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非虚构)
那样芬芳
柯 群
表姐的真名叫翠花,身材婀娜,秀发飘逸,高高的个子,修长的双腿,弯弯的柳眉,细细的腰肢,皮肤白润细腻,粉红色的脸蛋上有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人长得水水灵灵的,用手掐一下就会出水。尤其是那张无论见了谁都堆满微笑的瓜子脸更迷人。按现在的说法她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大的美女。在校时,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她都是学校宣传队的文艺骨干,经常参加县里的文艺汇演,还常常有节目获奖。如今,虽说是50多岁的人了,如果不笑,你很难看到她眼角有鱼尾纹。
阿四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在家排行老四。村里的人从小管她叫阿四,长大嫁人后她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了。如今做了奶奶的阿四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年轻的后生们就更无人知晓她叫翠花了。
表姐阿四和我是姨表亲,她娘和我娘是亲姐妹,没有兄弟。外公外婆一辈子没生儿子死得也早。外婆比外公晚死一年,咽气时把我娘托付给我姨,要她一辈子照看着我娘,因为我姨比我娘大一旬。外婆死后我姨既当姐姐又当娘关照着我娘长大嫁人,她做姐姐的才如释重负。老人家活了96岁离世前,还让大表哥给我娘送好吃的。我们兄妹五个也都是老姨帮着拉拔起来的。老姨对我们兄妹有恩。
巧的是在校读书的表姐阿四爱上了我们的村一位帅哥赵梓明,后来她就嫁到我们村来了。当时我姨和上面的表哥表姐愣是不同意她嫁给赵梓明。为什么?不管怎么说姨家是住在镇子上,而我们村离镇子还有三里路呢。我们的镇子虽比不上江南小镇那样阿娜多姿,但河岸也有垂柳倒影,街上处处小桥流水。流淌了百年的孝妇河从镇东南流向镇西北穿城而过,清澈的河面上鸭子撒欢,鱼虾嘻戏。老姨就住在河的南岸上。儿时的我经常去姨家和表哥表姐玩,还跟阿四到河里捉鱼捉虾。姨夫在镇上开着一家药铺,收入虽不多但足够养家糊口的,算得上是一大户人家。可赵梓明家呢不仅穷人口还多。后来老姨想到她的妹妹也就是我娘,是这个村的才说服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同意了这门亲事。表姐出嫁那天老姨哭天抹泪的对我娘说,妹子啊,没有你在这个村子我不会让阿四嫁过来的。再说了你孩子都小,阿四嫁过来也好帮帮你。
阿四是二十三岁那年嫁给赵梓明的,二十四岁生了一女,二十五岁又生了一儿,四口之家,儿女双全。
那年月,改革开放大幕刚启,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农村正如火如荼的铺开。重新分到土地的新一代农民,个个心花怒放,黄土地上一片欣欣向荣,农村真正成为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
赵梓明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宠儿,不仅人长得帅气,脑子还特别灵活,思想也非常解放。高中没毕业就入了党,毕业后校长要他留校任教,可他坚决要求回村务农,说党为新时期的知识青年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要回到家乡去和乡亲们一起改变落后面貌。同学们都笑他是傻二子。是啊,他就是个傻二子。你想啊,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都在挖空心思的托关系、送礼、走后门,不择手段、想法设法的回到城里去当待业青年。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回家当农民,你说他傻不傻!!别人怎么说无所谓,赵梓明愣是顶着校内校外,村里村外,家里家外一片反对声,义无返顾的回到了那片生他养他的黄土地,做起了黄土地的主人。那时的公社党委也坚决支持他的勇敢行动,安排他进了支部做副书记兼大队长(现在叫村长),给老支书做起了助手。那时侯由于文革的巨大惯性农村里还时常有类似派性组织活动。赵梓明不站队,专心帮着老支书搞生产搞副业。凭借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和老支书一文一武带领全村社员科学种田,发展集体经济。他和一同回村的农校毕业生嵩习平、宋光辉建起了全县第一个农业科研小组,办起了第一家村办企业。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们村是全县最富的村,小麦亩产700斤,玉米亩产800斤。瓜、果、油、菜基本自足,社员不用花钱买。小小的铸造厂也让全村老百姓每家每户每年有200多元的收入。
早春的窗外,抬头望去,初春的田野里,麦苗返青,一片碧绿,暖暖的南风悄悄吹来,唤醒了沉睡的土地,忙了耕牛,绿了杨柳,催春的布谷放开歌喉,筑巢的紫燕翩翩飞来。在微风细雨中,血气方刚的赵梓明敲响了村西头杨树下,那口老支书敲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里大黄钟,从村里走出了一群又一群赶春抢墒的年轻的庄稼人,集合在领头人赵梓明的周围。他们满含着深情和祈盼,双手把丰收的种子撒进了新耕耘过的土地。赵梓明一腔青春的热血与和他一起返乡的热血青年们一道抛洒在了这片希望的田野上,在沸腾了的黄土地上尽情的挥洒着飞扬的激情,施展着聪明才智。那时的赵梓明的确是个好小伙,是农村基层干部的翘楚,县里的领导和公社负责人经常隔三差五的带着全县各村的大队书记、大队长、小队长百十来人到我们村南面的杨树林里参观开现场会。老书记总是把赵梓明介绍给大家并让他代表党支部在大会上汇报发言。县委书记多次当众表扬赵梓明有智慧、有闯劲、肯钻研、是个有发展前途的年轻干部。阿四那张俊俏的脸上,每天都红扑扑的挂着笑。她觉着她是村里最幸福的人。她不在家里做官太太和村里的大闺女小媳妇一样起早贪黑下地干活。她把家务全部揽下来,不仅不让梓明插手,连公婆也不让下厨房,洗衣做饭搞卫生什么都干了。
一天晚上,赵梓明去大队部了,阿四走进公婆的屋里。
“爹、娘,跟你们商量件事?”
“什么事啊,阿四?你说。”老公爹也和村里人一样叫她阿四。
“我已生了燕子和小磊一儿一女,不想再生了,不然会拖累梓明的。明天我想去卫生院做节扎手术。”
“我儿是什么意思啊?他同意我和你娘没意见。”
那一年,国家刚开始提倡计划生育,但没有实行强制。那些思想开放的年轻夫妇最多也就是采取避孕措施。而做事一向谨慎的阿四为了丈夫的前程做了绝育手术。其实绝育手术男性也可以做的,阿四心疼男人自己受了疼。可是他们的同龄人到现在都有三四个孩子。
两年后,赵梓明被调到公社任副书记,正好赶上撤销公社,干了没半年公社改成了镇,大队也改成为村。由于农村工作经验丰富,新成立的镇党委安排赵梓明去小井管理区担任党总支书记。按现在的说法,明降暗升,以前在公社做副书记是虚职,现在下到管区干总支书记是实职。有实权说了算。应该是很受重用了。据说县委组织部已把他列为第二梯队的后备干部来培养。另外,阿四家四口人加上她的公婆还有手臂残疾的小姑子分的10亩责任田,年景好的话收入也不少,加上赵梓明在外当书记每月也有300元的收入。家里的日子在村里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太差,很是让人羡慕。如果赵梓明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的有所建树的话,以他的能力到县里做个副县长是不成为问题。可是他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走了另外一条路,辞了总支书记回家贷款开起了木材加工厂。退一步讲辞官当民也没什么,一心一意的把厂子经营好也会前途无量的。遗憾的是他的人生轨迹并没有按善良的人们的意愿走下去。厂子开工后人手不够,从四周的村子里招聘了十多名工人,其中一位跑市场的年轻女工叫袁霞,是赵梓明在小井管区干总支书记时认识的,这个女人很得赵梓明的宠爱,天天带着她跑市场。后来这个女人成了阿四的灾星。从这时起,表姐阿四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悲惨命运就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开始了。
袁霞这个女人虽说年轻可也是个娘们。比阿四小六岁没有生育蛮有几分姿色的,话不多却很有心计。只是老天对她不公结婚不到一年男人就因强奸少女进了大牢。此时她已怀孕可不知是儿是女,一气之下去医院流了产。
这天夜里,月亮高高的悬在晴朗的夜空,向大地抛洒着大把大把皎洁的银辉。
阿四哄着儿子睡下后去饭屋烧了壶热水,用香皂洗了洗满是汗味的身子和衣而睡。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
“阿四,阿四,开门”。
“谁啊?”阿四翻身下床顺手拿起墙根顶门的木棍。
“是我,梓明”。
一听是男人的声音,阿四开了门。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饭.”
“不用了,我吃了。”
说罢,赵梓明关好门,弯腰抱起阿四上了床。
两人云雨了一阵后,赵梓明把阿四搂在怀里,嘴贴在她的脸上喃喃地说:“阿四,跟你商量件事行吗?
“什么事?说吧”。阿四双目微闭,她的兴奋劲还没下去。
“我想把孩子的户口弄到镇上去办成市民户口。”
“行啊,这个我不懂,你看着办吧。”
“办这个必须是单身才行啊,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业户口,不能再让孩子当一辈子农民了。”
“你是说要和我离婚?”阿四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一脸疑惑的看着赵梓明。
“假的,假的,假离婚。离婚不离家的,就是去民政局办个手续,等孩子在城里落户后咱们再去民政局复婚。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做。”
“不会是和我离了,和那个姓袁的女人去过吧?啊!”阿四一脸严肃,伸手扭住赵梓明的耳朵。
“我警告你啊”。
“哎吆,哎吆,疼死我了。快松手啊,老婆。”“不会的,我是你的男人吗。”
阿四想,也是两人过了快十年了感情也很深的,赵梓明应该不会抛弃她,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再说了袁霞的男人只尊两年大牢就出来了。也许梓明真的是为孩子前途着想,自己想多了。她冲舒城妩媚的一笑,闭上眼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阿四跟着赵梓明来到县里的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理离婚手续。
这件事,只有阿四和赵梓明知道。双方家庭和两个孩子加上我们家五十多口人无人知晓。
“阿四,阿四,儿子、女儿成了城里人了。快看——”
一周后,赵梓明双手捧着一本崭新的城市户口本兴冲冲的跑回家拿给阿四看。
“孩他爹你真有本事。”阿四接过户口本看了男人一眼甜甜的笑了笑。
半年后,村里人婚丧嫁娶和生老病死太多。死了的,嫁出去的不迁户口,占着责任田,娶进来的小媳妇,刚出生的小孩子户口进不了村,分不了地,粮食不够吃,大家要求村重新分地。
这样一来,阿四家的地一下少了三口人的,加之已和公婆分家过,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的一亩多地,基本上没地可种了。平日里她干完自家的农活后就帮着婆婆忙活。有时也到赵梓明的木材厂里去看看。可是她对厂子里的事一窍不通,车间里的活插不上手,业务上事也听不明白,办公室里整天又没有人,十天半月也见不着赵梓明得人。去了几次后,她知趣的再也不问厂子里的事了。每到月底赵梓明都会送来1000多块钱交给她过日子用。有这千数块钱托着平常家里吃喝孩子念书的费用也够用了。阿四懒得再去过问厂里事了,每天忙忙碌碌的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晚上辅导燕子做完作业,还要再给小磊讲两个小时的格林童话故事。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一晃阿四就人到中年了。
一、
阿四三十二岁这年的冬天特别长,特别冷。太阳也特别怜惜她的光。每天都是10点了才出来露一会头,下午四点多一点就落下山去。这天阿四送孩子上学后正在自家的床上织毛衣,赵梓明一身灰土的闯了进来。
“不好了,阿四,追债的找上门来了”。
“追债?”阿四放下手里的毛线和竹针,不解的问。“你等等,谁追债,追谁的债啊?”
“追我的债,是……我……欠债了”。赵梓明有点结巴了
“你开着木材加工厂每月都有进账,怎么会欠债呢?糊弄鬼呢?”阿四急了。
“嗨,现在生意不好做,送出去的货都是赊账,进料却是拿现金”。
“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啊?”
“六万多块吧”。
“那么多啊?”
“这么多钱,拿什么还啊,家里可没有多少钱。”
“有多少拿多少,救救急吧”。这下,赵梓明不结巴了。
阿四从箱子底翻出来一本一万元的定期存单。“家里就这些钱,先给你救急吧”。
赵梓明从阿四手里夺过存单,骑上自行车向银行飞去。
赵梓明走后,阿四心里七上八下,泛起了猜疑。“该不会是……”不行得去厂里问问。阿四一路小跑来到村学校大院西边的木材加工场。办公室没人,她进了车间。车间里机器轰鸣,木屑乱飞。见一扛木板子的工人有些面熟,用手扇了扇眼前的木屑定睛一看,是李杨。她同学李兆相的儿子。去年李杨高考落榜后在家闲着没事,李兆相怕孩子在社会上学坏就找了阿四把李杨安排进厂里做工。
“毛蛋。”阿四一急,喊起了李杨的奶名。
“哎!”李杨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
“来,来,来啊!”阿四抬起手招呼着。
“阿四姨,有事啊?”
阿四从李杨肩上接下木板,撩起衣角擦了擦他脸上的汗。
“你这弱身子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啊,没事吧?别干了,来四姨有事问你。”阿四拉着李阳的手来到办公室,解开他的上衣看到李杨肩膀红红的肿的老高,用手轻轻的揉了揉。
阿四有些心疼李杨,可她现在顾不上。他要弄清楚赵梓明欠债的事。
“儿啊,你坐。”这回阿四没叫李阳的小名,亲切的喊了他一声“儿。”
“姨问你件事,你可要和姨说实话。不然姨可生气的。”
“姨,你问吧。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知道你梓明叔这些天在忙什么吗?”
“好多天多没见到梓明叔人了。车间里的人说他天天和姓袁的那个女的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很亲密的样子。”
“今天看到有人来厂里要债吗?”
“没有啊!”
“哦。”阿四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姨,你在家里不出们好多事不知道。车间里的人说姓袁的女人教着梓明叔不学好,天天进城打麻将输钱,两人常常夜不归宿还在酒店开房,听说还被警察逮住罚过钱。厂子里的钱和账目都是姓袁的管着。前天我来这里给梓明叔送我娘做的韭菜盒子,亲眼看见姓袁的女人给了他爹一搭钱,得一万多块。在这干活的工人两月都没开钱了。姨,你快管管厂子吧,再不管就倒闭了。”李杨站起身来摇着阿四的手急切的说道。
“还有啊,姨,昨天镇政府来人说我梓明叔把建第二中学教室用的木材款和管基建的副校长分了,还给校长送了一万块钱呢。然后拉了两车烂木材去顶了帐。我叔这是咋了,疯了。这可是犯罪啊,姨,这事你得管啊。保管又是姓袁的那坏女人搞的鬼。”
“好,我知道了。”“你今天别干了,回家歇两天肩膀不疼了再回来。啊!”阿四帮着李杨把工作服换下来,送他出了厂子。
弄清楚了欠债的事后,阿四不禁怒火中烧。
“这个浪女人,臭婊子。和他男人一样是个骚货。”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自己的男人进了大牢,奈不住寂寞,不守妇道到我家里发骚来了。
表姐阿四从小在我姨家接受的是良好的道德教育,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一天到晚笑呵呵的,从来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我姨夫有着严格的家教,说粗话骂人会挨打的。这些粗话、脏话也只能在心里骂骂,解解恨而已,不会说出来的。如果说出来她会觉得很丢人,很失身份的,即使这样也感到有些脸红。她觉得我姨夫好像就在她身后看着听着。在娘家待了二十多年,阿四和家里人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不敢也不会大声,更不会吼叫。唐诗三百首她随口就来。但是,今天她忍不住了,实在忍无可忍了。她已顾不得体面,修养了。人家都骑在你头上拉屎了,还斯文什么啊,做一回骂街的泼妇又如何?我阿四何时受过这般羞辱。爹,对不住了,女儿不孝斯文不起来了!
回到家,见前院公婆的屋子里还亮着灯,阿四推门闯了进去。
公婆公爹都还没睡,在灯下看书。“爹、娘,你……你们那混蛋儿子……”话说了一半,阿四把后面的话咽回去肚子里去了,她觉得这样跟长辈说话不妥,显得不尊重老人。她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缓缓地说——
“梓明和那姓袁的女人去镇子上的酒店开房干了见不得人事,被公安当卖淫和嫖客逮住罚了几千块钱。厂里的人说那女人还拿钱给她爹。这个女人还带着梓明常去县城打麻将、赌博,输了好多钱。他们合伙骗了第二中学五万块钱的木材款,几个人分了,用两车烂木头顶了帐。今晌午他回来跟我撒谎说在外面欠了债把家里一万块钱的存折也拿走了。刚才我去厂里,干活的人说一两个月没开工资了。都不想干了。爹、娘怎么办啊,舒城让这个女人害惨了。”
“狗日的,不学好啊,赌博打牌,搞女人。有了几个臭钱烧的不知道姓什么了。”阿四的公爹脾气火爆,抬手掀翻了桌子,头顶上的电灯泡也被桌子腿打碎了,屋里顿时一片黑暗。听婆婆说公爹年轻时也是村里的小领导,那是合作化时期吧。他是从部队上复员回来的,一身正气,从不沾集体的光,还经常帮着老弱病残孕户干这干那的,为人很好,很有威信,村里人不论老少都很尊重他。就连现在的村支书都找他商量事。不过,那时婆婆还没嫁过来。
阿四跑回自己的屋里找出一个50瓦的灯泡返回前院给公婆的换上。屋里又亮了。
阿四把公爹扶到床上劝说起来。
“爹,对不起,阿四的话不中听让您生气了。你别着急,梓明回来后,咱们和娘一起劝他。”说着阿四的一颗泪滴掉在了公爹的手上。
“逆子,败类。”公爹躺到床上继续怒吼着。
“王八羔子,不学好啊。”婆婆的两眼也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他爹,别气了。听儿媳妇的。”婆婆眼里的怒火变成了泪水,她拉开被子盖在了老头身上。稍后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憔悴的阿四憋了半天,叫了一声“阿四,老赵家对不住你啊。”弯腰给阿四鞠了个大躬。
“娘,起来,别这样,不怪你和爹的。”霎时,阿四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又弯腰给婆婆还了个大礼。
连续几天,阿四和公婆不但没等到赵梓明回家,反而来了几批要债的。赵梓明和袁霞在县城的棋牌室里不到半年就输了十多万。最后连厂子也输进去了。债主找上门来拿出赵梓明亲手写的抵押厂子的条子给阿四看,面对欠条阿四无言以对。她和公婆一起去村委会,当着村长的面将厂子过户给了债主。
阿四的公爹闻听经营了多年的木材加工厂让儿子顶了赌债,突发脑溢血瘫在床上成了植物人,一直到死时都没醒过来。
棋牌室的债主前脚刚走,银行的人后脚就到。并且是行长亲自来的。说赵梓明和袁霞在银行的十万元贷款已到期。虽说是他们俩用了这钱,却是以赵梓明和阿四家里的房子做的抵押,现在赵梓明人不见了,家里的房子还在。但法律有规定,公民只有一套住房的不能变卖抵债,但欠的钱必须的还。
无奈的阿四从抽屉里拿出了昨天刚领回来的土地使用证对行长说:行长,我把它押给你,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行长看了下家徒四壁的三间大瓦房问随行的两名工作人员,你们看呢?工作人员一起摇了摇头。
“走吧。”行长把土地证塞进公文包里,拉起工作人员钻进了汽车回城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阿四起床后还没来得及做早饭,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么早,谁啊?”
“我啊,嫂子。”
阿四开门一看,是赵梓明的同班也是最要好的同学张童雯。
“嫂子,梓明哥前年用了我五千块钱,至今没还。这是他写的借条。下个月我儿子订婚急用啊。”
又是借条。阿四的头都大了。
张童雯是赵梓明任村支书时发展的第一个党员,后来还把他弄进支部让他干了民兵连长和村团委书记。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赵梓明常常请他来家里吃喝。
见阿四脸没洗,头没梳,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张童雯的心里有些不忍,他换了一种口气说。
“嫂子,梓明哥办得这些不着调的事,我也很生气。你一个女人家,替他背了这么多的债,我知道你很难的。这钱不急着还。孩子的彩礼钱我再想别的办法。”说罢,张童雯起身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兄弟,你放心,钱,我一定还你。”阿四说这话时,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张童雯走后,阿四欲哭无泪。这么多的债可怎么还啊。种地卖粮?四个人的地,三个人的户口迁走了,就剩她一个人的八分地,一年下来除去种子、化肥、水、油、电也就剩万数块钱,公爹看病,孩子上学都从这里面出。
怎么办啊,哎!她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挨千刀的。”他的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
……
“阿四,阿四,你给我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前面的院子里传来。
阿四用手拢了拢头发,披上一件衣服来到了公婆住的前院,袁霞怒气冲冲的正往她住的后院走。
“站住,你这个坏女人到我们家来干什么?”阿四双手叉腰吼道。
“阿四,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我是赵梓明的老婆,我怀了他的孩子,你马上从这里卷铺盖走人。这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你都不能动,现在立马滚蛋。”
“你算个什么东西,太不要脸了吧,你男人还在尊大牢你就在外面找男人做婊子,看他出来后不打死你。”这会阿四彻底的斯文扫地了,也是,人家都欺负到家里来了。
“你还敢骂我,看我不死烂你的嘴。”袁霞一步冲上来抓住阿四的头发,抬手就要打。
“住手!”阿四的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袁霞的身后,甩手扇了袁霞一耳光。
“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婊子操的,欺人太甚了,竟敢跑到我们家里来撒野,活够了是吧,老娘我送你上西天。”话没说完双手抓着袁霞满头的黄发飞脚把她踹倒在地,膝盖顶住她的头,两只手左右开弓打的袁霞满嘴流血,遍地找牙。
“妈,你怎么打我,我是你儿媳妇啊。阿四已经和梓明离婚了。别打啊我,妈----”袁霞双手抱头跪地求饶。
“放你娘的狗臭屁,阿四到死都是我的儿媳妇,你是个什么玩意,你就是个骚货躺在大街上万人骑的的东西。”阿四的婆婆象一头发怒的母狮,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要朝着袁霞的头上砸去。
袁霞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鼻子里不停地流血,眼眶也肿的老高,如果这一砖头砸下去保不准会闹出人命。阿四心里有些害怕,眼疾手快攥住了婆婆的手腕夺下手里的砖头扔到了一边。
“娘,今天就饶她一条狗命。”
也许,阿四的婆婆也怕闹出人命,来了个就坡下驴。“好,看在我儿媳妇的面子上,放你一条小命。如果再敢来家造次,一定送你见阎王。”说罢起身朝袁霞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滚——”
阿四的婆婆1.78的个子,肩宽腰粗,长得像个男人,可谓身大力不亏。是那个年代的女汉子。别说是女人就是八尺男儿也难是她的对手。自从进了赵家的门,公爹在婆婆面前从来都是很乖的,没有任何脾气。
阿四从怀里摸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扔给躺在地上袁霞。
“自己找个诊所看看吧。”
二、
在婆婆的呵护下,这一关算是闯过去了。可接下来日子怎么熬啊,欠钱还债天经地义。
阿四陷入了痛苦的绝境,公爹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婆婆年纪大了做不了事。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想辙。我能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夜深了,阿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怎么也想不通,老天对我不公啊。她想起了和梓明在一起的日子。她奢望着赵梓明能回心转意,回到这间曾经温暖的小屋里来。她有很多话要和他说,有很多事要问他。她在心里默默的呼唤他。
梓明,你回来吧。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原谅你。无论你欠下多少债我都和你一起还。无论你遭了多大难,我都愿和你一起扛。只求你回家来,爹瘫在床上想你,娘站在门前望你,燕子、小磊放学回家不写作业等你,我,你的老婆漆黑的夜里望着窗外的星星孤独无助的盼你!你是咱家里的顶梁柱,你是爹娘的儿子,你是孩子的父亲,你是老婆的男人;那天夜里你亲口对我说,跟我离婚是为了把孩子办成城镇户口,让孩子们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在做一辈子农民;你说你要守候我一辈子,不管是健康还是生病都与我不离不弃,你说等老了你要牵着我的手一起看夕阳,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女人,你说死的时候要我先死,要死在你的怀里,怕你先死后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单的没人照顾,自己是男人可以忍受任何痛苦;你说让袁霞进厂子是因为她能说会道帮着你跑市场、跑业务,可你们俩咋就在外面开房干那事呢,赌博打牌,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天地不容的。梓明,我爱了你二十年,难道还不如外面一个野女人嘛。
梓明,回来吧。你就是一分钱挣不来了,我和孩子们都会养着你,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虽说公公婆婆嘴里骂你,可她们那天不是盼儿回家,你听到婆婆喊你乳名的哭声了吗,你看到公爹挂在眼角思念儿子的泪滴了吗,你闻到燕子和小磊为你准备两菜一汤吗?难道你做了错事亲人们连恨一下都不行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一名共产党员吧,你说你这一辈子要对党忠诚,可你做的事还配是党员吗?你已不曾记得在鲜红党旗下紧握右手许下的诺言,你也早已忘记了入党誓词是怎么写的了。你把二中改教室的钱几个人分了,还用两车烂木材顶账,你缺德不啊,你这是犯罪,你这是对党的背叛!背叛了党与叛徒何异?毕业时你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要做一名好党员,回村和老支书一起带领群众致富,一辈子为人民服务,不做对不起党的事吗?梓明,今天你赌博、搞女人,欠债不还,黑国家的钱,这是共产党员干的事吗?你辜负了党对你二十年的培养,你不配在这个伟大组织里了。赵梓明,你欠银行的债,你欠朋友的债,我都能想方设法替你还上,可你欠党的债我怎么替你还啊?
梓明,回来吧。你犯了大错你给党抹了黑,党还能要你吗?党不能要你了,党也不会要你了。可党不要你不要紧,爹、娘,我和孩子还要你。这里是你的家啊,是你一生一世的牵挂,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是你魂牵梦绕,梦想开始的地方啊。几十年了,你从未离开过这里,你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你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离开了这里你又能去哪啊?你能忍心放下这里的一切,抛妻舍子,和害你一生的姓袁的那个坏女人去过一辈子吗,你有钱时她跟你在一起,你没有钱了她还陪你过吗? 回来吧,梓明,你就是蹲了大牢我和家人也不会嫌弃,我会带着孩子们去牢里给你送饭。只求你回来,老人盼儿归,老婆盼夫回,女儿、儿子望眼欲穿盼爹爹来拿书包啊——
可我们心里明白,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阿四的心都碎了,心痛的在滴血。她一翻身子见燕子和小磊四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泪水的望着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张开手臂将一双儿女搂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一任大颗的泪珠沿腮而下,流满脖颈。
父债子还。阿四在娘家时,爸爸就告诉她这样做人的道理。
丈夫欠债跑了老婆还。国家的钱不还,对不起国家,朋友的钱不还,对不起朋友。我不能做那样的人。如果那样,我不是和那个的死鬼一样了吗?赵梓明可以一跑了之,我能跑吗?我跑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今后他们在村里怎么活?不仅要背负父亲欠债不还的骂名,还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来做人,说什么也不能毁了孩子们的一生啊。苦难我一个人担,绝不能拖累老人和孩子。阿四暗暗下定决心把赵梓明欠下债还上。我不能让村里人看不起,不能让下一辈的后生们看不起,不能让娘家的人看不起,不能让埋在地下的爹妈看不起。我要用我两只不太笨拙的手挣钱还债,我要把我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信我自己有这个能力。老天若开眼也帮帮我吧。
阿四想起生产队解散时,分得一套出豆腐的工具还在院子东边的仓房里放着。她起身下床去了仓房。打开门一看干活的锄、镰、掀、撅等农具摆了一地,落满了灰尘。掀开里面的苇卷席见工具一件也不少,心里踏实了。
第二天,阿四来到我家,把赵梓明和袁霞在外面打麻将、赌博欠债及厂子关门的事一五一十的和我娘,也就是她姨说了。我娘气的脸色铁青,拿了把菜刀要去找袁霞拼命,被阿四劝住了。
阿四又把她昨晚上想的事跟我娘说了说。
“姨,你说我出豆腐还债行吗?”
“四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是姨没有照看好你,姨对不住你啊”我娘一把将阿四揽在怀里难过地哭了起来。
“姐姐呀,我对不住你啊,没照看好咱四儿,让她遭大罪了,姐姐啊——”我娘越哭越伤心。
哭完了,娘让我还在上学的弟弟帮着阿四把豆腐坊盖了起来,拉来了一盘石磨和一口大铁锅。
阿四找到了村支书借了他家多年不用的倒三轮车。支书的媳妇从缸里装了一百斤黄豆。“不用到外面去买了,先用这些做本钱吧。”
“有什么难事跟嫂子说,我帮你。”支书的媳妇是个热心人,既善良又厚道,谁家有难她都帮一把。
“谢谢你,嫂子。”阿四眼泪旺旺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四,事情既然出了急也没用,银行的债我去跟行长说说先缓缓。”支书从媳妇手里接过装满黄豆的编织袋放到三轮车上,送她出了门。
“哥,让我咋谢你啊。”
“什么也别说了,回去赶紧把豆腐弄出来。阿四,记住,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村里也会帮你的。”
“哎!”阿四给老支书深深地鞠了一躬。
回到家,阿四把豆子卸下来将小石头粒子、沙子捡干净后放进水缸里来来回回的洗了三遍,见水清了又把缸里加满了水。记得小时候去邻居家的豆腐坊喝豆浆,那里的师傅都是将豆子泡一夜才放进石磨里磨。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阿四起床后早饭没顾得上吃就去豆腐房。推开门吃了一惊。我娘已经把石磨的推拉杆装好,石磨上堆满了泡的又肥又大的黄豆粒子,锅里满是磨好的豆汁。
“姨,你怎么来了。”
“在公社的时候,我在豆腐房干过,知道怎么做豆腐,怎么做的又白又嫩。咱娘俩一起做。你把锅里的水烧开吧。”我娘一边熟练的推着石磨一边和她的外甥闺女说话。
阿四看了一眼我娘,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能做的就是把火烧的旺旺的,快点烧开锅。
昨晚,娘在家里就把点豆腐用的卤子给做好了。锅开了她用小瓢舀起卤子轻轻地顺着锅里滚头的波浪均匀搅拌在翻滚的豆汁里,同样的动作她做了三次。两个时辰后,娘把一锅豆花(北方人称为豆腐脑),盛到事先备好的方木盒子里,用纹布包好再用石头压住。阿四趁我娘压石头的空,出去下了两碗荷包蛋面条端给我娘吃。
“孩子啊,糟了这么大的难,补一补吧。”我娘把面条吃了将两个鸡蛋放回阿四的碗里。
“姨---!”阿四眼里滚出的泪珠滴在碗里的鸡蛋上,她把鸡蛋、面条、泪珠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去了。
正晌午时分,阿四和我娘一起掀开方木盒子上的纹布,里面的豆腐方方正正,厚度达40公分,散发出来的香气立刻溢满了屋子,扑出了院子。
“四啊,公社的豆腐做成了,你闻闻多香啊。”我娘直了直身子,乐呵呵地笑了笑说。
阿四低头在豆腐上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娘俩四只手一起把新出锅的豆腐,架到了三轮车上。
“四啊,你脸皮薄,摸不开面子,我敲梆子吆喝,你推车就行。”
正午的阳光里,一辆载着新出锅豆腐的三轮车穿行在清河村的大街小巷。
梆,梆,梆——
“ 买豆腐来,新出锅的热豆腐啦,人民公社的老豆腐啦。各位乡亲,快来尝尝刚出锅的豆腐。”虽说二十年没走街串巷了,但我娘吆喝起来还是很专业的。不一会,三轮车前就围满了人。
“老廉,二十年不干了,味道怎么样呀?手艺生疏了吧。給我称五斤尝尝味道鲜不鲜,是不是当年那个味!”我娘姓廉,年纪大了人家喊她老廉。
说话的是我娘的老姐妹刘云贤,我管她叫刘婶。从嫁进我们村那年俩个人就要好。不管谁家有事都先告诉对方一声,相互帮衬,亲如姐妹,走到现在。
“老刘,要不先割给你两斤尝尝,提提意见。”
“那不行,还是割五斤吧。
“你一个人在家,割那么多干吗,天这么热,吃不了就坏了。”我娘不解的看了刘婶一眼。
“不碍事的,今天吃不了明天再吃。”刘婶有些固执。
娘拗不过她,给她切了五斤。
“真是的,老了老了脾气越倔。”娘嘴里嘟囔着。
没想到刘婶问都没问多少钱一斤,塞给我娘三十块钱转身就走。
“老刘,别走,找给你钱啊”
“找什么找。老廉你不厚道啊,阿四遭了这么大的罪,你也不和我吭一声。孩子有难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多吃点豆腐还不行啊?。”
听了刘婶的话,我娘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老廉,给我割十斤吧,我家里人多。”娘的发小,我家的东邻王素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大声喊着。她和我娘是一个村的。按外婆门上的辈分我也叫他姨。
“剩下的送到我家去吧。”支书不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你家才四口人,能吃了这么多?”我娘问。
“我吃不了,给闺女家送去。”
从老支书家出来,我娘对阿四说。“四啊,明天不能再在村里买了,乡亲们家里也不宽绰。
“这都是为了我啊。姨,乡亲们的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阿四点了点头说。
再一日,阿四和我娘推着豆腐车去了镇上。
镇上是阿四的老家,认识的人也多。整个镇子没有一家卖卤水豆腐的。我娘和表姐阿四做的豆腐由于不掺石膏,坚持用卤水点,且买进的大豆都是从东北原装来的。做出来的豆腐质量好味道鲜,很受市民喜爱。每天都能卖出去三四车。后来,出豆腐的流程阿四都掌握了,我弟弟、弟媳妇,她的两个孩子燕子和小磊也常来帮忙。阿四心疼她姨就不让我娘去豆腐房干活了,梆子也不用她敲了。让她安心养身体。可我娘并没有闲下来,她一心想帮着外甥闺女快点还上债。在家里将一盒豆腐切成块,放进锅里,加入葱姜盐油花椒大料做成了酱豆腐。凉了以后,用食品袋包好直接送到县城里的超市买,没想到一下子火了天天供不应求,附近的超市也上门预定。家乡人爱吃这一口啊。
这些日子由于忙着豆腐的生意,阿四有些天没去看望公爹了。老人家瘫在床上快半年了。平日里只有婆婆照顾他,两个小姑子都远嫁到外地去了,很少有空回来。她想着今天早点回家给公公婆婆包顿水饺吃。嫁到赵家这些年,公婆没有慢待自己,拿她和女儿一样待承。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旁晚时分,阿四带着肉和菜回到那间没有一点热气,四处冷飕飕的房子里。切菜、和面、擀皮。一会的功夫,阿四端着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来到公爹的床前。
“爹。我给你包了饺子,起来吃吧。”阿四和婆婆一起把公爹扶起来坐好,一口一口的喂他。
“呜——”“呜——”
公爹嘴里嚼着饺子,哽咽着哭了起来。
“爹,不哭。我一定把梓明欠下的债全还了,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你放心。”
“阿四,梓明这个不争气的逆子把你害苦了。你的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嫁到我们赵家,赵家没让你享一天清福啊,你在娘家没吃过一天苦,现在让你当牛做马了。我对不起亲家母,赵家对不起你。孩子你若气不过,就打我和你婆婆一顿出出气吧。”
睡了三百多天的公爹,今天竟然开口说起来话,阿四和婆婆惊愕的四双眼睛对视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或许是回光返照吧。阿四心里想着,笑容一闪即逝。
“爹,你说什么吗。四儿还要给你二老养老送终呢。”阿四撩起袖口把公爹脸上的泪珠擦去。“不说话了,吃吧,好吃么?”
“好吃!”公爹点了点头。
真得是回光返照。阿四的公爹吃了她包的三鲜水饺后的第十天在睡梦中死去了。
出殡那天,老头的双眼一直睁着,家人怎么给他揉都闭不上。阿四心里清楚,公爹是死不瞑目啊,他的心里还挂念着他那不孝之子呢。阿四想了却老人的心愿,可她真不知道赵梓明在哪里。冥冥之中,期盼赵梓明的心能感应到他爹去世了,或许良心发现能回来送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亲爹最后一程。这里的习俗是,人死的当天就要火化。为了等赵梓明,老头的遗体在院子里的破门板上,直挺挺躺了三天。天那么热,再不烧,人就要臭了烂了。可直到人烧了埋了,也没见赵梓明的身影。出殡起灵时,应是儿子披麻戴孝摔瓦片送老人上路。赵梓明不在家,赵家的长辈只好安排他的儿子小磊来做了这件事。
办完丧事后,婆婆把阿四叫进前院的屋里。打开箱子取出来三万块钱,颤巍巍递到阿四的手里。
“阿四,这是你公爹临死前让我从银行取出来得。是他存了十年的养老钱,他让我把钱都给你还债。”
“娘,爹的钱不能动。他死了你留着养老。下午我去银行给你存上。”“还债的钱,我能挣出来。”
儿啊——婆婆把阿四搂在怀里老泪纵横。
处理完公爹的后事,阿四就搬到前院婆婆的房子来住了。她怕婆婆一个人孤单过来和她做个伴,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照顾。从这时起,阿四每天晚上都早早回来给婆婆做好饭,等她吃完后睡下后,再去镇上的一家快餐店做四个小时的小时工。
转眼一年过去了。阿四静下心来算了算一年下来,卖豆腐挣了三万块钱。买酱豆腐转了五万块,在超市做钟点工也有近两万块钱的收入,除了吃喝拉撒孩子学费能剩八万块。眼下最要紧的她要去做一件事。
三、
一场鹅毛大雪把鲁中平原上的这个小村落带进了寒冷冬天。凛冽的东北风刮了一夜,吹得树木瑟瑟发抖。
清晨,天冷的伸不出手来。张童雯起床后洗了把脸,披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准备出门,他想让媒人问问女方儿子的婚事小年能否办了。外面风雪大的自行车蹬不动,干脆走着去得了。他边劝自己边去前院开门。院门一开吓了他一跳,一个满面雪花的人影出现在他脸前。
“兄弟,这是要出门啊。”
“是阿四嫂子啊。”张童雯听出是阿四的声音。“来,快进屋。”
“玲子,阿四嫂子来了,你快起床。”张童雯朝屋里的内房喊了叫几声。
“四嫂来了,我起来了。”玲子在屋里应声道。
“快,进来暖和暖和。”张童雯拿起暖壶倒了杯热水给阿四。
“嫂子,这些天还好吧。”张童雯关切问着。
“今年还行吧,豆腐房和酱豆腐都挣了钱。我今天来就是还你梓明哥借你的那五千块钱的。”阿四放下冒着热气的热水缸,解开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包用旧报纸包着的钱放在桌子上。
“这是五千五百块,你点一点,兄弟。”
“不是跟你说了么,嫂子,我的钱不急。你先还银行吧。”
“嫂子,彩礼钱我从娘家拿了,不用了。这些钱你还是先还银行吧。”玲子把钱推给了阿四。
“好弟妹,你们的情我领了。孩子结婚是大事,怎么好意思去娘家拿钱啊,那样做娘家的兄弟媳妇会不高兴的。再说欠你们家的钱少,先还你们的,银行的钱多等一等没关系的。儿子不是也等着用吗。好,不争了啊,弟妹。”阿四的脸上依旧微笑着。
“不对啊嫂子?”张童雯摇着头说。
“怎么不对了兄弟?”阿四问。
“不是五千块吗,怎么成五千五啊。”
“那不还得有利息吗。”阿四又笑了。
“不行,这又不是银行,什么利息不利息的。”
“嫂子,你今天非要还钱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你把五百块钱拿回去。”
“就是么,嫂子。什么利息啊。你挣这几个钱多难啊。我看你这么难都心疼。”玲子打开旧纸包从中抽出五百元还给了阿四。
“那行,这样子。这五百元不是利息,是我给儿子结婚的红包。日子定了后知我一声啊。好了,兄弟你快出门办事去吧,我也回去了。留步别送。”
阿四走后,张童雯把五千块钱摊在桌子上看着看着流下了眼泪。里面全是十元一张的,五十元一张的,一百元一张的不到两千块钱。
玲子,阿四嫂子吃苦了。张童雯擦了擦眼角的泪说。
都是赵梓明那狗日的做的孽。玲子骂道。
阿四是多么勤劳、善良、能干的好女人啊,还又那么孝顺,到现在还伺候着她的爹娘。全省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赵梓明怎么就跟姓袁的那个坏女人勾搭在一起呢!等着看吧,早晚有一天,这对狗男女会遭老天报应的。玲子越说越气,脸都发青了。
是啊,不遭雷劈,天都不答应。袁霞这个娘们太缺德了。
“童雯,阿四嫂子太难了。今后咱也力所能及的帮帮他。”玲子把张童雯刚才脱下的羽绒服又给他披在身上。
“行啊老婆,你说咋帮就咋帮,我听你的。”
“你看啊,四嫂子一个人带着燕子和小磊两个孩子,还要伺候婆婆还要出去挣钱太累了。这样,等儿子结完婚儿媳过了门,咱们把小磊接过来供他上学,减轻一下阿四的负担。如何,老公大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的老婆大人也是如此善良。行,就按你说的办。”说着张童雯把玲子搂在怀里亲她的脸蛋。
“扎人,昨晚怎么没刮胡子?”玲子幸福的瞪了丈夫一眼。
“忘了,今晚回来刮。”“孩他娘,我去媒人家问日子了。”童雯在院子里喊道。
“嗯,早点回来啊!”
……
……
早上八点半,不到开门的时间。银行的工作人员已把楼前的积雪打扫的干干净净。营业厅的台阶上铺上防滑的灰地毯并延伸到马路边上。
阿四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喘着粗气来到了银行的门前停车落锁。拎着一个旧布袋子向营业厅走去。迎宾人员快速撩开防寒门帘把她迎了进来。
“大姐,先喝杯热姜汤暖暖身子。”一位看似是经理的姑娘端给她一杯红糖姜水。
“谢谢您!”阿四礼貌的点了点头。
“请问,大姐您办什么业务啊?”又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笑吟吟走上来问到。
“孩子,请问您们行长在哪办公啊?”阿四紧紧地抱着布袋问。
“找我们行长啊。”
“哎!”
小伙子快速走到哪位看似经理的女士面前请示道。“经理,这位客户找我们行长!”
“大姐,您找我们行长什么事啊?”
“还钱,还钱啊。”
“好,那我带你去找他。”说罢,女经理领着阿四来到了二楼的行长室。
当!当!当-----
“请进!”
“行长,这大姐说找你还钱。”女经理走进行长室跟行长耳语了几句。
“啊,谁啊?”
“是我啊,行长。我来还你钱啊”
“阿四大姐,是你啊!”行长立马起身,把阿四让到沙发上。
“红云,快给四姐倒水。”行长吩咐着下属。
“喝过了,行长。又甜又辣,浑身热乎乎的。你们的服务真好。不仅身上热乎乎的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天寒地冻的,大家进银行不是存钱,就是取钱。不能冻着。四姐,你还好吗,我听说你遭了不少罪啊。豆腐的生意还行?酱豆腐挺好吃的,夫人每天都买给我吃,她说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是我姨做的。”
“行长啊,今年豆腐房,酱豆腐生意都不错。挣了几万块钱,可我全还不了你啊,先还五万行不。”阿四把布袋子里的钱拿了出来,然后一脸严肃的问行长。
“行啊,大姐,能还多少就还多少。今年还不完明年再还。年底的时候,我们开过会了,也向上级银行说明了你的真实情况。上级领导都很敬重你。两级银行开会决定,你只还本金利息免去。所以大姐啊,你不用太着急。
“那,行长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我给你们鞠一躬吧。谢谢您!”阿四挺直身子给行长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你这是干什么啊,大姐。像你这样善良、坚强、勤劳的人,讲诚信的人,我们都很敬重的。赵梓明是赵梓明,您是您,不一样的。”
“红云,你带阿四姐去办一下手续。”行长又一次吩咐下属。
“走吧大姐。”女经理和阿四一起走出行长室。
“大姐啊,听说晚上你还去快餐店做钟点工。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还有孩子呢!”行长推开办公室的门嘱咐道。
“谢谢行长,我没事的,让你牵挂了。”阿四眼里全是泪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又给行长鞠了一躬。
从银行办完业务,已是响午了。眼看着要过年了,她想去超市给婆婆和孩子添件新衣服。口袋里还有两百块钱。走进超市,花了五十块钱给婆婆选了件花棉袄,燕子明年就上初中了不能总是穿校服,懂事的燕子自从她爸爸跟姓袁的女人走了后,从没在自己面前提买这买那,更不去和别的同学攀比。一年到头一点肉腥味都闻不到,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阿四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她很狠了心也花了五十块钱给燕子买了一身女孩子常穿的朴素的套装。剩下的一百元钱给儿子小磊买了一身二十块钱的运动装。她要用这仅有的八十块钱买年货。无论如何要让孩子们吃上一顿肉馅饺子。
四、
买完年货走出超市,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刺骨的北风在空旷的大地上呼啸。寒冬的傍晚,灰暗的天空中,漫天的大雪随着呼呼吼叫的北风,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破落的枯叶撒落在雪地上面,隐约让人感到植物腐败和死亡的气息。中午天暖时化了的那一点雪水,又冻结在了冰面上。脚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自行车载着年货走在结冰的路上摇摇晃晃的。阿四怕摔脚不敢骑上去,推着自行车慢慢前行。出了城天更黑更冷了。这可恨的北风似乎要把瘦弱的阿四卷了去,阿四从脚到头冷的不行,冻得浑身发抖,扶车把的手有些僵硬不听使唤。她好想找个棚子、或者屋子、甚至一堵墙,避避风寒,哪怕有一堆篝火烤烤手也行。走的快点会不会暖一点。她问自己。于是,走路的步子迈的比刚才大了一些,于是,脚下发滑,车子又摇晃。要是不穿这该死的皮鞋就好了。阿四此刻恨不得扔掉脚上的皮鞋,赤着脚走回家。“车子不能倒啊,倒了就扶不起来了,地上太滑了。一定要稳住,再走一会就到家里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忽然,一束耀眼的灯光照在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定睛一看是辆小汽车从对面开过来了。她赶紧停下脚步稳住车子,汽车快到她身旁时开得很慢,灯也灭了,司机打开车门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过去。走了约有二十分钟的功夫结冰的沥青路就走完了,车子拐进了通往村前的沙子路。铺了沙子的土路好走多了。路上虽说也有冰雪覆盖但不会打滑的,自行车稳稳的走在上面一点都不摇晃,阿四迈开大步朝村里走去。走着走着她觉得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管它什么呢先捡起来看看,支好自行车弯腰从地上拾起了那个绊脚的东西。这东西方方正正的外面裹着一层编织袋布好像是包裹。该不会是刚才那辆汽车上掉下来的。阿四没多想顺手放到前面的车筐里去了。
妈----妈----像是女儿的声音。
妈---妈------阿四侧耳听了听,对!是燕子在喊她。
“燕子,妈在这儿呢----”阿四推起车子用力继续往前走。
“妈,这么晚了你咋才会来啊。”燕子和小磊手拉着手来到阿四的面前。
“燕子,回家再说。你和弟弟从后面给我推车子。”阿四见到女儿和儿子一阵窃喜,心情轻松许多,身子也不觉得冷了。
三个人说着话,不一会就进了家门。
“走,把东西放到奶奶的屋里去,那里暖和。”两个孩子帮着阿四把车上的年货卸下来放进了婆婆的屋里。”
“四啊,都快八点了怎么才回家啊,饭我给你做好了在炉子上热着呢,快吃吧。”婆婆为了节省煤炭晚上总是早早的上床睡觉。不困也钻进被窝里去。
“燕子他们吃了吗?”阿四问婆婆。
“妈,我和弟弟早吃了。”燕子在里屋边写作业边答道。
阿四从锅里盛了一碗婆婆早已做好的白菜、豆腐炖粉条走进了他住的套间。“娘,你做的菜好香啊。”
好吃,你就多吃点吧。冻了一天了多喝点汤暖暖身子。”
“娘,今天我买肉了,明天再做白菜时放点肉吧。”
“好。”
“娘,早上我去张童雯家还了他的五千块钱,他家孩子要结婚。”
“中午又去银行还了五万块。还有十五万块钱的债。明年我努努力争取还十万。行吗?”
“阿四,要保重身体。别急啊。”
“我知道的,娘,你不用担心我。”
“苦了你,阿四。”
“守着娘不苦。娘,过年了,晌午我从超市给你买了件花棉袄,你试试吧。”阿四刷好碗筷,从车上拿出花棉袄给婆婆看。“明天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孩子,我一把年纪了不穿新衣服了,给燕子和小磊买吧。”老太太嘴上这样说,心里很是美。
“他们都有,每人一身。”
“四啊,来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娘?”
“哪怕咱们少吃少穿点,也要挤点钱给你姨买点好吃的。她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啊。”老太太坐起来拉着阿四的手叮咛着。
“我想着这事了,你躺下睡吧。”
婆婆睡下后,阿四突然想起了车筐里的那个绊脚的包裹样的东西。急忙来到外间打开那个包一看,吓了一跳。
“钱!”里面包的是两捆崭新的人民币,她数了数整整二十万啊。发财了,发大财了。这些钱足够还银行剩下的债的了。阿四一阵狂喜。
望着桌子上这一大堆钱,阿四的心一下冷静下来。
这钱能要吗?要了这钱岂不和赵梓明是一样的德行了。丢钱的人该多着急啊?如果这钱是救命的呢——-她不敢往下想了。她记得很清楚,回来的路上就有一辆汽车和她擦肩而过,快到她身旁时开车的人还灭了耀眼的大灯,车开的很慢,怕刮了她和自行车似的。一定是开车人看到她推着一车的年货走路不方便,才闭了灯慢慢开走的。这个司机师傅是个好人啊!一路上除了这辆车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钱一定是这辆车上的人丢的。不行,我必须去还给人家。再晚也得去。想到这里阿四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婆婆和孩子,赶紧把钱重新包好,脱了外套用根红布绳将小包裹紧紧地结结实实的捆在自己的肚子上,穿上羽绒服,登上脚踏车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好再是原路返回,车子又没载什么重物,速度快了许多,约么过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绊脚的地方。她支好自行车,站在瑟瑟的寒风里等待那辆汽车上的人返回来找钱。
刚才骑着车子用劲瞪着车子,没怎么觉得冷,现在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一会的功夫就冻得不行了,身上的热量在慢慢消失,两只脚也在渐渐僵硬,时间感觉过得也特别慢。她有些怨恨自己走得匆忙,如果出门的时候喝上一碗热水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快没有热量了。
于是,她下意识的伸出两只手对着嘴哈气,在地上用力跺脚;于是,在心里喊着那辆汽车的主人,师傅你快点来啊,你的钱在我这,一分都不少,我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天太冷了,我快坚持不住了,你住在哪啊,我给你送去也行,别耽误你用啊,你若能听见我说的话该多好啊。
“这不是倒嘲吗。”人家要是能听见,还用你在这受冻吗?傻不傻啊。阿四嘲笑起了自己。
“妮子啊”!阿四一怔,似乎是爹在叫自己。妮子是阿四的小名,文明的说法是乳名,跟大名一样都是符号。这个名字只有他爹娘,也就是我姨和姨夫敢叫她。除了姨和姨夫谁都不知道她有这个名号。妮子啊,爹知道你累你冷,可再冷你也得等啊,丢钱的人可是比你还冷还着急难过啊。爹更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把钱还给人家就是在行善积德,人家一辈子会记你的好。你一定要坚持住,爹陪着你。
行,爹,俺知道了,你放心好了。这回俺听你的。
哎,还是俺四儿懂事。
阿四知道,这是幻觉,可这是爹在那边给她加油,对她的千般叮咛,万般嘱咐。
寒风中阿四抬头望了一下夜空,天上稀疏的星星眨着眼好像也看着她。耀眼的启明星已经挂在西天边了,天就要亮了。
干吗在这儿傻等呢,丢钱的人有没有可能回来了一趟没找着,去派出所报案呢?对啊,也许那人就在派出所等着呢!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啊。看来真的是冻傻了。想明白了的阿四再次跺了跺冻僵的脚,抬腿跨上自行车朝镇派出所奔去。
进了派出所大院,阿四把自行车往院的墙角一放,也没看清楚那间是民警值班室,见有亮着灯的推门闯了进去。
“同志,俺报警!同志,俺报警!”
“大姐,你怎么了,有人要追杀你。”
值班的民警看到一中年妇女进门倒在了地上,大吃一惊,起身将她搀扶了起来。
“没事的同志,谢谢您!刚才没站住,是冻得。在公路上冻了五六个小时了。”
“您到这儿来暖和暖和,有空调,我去个你倒杯热水去。”扶她的警察让了座。
缓了一会,阿四渐渐恢复过来。“对不起啊小伙子,吓着你了吧?”
“可不是吗大姐,是吓了一跳。现在好多了吧。”您说吧,找我们什么事?”
“昨天夜里我捡了二十万块钱。”阿四笑着说。
“小伙子,你转过身去。我要脱衣服。”
“你要干嘛大姐!”小警察满脸疑惑将脸转到朝墙里的一面。
“好了。”
小警察转过脸来睁眼一看,阿四脱了羽绒衣外套,解开棉袄的扣子脱下厚厚的棉裤,从帖身的内衣上解下一个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的编织布露出二十万百元大钞。小警察赶紧给所长打电话作了汇报。不一会功夫所长走进了值班室。
“大姐,这是我们所长。”
“麦天枢!”
“阿四!”
麦天枢是阿四高中时的同班同桌同学,还是她的班长。高三时参军当兵去了,一直没有联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老同学,老班长,你可好啊!”阿四见到同桌同学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一头扑到麦天枢的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忘记了棉袄没扣扣子。
“不哭阿四,你的事我也是刚听说,老同学你吃苦了。”麦天枢搂着瘦骨嶙嶙的阿四,心疼的鼻子一阵一阵发酸,眼里满是泪水。
麦天枢用手擦去阿四满脸的泪珠,系好她棉袄上的扣子,拿起地上的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
“会好的,我们全班同学都会帮你的。”
“你不是当兵去了吗?怎么会在派出所啊?”
“当了十几年的兵,去年专业回到了县公安局,不愿意在机关待了,申请来派出所工作。
“哦!是这样。”“你可一点都不加老像啊---”
老了,你看有白发了。
老班长,你看刚才一激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阿四坐在麦天枢的身旁把昨天夜里捡钱和等人的事跟派出所的人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哎呀,阿四,丢钱的人报案后刚走了不到一小时。”“等一下,我马上打电话联系他。小刘你登记一下。”麦天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去了。
半小时后,一辆桑塔纳轿车开进了派出所的大院。
“麦所长,麦所长—”
奥迪车司机打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所长室。
麦天枢领着桑塔纳轿车司机走进民警值班室。
“钱在这里,你数一数看看少了没有。”
桑塔纳轿车司机看到桌子上的两大捆崭新的人民币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点了点头。
“和我们小刘办个交接手续,拿上钱快去医院交住院费吧。别耽误给老人看病。”麦天枢笑着对奥迪司机说道。
“我的恩人哪,所长?”桑塔纳司机焦急地问。
她昨天夜里为了等你,,站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半宿,正在我的办公室暖和呢。
“我要见一见恩人,我要见一见恩人,所长!”
桑塔纳轿车司机比刚才更着急了。
“好。那你跟我来吧!”
“恩人大姐,我给你磕头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是你救了俺爹。谢谢您,谢谢你,好大姐!”桑塔纳司机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千恩万谢!
是啊!要不是这位好心的大姐面对金钱不动心,爹的手术费住院费就交不起了。昨天夜里父亲突然发病着急往医院赶,在黄土路于柏油路交汇处拐弯避让大货车时,方向盘打急了车子歪了还颠了几下,把车上的钱甩了出去。当时没注意。
阿四从床上起身下来将司机师傅扶了起来。
起来,大兄弟!你这干啥啊!老父亲不要紧吧。
救得及时,命保住了。大姐,让你冻了半宿,对不住啊。
你看,我现在没事了。大兄弟这要说谢,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车开到我身边时你把那耀眼的大灯灭了,我那一车的年货就摔倒沟里去了,要是那样的话大姐我可就惨了,天那么冷路又那么滑,自行车到了可不比汽车,车上还有这那么多年货,我一个人可扶不起来啊。所以,我要好好的谢谢您,小伙子。
看你说得大姐,我都不好意思了。
好了,快去医院交钱吧”我也该回家了。
大姐,你住哪个村的,过几天我们全家去谢你。”
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
四、
自从那日在阿四家被阿四和婆婆暴打和羞辱一顿后,袁霞有十多天没有出门。她满腔的仇恨无处发泄,费尽先机在寻找报复的机会,始终没找到。这些天和赵梓明也在冷战。初识的激情过后,两人的感情也在渐渐的降温。此刻,袁霞也处在感情的十字路口上。她流产不到半年就怀又上了赵梓明的孩子,也想嫁给赵梓明做老婆。可是她和尊大牢的丈夫还没有解除夫妻关系,就是说在法律上还没有离婚。上个月去探监时,他和丈夫提起离婚的事那王八蛋说什么也不同意。并且放了狠话,如果她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睡了,出了监狱就砍了她们。坐一次牢是坐,坐两次也是坐。谁也别想好过。狠话归狠话,想砍人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别说砍我了,你糟蹋了的那个小妮子的家人还等你出来呢?
还有赵梓明这边,虽说离了婚可那对婆媳关系好得如胶似漆,尤其是那老太婆根本不待见她。想和赵梓明俩好好过日字也不太容易。当然了俩个人相好不一定非要那张纸来做保障,合法的婚姻也不一定就能走到头。只要经济大权在自己手里,断了赵梓明的财路,他就不得不乖乖听自己的。
两个人刚认识时把赵梓明和阿四的木材加工厂的钱糟蹋光后,袁霞基本不去城里挥霍了。也不让让赵梓明进棋牌室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钱进来,就是一座金山也会坐吃山空的,靠着从阿四手里讹来的几万块钱用不了几天就会花光的。于是她托了人和欠债的赌馆讲和。若是木材加工厂长期关门厂里设备就会老化,时间久了报废了,成了一堆废铁就一分钱也不值了。不如让他们把厂子开起来,产权依旧归赌馆,利润三七分成,当然是赌馆七,自己三。赌馆的人想想也是,就同意了这个方案。但是厂子里的来往账目必须有赌馆派去的人管理。赵梓明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无奈只好按袁霞的意思办了。
木材加工场重新开业了。只是厂址不在原来的地方,搬到袁霞的娘家的村里去了。她让老爹当厂长。自己还和赵梓明跑业务。
袁霞也想给赵梓明把孩子生下了,只要有孩子系着赵梓明就不会有外心,更不会惦记那个家里的老婆和孩子。毕竟她也想做个正经女人也想要脸面有尊严。这件事如果传播开来自己被客户看低了,生意也就没法做了,生意没有了,市场就没有了,人品丢了,钱也没了,今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孩子出生后还怎么活?。可是这个自负的女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爱情、婚姻、家庭,从来就不是靠钱、靠心计、靠耍心眼来支撑的。你拆散别人温暖幸福的家,来建立自己的温馨的家,不给男方十倍的补偿是不可以的。猜疑、防范、相互之间不信任,即使拼成了一个家,也无幸福可言,这个并不牢固的家也会天天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
赵梓明是什么人?袁霞那点小聪明怎么能瞒过他那双慧眼。想靠孩子拴住我,想把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厂子给你爹,想让我在你里做牛马,想让我花一分钱都要问你要,做梦吧。
我赵梓明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般窝囊气,阿四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我。孩子你爱生不生,生了也是你自己养,燕子和小磊我都没怎么养,还让我养着没出生的,做你的黄粱梦去吧。你要是真心待我,我可能还可怜你一起养孩子。如果让我委曲求全,你就等着那个流氓出狱后继续和他过吧,离开你我照样在社会上混。
你这个狠心的娘们,为了你那一点可怜的私利竟敢动了杀机。让我用毒药死我娘和孩子她娘,两条人命啊,两条鲜活的亲人的人命啊,蛇蝎也没你这么狠心,太歹毒了。
我赵梓明城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不能去杀生我养我的亲娘啊,你这不是让我禽兽不如吗?快五年没见娘了,不知道她怎么了,爹已被我气死啦,如今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啊。
我赵梓明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不能去杀给我生了一对儿女的恩妻啊,你勾引我抛妻舍子,和你在一起,却把她投进了人间地狱,我已经有愧于她了。
今天的我如同丧家之犬。我已经是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袁霞,阿四没说错,你就是个坏女人啊。
我知道,我已经回不了个温馨幸福的家了。往后你要是真心实意的和我过,我也想和你过下去,毕竟你怀了我的孩子。可是你却一直在和我玩心机,对不起了,你走你阳关道吧,我要走我的独木桥了,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说心里话,袁霞虽说经常和赵梓明耍聪明,可她从心内里也不想让赵梓明离她而去,那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的初衷。否则,她做的一切还有受到的羞辱将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那样一种结局的化还不如安心等着大牢里的那位流氓丈夫。
这几天,肚子里的小家伙在不停的踢自己。她突然有了一种想做母亲的冲动。还萌生一种深深的不安。如果赵梓明离她而去或弃她而走,她的下场很有可能比阿四还要悲惨。别说监狱里的那位能不能砍了她原谅她,就是让她一个人把孩子养大,也做不到。能做的就是,再次去流产。一个女人流两次产,先不说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以后能不能再做母亲也很难说了。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绝对不是!我费尽心机把赵梓明从阿四手里抢了来是为了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还有,如果真是那样,该如何面对家父家母,如何面对家里人和乡里乡亲,自己又有什么尊严,脸面?不,绝不能那样!
不行,我必须和赵梓明好好的谈一次。
这是一个令人烦躁不安的的夏夜。被毒辣的太阳暴晒了一天的县城,到了夜里还没有一丝的凉风。走在县城街道上如同进了桑拿房汗流不止,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大蒸笼既闷热又潮湿。
袁霞和赵梓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一家简易的小旅馆住下。赵梓明到外面买了几个烧饼回来,袁霞提了壶水,两人的晚餐就这样对付过去了。说起来还真的有点寒酸,前几年出差在外,那天不是有酒有肉啊。眼下竟沦落到这般天地。“哎——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赵梓明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出了一声感慨。
几个烧饼一会就下肚了。袁霞把肉馅的让给赵梓明,自己吃的是无馅的。赵梓明心里不落忍,她毕竟还怀着孩子,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大热天的跑动跑西的,倒有些心疼她,于是又出去了一趟买回来一碗肉丝面。
“怎么,没吃饱啊?”袁霞不解的问。
“咱俩都吃了,他还没吃呢。”赵梓明用手指了指袁霞的肚子。“带着孩子不吃点带油水怎么行?趁热吃了吧。”
袁霞也没客气拿起筷子把肉丝面吃了。看来刚才真是没吃饱。自从怀孕后她的饭量大涨是以前的两倍。
吃完面,袁霞下楼提了一壶热水上来倒进脸盆。
跑了一天了,身上黏糊糊的洗洗身子吧。
“你呢?”赵梓明爱答不理问了一句。
你洗完后我冲一下就行。
赵梓明端着热水盆拿上毛巾去了厕所,一支烟的功夫他就洗完了。
厕所里没人你关好门去冲一下吧。
半个小时后袁霞回到了房间。
“梓明,俺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你讲吧。我听着。
我不跟你吵也不跟你闹,心平气和的说话,你也要这样。行吗?
“你说吧。”
“梓明,”袁霞故意把声调放慢,把声音放小。“咱俩走到今天不容易,希望你能珍惜。我愿意和你走下去的,你要把心放在我们娘俩这里。”
“我也想啊,可是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让我怎么和一条心啊!”或许赵梓明也想和她好好沟通,尽量不和她翻脸,说话的语调非常平和。
“你把厂子迁到你们村我没说什么吧,你让你爹当厂长管厂子,他懂什么啊?除了日常生活费你多一分钱都不给我,还让我在你家做臭苦力,男人的活要做女人的活也要做,我是你家的奶妈子啊,奶妈子做了工,还要支付工钱呢。在我家阿四何时让我做过这些。你家里要男人有兄弟,要女人有姐妹,他们整天什么都不做装大爷。你这分明是不把我当人吗,看得出来你处处防着我,信不过我。”
“更为可恨的是,你竟丧尽天良要我去毒杀我娘和阿四。他们有什么罪,该得到这样的责罚。即使她们真的犯下了该杀的罪,也不该由儿子和丈夫去杀他们吧,法院是干什么的。我们欠他们还少吗,我们享了福,她们受了罪,难道还要为此丧命吗?苍天还有这样的公理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袁霞,你也是父母所生,你就要为人母,你就是这样为你还没出生的孩子树立人生标杆的吗?人生在世几十年,即使做不了夫妻,也不能变为仇人。爹娘生了我养了我,我没孝敬他们一天,你让我杀了她吗? 阿四嫁给我十二年了,为我生了一儿一女,我们给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她还在我娘的面前替我尽孝,她靠买豆腐来还银行的债,靠晚上打零工来养育一双儿女,你让我杀了她?你去问问天,问问地,这样的人该杀吗?你去问问你的爹,问问你的娘,这样人该杀吗?如果连这么善良的人都要杀,那你我不是连禽兽都不如。我怎么会和禽兽不如的人生活在一起,还要跟她生下小孩,这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不如现在就死了?”赵梓明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觉轻松了许多。“大不了今晚上就摊牌。”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袁霞耐着性子听完赵梓明的话后,没发脾气也没暴跳。她把毛巾递给赵梓明擦汗,涮了涮桌子上的两个茶杯,拿起热水壶给赵梓明到了一杯水,贴在嘴上吹了吹凉了送到他的手里,看了他一眼说;“说了半天累了吧,来喝口水。再听我说。”
“你说的都是事实,没错我是这样做的。可你知道我为啥你这样做吗?”袁霞坐在床边慢声细语的说了起来。
“我把厂子搬到我们村来,是为了躲着棋牌室的人,换一个地方他们也许就会少来找麻烦。”
“我让我爹来管理厂子,是让他来顶名出头,万一棋牌室的人来逼债也不会把一个老人怎么样的。还可以让他充傻装楞来拖延时间,另外他年纪大了有社会经验知道怎么对付棋牌室派来的会计,老人家用点小恩小惠买住她,只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也能偷着转移点资金。我们总不能把辛苦挣的钱一分不少的都给了棋牌室吧。”
“你在我家多干点家务,本意是想让你在我爹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等他们百年时把家里的钱多分点给我们。你没看出来么,我那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些好吃懒做得主,在爹妈面前撒泼耍赖可以,指望他们给父母养老送终连门都没有。
“我没有给你过多的钱也是因为担心你钱多了再去那个地方,以前我带你去哪里是那时候你厂子的生意好,钱也富裕。去哪里一是放松二是去撞撞大运。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没钱了。眼看着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今后用钱的地方多得去了,我这也是为咱们以后着想。”
“我让你去‘杀’你娘和阿四。也就是发发狠而已。我没逼你、强迫你去吧。没有给你毒药吧,没有给刀吧,即使给你药和刀了,你就去杀人啊,你没有大脑啊。再说你没去我也不是没有再问吗?头长在你身上,腿也长在你身上啊,去与不去还不是你个人的事。”
“那天我去你家是冲阿四去的,阿四都没打我,你娘凭什么骑在我身上暴打羞辱我,我和她也没有仇啊。她打了我羞辱了我,还不让我发一下狠吗。阿四恨我可以理解,你娘她不应该啊。说心里话当时我真想一刀宰了这个死老太婆,本来我去是要和她套套近乎的。”
“至于阿四,是有些对不住她。不管怎么说你娘打的我那么惨,趴在地上起不来,还是她从怀里掏出五十块钱让我看得伤,我心里对她心里有一丝歉意,她比你娘善良多啦。可是一码归一码。爱情的事,婚姻的事,从来都是自私的,我不狠一点她就不会对你死心,也不会对你松手,这样做是有些残忍,可为了得到你-----第三者不都是这样么,没办法啊。”
“她忍辱负重靠卖豆腐替我们还债,她晚上做钟点工拉扯两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她很善良是个好人,我承认,她做的这一切,我永远也做不到。她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对于阿四,我是这样考虑的,现在我们没有条件,待今后经济稍微宽裕些了,把我们欠的那些钱再还给她,这辈子不欠她的。”
“赵梓明,事已至此后悔已来不及了,我们也没有了退路,只有继续走下去。否则,就是覆水难收。”
“现在在别人的眼里,我们俩就是一对十恶不赦的人。可就是真的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要活下去的,我们不为别人活着更不为自己活着,我们俩在这个世界上已死了。我们要为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去活。
你可以去恨我骂我甚至你可以打我。但你一定要对得起我们的孩子,这也是你的骨肉啊。我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背负骂名,让她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我对你没什么过多的要求,只要你一生一世守护着我和孩子。当然,燕子和小磊也是你的骨肉,你也要对得住她们。但他们毕竟大了。眼下你要保护的就是这个还没出生孩子。咱们主要精力是要把厂子经营好,多挣钱,生活得好一些。你放心,厂子运转正常后,棋牌室的钱还完了,我就让我爹退下来,你再好好去做你的大厂长,我也不会让我的的兄弟姐妹插手厂里的事,假如他们有灾有难,我就帮衬一下,不帮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明天我们去见客户,你要多长一个心眼,合同协议一定要签好,合同内容要一条一条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定金一定要付一半。我一个女的不方便讲得太多。咱们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好。还要给信誉好的客户准备好礼物。”
“今后你也可以抽空去看一下你娘和燕子、小磊他们,白天不方便晚上也可以。但是不是能过夜。去的时候必须和我打声招呼,你告诉你娘我不想和她记仇。请他今后对我客气点,他是长辈我不和他计较。”
袁霞说完最后一句话,撇了赵梓明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知道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今后让时间证明吧。”
对袁霞的话,赵梓明半信半疑,他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假如她没有动心机耍心眼,这话也在理。只是这个女人心计太重,她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今晚就权当她良心发现说的是真心话,信她一次也无妨。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当然好。我期盼着的也是这样……”赵梓明黑着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笑意,尽管这可怜的笑有点勉强。“天不早了,睡吧.”赵梓明亲自给袁霞铺起了床。
五、
转眼间秋天到了。一望无际的鲁中大平原上,秋天是一年当中最美丽的季节。湛蓝的天空下,阳光照在收割后田野上金光灿灿,凉爽的秋风,赶走了夏天的炎热。人们一面忙着秋收秋种,一面享受这令人心旷神怡的艳艳秋阳。
这天,阿四和我娘、还有弟妹刚收拾完豆腐房里的卫生。院子里呼啦来了很多人。
“大娘,阿四在吗?”一个身穿警服的人问在院子里扫地的我娘。
见一个警察问自己阿四在哪,我娘吓了一跳。
“同志,阿四犯事了?”
“吓着您了,大娘。我们是阿四的同学,过来看看她。”穿警服的人一脸和蔼。
“四啊,警察叔叔找你。”我娘对警察笑了笑,回头朝豆腐房里大声喊道。
阿四听到姨喊她,放下抹布走了出来。
“天枢,老班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阿四吃了一惊。
我把咱县局机关食堂的大厨给你领来了。那天我在家请局领导吃你出的豆腐,局长和管行政的副局长,局办公室主任都说这豆腐又软又滑又香,问我从哪里买来的,我告诉他们,这是我老家的老同学做的。局长又问这又厚又嫩的酱豆腐是从哪里买来的,我说也是我那老同学做的。这个酱豆腐超市里就有卖的。第二天局里开了个改善机关职工生活会,决定今后每天从你这买一车刚出锅的豆腐和五十斤酱豆腐。一线执勤的警察都有胃病,让他们多吃些豆腐养养胃。
“大姐你不用送,食堂的车每天早上过来拉,价格按市场上的零售价。”那个叫“大厨”的人接过麦天枢的话说。
豆腐是我做的,酱豆腐是我姨做的。阿四不好意思的说。
“姨,这是我上高中时的同班同桌同学叫麦天枢。前几年参军去了部队,现在转业在公安局工作是咱们镇派出所的所长。”阿四把麦天枢拉到我娘的身边介绍着。
“谢谢您啊麦所长,阿四的事让你费心了。”我娘握着麦天枢的手用力的摇着。
“看你说的大娘,这要说谢,咱全县的人还真的要谢谢你做的豆腐,特别是那酱豆腐,那个叫嫩啊香啊。城里城外,老老少少的可都饱了口福了。”
麦天枢把我娘夸得咧着嘴直笑。
阿四,过几天咱们在镇上玉皇顶酒店搞同学聚会,你安排一下早点过来啊,具体时间到时我通知你。大家有好多年都没见面了吧。
……
麦所长刚走,院子里有来了一伙人。
“阿四大姐,阿四大姐。”
“哎呀,行长,您怎么来了?”阿四一脚迈过门槛听见有人喊她,又返身回到了院子。
咱们县行的行长们,听说你做豆腐全县闻名,让我过来给机关食堂定点豆腐尤其你老姨做的酱豆腐。这样吧,你每天早上给县行机关食堂准备一个豆腐,半个酱豆腐,九点钟我派车过来拉,现钱交易,不拖不欠。行不?
谢谢您行长,大姐我知道这都是你联系的。让你费心啦。
这样一来,阿四的豆腐坊忙了起来。每天最少要出四锅豆腐,晚上我娘也要煮两锅酱豆腐还要真空包装。生意越来越红火,钱包也开始有些鼓了。当然,人手也不够用了。阿四把已忙完秋收秋种的好姐妹招呼过来帮忙。在豆腐房干一天(其实实际干活就是半天)就给她们开三十块钱。大家都说不要,先还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凑在一起大家还能拉拉呱。
阿四给所有的好姐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眼里含着泪花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但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在我这帮忙去别的地方打个工每天也能混个三十五十的。钱不多是我的心意。大家收下吧。我阿四是个懂得报恩的人,等咱们的豆腐坊干大了,我再好好的厚谢大伙。阿四这一辈子,能有你们这多好姐妹死了也值了。”每天大家也来的不用这早过了晌午来就行,照顾好家里男人、孩子、老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
……
就在阿四带着大家加班加点得给县里的两家大单位的食堂忙活的时候,她的儿子小磊却在镇西南的一处废品收购站被人揍了。
阿四撂下下手里的活,拔腿向城里跑去。
到了废品站,没有见着儿子。一个拾荒的老人告诉她孩子去医院了。
阿四从废品站借了辆自行车向镇中心医院飞去。
“小磊,儿子!阿四在离急诊室还有五十米的过道上就喊了起来。
推开急诊室的门,医生正在给小磊清洗伤口,血从他的头上流到了脸上。阿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您啊?”阿四心疼的用手抚摸儿子的头。
“皮外伤没事的,你儿子还挺坚强的,血流了一脸,楞是没掉一滴泪。这小子也就八九岁吧。”医生边说边把伤口处理好了。
“小伙子,好样的。大了去当兵吧”医生又垮了小磊一句。然后嘱咐阿四:“大姐,回家给他带上个帽子,别见水,感染了就会化脓的。”
阿四脱下外衣保住了儿子的头,双手抱起小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都是妈不好,都是妈不好啊。如果儿子有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她伤心、难过、自责。
在回家的路上,阿四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怎么会在废品收购站?他去那儿干什么啊?
她想问孩子,可此时,小磊已趴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到家后,阿四把上初中的女儿燕子叫回了家,让她看着弟弟。自己借着还自行车的机会返回了废品站。恰巧拾荒的老人还没走
“你好,老人家。麻烦你借个话。我儿子怎么会在这儿和人打架啊,你知道吗?”阿四的眼里还含着泪。
“你就站在那儿,别靠近我,我身上脏。”拾荒老人看了一眼阿四。
“受伤的那个是你儿子啊?”
“是啊。”
“真是个好孩子啊,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帮家里挣钱。”拾荒老人隔着10米远伸出拇指朝阿四夸奖道。然后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哎,来这里的都是苦孩子,从垃圾场那边捡回些废旧用品来这里买。你儿子捡的最多,有个调皮的小子偷偷拿了他一点,你儿子发现后就和他厮打起来了。那小子没轻没重,顺手拿起一个啤酒瓶砸在你儿子的头上,见出血了那小子害怕了就跑回家去了。”
阿四的心里这才明白了,小磊背着家人出来捡废品挣钱是为了帮自己还债啊。
“我的儿啊,你虚岁才九岁啊。妈对不住你。儿啊——”阿四两只手狠狠的打着自己的脸。
赵梓明,你这没良心的,儿子还不到九岁,小小的年纪就去捡垃圾替你还债,被人打破了头,血流了一脸,你怎么就不心疼儿子,他也是你的心头肉啊。
阿四一路哭着往家走。腿像灌了铅拖也拖不动。三里地的路走了三个小时。
“妈,我弟弟这是咋的了?谁打得他啊?”燕子见阿四回来了就哭着问。
“没事,他去垃圾场玩和人打架来。”阿四聊起衣角,擦了擦眼里的泪。她不想让女儿知道事情的原委,也去想还债的事,影响学习。
燕子,你上学去吧别耽误上课。我在家守着你弟弟。
“妈----”燕子哭着不情愿的回学校去了。
一会,小磊醒了。他用脏兮兮的小手揉了下眼。
“儿子,醒了。头还疼吗?”
“嗯。”
阿四找了条毛巾,用热水浸了浸轻轻地擦着儿子脏手和留有血迹的脸。
“磊啊,你小小的孩子怎么去捡垃圾啊。”
“我想挣点钱帮着妈妈还债。”小磊望着阿四,伸手从校服上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一把一元、两元、五元的人民币总共有二十块钱,放进阿四的手里。
“儿啊,我的孩子。”望着手里一卷皱皱巴巴的脏钱,阿四的心都碎了,她难过地伸开双臂搂住儿子呜呜的哭了起来。“都是妈不好,让你小小的年纪去受罪。”
稍顷,她止住了哭。把小磊的小手放在怀里,轻轻的说。
“儿子,好孩子还债有妈妈,你还小不用操心。你就好好的上学读书。你看你受伤了,妈妈多心疼啊。你要有个好歹叫妈妈怎么活啊。”
“知道了妈妈。”小磊抬起满是灰尘的小手擦着阿四脸上泪珠。
……
“家里有人吗?”娘俩正在说话,有人推门而进。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和小磊差不多大的男孩突然站在了面前。
“大姐对不住啊,是这小子打了你儿子。孩子不要紧吧我看看。”说着中年妇女走到了床前。
“破了点皮,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她大姨你坐吧。”阿四给来客搬了把椅子。
“顺子,跪下向阿姨和哥哥认错。”中年妇女抓过叫顺子的男孩按在地上。
“阿姨,对不起,是我打的你儿子,您打我吧。”小男孩双膝跪地低着头说。
“孩子起来,阿姨不打你。但你要记住今后不能拿啤酒瓶子打人头,打坏了怎么办啊?”阿四把小男孩扶了起来。
“记住了,阿姨。以后我不打人了。”小男孩抬起了头。
大姐,这是两百块钱,你先拿着给孩子看病不够我再凑,俺是镇上西街村的,俺叫王菲菲他爹叫李二柱。
不用,也没花多少钱。你拿回去吧
留下吧,不然俺心里过意不去。他爹在工地上正干着活没空来,嘱咐俺一定给你留下钱给孩子看伤。
真的不用,等用的时候我到你家里去拿。阿四一看这也是一家实在人,不忍心要人家的钱,反正自己还开着豆腐房。这点小钱还能拿得出来。
那就留下给孩子买点补品吧,他破了头怎么着也得营养营养啊。中年妇女恳切的有点着急了。
他小小的孩子营养什么啊,放心吧没事的。过几天就会活蹦乱跳的了。
“他大姨,我方便不方便问一下,这小子怎么也去捡废品啊。”阿四的心里忐忑不安。
嗨!他的爷爷奶奶,一个在家躺着,一个在医院躺着,全家人的吃喝拉撒全靠他爹一个人在工地做小工,挣的那点钱都送给医院和买药了。好歹我在家了做点手工活维持家里的开销。不够花的,但也饿不着。孩子懂事心疼我趁着放假,瞒着家里出去挣点钱补贴家用,没想到他去干这个捡废品的营生啊,你看还不到一个月就和你儿子打了架。
“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阿四一把把王菲菲的儿子揽在怀里。两只手爱怜的抚摸着这个叫顺子的头。
“我在村里开了个豆腐坊,生意也不错。现在人手不够。你若不嫌弃就到我的豆腐房来干吧。下午半天的活,一天三十五块钱,一个月下来也有一千块的钱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比你在家做手工挣得多。活也不累。”
“真的大姐,太好了,那我明天就来了。”王菲菲高兴给阿四鞠了一躬。
“好了,回吧。记着,这件事就过去了,不要再说你儿子了。”
“哎----!”
六、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木材加工厂起死回生,生意一天天好起来,赌馆的钱刚刚还完,产权重新回到手的时候,一场灾难毫无预兆向赵梓明和袁霞袭来。
重阳节这天,应该是袁霞生产的日子。这几天厂里忙着给客户加工一批急需板材袁霞忘了自己的预产期,昨天夜里了羊水就破了,却因白天劳累过度睡得太死浑然不知。起床后总觉得下身湿乎乎的,以为是尿频,肚子似乎还小了一些也没太在意。毕竟她没生过孩子,临产前的征兆她不懂得。赵梓明倒是懂得一点可他一直在客户那里盯着施工,五天都没回家了。
吃完早餐,袁霞要去镇上的一个客户那里结算一笔款子。刚要出门,母亲见她坐过的椅子上裤子上水淋淋的喊了她一下。“小霞,你是不是羊水破了?”
“啊?”袁霞不解的回过头来看了妈妈一眼。突然一股水从阴道里流了出来,她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快去医院!”袁霞的母亲从地上抱起女儿,拨打了120。
急救车载着脸色蜡黄的袁霞一路呼啸,风驰电掣般的来到了县医院急诊室。值班医生初步检查后,紧急联系妇科产科的专家进行会诊。此时的袁霞血压降低,心跳微弱嘴里喊着赵梓明的名字。
袁霞的母亲一边担心着女儿的病情,一边用手机联系女婿。可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
“小霞,小霞,你怎么了孩子,别吓妈妈,你醒醒!”袁霞母亲双手紧紧握着袁霞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
“羊水破了这么久才来医院?”产科医生问袁霞的母亲。
“现在胎儿在子宫里出现严重缺氧状况,产妇还有心脏病,自然生产已不现实,请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医生又问。
“医生,孩子大人都保。”
“这很难,缺氧久了孩子生出来会是脑瘫儿,大人的心脏病很严重自然生产不行,剖腹手术,估计她坚持不住下不来手术台。他爱人呢怎么没在这儿啊,你们快做决定否则大人孩子都有危险。”产科医生焦急的催着袁霞的母亲。
正在这时,袁霞母亲手里的电话响了。是赵梓明回拨过来的。
“妈,怎么了有什么事啊。”赵梓明心急火燎的问。
“梓明啊,你快来医院小霞她快不行了。”袁霞的母亲哭喊着。
妇科医生看袁霞的母亲说话词不达意,从她手里抢过手机一字一句的说:
“赵梓明先生吗,我是县医院产科主治医生。你爱人的情况很危险,她从昨天晚上就破了羊水自己却不知道,现在B超显示孕妇的羊水已不多,胎儿已出现缺氧症状,另外你爱人有很严重的原发心源性的心脏病,还做过一次人流,目前的状况自然顺产已无可能,做剖腹她又很难从手术台上下来。请你马上决定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大夫,一定保大人啊。我马上赶到医院去。如需签字就让我岳母签字。”赵梓明心急如焚。
“就目前情况看,你爱人和孩子都有危险,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再说一遍,不管怎么样一定先保大人啊大夫。”赵梓明的语气近乎祈求了。结束通话后他拦了一辆的士一路狂奔向县医院飞来。
“医生,医生,请你先救孩子。”袁霞在睡梦中听到了医生和赵梓明的通话内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放心,我会连你一起救的。”一脸慈祥的产科大夫和蔼的对袁霞说。稍后向抢救小组命令道“马上进行剖腹手术。”
医护人员将袁霞推进了产科手术室。她的主治医生想利用她子宫里剩余的羊水尽力保住胎儿的性命。这位优秀的医术高超的产科主任心里清楚得很,就是不生产袁霞的突发的心源性心力衰竭也会要了她的命。刚才心内科的主任告诉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妇女是不可以妊娠的,尤其是临产的病人情绪激动,失血过多,生产用力都因心脏不堪重负而丧命。决不能让两条人命死在我的手里,救一条是一条吧。如果有可能他也绝不会舍弃大人去救孩子的。可是现在产妇开始出现短暂的休克。眼下必须争分夺秒的救孩子,晚了恐怕孩子也保不住。
一个小时过去了,袁霞没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袁霞还没出来……
当手术进行到快三个小时,手术室门上面的红灯变为绿灯,护士推着袁霞从手术室直接送进ICU重症监护室。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啊?”袁霞的母亲迎着医生走过去,心里忐忑不安的问道。
“你的女儿很坚强。从手术台上走下来了,但危险期还没有过。你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救她的。”主治医生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孩子呢,”袁霞的母亲又问。
“小家伙,也很坚强。因缺氧时间太长我们把他送进高压氧舱吸氧去了。”
“不会留下脑瘫后遗症吧。”
“应该不会。”
又是三个小时过去了,袁霞躺在ICU 的病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她的潜意识还没有停止活动。
她看到赵梓明一身疲倦的出现在身边。她展开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生怕他从自己身旁离去。
对不起,梓明。我不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没有骗你,真的。我爱了你也快五年了。五年来我从没为我们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产生过一丝悔意。梓明,这五年我好幸福啊,我把心交给了你把爱给予了你,用心呵护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把你从另外一个女人的手里夺过来,真真切切的爱了三年。虽说在外人看来这有些不道德,对阿四来说也不公平。但对我来说却是最最幸福的事。这一生拥有你我无怨无悔。如果有来生,我还会把你从别的女人的手里抢过来。
可是,梓明,对不起,今生我不能陪你了。
此刻,我正在死亡的边缘上徘徊,阎王爷已抓住了我,拽着我往天堂的路上赶。
此刻,我把我们的骨肉留给你,愿老天保佑他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医生和你的通话我都听到了,由于我的无知羊水躺了很多会影响孩子的健康。如果孩子一出生就有残疾,我死也不会瞑目。不过,医生会有办法的。
此刻,梓明,我要在你宽厚怀里死去,在温暖的怀里忏悔我有些罪恶的一生。
在我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我祈求你的母亲能宽恕我,作为她的儿媳妇我没有在她面前端过一杯水,做过一顿饭,说过一句贴心的话,她对我的不尊使我还对她动过杀机,她恨我打我羞辱我都是我罪有应得;
在我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我祈求你的父亲能宽恕我,因为我以前和你做的那些事导致老人家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十多年,死的时候在一张破木板上躺了三天没见到独子的你来送他;
在我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我祈求你的结发妻子阿四能宽恕我,由于我的自私拆散了本来属于她的幸福家庭,让她一个羸弱的女人,背负了二十多万元的债务,靠买豆腐做小时工来还债;
在我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我更要祈求你的儿子小磊能宽恕我,我把你抢走后他的童年里不再有幸福,他小小的年纪却要在寒冬腊月里去垃圾场捡废品挣钱还债;
在我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我还想祈求尊大牢的那个禽兽不如的流氓畜生的宽恕,我背叛了他,我和别的男人上了床还怀了人家的孩子,我对不起他,在我的生命的长河里他也算是我的初恋。我不仅要请他宽恕我,我还要发自肺腑的感激他,因为他的错才让我有幸认识了我生命中另一个至亲至爱的男人。
梓明,谢谢你听完我说的这些,也许你有些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那我告诉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梓明,你在么?我怎么看不清你了,我还在你的怀里吗?你怎么不抱着我了,我好冷,我的儿子呢,我怎么看不见他啊?哦,我知道了,我的羊水趟没了,出生后被医生送到婴儿箱里去了。
梓明,对不起,我困了,我要睡了,永远的睡了……
袁霞睡过去了,永远的睡过去了,她从手术室进入ICU重症监护室的第三天,心肺功能逐渐衰竭,坚持到第五天就挺不过去了,她在睡梦中告别了她挚爱的亲人踏上了远行的路,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至亲至爱的梓明早已先她而去。
那天,赵梓明和医生通完电话后在路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一辆出租车,情急之下拦了辆黑出租就往医院赶,途中黑车司机因两次违章被交警拦下,当交警敬礼请他出示驾照时,黑车司机突然加速强行开走,交警迅速骑上摩托拦截。黑车司机惊慌失措撞飞一辆红色QQ后,穿过隔离护栏逆行和对面一辆正常行驶的斯太尔重型卡车正面相撞,瞬间黑出租车驾驶室被牢牢卡在大货车身下。黑车司机当场身亡,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赵梓明在送往医院的三小时后也不治身亡。袁霞的母亲刚把女儿送到殡仪馆就接到了交警大队事故科的电话,请她速去另一家医院的急诊室认人。老人家随着交警和法医来到交通医院的太平间看到女婿赵梓明满身血污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时无法承受失去双亲的打击两条腿一软,心梗发作倒在交警的怀里。医院的大夫就地紧急抢救了六个人小时终于回天无力,老太太追随者女儿女婿了也去天堂了……
七、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西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临明天时才渐渐的停歇下来。夏秋之交应该刮西北风才是,怎么刮起了西南风。以前听老人讲初秋时节西南风狂吹,就会有人家遭难。阿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西南风刮的窗户玻璃哗啦啦作响,她有些害怕了。黎明时分,往日天色早已放亮,今日却阴的不见日头,可恨的猫头鹰在院外的树上不停地叫着。阿四小的时候听人说过,猫头鹰早上在谁家的院子里哀叫就是在给谁家报丧,因为猫头鹰能闻到死人味道。爹娘死的时候她还小不记事。公爹死的那天早上,猫头鹰在院子前的老槐树上叫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在猫头鹰哀叫中,公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公爹死了,猫头鹰飞了。难道今天是婆婆的寿限到了?阿四越想越害怕叫醒了燕子穿上衣服来到了婆婆的床前。婆婆已经起了床正在洗脸,她一反常态不用毛巾擦脸,对着赵梓明小的时候穿过的红肚兜兜发呆。
“娘,你没事吧?”阿四满脸疑惑的问。
“啊,阿四啊。”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阿四对婆婆的疑惑不解。霎时,婆婆的脸色突然变得蜡黄起来,没来得及梳一下的满头灰发披散下来。阿四自从嫁进赵家从没见婆婆这样失态,吓得全身发抖,她紧紧地搂着燕子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阿四,去开门!”
“哎----”
打开门,一位臂带黑纱的白胡老头跪在她面前,阿四不认识他不知如何是好,忙把他扶起来搀到婆婆面前。见到婆婆,白胡老头双膝跪地叩了三个响头。
“梓明娘,对不起,梓明、袁霞、袁霞娘都没了。”白胡老头头也没抬,跪在地上边说边哭起来。
阿四这才知道白胡老头是袁霞的爹爹。她和燕子将白胡老头扶到椅子上,端给他一杯水。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三个人早就该死,这次遭了报应活该!”阿四的婆婆咆哮着。其实,婆婆的咆哮也是虚张声势。虽说脸上挂着怒色,眼里却充满了泪水。要说袁霞死了,袁霞娘死了,老太婆不动心我们或许还信。儿子死了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的。即使儿子赵梓明不孝于她,即使袁霞有愧于她,袁霞娘和她也没有仇,三个人在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先后死去的确太惨烈了。
我儿子现在哪啊?
在县殡仪馆冷藏着。
“老嫂子,我知道我女儿袁霞和女婿有罪与你,他们俩带给你们这家无限的灾难,我替死去的俩个孩子给你赔罪。”袁霞的爹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跪在阿四婆婆的面前。
“可是,老嫂子祈求你饶恕死去的孩子吧。几天的时间一下子死了三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袁霞的孩子在哪啊?”阿四听到赵舒城惨死在车祸中的死讯,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它既心疼自己的男人又对袁霞和他娘的死痛心不已。没错,她是恨袁霞,恨她拆散了自己的幸福家庭,可是恨归恨,就是再恨,恨的咬牙切齿,也不愿她死去。何况袁霞她娘和自己无仇,这样死去太可怜了。
“是个男孩子,在医院的婴儿箱里有六天了,医生说通过吸高压氧孩子已经恢复过来跟正常孩子一样了。医院催着让孩子出院,孩子的妈妈、爸爸、姥姥都死了,我一个孤寡老头子怎么养孩子啊。”袁霞爹一边抹泪一边自言自语。
阿四突然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对婆婆说:娘,你先和大爷去处理大娘和梓明、袁霞的后事,我去医院接孩子。
不,先去给舒城发丧,阿四、燕子、小磊咱们都去。走---
谢谢您,老嫂子!
走吧。
袁霞爹出门叫了出租车,拉着阿四一家去了县殡仪馆。
走进吊唁大厅,见赵梓明、袁霞、袁霞娘三人尸体并排放在三个玻璃棺里,阿四和婆婆燕子、小磊悲从心起,放声大哭。他们说不清是哭谁,哭男人、哭儿子、哭爸爸,还有哭他身旁的两个女人。阿四说不清楚,阿斯的婆婆说不清楚,燕子说不清楚,小磊更说不清楚。死者为大,人死了生前再大的仇恨,也会随着遗体在炉中化为灰烬而烟消云散的。阿四和燕子、小磊分列两边搀扶着婆婆缓步来到赵梓明的灵前含泪注视了一会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来到袁霞娘的灵前注视了一会鞠了一躬,最后走到袁霞的灵前也鞠了一躬,绕场一周。阿四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她不知道对毁了她一生幸福的这两个人是恨还是可怜。
她只知道心底无私天地宽,躺在婴儿箱里的孩子没有错,他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成了孤儿,没见到妈妈,也没见到爸爸。外婆只见了他一眼就去了,他记不住爸爸、妈妈、外婆长得什么样子。此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阿四只有一个念头,死了的无法复生了,一把火烧了了事,快点离开这里去医院看看孩子。
娘,你和小磊在这里再呆一会等着拿梓明的骨灰。我和燕子去医院接孩子。
嗯!
阿四拉起燕子走出殡仪馆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县医院。
来到产科的婴儿室,护士指着一个瘦小的男婴说,就是他。这小子命真硬,妈妈生他时羊水都快流完了,剖腹拿出来时缺氧憋得小脸发青,没想到在高压氧舱待了几天,愣是没事,缓过来后健健康康的,跟别的小孩一样。你们抱走吧。
这个瘦弱的男婴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尝过奶水的滋味,妈妈已经死了。这几天主要靠医院的护士凑钱买来的奶粉过活。小家伙见阿四和燕子站在他面前,咧着嘴笑了一下。看着这个无娘的可怜的孩子,阿四的泪水忍不住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
谢过护士后,阿四抱起孩子离开了医院直接回了家。她把孩子递给了婆婆。“小东西,让奶奶先看你一会。”
转眼阿四来到我家,把袁霞、赵梓明、袁霞娘惨死的事和我娘讲了一遍。
“姨,我想把这个孩子养起来。你看行吗?”阿四用征求的目光问我娘。
“他可是袁霞生的。你不恨他?”我娘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哎,可他也是赵梓明的种啊。”
“你想好了,真想养?不后悔?”我娘又问了她一句。
“嗯!”阿四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我帮你!”
“姨,你—”
阿四一头扑到我娘的怀里哭了起来。她觉得姨的怀抱和娘的怀抱一样是最温暖最幸福的。娘没了姨是她最幸福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