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母

             文/董刚                      

那一年暑假，我去看大舅，感觉他反应已经很迟钝；不久大舅就不在了，我很难过，眼泪哗哗哗的，旁边有个老人笑我：不要做样子了，哭几下就可以了。我说我是真的难过，我是他外甥。老人笑了：那就是真的。世上的人死了，有的人哭是真的，大多数人却是假的。比如婆婆死了，媳妇哭，那一定是假的；丈母娘死了，女婿哭，那一定是真的。

我想了一想，果然有道理：婆媳矛盾，大多家庭都有。婆婆死了，媳妇有可能偷着乐，当然就是假哭了。而丈母娘对女婿，往往恨不得掏出心窝子，冷怂的好——女儿嫁给人家了，对人家好一点，只盼着人家看在我爱惜他的份上，对我女儿好一点。这样的做法，其实是一种爱的转移——把对女儿的爱，转移到了女婿身上。丈母娘对自己好，女婿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成了半个儿；丈母娘不在了，女婿也是冷怂得哭，当然是真哭了。

我就想到了我的岳母。细细想了一下这十年，她对我确实是真的好，心里暗暗感激，觉得亏欠老人较多。我和我爱人谈恋爱的时候，岳母根本没看上我。一来我比我爱人大了五岁，二来我正处在极度艰难的时候：负债累累，身体虚弱，几年官司拖垮了我。但是我爱人却是一定要跟我走，而且在家里脾气很大，没有人敢说她。有几次我看到岳母对我不满，想要训我的时候，都被我爱人恶狠狠的眼神憋回去了。

既然爱女儿，女儿绝不让训女婿，岳母也就不训我了，对我非常好，好得让人感动。我一年之中，去岳母家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去，岳母都要给我把后备箱塞满，满得不能再满，往往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拉上——岳母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但实际有的东西我不一定喜欢，而且拉的太多也不安全，感念老人一片心意，每次只要让我拿的，我一定会拿上的。

富平柿饼，闻名世界，富平因而被称为中国的柿饼之乡。岳母做的柿饼很好，虽然产量不高，但柿饼价格很贵，假如能好好卖，每年收入一两万元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岳母每年卖不了几个钱，为了给我省钱，每次回去都要给我拉满满一车柿饼，让我送人：你就不用自己买礼物了，咱这柿饼就是好礼物。有时别人要买柿饼，收钱之后，我把钱交给岳母，她往往也不收：谁卖的，钱就给谁。咱们都是一家人，钱给谁都一样。她从来不说自己做柿饼有多辛苦，好几道工序，每一道都不能少，要不然柿饼就不正宗了。

每次回去，都要给我大摆一桌——哪里吃得了！顿顿好吃的，一天里的一半时间，都是在给我做饭。其实我吃饭不挑剔，以前工地里干过，啥饭都吃能吃得下，两个馍一根葱就美得太。但岳母一定要做，而且认认真真地做，我想，这就是王建敏老师所说的：这饭里都是浓浓的爱啊！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书香里走来的优雅女孩》，是解析周洁的文章《梦中江南》的。本来没有思路，但无意中知道周洁是长头发，又无意中看到了她的背影照，灵感突现，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热情洋溢洋洋洒洒五千余字，一气呵成，自己颇为得意的一篇文章。这是因为我从少年时代开始，就特别喜欢长发，特别是麻花辫长发。实在没有想到，岳母竟然也是长头发，是麻花辫的长头发，很长很长，一直到了腰部以下。这个麻花辫已经六十多岁了，比我年纪还要大。

岳母对我很好，我很尊敬她；看到长长的麻花辫，又是很喜欢她。岳母的妹妹我们叫大姨，我对她印象非常好，原因很简单，她也是长长的麻花辫。我是性情中人，爱书成癖，一见好书，便欲罢不能；平日里又玩物丧志，各种收藏又都喜欢，家里往往乱糟糟，东西摆的到处都是；又喜欢音乐，各种乐器都能玩，但又不精。喜欢一件东西，就是喜欢，从来不管自己为什么喜欢，有的东西也说不清。这也就是我喜欢岳母的麻花辫的原因。

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根本问题还是在于岳母的为人。岳母虽为女流，但极为能干，不亚于普通男子。据我爱人讲，在她们姐妹年幼的时候，家里就做生意，做过粮油生意，还做过豆腐。别的小孩整天穿不起吃不起，她们姐妹两个却一直是衣食无缺，还能有钱买零食吃。家里这几年又斥巨资盖了新房，装修的比我们城里的单元房还要好，卫生间很大，洗澡方便都不算啥，令我惊讶的是，客厅的墙上有一个电子按钮，轻轻一按，就有热水出来。这我在西安还没见过，不由得啧啧称奇。同时也看得出岳母的眼光——目光长远，凡事能走到人的头里。

岳母六十多岁了，但给人的感觉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几乎看不出有皱纹，可以想像的来，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女。她的心态很好，对于金钱看得很轻，只要不忙，往往还要和同龄人结伴旅游，这更是令我佩服。虽然是农村人，比城里人还会生活。岳母还喜欢跳广场舞，虽然我在的时候没见她跳过（我在的时候不好意思跳吧），但我知道，她一定跳得很好。

我们在曲江还有一套房子，当时想着只要农活不忙，就让岳母和岳父一起来住，何况老人们年纪都大了，最好就不要再干农活了，把土地租出去算了。岳母不来啊，我也能想得来，这几年我在西安，常常想回合阳住，人年纪大了，就有恋土情结，我这个年纪都是如此，何况岳母比我要大很多？我爱人不懂老人这份情思，因为他们不来而经常生气，我也不敢多嘴，但心里清楚的很。农村空气好，地方大，到处都是乡亲，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又不用整天被我们管住，日子舒坦着呢。

其实我倒希望他们能常来住一住，俗话说“女婿半个儿”，我这种人很传统，岳母也是妈，能孝敬老人是我们的福分。但心里想吧，一来他们农村住习惯了，二来岳母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住，万一女儿女婿有啥事吵架了，自己在跟前又加剧他们的矛盾，这可就不好了。老人的心里，实实在在的是希望我们能过好日子，自己心里就踏实，自己就快乐。念及于此，心里又是暗暗感激。

这就是我的岳母，和所有的岳母一样，又有自己的不一样。我想全天下的男人们，都要好好的孝敬自己的岳母，岳母对女婿，那是真心实意，一点也不用怀疑的，哪怕两口子感情不好，岳母的心里，永远是有女婿的。也许有一天，岳母不在了，你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就明白岳母对你的情义了。

董刚  201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