆伦拉着贺建群的手动情地说。

“还有啊,贺书记,我是研究法律的,你们那儿有法律法规的需求的话,我提供服务、”高秋颖补充道。

“谢谢两位教授,我回伊吾后马上向王书记汇报。”贺建群再次起身鞠躬致谢。

肖虹站在贺建群的身后听着三个人的扶贫助贫对话,插不上言,略显尴尬。但她自始至终面带微笑。

“我说兆伦兄,秋颖妹,孩子们今天订婚了,怎么还贺书记,贺书记叫着,该称呼亲家了。”丛大明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温兆伦哈哈一笑说:“对,对,对,是该称贺书记为亲家了,”

哈,哈,哈。众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躲在贺建群身后的肖虹也张开嘴笑了。在欢快的笑声里,完成了贺伟丰与温媛媛的订婚仪式,双方家长的见面活动;在欢快的笑声里,双方商定,2020年新年第一天为一对新人举办一场西式的盛大婚礼。

第十五章

“贺书记,咱们村的石祥,你该知道吧?”刚到首都机场过安检的贺建群,接到了宋秀岩的电话。

“我认识啊,怎么了?”贺建群一面往安检输送机皮带上放行李,一面与宋秀岩通话。

“他啊,这几天,天天到村委会无理取闹,吵着要扶贫款。你说他不老不小的,不去找个安稳的营生挣钱养家,光想着投机取巧。哎——”宋秀岩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宋书记,我正在机场过安检,明天下午差不多到伊吾。到村后咱们开个支部会专门研究一下。你说呢?”

“那好,贺书记,你先登机吧。注意安全,一路顺风。”宋秀岩扣掉了手机。

贺建群收好手机,全神贯注的过安检,取登机牌,休息室候机。

趁着候机小憩的机会,贺建群的思绪有集中到宋秀岩刚才提到的所谓的贫困户史祥身上。

史祥是住在张夏村西头的一户村民,今年刚过而立之年。初中没毕业,就在家啃老。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想做,整天的游手好闲,时不时的想着做村里的老大,前几年因欺凌弱小被派出所拘留了2天,是个刺头。父亲是原镇办企业的职工,内退后有800元的生活补贴,母亲在供销社做销售货员,也有10的工龄,退休金1000元,如果石祥也有一份固定的收入,这个家庭在村里应该算是中等收入。很遗憾,石祥退学时年龄太小,父母心疼儿子,让他在家闲着。谁能想到久而久之,石祥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毛病,手里没钱了就伸手向父母要,老俩口若不给,他就以死相逼。光伏发电项目启在张夏村启动时,宋秀岩和孙小存一起动员他,进项目部上班,他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医院弄到的三高诊断证明。

贺建群记得,刚进村时史祥曾威胁过他,幸亏宋秀岩让派出所民警训诫过他。

不过,听村里人讲,史祥本质上并不坏,有时还心地善良。谁家有难了,他还能去帮一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对付这种人,必须懂点的心理学,攻心为上。贺建群咧嘴一笑。回村后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第二天晚上,贺建群乘着夜色,回到了他在村委大院一侧的那间不足15平米,简易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掉了漆的办公桌椅的宿舍。放好拉杆箱后,他脸没洗,牙没刷,倒头大睡,直到清晨和煦的阳光从窗户的玻璃上照射在床上时,他才起床洗漱。

党支部委员会开始不久,贺建群就把他在机场休息时想法合盘托出,征求大家的意见。

“史祥伸手向村委要扶贫款,肯定是违反原则,不能受理。他无理取闹,肯定是受人挑拨。我先跟他谈一谈,摸摸底,看效果如何,再想对策。宋书记,孙村长,你俩作陪。不过,谈话的地点不能在村委,也不能在他家,找家饭馆,我请你们。”

宋秀岩不解的直摇头。

孙小存满脸疑惑的问:“请他吃饭?他无理取闹,还有功啊?”“贺书记,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这叫反其道而行之。挖掘他灵魂深处,潜在的最美好最善良的东西,激发他摆脱贫困迅速致富一腔热情。到时你就明白了。”贺建群信心满满的大手一挥。

仅仅隔了一天的时间,贺建群在洪楼镇的一家有名的饭馆订好了包间。晚上7点不到,他就在包间里,悠闲地喝着茶,恭候史祥,宋秀岩,孙小存的到来。

听村长说,贺书记晚上要请自己吃大餐,平时爱占小便宜的史祥,也不用脑子想一想里面玄机,只想不花钱吃免费晚餐,很是乐此不彼。7点一到,推门而进。

“来了兄弟,请坐吧。”贺建群笑脸相迎。

“贺书记,不好意思,让你你破费。”史祥的嘴上像抹了蜜,说出的竟是甜言蜜语。

这小子一点都不笨。贺建群在心里夸了史祥一句。

“我来张夏村任驻村第一书记,快三年了,还没和史祥兄弟喝一盅呢,你不怪我吧。”

“不怪,不怪。瞧你说的,”史祥不停的摆手。

“你可能听说了,我是南方人,我们那里盛产茶叶,这是我家属从深海给我快递过来的铁观音。兄弟品鉴一下。”贺建群端起桌子上南泥茶壶,给史祥倒了一杯,双手递到他面前。

“谢谢。”史祥咧开大嘴一笑。

“宋书记,孙村长一会就到,咱哥俩边喝茶边等吧。”

“哎,哎。”

晚7点稍许,宋秀岩,孙小存并肩走进包间,见两位村领导出现在脸前,坐在主宾席位上的史祥,立马起身给他们让座。

“别动,你就坐在那儿。几天你是客人,贺书记请你,让我们俩作陪。”孙小存快人快语。

史祥不知如何是好,两眼直视着贺建群;“贺书记,你看——”

“村长说的没错,今晚是我宴请你,你是主角。就坐在那。”贺建群看了一眼宋秀岩和孙小存,示意他们坐在侧坐上。

话音落地,饭店的传菜生端着四个凉菜、酱牛肉、德州扒鸡、东北大拉皮,蒜蓉海蜇头,一阵风似的跑进屋,摆在了桌子中间。这个传菜生还没离开,另一个传菜生端着四个冒着热气的热菜,清蒸多宝鱼、油炸黄花鱼、鱼香杏鲍菇、爆炒竹笋迈着小碎步,出现在酒桌旁,动作熟练地将热菜围摆在凉菜四周。

贺建群从双肩挎包里取出两瓶习酒,放在桌子上,后来的传菜生拿起酒起子打开酒瓶分别给四位客人斟满酒杯,轻轻的退出包间。

贺建群两眼环视了一下桌子上的三个人,端起酒杯:“咱们开始吧。”

宋秀岩瞄了孙小存一眼;“贺书记,说两句再喝。”

“那好,我就发表一下祝酒辞。”贺建群接着宋秀岩的话头说。

“来张夏驻村马上三年了,东忙西忙的也没和村民们坐在一起说说心里话,尤其是像史祥兄弟这样的穷兄弟,来哥哥敬你一杯,弟弟你随意。”贺建群端起酒杯,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瞧你说的,贺书记,是我不懂事,总爱找你的茬。你来咱们张夏村给来百姓办了多少好事,大家发之内心的感激呢。我娘总在我耳边念叨,说你贺书记是个好人,是个有本事的人,舍家撇业来帮助咱们村脱贫不容易。我以前有冒犯的地方,贺书记,你不要记恨我。我干了。”史祥也一口喝了下去。

“我来驻村三年了,还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没有固定收入,生活的很艰难。我心里很难过。我的工作没做好,连干三杯惩罚自己。”贺建群自责起来,从邻桌上拿了三个空酒杯,慢慢倒满,一口气喝了下去。

史祥刚想跟进,孙小存一摆手说:“你们俩什么意思?让我来陪酒,怎么没人让我们喝酒啊。贺书记,这酒不便宜吧。”

“对不起,慢待了俩位陪客。这是习酒,仅次于茅台,是贵州的第二大品牌。我敬你们,你们尝一下,干了。”贺建群知道孙小存此话的意思。

“哎,贺书记,好酒啊。好酒可要共享啊。史祥,你可真有福气,贺书记来张夏三年,还没请我们哥俩喝过这么好的酒呢。哈哈哈。”宋秀岩接过话边笑边说。

“怎么了?你们俩吃醋了。来日方长吗?”贺建群头也没抬,看也没看他们俩,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着,回敬了一句。

“走一个,贺书记。”史祥的脑子反应机敏,他见贺书记自责,从宋秀岩手里接过酒瓶,绕道贺建群的身旁,将桌子上的空酒杯斟满,端起来递到贺建群的手里,然后倒满自己的杯子,坐会自己的位子,苦笑着说道:“贺书记,我家里穷。真是不能怪你,是我太懒,光想着让我娘挣钱养我。说让她和我爹只生了我一个呢?独生子女吗,不就得养尊处优,多享几年福。”

“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狗屁论调啊,你娘生了你,养了你,还欠你的?”孙小存实在听不下去了,两手一拍桌子,圆睁着眼睛,站起来吼道。

“干吗呀,大村长,一开口就像打架似的,有话好好说,这么激动干吗,坐下。”史祥不温不火。

贺建群没理这个茬,说起另外一个话题:“兄弟,做人要知道感恩,父母养了咱的小,他们老了咱们要哺他们才是,不然就是不忠不孝。”

说道到这儿,他话锋一转,突然问:“兄弟,我怎么听说你乡村干部要扶贫款。有这事吗?”

史祥做了个鬼脸,振振有词道:“这是你也知道。没错,我想他们俩要过。扶贫款吗,不该给我们这样的穷人。”

哈,哈,哈。贺建群把酒杯往桌子一放,冷笑一声:“兄弟,你的歪理还真多。别说没有扶贫款,就是有也不能给你,知道为什么吗?”

史祥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

“奖勤罚懒,听说过吧。勤快的人可以奖励,懒惰的人不值得可怜。国家绝不会拿出闲钱养活懒人。”贺建群抬起头来,又温和的目光,看着史祥说:“我的这位兄弟,以前处于啃老的状态,是不算勤快。从现在起,不会了。”他将目光从史祥的脸上移到宋秀岩贺孙小存的脸上继续说:“因为他是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现在母亲年纪大了,他要挣钱养家啊。还有……”贺建群再次把目光投到史祥的脸上。“就是我的驻村书记挂职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不想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张夏,离开伊吾。他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宋书记,孙村长,拜托你们,和我一起给史祥弟弟找个好一点的工作。他头脑灵活,人也聪明,为人厚道。他脱了贫,和老娘的日子过好了,我才能安心的回道城里去。”

反应敏捷的宋秀岩立马跟进一句:“这小子本质不错。贺书记,你放心,这小子不会让你带着遗憾离开张夏村回家的。”

贺建群点点头说:“我史祥兄弟,热情,勤快,心地善良,是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让我风风光光的离开伊吾。以前不愿意外出挣钱,是独生子女娇惯的思想在作崇。现在不一样了,全面建成社会2020年就要实现,人人脱贫致富奔小康,史祥兄弟一定不会落伍的。张夏村,只要史祥兄弟脱贫致富了,那我贺建群在伊吾的三年,也算是功德圆满,也有脸回去见派出单位的领导。不然我人回去了,换一个人来,我的心心还会留在这儿,还会牵挂史祥兄弟。”

贺建群说话时,史祥一直低头不语,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两眼盯着手里的酒杯发愣。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道;“贺书记,对不起,我,我,我,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兄弟,不要说对不起。人,谁都有不成熟的时候。”贺建群给了年轻人一个台阶。

史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张口倒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右手握成拳头,用力击在桌上,震得酒瓶和酒杯乱晃。

“贺书记,有句老话怎么说着来,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我现在就回头。你给我指一条路。虽说我没文化,但有一膀子力气。干活,我是不惜力气的。从今天起,我自食其力,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不仅自己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老娘。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抚养你几十年容易吗?现在她老了,做儿女的不该反过来赡养他们吗?我的老娘眼看着就成90后,我工资的一半都要寄回老家孝敬人家。有爹有娘才有家,爹娘没了,再回家就是串门走亲戚了。”说着说着,贺建群抹起眼泪来。是啊,自从来新疆边区扶贫,少说也有一年半载没回老家,看望老娘了。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千里之外,年逾九旬的老娘了。

宋秀岩抬手拍了拍贺建群抖动的肩膀:“为了我们边区人民脱贫,你舍家撇业,一人在外很不容易,听说嫂子身体还不好。贺书记,我们伊吾人,咱张夏村人,都是知道感恩的。我代表大家说声,谢谢你!”

贺建群摆了摆手,擦去眼角的泪:“不知怎么搞的,一说起母亲来,我就感情脆弱的控制不住掉眼泪。母亲一生吃糠咽菜,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

“贺书记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孙小存竖起了大拇指。

史祥握起拳头,吹了脑袋一下:“贺书记,和你相比,我就是一个不孝之子。长这么大,我,我,光惹母亲生气了。你放心,今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你说吧,给我派个什么差事挣钱养家?”

贺建群没有直接回答史祥问话,他一口喝光了酒杯里的酒,站起身来,在包间里度起步来。

“出份苦力,挣钱不多,也不是长法。我看这样,到咱们的光伏太阳能板设备厂,学一门手艺吧,这个长久,是一辈子的饭碗。”

史祥诡异的一笑,说:“还是贺书记想的长远,就听你的。”

“那好,宋书记,辛苦你,明天跑一趟设备厂。找一下项目部的负责人,把史祥兄弟安排进去,就说是我和村两位的意思。”

“好,明天我亲自去办。”宋秀岩一口答应下来。

“还不谢谢贺书记。他为你操了多少心啊。”宋秀岩转过头来朝史祥说。

史祥再次斟满桌子上的酒杯,返回到贺建群面前:“贺书记,我的事让你费心了,谢谢您,我敬你——”

“谢什么啊,谢!咱们都是兄弟,说谢就见外了不是。来,干了这一杯,去了设备厂好好干。”贺建群嘱咐了一句。

贺建群突然大喊了一句:“俩位村领导,等史祥摘了贫困帽子,咱们就推荐他去县里做报告去做报告,你们看如何啊?”

“很好。”宋秀岩和孙小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贺建群面对着史祥,异常严肃的说:“史祥兄弟,假如你真的脱了贫,我向县委王书记汇报,让你在全县巡回演讲。”

“我,我,我——”史祥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感谢贺建群。

“怎么结巴了?激动地?不至于吧。哈,哈,哈!”

“咋不至于啊,贺书记,你这是救了我一条小命啊。我和我娘都应该给你磕头谢恩的。”不知啥时候,史祥的嘴巴变的甜了起来。

“这不是瞎说吗!”贺建群一下子板起脸来。

……

这顿晚宴直到夜半三更时,才宣告结束,贺建群觉得宴请基本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不仅让史祥认识到了啃老恶习的错误,还顺利的解决了史祥投机取巧,不劳而获的做法,同时为史祥找到了一份能够养家的差事,可谓一箭三雕啊。虽说贺建群喝的有点高,可他觉得很值。好在由宋秀岩和孙小存陪着,快到零点时,贺建群安安全全的回到了村委大院那间简陋的宿舍。史祥则是打了辆的士回的家。一进家门,就给贺建群去电话,问他安全到家没有,听到贺建群亲口说到家了,才放心下来。此时此刻的史祥,就想换了个人似的变得特别懂事了。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贺建群。接完史祥的电话,乐哈哈对宋秀岩和孙小存说:“我就说吗,这小子本质不坏,从小到大没人调教他。我预判的对吧。”

宋秀岩与孙小存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下,同一时间,同时开口:“第一书记,英明无比。”

贺建群两眼一瞪:“再拍马屁,我立马走人。”

“哎,瞧你贺书记,一个大城市来的人,一点也不幽默。开个玩笑,乐呵一下,竟然以走人相威胁,一点也不好玩。”孙小存的头摇得像像货郎鼓。

“想幽默啊,找卓别林去。嘿,嘿。”贺建群的两个眼皮开始不停的打架,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气。

“那,贺书记,你歇息吧,我们不打扰你了。”宋秀岩拽了一下孙小存的衣角,示意他贺书记要睡了,赶紧离开。

两人轻轻地掩上宿舍的门,各回各的家去了。

第十六章

“建群,上次我交代你的事实跟领导汇报了吗?”刚进镇府大院,准备向镇党委书记赵罡汇报张夏村脱贫工作计划安排的贺建群听见微信的铃声,掏出手机来一看,是夫人沙鸥发来的。他紧紧走几步来到党政办公室门前,速速回了一条信息:

“夫人好。你交代我什么事啊?”

“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沙鸥又来了一条。

“对不起,夫人,村里扶贫的事一忙忘了,请你提醒一下。”贺建群十分歉意的对老婆说。

“你回新疆的前一天夜里,我不是跟你说想去伊吾教书,进行教育扶贫吗?这是有没有跟王书记汇报啊?”沙鸥立刻回复问道。

“很是抱歉。这件事真没来的及跟县委王书记汇报。”

“你没汇报,我这儿怎么跟学校打申请报告啊?”

“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你的身体那么虚弱,能行吗?”贺建群有些担心老婆的身体。

“我做个体检了,医生说没事啊。嘻嘻。”

“这样的话,我马上去县城向王书记报告。”

“等你的消息。”

扣掉手机,贺建群走出镇府办公室,在大院门口拦了辆的士,向伊吾县城飞奔而去。他被爱人的坚强和执着感动了。坐在副驾座位上,他想没有一颗对边疆人民的大爱之心,是很难做出这样的抉择的。正是因为沙鸥有着这样一颗仁慈之心,她才想义无反顾的随他来茫茫的戈壁滩,帮助这里的孩子们学文化长知识,摆脱贫穷,让边疆的孩子跟内地的孩子一样接受良好的教育,掌握建设国家的本领。想着想着,贺建群的眼里涌出泪花,他为老婆的高尚品德骄傲和自豪。

巧得很,在县委大院门前,钻出的是车的贺建群碰见了正要下乡的县委办室主任刘可证。

“刘主任,您,这是要出去啊?”贺建群一脸茫然的看着刘可证。

“你来了,贺书记,来找王书记吧。他在办公室,你上去吧。我下乡了。”刘可证拍了拍贺建群的肩膀。

“好,你忙吧,刘主任,我上去找王书记。”贺建群轻轻握了一下刘可证的手,直奔一楼电梯口。

电梯在7楼慢慢停下,贺建群走出电梯来到县委秘书室,见王昊的秘书张淳一在办公桌前翻阅报纸。张淳一,贺建群也是在北京谈项目时才认识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小伙子。于是,他脚步轻盈轻轻的走向前来,小声说道;“张秘书,我找王书记有点事,麻烦你通报一声。”

正在集中精力看报纸的张淳一,全部的注意力全都用在了报纸的评论员的文章上了,没有注意到贺建群出现。但贺建群的声音,他却是一下就能辨别出来。听出是贺建群的声音,他马上放下报纸,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到贺建群的身上,有些吃惊的问;“哎呀,贺书记,你啥时候来的?我没有给你耽误事吧?”

贺建群微微一笑,连说了两个没有:“没有,没有,我刚刚到。”

“好。王书记在看文件,我带你过去。”张淳一用衣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因为,他知道贺建群与王昊的关系。他见县委书记必须第一时间通报,一分钟都不能耽搁。这是王昊反复交代的。

“王书记,贺书记来了,他找你有事。”进门后,张淳一站直身子通报。

“快请,快请啊。”说着,王浩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王书记,你好啊。”贺建群紧走几步,向王昊伸出了右手。

“老大哥好,快请坐。”王昊拉着贺建群的手,一起坐到宽大办公桌前的三人沙发上,简单寒暄后,转身打开书橱的门,取出一铁皮盒,倒出一团墨绿色茶叶,放到南泥湖里。

“这是我们文联主席临走时给我留下的福鼎白茶,我还没喝过。你有福气,咱哥俩一块品鉴一下吧。”

“嗯。沾你大书记的光了。”

水烧开后,王昊熟练的冲茶,泡茶,他先给贺建群切了一杯,端到他脸前;“老哥,喝一口,尝尝啥味道。”

贺建群端起冒着丝丝热气的功夫茶杯,放在嘴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呼出来:“嗯,清香,甘甜,是好茶。”

俩个人慢慢喝了两个时辰的白茶后,王昊才开口问贺建群来找他有什么事。

贺建群咧嘴一笑,低着头反问了王昊一句:“王书记,还记不记得在北京时,我跟你说到我的领导,深海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高洪波来伊吾调研文化扶贫时的另外一件事情?”

王昊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我的老婆要到咱们伊吾来教书,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大漠戈壁。你说欢迎她来支教。今天她给我打电话说,她所在的学校领导已经批准了他的申请报告,希望伊吾方面抓紧给她安排合适的学校。”贺建群把刚才沙鸥给他讲的话给王昊复述了一遍。

听贺建群说的是夫人来支教的事,王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只是点头嗯了一声。沉思良久,他收起笑容问道:“听说沙老师身体不好,这里条件这么差,我看就别让她来了,在深海好好的调理身子吧。”

贺建群又咧了一下嘴说:“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她说去医院复查过了,基本痊愈,可以进疆工作。”说到这儿,贺建群停顿了一下,表情十分为难:“王书记,这个女人挺倔的,说好的事必须做。就依了吧。不然,她……”

“不然,她怎么着啊?”王昊追问了一句。

“她……就……天天怼我。”贺建群的嘴,有点结巴起来。

“啊,你是怕沙老师嘟囔你,罚你跪搓板吧。哈哈哈!”王昊笑的眼里挤出了一丝泪花。

“王书记,又拿我穷开心。”贺建群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王昊拉下脸来严肃的说道:“老大哥,嫂子来伊吾支教,县委县府求之不得啊,我呢当然非常欢迎。可是,我不能拿沙老师的身体开玩笑,这里的恶劣天气,她是适应不了的,毕竟她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我得为你们的晚年幸福着想。这件事,不用这么急,容我好好想一想。再说了,从内地来边疆还要通过市教育人事部门的同意才行。这几天我去市里开会,征求一下这两个部门的意见再说,你沉住气等我的消息。”

“那,我怎么答复她啊?”贺建群一脸茫然。

“就说眼下还没有合适的汉语学校,耐心等待。”王昊支了一招。

“也只能这样了。”贺建群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在说什么。

离开县委大院,贺建群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回复夫人。他怕伤害到沙鸥那颗善良、纯洁、执着的心。当然,王书记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体弱多病的她是难以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坚持下去的。还有如果仅凭一腔热情,身体不争气,病在这里,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王书记说得对,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可冲动。毕竟,身体才是第一位的。还是自己先冷静下来,权衡以下利弊再做决定。

旁晚的时候,沙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口气急促的询问伊吾县领导的答复意见。贺建群把王昊书记的意见如实的转达给她。从手机里听得出来,夫人的情绪很低落,很失望。自己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掉手机。他怕沙鸥打破砂锅问到底,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要知道,当时离开深海时,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办好这件事。他更知道,沙鸥坚持到伊吾来支教,除了想要教育扶贫外,还考虑到尽快结束两人的两地分居问题。她明白,结束两地分居,只有自己去新疆,贺建群第一书记任期不结束,是不会回来的,甚至任期结束,他也舍不得回来。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粒沙子,都会让他牵肠挂肚的。他不回来,只有我做出牺牲了。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彼此之间也好相互照顾。公平地说,沙鸥这么执着的来新疆伊,有一半还是为自己着想,她是怕自己一个人在这沙漠戈壁孤独寂寞。说实话,贺建群也盼着沙鸥能来伊吾与他团聚,结束相思之苦。可是,同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一样,沙鸥来伊吾,纵然能给当地的中学教育增添力量,能与自己天天见面,自己也能尽尽丈夫的职责照顾照顾她。但是,她那弱不禁风的身体的确不适合这里的恶劣气候。假如因为支教和与自己团聚,让她的身体受到伤害,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毕竟,她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经不起水土不服,昼夜温差,高寒缺氧的折腾。还有,这里的医疗条件非常差,没有一家像样的三甲医院,沙鸥来了身体真的不适,看病都是问题。不管怎么样,深海有5家三甲医院,那里的医疗水平与伊吾相比,还是好很多。单从沙鸥的身体角度考虑,的确不适合来伊吾教书育人。怪只怪自己当时考虑欠妥,差点害了她。

次日一早,正在洗漱的贺建群接到了王昊书记的电话。

“老大哥,昨晚我想了一夜,大嫂身体欠佳还要来义务支教,这份恩情伊吾人记住了。我替伊吾的孩子们谢谢她。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我当时没有立刻答应。仔细想来又怕伤了她的心。你看这样好不好,她来伊吾可以,在县教委安排一个职务,弹性时间上班,不去一线学校上课,你的驻村第一书记任期结束。你们一起返回深海。”

贺建群迟疑了几秒钟说:“王书记,我明白的你意思,我替沙鸥谢谢你。但是,你这种安排,沙鸥她不一定同意。只要她来,就一定要去村里了的学校做任课老师的。她来的目的是给这里的孩子们传授知识的,来伊吾不教书,对不起那些老师这个光荣的称号。她这个人你不了解,对事业太执着。自己没有孩子,对学生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她说牧民的孩子太苦了,没文化一辈子也走不出沙漠戈壁。”

“沙老师,可真是个好人啊。她配得上人民教师这个光荣称号的。但是,我不能拿嫂子的身体健康开玩笑,这件事情让我为难了。老大哥。实在不行,这事先放一放吧,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王昊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

贺建群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谢谢你,王书记,让你费心了。”

“怎么又说感谢。你--老大哥,让我无语啊。哎——”王昊叹了一口气。

……

……

“夫人,你好!”贺建群主动给沙鸥打去了我电话。

“我去新疆支教的事,县里领导是怎么说啊?”沙鸥在电话里没有客气,直接切入主题。

贺建群稍作思索说:“县委王书记刚刚与我通过电话。他说你的一腔热血令人钦佩,伊吾教育系统也需要你这样优秀教师。可这里的恶劣环境,你的身体的确吃不消。要来也可以,但不能去乡村学校任课。”

“为什么?”

“这里的条件太差,你吃不了这份苦的。”

“县里安排我做什么工作?”

“让你在镇上的教委做份闲职,教学督导什么的。”

“我的贺大书记,我到边疆地区支援教育,是去教书育人,给那里孩子们传播知识的。不去学校任课,还有什么意义?我学校的领导和同事知道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我还有何脸面在教师队伍里呆下去?又怎么在学生面前为人师表啊?那天晚上,你可是拍着胸脯说给我办这件事的。不会一离开我,就抛到脑后边去了吧。”沙鸥自嘲到道:”“哈哈哈,贺书记,到伊吾支教,不去教书育人,我这一世的英明,岂不毁在你新疆伊吾了?”

贺建群沉思片刻,劝了夫人一句:“县委王书记也是一片好心,他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好在我的第一书记任期,年底差不多就结束了,到时我就回深海了,你啊就不用来伊吾来受这份苦了。年过半百,眼看要退休了,咱不折腾了,行吗?。”

“还能怎么样啊?可惜了啊,我那一腔为边区孩子传播知识的热血……哎——”沙鸥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你在那儿,好好保重,自求多福吧。”沙鸥语气低沉的嘱咐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贺建群说的这句话,基本上是一句废话,挂断电话的沙鸥是听不到的。

贺建群抬起手,掴了自己的脸一下。都怪自己那天晚上没有理智的拒绝她。否则,哪有这么多麻烦事,还给王书记添了麻烦。当然,话又说回来。夫人也是一片诚心,难能可贵。这样的情操,这样的品德,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的。他为夫人的高尚情操所折服,所骄傲。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老婆好伟大。下半辈子,能与这样一位优秀女人白头到老是自己的福气,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幸福。我必须好好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我贺建群这辈子的爱情婚姻价值观,就是即追求天长地久,又珍惜曾经拥有。人生在世几十年,与相爱的人携手并肩,走向生命的终点,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这种境界里,恐怕还有肖虹的影子。尽管她已经不是自己的老婆,但作为曾经的妻子,已刻在生命的轨迹上,在一口锅里吃了几十年的饭,说没有感情也是自欺欺人。匆匆过去的青春岁月与她的陪伴息息相关,况且她还给老贺家生了一个儿子。很遗憾,两人的缘分已尽,不能牵手一生。

扯远了,土埋半截了,还想这些事,让年轻人笑掉大牙。可是,爱情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中年人也有追求爱的权利。

想到这里,贺建群偷偷地笑了一下,看来自己人老心不老。没有当着老婆的面,表白自己的内心情感,人过中年后对老婆的依恋,没啥不好意思的,更没啥丢人的。假如当着老婆的面,这样表白一番,说不准老婆会感动的泪流满面。尽管是半路夫妻,但贺建群对沙鸥的爱也是情真意切。贺建群远赴新疆驻村扶贫,两地分居,总觉得亏欠了沙鸥,总想找机会报答她对自己工作的支持。她来伊吾教书,应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自己就可以在工作之余,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仅仅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职责。可是,天不遂人意,她那羸弱的身躯,实在无法抵御这里的恶劣环境。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贺建群还是希望进快结束第一书记的任期,尽快回到夫人身边的。

如同鱼和熊掌不能兼顾,驻村扶贫是政治任务,照顾老婆是丈夫的责任。作为深海市文联派出的驻村第一书记,贺建群会毫不犹豫的把驻村第一书记作为第一位的头等大事来考虑。他来伊吾之初,曾立下铮铮誓言,张夏村不脱贫,绝不回深海。这是他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的底线思维。这样一来,只能委屈老婆自己照顾自己了。这辈子欠她的,下辈子再还吧。贺建群曾无数次的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

……

2020年,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华大地上,一场举世瞩目,波澜壮阔的脱贫攻坚战,从东到西全面铺开。确保现行标准下的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决胜建成小康社会,是党中央向全国人民作出的郑重承诺,必须如期实现,没有任何退路和弹性。我是党的一份子,必须在这场脱贫攻坚战中,发挥作用。贺建群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

张夏村能否在2020年,摘掉贫困帽子,同全国人民同步进入小康社会,对驻村第一书记的党性是一次考验。贺建群思想上不敢懈怠,尽管北京的三个项目已经落地,不少村民也已进厂做工,可项目什么时候能转换为资金,目前还是未知数。不仅这些,还有更让揪心的,许多年轻力壮的村民,都进设备厂当了签约的长期工,有了固定的收入,可是那些进不了厂子的老弱病残孕,怎么脱贫?他的为他们找一条生存之路?贺建群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慢慢梳理张夏村全体村民彻底脱贫的思路。不能留下任何脱贫瑕疵给后来者,不能带着遗憾离开张夏,当初的铿锵誓言,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任期结束,离开伊吾,这是派出单位深海市文联主席当初派他进疆时就定好的,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变的。俗话说得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贺建群受单位指派,进疆扶贫,不图名,不图利。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党组织的重托,对得起张夏村500名父老乡亲的期盼。确保张夏村2020年底脱贫攻坚顺利完成,确保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都不能少,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为那些半丧失劳动力的村民找一条生路,也让他们过上小康富裕的日子,成为贺建群苦思冥想的大事之一,耗费了他不少脑细胞。闭门谢客,深思熟虑了一星期,贺建群想出了一个办法,在村子四周,种植树木,建设生态林,防风治沙,改善环境,保持平衡,种植生态公益林,国家实施了生态补偿制。这样一来,那些半丧失劳动力的村民们,就同在设备厂上班一样,可以拿到固定的收入了。嗯,好办法。自己的派出单位,深海市文联主席高洪坡不是说,要向市委宣传部申请一批文化扶贫资金,组建一支类似三下乡红色文化宣传对一样。可以从那批资金里面寄出来20万元,购买生态树苗,分给村里那些没有或者失去或者半失去劳动力的乡亲们,鼓励他们去村外的沙漠地里栽树,

想了三天,终于憋出个好屁来。

一个文质彬彬的第一书记,竟用这样一句粗话,为自己的点子击掌叫好。贺建群美的自言自语起来。

几分钟后,贺建群拔通了自己单位的直接领导,文联主席高洪波的手机。

“高书记,你好!我是贺建群啊。”

“哦,贺第一书记,建群,你好。”高洪波接到部下的电话非常开心高兴,跟他开启了玩笑。

“向文联的兄弟姐妹问好,我很想他们。”

“嗯。他们也很想你,彼此彼此。驻村工作很辛苦,入秋天凉了,昼夜温差很大,你要劳逸结合,注意身体,累了,就回来修养一段时间,让其他人顶一顶。”高洪波关切起下属的身体来。

“谢谢高书记关心,我身体挺好的。”

“你老婆的身体,现在恢复怎么样了?你的老婆弱不禁风,体弱多病,本该由你在家好好照顾她。可文联却把你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做驻村第一书记,有些不近人情啊。老贺,你没有怪我吧?”高洪波一些自责起来。

“瞧你高书记说的。我怎么能怪你呢?我到新疆伊吾来做驻村第一书记,参与脱贫攻坚,第一是组织的决定,第二是我自愿申请。我是一名党员,服从组织的分配。我是文联的艺术工作者,投身于边疆地区的脱贫攻坚战,参与决胜建成小康社会是我的光荣,我感到非常的荣幸。书记,我要感谢你,感谢组织给于我,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我放心吧,我老婆身体回复很好。我会安心的在这里,同父老乡亲们一起脱贫攻坚,张夏村一天不脱贫,我就一天不回去。直到全体村民都过上好日子。”贺建群慷慨激昂的表白道。他的这个一番话,可不是作秀,是他与张夏村的干部群众之间亲密感情的责任驱使,是他为乡亲们早日脱贫使命的自然流露。

“好样的。老贺。市文联全力支持你在那儿的工作,有什么困难可以向组织提出了来。”手机里传出高洪波高亢明亮的嗓音。

“谢谢组织的支持。”贺建群兴奋地像个战士一样,双脚并拢,立正站好。“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向你,向组织求援的。”

“好啊,说吧,只要组织上能做到,尽全力满足你。”高洪波给了贺建群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贺建群右手拿着手机,做了一个深呼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高主席。”贺建群换了一个称谓,表明不管书记,还是主席,两个职务都是文联的最高领导者。

“记着你在伊吾考察时说过向市委宣传部申请一笔资金,帮助伊吾县组建一支离不开戈壁沙漠的红色文化宣传队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了。请示报告已放在常委部长的案头,就等他签字放款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是我要变动以下资金的用途。”

“哦。为什么啊?”高洪波不解的问。

“高主席,是这样。我所在的张夏村但凡有劳动能力都到太阳能生产设备厂做工去了,每月都有几千元的稳定收入。但可村里还有几户半失去劳动力的老弱病残,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经济来源,日子过得很紧巴。很难在2020年退出贫困户名单。我担心这几户人家会拖了大家的后腿,影响到村里2020年底的整体脱贫,必须给他们找一条出路。这里风沙大,水土流失厉害,农作物种植很难。我想从组建文化宣传队的资金里挤出一部分,买一批树苗让老弱病残们在村子周围着,种植一片生态林,来防风防沙,留住水土,种植果木,增加他们的收入,摘掉贫困帽子。”

“这个想法不错,很有创意。卖树苗大概需要多少钱?”高洪波放慢语速问。

贺建群想了想,试探着说:“怎么着也得5,6万块钱吧。”

高洪波想也没想说道;“组建文化宣传队的资金本来就不多,先别动了。这样子,文联以此为由再打一份报告,追加50万。你跟王书记商量一下,在伊吾多找几个村同张夏村一起建设生态防沙林,种植果木树,让更多的老百姓受益。只是政府做事要走程序,你的耐心等几天。”

“太好了,高主席。这样一来就不是一村一户的事了,伊吾县的百姓都要受益了,王书记肯定会大喜过望的。叫我怎么感谢你啊,高书记。”顺间,贺建群眼睛里噙满了泪花,他没想到高书记会这么支持他的工作,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的诉求。

“建群,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舍家撇业的,沙老师身体还不好,兄弟,辛苦你了。”

高洪波的这句亲切温暖的话语,让贺建群满眼的泪花夺眶而出。

“书记,只要这里的乡亲们早日脱贫,辛苦点没啥。”说完这句话,贺建群立刻结束通话,扣掉了手机,他怕感情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扣掉电话,贺建群撩起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说,开心地笑了。稍后,摇头晃脑的再次唱起了他最喜欢的京剧《野猪林》里,林冲的那段唱反二黄散板核心唱段《大雪飘》;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念:俺林冲自被奸佞陷害流困沧州,

在这牢营城中充当一名军卒,

看守大军草料,唉!思想往事,怎不叫人痛恨!

满怀激奋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

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唱完古装戏还不过瘾,两只眼睛朝四下看了看,周边没人。稍稍喘息了一会,又扯起嗓子唱起了年轻时,非常喜爱的现代京剧《沙家浜》中郭建光的核心唱段《毛主席党中央指引方向》;

听对岸响数枪声震芦荡……

这几天,多情况,勤了望,费猜详,

不由我心潮起落似长江。

远望着沙家浜云遮雾障,

湖面上怎不见帆过船航,

为什么阿庆嫂她不来探望?

这征候看起来大有文章。

日、蒋、汪暗勾结早有来往,

村镇上乡亲们要遭祸殃。

战士们要杀敌人,冒险出荡,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

这样的心情不难体谅,阶级仇民族恨燃烧在胸膛。

要防止焦躁的情绪蔓延滋长,

要鼓励战士,察全局,观敌情,坚守待命,紧握手中枪。

毛主席党中央指引方向,

鼓舞着我们奋战在水乡,要沉着冷静,坚持在芦荡,

主动灵活,以弱胜强。

河湖港汊好战场,大江南自有天然粮仓。

漫道是密雾浓云锁芦荡,遮不住红太阳(叫散)万丈光芒。

过完了戏瘾,贺建群见四周还是没人,四蹄朝天,躺在草坪上,全身放松,两目微闭。良久,坐起身来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让村里的老弱病残通过种植防风防沙生态林,和经济作物,增加收入,脱贫致富,派出单位追加50万树苗钱这件事,在向县委王书记汇报之前,先与村两位成员碰碰头,通报一下,让他们也高兴一下。于是,起身整理了一下满是褶皱的衣服,迈开大步向村委大院走去。

推开村委的大门,见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贺建群量开嗓子喊了起来;“人呢?宋——书——记,孙-——村——长——”

在厕所里尊坑的宋秀岩,一边回答,一边提裤子;孙小存则是在仓库里看着一堆存货,听到的喊声,

三个人进门后,贺建群冲他们来了这么一句:“你们俩死哪去?”

宋秀岩回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贺书记,买彩票中了大奖了,这么高兴。”

“比买彩票还要重要。等人来齐了,我再告诉你们。”

办公室的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贺建群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自己联系高洪波主席,追加50万元钱,买树苗,建设生态林,让老弱病残拥有和其他村民一样稳定的收入,迅速致富奔小康的事情过程完整的说了一遍。

“贺书记,你们的高主席还真是活菩萨,从天上扔下来一个馅饼,让我们给捡着了。”宋秀岩满面喜色。

“这样一来,咱们张夏村不就能在2020年底整体脱贫奔小康了。贺书记,咱得喝一杯去,这可不是个小事,应该庆贺一下的。”孙小存紧走几步,上去拥抱了一下贺建群。

“我们高主席的境界,可不只是张夏村这个的村子,他想让伊吾县320万人,一个不拉的摆脱贫困,进入小康社会。”贺建群咧着嘴,无比自豪的称赞着自己的领导。

孙小存头一抬,眼一瞪,幽默的说道:“那,你们的高主席,不成了我们伊吾的县委书记了,哈哈哈!”

贺建群拍了一下孙小存的肩膀:“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高主席的行政级别比咱们的王书记要高一个级别,是正厅级。”

“哦。那不也是王书记的领导。”宋秀岩似懂非懂。

贺建群微微一笑:“是,也不是。说是,高主席是一个行业部门的负责人,只能领导我和其他同事,王书记见了他也得做敬他。说不是,他不是王书记的上下级行政直接领导,并且不在一个地区省市共事。”

“贺书记,咱们言归正传。你去县委向王书记汇报这个方案,我和孙小存去村外看看建设生态林,需要多少亩沙漠地。之后再到村里摸摸底,老弱病残半劳动力到底是多少人。搞精准了,再能对症下药,精准施策。”宋秀岩催了贺建群一句,匆匆向大门口走去。

贺建群接着他的话说;不仅贫困人口数字要精准,而且种树的颗数也要精准,精确到人,谁种的树苗,谁要保证成活,责任到人。

孙小存欲言又止,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贺建群,随后迈开大步,追赶贺建群去了。

目送着两位村领导渐渐远去,贺建群大发感慨:“我们的高主席,不仅仅是深海市的文化使者,还是320伊吾人民的幸福之神。没想到啊,伊吾县脱贫攻坚到了最后关头,深海市文联挑起了大梁,可喜可贺。关键时刻,高主席捡了个宝,名利双收。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这位文联的作家主席,还真是个有福之人。县委王书记要是知道了他的作家主席雪中送炭,增加了50万元种植生态林,改造沙漠地资金,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无形之中,也加重了我在王书记心里的分量。高主席啊,你可成了我贺建群的的贵人,谢谢您!”

在县委第一会议室套间休息室的内,伊吾县委书记王昊听完贺建群深海市文联追加50万元资金,帮助建设防风防沙生态林的回报,激动地站起身来,在贺建群面前转圈圈。

“伊吾县整体脱贫后,我要给高老师申请记功。”王昊把对高洪波的行政称谓,改为尊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多厚的交情,内情人清楚,他们俩认识没有几个月,感情没有那么深,有的只是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罢了。随即,他话题一转,追问贺建群;“老大哥,高主席有没有告诉你,这笔款子什么时候下来啊?”

贺建群一怔,没想到王书记会问这件事。犹豫片刻,立马回答;“嗯,他在电话说,组建文化宣传队的资金申请报告,已经放在常委部长的案头上了,部长签字后,还要市长签字,流程走完后,市财政才能放款。他的意思是,追加50万元生态林帮扶款报告上交后,一并让领导签字,同时放款。”

“好啊。还是市里的领导想的全面,我们没耐心等待。老大哥,你要及时给我提供信息。”

“王书记,你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信息的。”贺建群答道。

“谢谢,老大哥。”王昊向贺建群抱了抱拳。

“王书记,你又客气。”贺建群望着正在批阅文件的王昊,有些不好意思道。

“彼此彼此吧。”王昊头也不抬的说。

“那,王书记,你忙着,我回去了。”贺建群抬腿向门口走去。

“老大哥,请稍等,我让办公室安排车送你。”

“不用麻烦。我打的士回去”

“麻烦什么,举手之劳。你等着。”

十分钟以后,一辆别克商务车停在一楼的平台上。王昊陪着贺建群下到一楼,亲自将他送到车上,走出电动感应门,站在停车的平台上,目送着别克车渐渐远去,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老大哥,你才是我王昊生命中的贵人。”

回到办公室,王昊仔细回忆起最近几个月来,贺建群这个张夏寸的驻村第一书记与自己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

一起简单的陪同帮扶户进京看病,竟然引来了首都高校科研单位三个顶尖扶贫项目,认识了三位业界很有名望的大学里的专家教授。有了三家单位的鼎力支持,专家教授的殷切关心,伊吾县的脱贫攻坚战,将会提前结束,进入小康社会;更为惊喜的是与贺建群派出单位的文联高主席相识恨晚,在攀登文学创作的高峰之路上,有着同一个梦想。高主席在申请文化帮扶资金的同时,追加植树造林,防风防沙资金50,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能有这么多贵人相助,都是拜贺建群这位老大哥所赐,还有他的儿子贺伟丰。如果不是他的儿子热心肠,哪有伊吾今天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美好前景。

这爷儿俩啊,一对善良诚实之人。王昊无限深情的感慨道。

第十七章

连续几场大雪,让深海市的气温持续走低,快速进入了一年中最为的寒冷的季节,寒冬腊月。

这日子也真是不经过,吃完元旦的饺子没几天, 转眼间就要进入庚子年的春节。

离年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呢,正在家里收拾卫生,准备年货的贺建群趁着小俩口还在睡懒觉的时机,迫不及待的偷偷给刚娶进门没几天的儿媳妇温媛媛的钱包里塞进了去了2千元人民币,用作春节期间的零花钱。

在新疆伊吾县张夏村担任第一书记200多天的贺建群,终于可以在岁末年初,借着儿子贺伟丰的婚事的机会,回到深海给自己的身心放了一次假,同时也借此机会,陪沙鸥去医院做了一次深度的体检。还有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那就是根据深海市文联党组的安排,贺建群第一书记的任期,春节之后就结束。文联党组正在物色新的驻村第一书记的人选。

让贺建群稍感欣慰的是,在年底举行的伊吾县人大政协会议上,王昊代表宣布伊吾县整体摘掉了贫困帽子。张夏村年均人收入过万元,达到了小康社会的标准。

农历大年二十九。

贺建群起床后,打开手机,收到的第一条微信,是县委王昊书记的祝福信息:

新的一年到来之际,我祝老大哥一家人,幸福快乐安康。

没一会,紧接着又传来他的另一条微信:

伊吾县曾是新疆地区贫困发生率最高、贫困程度最深的贫困县之一,于今年12月正式脱贫摘帽。脱贫的主要原因,是伊吾县委把发展光伏发电,作为壮大村集体经济和巩固脱贫成果的重要途径之一。我县今年以来先后在146个村和8个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建起光伏电站154个。截至2019年年底底,全县累计发电量超5000万千瓦时,创造发电收益2796.5万元,超3000户家庭通过光伏发电受益,太阳能板设备加工厂安置所在村及邻村剩余劳动力8000多人,村民的固定月收入达5000元,年底的太阳能发电剩余电费分红,每户三口之家近2800元。2020年年底,全县进入小康社会。

可喜可贺,贺书记,老大哥,功不可没。伊吾欢迎老大哥随时重回旧地,指导工作。

“真是太好了,夫人,夫人,快来看,王书记给我发来两条微信,伊吾县整体脱贫奔小康了。”贺建群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将手机递到沙鸥手里,自己站在一边,傻傻的嘿嘿一笑。

“瞧把你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沙鸥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

贺建群光顾着看王昊书记的第二条微信了,没有注意到夫人的身体变化。

可能是年前的家务活干多了,今天早上,沙鸥似乎很疲倦,怎么都睡不醒。眼看着过了九点了,她还躺在被窝里上,没有起床的意思。

“夫人,身体不舒服啊。”贺建群买来早点,放在饭桌上,到卫生间转了一圈,没见到夫人的影子,有些担心。进卧室一看,她还在蒙头大睡。俏俏走到床前,俯下身子,轻声问道。

夫人没有回声。

贺建群撩起被子一角,将手放到沙鸥的额头上试了下体温。

“吆,怎么这么烫啊?”贺建群自言自语了一句,仔细看了下她的脸色,有些蜡黄。“必须马上带她去医院。”他命令着自己

贺建群立刻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一刻钟后,120的医生在贺建群的家里,对沙鸥进了紧急救治。急诊医生说怀疑心脏病,必须去医院接受详细检查才能确诊。

120急救车,载着沙鸥和贺建群鸣着笛,风驰电掣的向深海市人民医院驶去。

强化CT检查的结果显示,沙鸥是慢性心肌炎的急性发作,引起大面积心肌梗死,病情十分严重,生命垂危,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霎时,贺建群慌了手脚,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功夫咋病得这么厉害啊,这是怎么了?

夫人,你别吓我啊?,贺建群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心里一阵阵发慌。

急救室里,急诊医生速速给沙鸥安装各种抢救设备;呼吸机,除颤仪,心电监护仪全部开启,沙鸥的脸依旧腊黄,没有半点血色......一天过去了,沙鸥没有醒过来,两天过去了,沙鸥依然没有醒过来,贺建群24小时守护在沙鸥的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第一天的时候,她还睁开眼看了贺建群一眼,眼睛里含着泪水。待第二天深夜时,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只能靠呼吸机支撑着,呼吸机一撤,人马上就没了。

在沙鸥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这对半路夫妻相互依偎着。贺建群已经两天一夜未尽一粒米,一滴水,他无力趴在沙鸥的床头,两手紧紧地握着老伴的手,生怕她瞬间离开自己。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换不回老伴的半句回应。后来,医生告诉他别再喊了,她已经听不见,贺建群才停止喊叫。两只眼睛盯着老伴那张没有半点血色,蜡黄蜡黄黄的脸,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在沙鸥的衣襟上。

与贺建群相识前那段痛苦的婚姻,沙鸥没留下一儿半女。

和贺建群重组家庭后,由于年龄太大,两人也没再要孩子。10年,3650个日日夜夜,这对再婚的苦命夫妻,相互依偎,相敬如宾,都把对方视为生命中最亲最亲的人,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就是贺建群在新疆伊吾参与脱贫攻坚,担任驻村第一书记的日子里,两人依旧甜甜蜜蜜,恩恩爱爱。虽然相隔千里,但两颗恩爱的心从没分开。两人三年没在一起,沙鸥独自拖着虚弱的身子,守护者那个没有爱人陪伴的冷锅冷灶的家,竟没有半句怨言。她说,去边疆扶贫,不仅是驻村第一书记丈夫的荣耀,也是派驻干部妻子的骄傲。就是这样一位品德高尚的善良女性,一位德艺双馨的人民教师,苍天却没有赐予她人世间多少幸福的日子,真是红颜薄命啊。

想到沙鸥前半生忍受的苦难,后半生跟自己在一起又两地分居,没有享过一天福,贺建群既伤心又难过。上帝把这么好的一个女人送给自己,却没有好好珍惜她,当他从新疆扶贫回来,想好好的补偿她时,老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贺建群好悔啊,悔的在沙鸥的病床头前垂手顿足,悔的两只手抓着头发将脑袋往墙上撞。

眼看着沙鸥气若游丝,在鬼门关前徘徊,贺建群忍着巨大悲痛,到抢救室病房外的过道上给儿子贺伟丰发了一条微信:

儿子,你沙阿姨快不行了,快点回来看看他吧......

“沙鸥的家属,你来一下。”沙鸥的主治医生冲贺建群小声喊了一下。

贺建群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快步回到病房。

“今天强化CT检查的报告结果,你也看了。病人没有任何意识,已经脑死亡了,靠呼吸机维持着的微弱心跳,也坚持不了多久。从医学上来讲,病人已经死亡,救活的几率已不复存在。我们的意见,是撤掉所有的抢救设备,让病人安心的的离去。她现在这个样子,会走得很痛苦。”主治医生面无表情的建议着。

贺建群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医生,可怜巴巴的说:“我的儿子明天才能回来,让孩子看她最后一眼吧。”

“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你的儿子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会更难过的。”主治医生劝说道。

“我再想想看。”

“那好。快点做决定,减少她的痛苦。”

夫人,对不起啊。本来想医生能救你的命,谁知急诊中心顶尖大夫,用尽所有了的办法,也没能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想着在医院,你能起死回生,就没跟伟丰说你在医院抢救的事,刚才看了你拍的强化CT报告,才把你的病情告诉了他。儿子要明天中午才能回到深海,主治医生对我说你坚持不到明天了,实际上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人世间留不住你了。大夫说看到这些抢救设备还在折腾你没有疼感的身体,心里不落忍,要撤掉这些东西让你安心的走。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既然已经上路了,就不应再做些无为的治疗,让你的身体受苦。你那瘦弱的身躯,经受不起呼吸机的机械运动了。我只能听从医生的话,撤掉你身上所有抢救设备,让你安心上路。夫人,你别怪我啊,请你一路走好。

跟沙鸥说完这些话,贺建群才把主治医生请回来,同意撤掉抢救设备。半个小时后,沙鸥平静的躺在了病床上,医护人员找来一条崭新的白床单盖在了她已经僵硬的身上。

尽管有万般不舍,这个苍天赐给的半路爱妻还是弃他而去,流干了眼泪的贺建群,无可奈何的跟在医护人员后面,护送沙鸥的遗体去了医院的太平间,等待儿子贺伟丰明天来做最后告别。

两天后,贺建群这辈子最钟爱的女人变成了一把白灰。贺建群,贺伟丰爷儿俩用了一周的时间,从两个大型的公墓中,为沙欧选了一块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让她长眠在这里。

老年丧妻,对年逾古稀的贺建群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仅仅半个月的功夫,伤感不已的贺建群与刚从新疆伊吾返回来时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头上徒增了很多白发,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长出了老年斑,思维也有些迟钝,两条腿走路开始打弯,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一圈......

看到老爹此时的样子,贺伟丰难过的躲在一边直抹眼泪。他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嘴里不停的说:“老爹,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叮铃铃。手机微信的声音:

“惊悉大嫂病逝,万分悲痛,恳请大哥节哀。”

这是伊吾县委书记王昊发来的慰问微信。

“痛悼大嫂,贺书记保重。”

这是张夏村宋秀岩书记,孙小存村长代表全体村民发来的问候微信。

深陷巨大悲痛中的贺建群,已经没有心情来看这些微信了。只有让儿子贺伟丰读给给他听。

“替我分别给王书记和宋书记,孙村长,还有张夏村的村民回复,万分谢谢他们的慰问,告诉大家,我没事的。”贺建群嘱咐儿子。

“哎。”贺伟丰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父亲的手机分别给三位县、村领导回复了微信对他们的慰问关心表示感谢。

第十八章

失去沙鸥的贺建群,低落的情绪一直缠绕着他,伴随着他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痛苦最无助时,都想随夫人而去。儿子贺伟丰怕他出意外,把家务和孩子扔给温媛媛,向单位请长假,回到深海,24小时寸步不离的陪伴他,用父子亲情温暖他,陪他度过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

斗转星移,岁月轮换。当他从悲伤的煎熬中渐渐缓过来时,已是第二年的寒冬腊月,临近新年了。

爱妻走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从小年这天起,贺建群就筹备年货,等着儿子儿媳回来过年。自那年春天,被市文联派去新疆伊吾扶贫,担任驻村第一书记起,已经有5年没在深海和家人团聚在一起,除夕守岁了。5年来,每一年的春节,都是在伊吾与张夏村包户的贫困家庭的家里。本来想今年驻村结束,回到深海与夫人,儿子儿媳过一起过个团圆年,突然间祸从天降,老伴没了。老天真会捉弄人啊,贺建群苦笑着,叹息着......

深冬里的深海市,虽然比不上江北的天寒地冻,寒气逼人,但最低气温也会降至零度以下。对于没有供暖条件的江南城市,阴冷的日子也不好熬的。进入腊月第一天,贺伟丰怕失去沙鸥的老爹,一人在家寂寞孤独,就在微信上告诉他,自己与温媛媛商量好,准备给他换过环境,接他去泸州过年。可任凭贺伟丰磨皮嘴皮,他都坚决不去。没办法,贺伟丰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

这一年,是2020年。

“让号角吹响,让战旗飘扬.....”

1月2日,新年第二天。早上6点不到,手机响了。这是贺建群给自己的手机设置的通话铃声,用得是电视连续剧《中国远征军的》片头曲,孙楠演唱的《守望》。年轻时贺建群是孙楠的追星族,喜欢他的歌到了着迷的地步。

贺建群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用力揉了揉,定睛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是外地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接还是不接?犹豫再三,怕是伊吾的人找他有事,贺建群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哪位?”贺建群嘶哑着嗓子,小声问道。

“建群,你好!是我啊。”是位女性的柔情甜美的声音。

这么熟悉的声音,谁啊?

贺建群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这个声音,寻找她的主人。

“您好,哪位?”贺建群再次小心翼翼,嘶哑着嗓子问。他还是想通过声音来确定说话的人。

“我,儿子的亲娘,肖虹。”电话那头传来前妻的话音。

贺建群愣了一下。

“哦,是你啊,找我有事啊。”贺建群不知前老婆突然打电话的意图,试探着问。

“没啥要紧的事,听孩子说你那弱不禁风的后老婆病故了,我想请你节哀。为了两个孩子,你也要挺住啊。”肖虹话中有话的说。

“谢谢关心。我知道的。”贺建群漫不经心的答道。

“建群啊,咱们俩以前的事情你就不要纠结,也别计较谁对谁错了。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好,愧对你们爷俩了。”肖虹的话让人捉摸不透。

贺建群不知道前老婆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一下谨慎起来,不敢乱说话。

其实是贺建群想多了。肖虹打这个电话真的没什么恶意,纯属是对前丈夫的关心。她不想看到前丈夫沉浸在失去后老婆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当然,说没有私心,别人也不信。那她的私心是什么呢?

“建群,若你不嫌弃,我.....想过去.....照顾你几天。”肖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讲出了她打这个电话的用意。

贺建群不想招惹她,用一句客气话搪塞过去。“谢谢你,我生活能自理,不需要人照顾。”

肖虹本来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前丈夫却不领情。她有些不高兴起来:“瞧你这副德行,说话都有气无力,声音也嘶哑了,还说生活能自理。难道瘫痪在床上了才叫生活不能自理吗?”

听口气,好像她肖虹还是贺建群的老婆似的,依然不依不饶。

贺建群不傻,他能听出肖虹这个电话的画外音。她是希望贺建群能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与她破镜重圆,重归与好。

肖虹沉默了一会,语气温柔,语速缓慢的说:“建群,孩子他爹,接受现实吧,沙鸥已经走了,永远都回不来了。可是,日子还得继续过。我是孩子的亲娘,给你做了差不多10年的老婆.我还愿意继续做你的老婆,陪伴你过完下半生,弥补我年轻时对你和儿子犯下的错,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肖虹的这番真诚的表白,竟让贺建群的心为之一动。在他内心深处,几十年过去了,恨早已烟消云散。可要真的接纳她重建家庭,共度余生,还是要好好想一想的。当然,仅从亲情来讲,与肖虹重归于好,利也是大于弊的。一家人在一起,对晚辈来讲也是一件好事,爷爷奶奶还是原配。只是说,与她同床共眠,夫唱妇随,还需要时间来思考。

“建群,我能理解这些年你与沙鸥之间的感情,我给你时间考虑。还记得一年前,那个短命鬼被车撞死后,无助的我向你求援时,你是咱们劝我的吗?请你多想想咱们的孙子,如果他有两个爷爷奶奶,是不是会胡思乱想啊,咱们俩复合了,他不就只有一个长辈,爷爷、奶奶吗?等你想好了后告诉我。”

听着肖虹的话,贺建心静如水。他清楚肖虹说的都是实话。他在尝试想着怎么试重新接近前老婆了。嘴里开始“嗯嗯”的答应了。

“这件事情非同寻常,我要好好想一想的。”贺建群终于松口,答应认真对待这件事了。

肖虹很是欣慰。她微微一闭眼睛,畅想起来。心里默念道:离我继续做你老婆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这就是命啊,命中注定,这辈子我和你要再续前缘,陪你度过余生。沙鸥比我好,但她命短,不能与你白头到老。我肖虹是不好,却能陪你生死相依。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如果你贺建群,不识时务,不接受沙鸥已死的事实,生活在对沙鸥的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就是十足的傻瓜蛋。白在新疆伊吾呆了三年,白干了三年的第一书记。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我还不是浪子。

贺建群,我肖虹,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豁上这张老脸不要了,也要与你再续姻缘,陪你度过余生,让儿孙有个完整的家。如果你能接纳我,我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疼爱你的这把老骨头,恕我前半生愧对你们爷俩的罪。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吗?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事。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贺建群终于肯面对沙鸥已去,日子还要继续的现实。更为重要的还是他想明白了,与肖虹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与她,与自己,与儿孙,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尤其是对于儿孙,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份浓浓的亲情,比什么都重要。还有,年轻时与沙鸥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天好日子。她,毕竟是自己的初恋。退一步讲,即使再找一个老伴,也不见得就比肖虹好。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尽管几十年没有联系,俩人之间还是有些感情基础的。有了这些条件,他告诉自己,慢慢的接受这个陪她生活10多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落了难的老女人。仅就俩人同时没了老伴的境况 ,套用一句成语较为合适:同时天涯沦落人。

一个晴朗的早上,起床后的贺建群给前老婆肖虹发送一条短信:

肖虹,我想了很多天。觉得可以让你来照料我,借此培养一下感情。几十年不见了,你我之间已是形同陌路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我们两人间的感情荡然无存。你若想重新融入我的生活,必须从零做起。

一刻钟后,肖虹回复说:

重新培养感情,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肯接受我,你说怎样就怎样。我愿意从零做起,重新找回以前爱。

贺建群稍作思索后,回复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需要与儿子通通气,征求下他和儿媳的意见。

五秒钟后,肖虹发来一条语音:

征求吧,我有十足的耐心等待。我坚信儿子和儿媳妇会全力支持我和你破镜重圆的。因为我是儿子的亲娘,儿媳的亲婆婆。

跟前老婆预测的一样,儿子儿媳非常期待老爹与老娘化敌为友,重归于好,组建一个爱的小家和温馨的大家。

一个月后,肖虹卖掉了她和二婚丈夫用10年的积蓄,在江北市某风景区内的一套180平方的房产,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对后半生美好生活的向往,走进了贺建群由文联分配的单位宿舍。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贺建群这一级的干部住的房子,不超过100平米。他在这个宿舍里住了快20年,沙鸥生前与他在一起住了不到5年。

肖虹进了贺建群的宿舍后,为了减少沙鸥留给这个家的记忆,出资10万元,进行了精装修,家具和厨具全部更换为新的。他们没有立刻住进去,而是趁着通风驱散甲醛的机会,俩口子去了泸州儿子贺伟丰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名为让肖虹与儿媳温媛媛,孙子贺郅加深感情,实为给贺建群换一个生活环境,渐渐淡化沙鸥离去带给他的伤感。这是肖虹提前设计好的一个一箭双雕妙计,促使贺建群把注意力逐渐转移到自己身上。他要让贺建群彻彻底底的忘掉沙鸥,因为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几十年过去了,年逾花甲的肖虹还是那么精于算计,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这次算计,没有恶意,全是为了为了她和重归于好的前男人,今后的婚姻的美满,晚年的幸福。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她还提议在儿子儿媳和孙子的见证下,领着贺建群去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理了婚姻登记,领取了结婚证书,成为了合法夫妻。

贺建群心里明白肖虹这样做的用意,没有阻止她去做这些事。他更清楚自己深爱的女人已经化为一缕青烟,驾鹤西去。他也想从现在起与孩子的亲娘好好的过日子,两个年逾古稀的人,相互搀扶着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给儿孙们一个充满爱的,温馨的港湾。

在泸州的这些天里,儿孙绕膝的贺建群,天天被亲情、友情、爱情包围着,歌声,笑声陪伴着。

亲家公,亲家母带着他和肖虹游山玩水,饮酒赋诗,品鉴文学。温媛媛的爸爸还给贺建群引荐了一位出版大家,一起探论文学创作。这位出版界的大咖,建议贺建群把在新疆伊吾,担任驻村第一书记,参与脱贫攻坚的经历,以决胜脱贫攻坚,建设美丽乡村为背景,与伊吾县委书记王昊合作,联合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贺建群对此提议乐此不疲,这一提议,忽然点燃起他停顿多年的文学梦想。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贺建群,在亲人爱的呵护下,慢慢调整好心态,从失去沙鸥的悲伤中,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与爱他的老婆,儿子,儿媳,孙子,友人一道,开启崭新的美好生活。

这天夜里,贺建群在睡梦中看见了伊吾县的王昊书记,儿子的导师丛大明教授,发小孙云涛,北京华夏理工大学物理研究所的康泽教授,孙云涛的父亲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孙家栋教授,还有张夏村的宋秀岩书记,孙小存村长,夏季廷,苏歩青老俩口......

贺建群想他们了......

想他们在自己担任驻村第一书记时,给予的无私的帮助和支持。他更想念张夏村的乡亲们,两年多没见到他们了,不知道脱贫后的父老乡亲日子过得怎么样?

贺书记,你到伊吾来散散心吧,顺便来看看我们,我们老俩口想你啊?

睡梦中,贺建群听见苏步青对他说

暮然间,贺建群有了一种春节后去一趟伊吾的冲动。

日子过着过着,就到了年关了。

当人们满怀幸福的喜悦,送走腊月里的最后一天,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时候,一场寒潮自西向东席,卷了中华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深海市的气温24小时内骤降了15度,习惯于四季如春的深海市民,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寒冷天气,翻箱倒柜找出睡在箱底的羽绒服御寒。与此同时,另一场人类历史上百年不遇的新型冠状病毒,正从武汉向广袤的华夏大地肆虐蔓延。

2020年的初春,注定要成为人类历史上无法抹去的伤痛记忆。14亿华夏儿女,经受着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峻的疫情考验。

农历大年三十这天。

上午,人们还在贴春联,送灶王,放爆竹,挂灯笼,剪窗花,包水饺,祭祖,准备年夜饭,

下午,所在社区进口都用铁皮板挡为了起来。

除夕夜,人们依旧包饺子,看春晚,吃大餐,守夜。

年初一凌晨,社区领导在群里转发了一条镇政府的重要通知:

湖北武汉发生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扩散严重,为了防止疫情传播,保护居民身体健康,请全体居民不要外出串门,可用微信的形式在朋友圈或者通过小区里的居民群,相互拜年。

半个小时后,社区书记与主任联名向小区居民发出微信:

全体居民:这次疫情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的多,武汉已经封城。为了你和家人健康,根据上级指示,从今天起社区实行封闭管理,外来车辆和人员禁止进入社区内,各位村民无特殊情况不要外出,确需外出的必须登记,直至疫情解除,请全体村民自觉遵守。

异常严重的新冠疫情,让贺建群在家里坐立不安,心急如焚。他十分担心张夏村村民的疫情防控,更担心伊吾县有没有新冠肺炎患者确诊病例

除夕之夜,肖虹与儿媳喜温媛媛把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却没人上桌动筷子。零点不到,孙子贺郅就熬不住,跑到卧室里一头扎到床上睡着了。贺伟丰在次卧室里忙着给客户发微信拜年,询问疫情,贺建群在主卧室和客厅之间来回的踱步,只有肖虹与温媛媛婆媳俩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时针终于指向6点。漆黑的夜色正在渐渐退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往年的这个时辰,拜年的大军早已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今年的此时此刻,却是空无一人,十分冷清。

天刚朦朦亮,贺建群就迫不及待的分别给伊吾县委书记王昊,张夏村书记宋秀岩,村长孙晓存打去了电话。电话拔通后,贺建群来不及说句拜年的话,直接询问疫情防控情况。

当他得知自己担任第一书记的张夏村,防控措施很不到位,伊吾县又有确诊病例时,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急的他脸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他速速挂掉宋秀岩的电话,再次打通县委书记王昊的手机:

“王书记,张夏村防控措施很不到位,我必须立刻返回新疆去张夏村。”

王昊关切的说道;“老大哥,嫂子刚去世,你....你还是在家好好养养身子吧。”

“张夏村1000多人的身家性命,比我贺建群的命值钱。他们刚刚摘掉贫穷帽子,不能让疫情害了。王书记,你就批准我去吧。只要你下令,明天我就订机票,后天出发。”贺建群向县委书记请战。

王昊有些为难:“可是,大哥,嫂子的离去,太伤你的身子,我...实在不忍心啊。”这时候,王昊还不知道,贺建群已经与前老婆肖虹,破镜重圆,重归于好。

“我的身体没问题,悲伤的日子也已经过去,请县委批准我返回伊吾。”贺建群突然间改变了对王昊称呼,他已不是向王书记个人请示,而在是向组织请求。

王昊被贺建群的真诚和执着深深感动,说了一句同样让人感动的官话:“伊吾人民感谢你,贺建群同志。县委同意你的请求,请你速速归队。”说完这句话,王昊书记似乎觉得少了什么,立刻补充了一句:“老大哥,走之前你一定与市文联高主席请示一下,这是必要的组织程序。”

贺建群答应道:“这是当然了,高主席不批准,我同样去不了。你扣掉电话,我马上给他打。”

10分钟后,贺建群拨通了自己单位的领导,深海市文联主席高洪波的手机,把跟王昊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高洪波,这位作家出身的文联主席,听完贺建群的请求,沉默了许久,哽咽着,动情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辛苦你了,贺书记。你先去新疆伊吾,我节后上班给你补办手续,待遇依然按派出干部执行。”

第十九章

跟高洪波通完电话的当天晚上,贺建群就在手机上通过携程网订好了去新疆乌鲁木齐的机票。

年初二早上,贺建群赶在贺伟丰,温媛媛,贺郅三口子回娘家拜年之前,召集家人开了个紧急家庭会,告知大家,因疫情防控需要,自己必须返回新疆伊吾,参与张夏村的抗击新冠疫情。

肖虹首先表示了反对:“你的身子刚刚好一些,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折腾,我不同意。”

贺伟丰附和了一句:“是啊老爹,哪里的环境那么恶劣,身体吃不消的。等春暖花开了再去吧。”

贺建群没说话,抬头问了儿媳一句:“媛媛,什么意见啊?”

温媛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依照你现在的身体和疫情情况,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爷爷,你去吧,我支持你!”5岁的小贺郅语出惊人,举起右手大声说道。

贺建群大吃一惊:“哎,宝贝,你,为什么支持我?”

“因为,那里的人需要你呗。”小贺郅说着,一头扑到贺建群的怀里去了。

“你们瞧瞧我孙子的觉悟。眼下的疫情这么严重,那里的老百姓防控意识差,我必须去现场和村民一道防控。孙子说得对,那里的人需要我。”说罢,贺建群低下头,用胡子扎了一下孙子的脸,痒的小贺郅咯咯的直笑,之后又给孙子贺郅,包了个200元的红包。

贺建群收起笑容,面向老伴、儿子、儿媳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那里的疫情,真的不能耽搁,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执意要去,那我就陪你一起去。”肖虹站了起来。

“不行。那样会给村里增添麻烦的。”贺建群一口否绝了肖虹的要求。其实贺建群的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不想让伊吾的人知道,沙鸥死了不到两年,他这么快又找了女人。人家怎么知道肖虹是我的前老婆啊。

大年初三,这天是圆年。肖虹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一家5 口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算是为贺建群送行。

下午三点,贺伟丰开着自己的别克车,把老爹送到了深海鸿桥国际机场候机楼。

晚上9点20分,贺建群乘坐的国航CA4911波音737航班,平稳的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

县委书记王昊派去接机的专车,已在机场的出口等待贺建群出机场.....

夜里10点30分,贺建群拖着一个拉杆箱走出了机场的出口。

“贺书记,一路辛苦。”

“贺书记,好久不见,你好啊吗?”

漆黑的夜色中,昏黄的灯光里,贺建群看见县委办公室主任刘可证,洪楼镇党委书记赵罡,张夏村党支部书记宋秀岩,村长孙小存,朝他招手。

“哎吆,怎么惊动了这么多人啊。大过年的,不好意思,让大家受累了。”贺建群的眼睛有些潮湿。

“瞧你说的,贺书记。这些都是王书记安排的。你要感谢就感谢他吧。”县委办公室主任刘可证满脸堆笑的说。

“上车吧,贺书记,县委王书记在凯旋大酒店,已经为你摆好了接风宴。”宋秀岩接过贺建群手里的拉杆箱,放进大红旗轿车的后备箱里,拉着贺建群的手低头钻进了红旗车,坐到了第二排的座位上。

“刘主任,你跟王书记说,疫情这么严重,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还是不要聚餐了吧。”贺建群一脸严肃对刘可证朔说道。

刘可证咧嘴一笑:“贺书记,你放心。王书记已作了安排,今晚的欢迎接风宴,实行的是分餐制。”

“哦。”贺建群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大红旗载着贺建群和伊吾县的县镇村三级干部,穿越茫茫夜色,呼啸着向伊吾县城疾驰驶去......

“王书记,咱们伊吾新冠疫情防控的怎么样啊?”贺建群走进餐厅,冲着坐在圆桌正中的县委书记王昊喊了一句。

王昊起身迎上去,紧紧握住贺建群的手,用力摇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眼睛湿润起来。他没有回答贺建群的问话,却面色凝重的说了一句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肃然起敬的话:

“对不住啊,贺书记,大过年的把你从千里之外请了回来。没办法啊,新冠病毒传播速度快,疫情防控形势严峻。辛苦呢了!

贺建群摆了摆手说:“我是名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此时此刻,全国大中城市的医务人员都在向武汉集结,我只是千千万万逆行武汉者之一。客气话不说了,王书记,快给我说说伊吾的疫情防控情况,有确诊病例吗?有密切接触者吗?”

王昊这才介绍起伊吾县的疫情:“截止今天晚上19点,伊吾县有5位新冠病毒感染确诊病人,你所在张夏村2人,都是由武汉打工感染返乡的。目前,这5名患者已被集中隔离观察,他们所在的村也已封村。请你回来,就是把张夏村的疫情坚决控制住,尤其是密切接触者,绝不允许出村,出自家院子。你是驻村书记,一定要担起第一责任人的责任,尽管你的任期已经结束。但是新的第一书记还没有到任,你就要担起责任来。再嘱咐一句,千万要看管好2名病毒感染者的家属,绝不允许走出大门一步。”

“记住了,王书记。进村后,我吃住在他们家,盯死他们。”贺建群领受任务后,大声回答。

“不行。”王昊厉声喝道。“你回村后,只能吃住在村委,不能与他们有肢体接触。老大哥,病毒可不是闹玩的,不可掉以轻心。”

“好。”贺建群冷静的回答。

“那我们就吃饭吧。贺大书记,千里迢迢,一路辛苦。今天情况特殊,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不能在一起聚餐,你就将就一下。今晚咱们吃自助餐。”王昊那张紧绷者的脸,至此才放松下来,露出一丝笑意。

贺建群笑着说:“早该这样。分餐吃饭,利国利己。”

饭桌上没有了酒水,省去了那些虚伪的劝酒环节。单吃自助,不到半小时就填饱了肚子。饭毕,贺建群谢绝了王昊给他安排的星级酒店的客房,拉起赵罡、宋秀岩、孙小存,跟王昊道了个别,坐上接机的专车,朝洪楼镇张夏村方向狂奔。回张夏村的路上,宋秀岩、孙小存就将村里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人数,感染原因,人员隔离情况汇报给了贺建群。一路上,贺建群一直阴沉着脸,面部表情,异常严肃。他知道,又一场大考在等着他。

翌日。

张夏村两委办公室。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专题会议正在进行。

全体党员和村民代表一个不少的坐在会议室里,专题讨论疫情防控与村民外出信息登记管理。

从踏进会议室的门槛,贺建群就紧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

很久没见到他的党员和村民代表们,想起身跟他打声招呼,问声好,都被他制止了。

此时,他继续以第一书记的身份,主持会议。在听取了宋秀岩传达县、镇两级政府的疫情防控方案后,一脸倦容的贺建群,没说一句客气的话,直接对本村的疫情防控工作作出安排:

“我之所以大过年的时候,从深海市星夜兼程的赶过来,就是因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传播非常严重,党中央高度重视,习近平总书记连续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对疫情防控作出部署,李克强总理亲自任中央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现在武汉市已经封城,解放军和全国的医务工作者正在向武汉集结。

具体到我们张夏村,春节前已经出现了疑似感染病例。明天开始封村。各个进村的路口都要用围板挡起来,严禁外来车辆,人员进村。全体村民出门必须戴口罩,任何人不准聚集,不准聚餐,不准串门,不准在街上瞎溜达。没事不准外出,确需外出的必须登记。全体党员必须白天在出村路口轮流值班,绝不允许一个外人,一辆外车进入村内。晚上入户了解群众需求,帮助有需求的村民买菜,买粮,买药,且要送货上门。共青团员,基干民兵,村民代表要组成志愿者,对街道,村民庭院,室内外,行人车辆进行定时消毒。党支部成员组成疫情防控指挥部,24小时在村委值班,我和宋书记吃住在村委,处置突发事件。明天一早,党旗要挂到村头的显要位置,党员的名字,手机号,必须上墙,向村民公布,张贴在村口醒目的地方,让群众有事能随时找到你。党员要管好自己的家人,为村民做出表率。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对全体党员来说是场大考,希望党员同志能接受大考,并能考出好成绩来。告诉村民们,坚守在家,别出门,不给政府添麻烦,就是对疫情防控最大的支持,我们向他们说声谢谢。”

疫情防控部署完毕,贺建群的脸上才挂上笑意,弯腰给大家鞠了一躬,无限深情的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三,给大家拜个年。好久未见,我也挺想大家的。可特殊时期,就不能儿女情长了,请大家谅解,各就各位吧。”

会议结束后,贺建群让宋秀岩、孙小寸陪着,看望了夏季亭,苏歩青老俩口。了解到夏季亭已能生活自理时,非常欣慰的对苏步青说:“大姐,终于盼到能享几天清福了,不容易啊。”

苏步青拉着贺建群的手,使劲摇着,两眼闪着泪花,喃喃说道:“还不是托了你贺书记的福吗。”

贺建群摆着手说:“都是夏大哥自己的造化。还有你大姐辛辛苦苦照顾的功劳。”

“瞧你贺书记说的。”苏步青哈哈大笑道。

贺建群转过头来,拉着夏季亭的手说:“老大哥,孙大夫的嘱咐没有忘吧,脑梗病人的康复锻炼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嗯,嗯。贺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坚持到底。”夏季亭两手握拳,在贺建群面前晃了晃。

.......

.......

大年初四。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呼呼的吹了一宿,子夜时分的气温骤然降到了零下10度。贺建群在村委的办公室兼宿舍,由于没有供暖设备,冷的哈气成冰。贺建群衣服没脱,身上裹着两条被子,冻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刚刚放亮,他就起床了,饭没吃,脸没洗,从行李箱里找出,肖虹给他准备御寒用的绿色军大衣,披在身上,取了个口罩戴在脸上,拿了把镐头,朝村口走去。

快到村口时,呼啸的寒风里,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贺建群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灰蒙蒙的雾霾里,三四个男子汉挥舞着镐头,在挖村头的四米宽的沙子路。雾霾中,他没有看清说的人是谁,紧走几步,赶了过去。

“大家早上好啊。”贺建群大声说道。

“贺书记,起的这么早啊。”

这回贺建群听清楚了,说话的是村长孙小存。

“再早也没你大村长起得早。”说话间,贺建群弯下腰,挥动搞头,用力刨土。

这条沙子路是进村出村的唯一一条路。年久了,路面被各种车辆碾压的坚如磐石,一镐头下去,冰土四溅,挖路的速度非常缓慢。可是不挖又不行,只有把这条路挖断了,才能阻止外来车辆进村,才可以让外来人员止步于村前。

凡事都有利有弊。断了路的确能组织外来人员和车辆进村,但也给确需外出的本村村民带来不便。

昨晚会议结束后,贺建群与宋秀岩、孙小存商量半宿,想出一个让全村人都大吃一惊的法子。学抗日时期老百姓抵御日本鬼子进村扫荡的办法,村前挖一条沟,再修建一个吊桥,派专人看守,本村人外出须有贺建群和宋秀岩、孙小存三人批的条子,落桥放人,外村人,只能劝阻原路返回。为了张夏村全体村民的身体健康,不被新冠病毒感染,贺建群他们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用这个笨法子了。

还别说,这个法子还真管用,半月时间竟然没有一辆外来车,一个陌生人进入张夏村,受到了洪楼镇党委的表彰。全村1200名村民包括直系亲属,没有一个人感染新冠肺炎病毒,真是皆大欢喜。尽管这样,贺建群与宋秀岩、孙小存等村委领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三人昼夜轮流在村口值班,对进出村人员车辆消毒,测体温,信息登记,给年老体弱,行动不便者,买菜,买米,买药.......

直至三月底四月初,疫情防控进入常态化,工厂,企业,机关,商场,陆续复工,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

六月份,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贺建群将村里的工作移交给了宋秀岩、孙小存。

新的驻村第一书记履职的前一天,他才向县委书记王昊辞行,登上返回深海的飞机。

茫茫大漠 浩瀚戈壁的万米高空上,飞机穿行在茫茫云海里。

一缕阳光,透过机舱窗户玻璃,照在贺建群的脸上,柔柔的,暖暖的,似一股热流缓缓的流过全身。

暖暖的阳光里,贺建群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想......

“贺郅,爷爷马上到家了。”

“爷爷,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想你了。”

想到乖孙子贺郅,睡梦中的贺建群,露出了幸福甜美的微笑。

柯 群

中国小说学会会员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中国报告文学》杂志签约作家 《中华文学》杂志编委 签约作家 中国作家网驻站作家 中文传奇网、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

出版长篇小说:《如果云知道》《你是一朵雨做的的云》《飞过蓝天的白云》《风往北吹》

首发在《中华文学》杂志的中篇小说《那样芬芳》,入选“中华文学星光奖.2015年鉴优秀小说集。”

非虚构中篇小说《你去哪里了》获中华文学奖三等奖。

中篇小说《戈壁暖阳》荣获《中华文学》2020年度全国优秀小说二等奖。

报告文学作品《你从远方走来》、《一座城市的光荣与梦想》、《那天,你一转身》。

散文《春天的思念》获2020年全国青年作家文学作品大赛二等奖,中国散文网第六届中华情全国散文联赛金奖,中华文学2020年度优秀散文奖。

联系手机:

18653118137 微信:kequn23456

联系地址:

济南市天桥区师范路毕家洼西社区41楼5单元502室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