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中往事（第二、三章 大粪南瓜、生理卫生课）连载

第二章  大粪南瓜

四

走出校门，往东有一条小路，直通候卒。候卒一地，也是两千多年历史久远的古老村庄了。西汉初年，韩信在夏阳用木罂渡军，活捉魏王豹。当时的预备军便驻守在候卒。侯者，等候也；卒者，军士也。候卒村名，由此而来。

厕所已倒，如厕困难。女生害羞，男生得意。学校外边通往候卒的小路两边庄稼地，变成了我们解决为难之事的场所了。每上课之时，常听见村民在学校外边大骂。终于有一天，村民为学生糟蹋庄家一事出离愤怒、忍无可忍了。那天我们正在操场背课文，忽然墙外传来喊号子的声音，正在诧异，轰隆一声，尘土飞扬之中，一伙灰头灰脸的村民手拿铁锨、锄头站在围墙倒塌处——村民直接把学校剩下的围墙全部推倒了！

那时我们并不懂给母校带来多大的麻烦，只是很开心，从此之后，处处可方便，解决内急也不需要绕路了！多年之后，有人说，当年有女生因为去野地方便，被人所辱，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男生也知道上厕所虽然很刺激，但是有危险，村民的凶悍野蛮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时同村同族董姓某友，恶作剧心忽起，在一农户庄稼地大解之后，看到一南瓜，用小刀小心翼翼切开一口，将黄白之物放了进去，然后将小口又放回原处，涂上泥巴，本来就长在土地上，很难辨别被人做过手脚。后来多次带我去看，两人都惊讶异常——这个南瓜长势骇人，很快的便脱颖而出，长成了一个巨无霸南瓜，路人过之，无不啧啧称奇，均说很难见到如此大的南瓜，这位村民决定用这个南瓜做种。收获当日，我们正在教室上课，当时学校围墙已经重新建好，厕所也已修成。但是此日，学校外边传来的口号声格外响亮，我们都无心上课。

这日是一年轻王姓英语老师上课，好奇心起，走出教室观看，学生呼啦啦全部站到了楼道。尘土飞扬之中，一伙灰头灰脸的村民依然手持铁锹、锄头站在倒塌的围墙外，这次来势汹汹，甚于上次，只见南瓜主人破口大骂：日尼玛，羞先人了！糟蹋人呢！原来，南瓜主人喜滋滋切开南瓜，却发现里面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仔细一看，心中了然！

直至毕业，我们学校都再也没有过围墙！…….

第三章   生理卫生课

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地村民与学校的矛盾由来已久，当年征地建校便已埋下祸根。农村地本贱，再由政府出面征地，能给几个钱？老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已强烈不满。学生祸害庄稼一事，只是点燃了农民心中的怒火而已。

还有一事，不得不提，这也是学校与村民之间的矛盾之一。当时还没有生理卫生课，每周一天休息制刚刚改为每周两天休息，既然要改革，必然有变化，生理卫生课便提上议程。究竟由哪位老师来代课，学校领导煞费苦心。年轻女教师闻知此事，小脸飞红；中老年女教师不屑为之；年轻男教师又失之稳重。领导的目光瞅向了黄油。

黄油其人本姓李，名字已记不清了，以前代什么课从我们进校那时开始，就无人知晓。学生当面叫李老师，背地里都叫黄油。究竟是因为这位老师讲课模糊不清，黏不唧唧像黄油一样，还是因其脑门锃光发亮，就像刚从黄油里捞出来的葫芦一样，学生叫他黄油，已年代久远，无从可考。这位老师德高望重，即将退休，大可做的我们的祖父，由他来代生理卫生课，似乎是最佳人选。黄油老师当仁不让，本意赋闲在办公室，每天做做样子，就等光荣退休了，老人还想发挥余热，为教育事业奉献一点光和热，于是就欣然接受了这一艰巨的任务，走马上任了。

第一节课，平安无事，黄油讲了这门课要讲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学，并要我们不要害羞，这个年龄，该对异性特别是自己的身体有所了解了。还讲到了鲁迅，我印象尤为深刻。说鲁迅洗澡时一直带着孩子，顺便给孩子讲生理卫生；又提到了唐太宗李世民，看见公主不太高兴，就把驸马薛万钧叫来训斥了一顿，并召集所有的驸马，给上了一节生理卫生课，当李世民再见到公主的时候，公主看起来很高兴。史书记载李世民“龙颜大悦”。多年以后，我查阅相关资料，果然像他说的一样，不由对黄油佩服的五体投地。

处于那个敏感的年纪，我们对这些事都很好奇，非常喜欢上黄油的课，那时候上课前都要唱一首歌来振奋士气，一般大家唱歌死气沉沉，甚至有人嬉笑打闹，但黄油第二次上课来之前，我们的歌声无比嘹亮，震得耳朵疼，就是有人想捣蛋说话别人也听不见。结果这节课出事了。

这节课讲女生的月经。第一排有个女生，娇小玲珑，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大与人交流，和我一个村的。但我们村太大了，当时已四千多人了，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们这一年出生的孩子恰好特别多，一下子来了150多名同龄人。这名女生，我已记不起是谁了，从那一天起，就再没来过学校。

当时的农村特别封建，直到今天，农村稍微有点年龄的人还是很传统。古人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风言风语？实际黄油讲的也不是风言风语的话，只是生理课堂的基本知识，黄油说，女同学这个年纪，有的想必来月经了……我们一下子都竖起了耳朵，想听黄油讲什么，这时意外出现了，那个第一排的女生捂住耳朵大叫一声：流氓！然后冲出了教室，直接回家，从那一天起，再没见过她。

黄油面红耳赤，说，这节课自习。我们正听的高兴，对这位女生恨恨不已，觉得她扫了大家兴。结果下午一伙村民冲进学校，把黄油办公室砸了，强烈要求开除流氓教师。黄油追悔莫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但我们其实挺喜欢黄油的，特别是喜欢上他的课。

六

中国人的思想传统、保守，是有历史渊源的，所以朱熹是中华民族千古罪人之一，大唐之时，中国人还是很开放的，大唐用它博大的胸怀来接纳世界，儒释道甚至摩尼教都允许信奉——摩尼教也就是金庸武侠中的明教——妇女地位也比较高，类似于今天的西方。自从朱熹曲解经典，流毒无穷，别说当年那会，就是今天，在西安的学校开讲生理卫生课，授课老师都是压力很大的。中华民族的复兴，体现在各个方面的复兴，这也是要复兴的内容之一，任重道远啊。

那么古莘村民做法，是否太过愚昧无知和野蛮呢？我认为这样的看法是不对的。这些事恰恰反映了我古莘村民的淳朴善良。中国自战国起，崇尚 “士”风。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战国之时，聂政刺侠累，要离刺庆忌，荆轲刺秦，专诸刺王僚，莫不是“士”之风。古人因一粥一饭之恩，永生不忘，甚至以死相报。李太白《侠客行》云：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就是对这一士子之风的推崇。

然而，自汉武帝整治游侠以来，士子之风，逐渐消减。上流贵族社会骨子里对此已不屑，表面推崇备至，收揽人心，以此愚民；而淳朴善良的老百姓对这些事传说的神乎其神，并深为倾倒。祖辈相传，特别是荆轲墓就在此地，骨子里有一种高贵的“士”气。你给我一颗糖，我给你一袋粮，对小恩小惠会铭记在心，知恩图报。然而，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征粮纳税抓壮丁，谁会把老百姓当一回事？心中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怨气，稍有不敬，怒发冲冠。何况教师无权无职，所以非要来闹一番。自从胡总书记时代不再征收粮食，习总书记时代老百姓又享受到了各种补贴福利，六十岁以上老人每年都有一笔津贴，即使农村文艺活动也很多，老百姓载歌载舞，广场舞气势不亚于城市；老百姓感受到了党的关怀和温暖，农村风气大改，打架斗殴之事几乎已绝迹不闻了。

父亲挚友程伯近日不幸仙逝，我父极为悲伤。程伯生前有一言，我一直记得：爹好妈好，不如共产党好，共产党给我吃的，给我穿的，不要我交粮，每年还给我钱，让我们这些老年人都不想死，多享几年共产党的福。中国自古以来，征粮纳税，天经地义。罢免粮食税，可是盘古开天，三皇五帝以来，从来没有的盛举，显示了我中华之国强大的国力和自信心，敢于变数千年之不变。中华民族复兴指日可待，生逢盛世，我辈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