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是条狗

　　虎子是条狗

文/董刚

曾经，沟壑纵横的合阳城乡，经常有狼群出没而伤害人畜，不少人家大都有着养狗防狼的习俗。

虎子是条狗，所有人看到它，都以为是一条狼。

黑娃叔颇为苦恼，从巷子里走过去很是不自在。他爱虎子，就像爱他娃。

村里人都说黑娃叔亏人哩——这么凶猛的狗，不小心逮着谁咬一口，可不是看玩笑的。不赶紧杀了吃肉，养着干啥！

黑娃叔才舍不得。杀了吃肉？你把我也杀了！

东头爷骂孙子：赶紧滚回家！没看见那个杂种来了！

他骂得有道理，虎子就是个杂种。听说它妈有一年春天，从家里跑了出去，几天不回来，回来的时候，怀孕了，后来生了一窝杂种——肯定是狼给配的种，候卒沟里有好几条狼呢。有人这样说。

很快大家认为他说的对，一窝杂种七八个，死光光的了，只有虎子活了下来。吃得多，长得快，叫的凶悍，一身滑溜的黑毛都看起来不顺人的眼，看到骨头咯嘣咯嘣地嚼。很快村里的狗都听它指挥——谁敢不服，咬死他！

东头爷叫黑娃叔、还有村长来家里商量：杀了算了，给大家吃一顿，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口肉，何况这狗是个祸害。村长表示同意。黑娃叔知道虎子保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东头爷和村长安慰他：麦子收了给你多分二十斤。这时巷子里狗叫得急，虎子一声叫唤，几条狗立即响应，声音往西去了。有人大声喊：狼把二毛娃叼走啦！快来人呀！

三个人吃了一惊，拿起锄头就往巷里走，一堆人围着二毛他妈，老婆子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眼泪流得顾不上扇自己耳光，说她不是人，么看住孙子。

有人说，你看二毛他娃在西头场里董刚家那个枣树下哭呢。大家往远处，可不是吗？！二毛他娃还在，虎子领了几条狗围着娃，狼已经不见了。

东头爷说：把娃可再看好，春季里吃得少，狼也要吃东西，你看娃细皮嫩肉的，狼见了口水都要流下来。

二毛他妈就骂：你孙子才细皮嫩肉，狼见了你孙子流口水。往常可不要大吵，这会儿孙子失而复得，喜极而泣，也就不骂人了。

有人小心地说，赶紧过去看，狼叼过娃……

东头爷说，你们这些娃娃懂个屁！肯定么事，狼叼小孩子走，如果受了惊吓扔下了，娃娃就么事，来不及换口伤不了命。嗯，身上估计要留疤……

黑娃叔大叫：是虎子救了二毛他娃！虎子不该死！

东头爷点点头，是，多亏虎子领着这一伙狗日的撵过去了，狼受了惊吓，把娃放下跑了。

黑娃叔抱着虎子，眼泪滚滚而下：都说我虎子该死，妈日的不是虎子，看二毛娃今儿个能活不？！

黑娃叔走在巷子里一下抬起了头，没有人再说虎子，虎子救了二毛他娃。二毛见了黑娃叔赶紧说，黑娃哥，到我屋里抽一锅子水烟，把虎子也带上。

黑娃叔问：娃好了没。二毛说，好了好了，就是身上留了点疤……

黑娃叔不理他，给东头爷说，叔，你还想日塌虎子不？东头爷哼了一声，回屋里去了。

二毛问，黑娃哥，你娃呢？

在炕上睡觉了，黑娃叔说，有虎子我怕个球！狼敢来，咬死它！

那天东头爷看见黑娃叔耷拉着脑袋，就精神了：黑娃，你咋了？

黑娃叔没好气地说：虎子两天都么回来了！

东头爷说：它妈那一年出去了几天回来，就有虎子了。春天么！狗也发情呢。咱虎子出去几天，这一哈估计要把狼日了，到时候沟里的狼估计都是虎子的娃了，哈哈哈……

黑娃叔不爱听他说，我叫我老婆也出去寻了，可不要叫狼把我虎子吃了！估计都是几条狼一伙咬它，一条不行，打不过虎子。唉，它得罪的狼太多了……

黑娃叔往西边地里走，他老婆也失魂落魄的去了，东头爷喊叫：你两个二球，都出去寻狗，也不管娃，娃才几个月大！

黑娃叔说，我活了这么大，么见过狼敢进谁家里去！娃睡着了，我寻到后半夜，寻不着就不管了，就回来了。我喔娃晚上一觉就睡到天亮了，么事。

沟里冷飕飕的，黑娃叔心里冷飕飕的：虎子么了，肯定是狼吃了，唉…..眼泪就往下掉，他老婆说，回吧，找不到了，娃一个在家里，咱赶紧看娃，虎子也么咱娃亲。黑娃叔大声说，一样亲！都是我娃！

黑娃叔到院子里，闻到了虎子的味道——他和虎子都闻得到对方——真格的眼泪都下来了，大声喊叫：虎子！

虎子却夹着尾巴往外跑，蹲在墙角，不敢看黑娃叔。

日了鬼了，做啥亏心事了？到沟里真的是日了狼了？！今儿见了你大（爸）都不到跟前来了！

黑娃叔他老婆在屋里大声喊叫：咱娃呢！

黑娃叔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虎子，嘴内咀嚼，意犹未尽，嘴角露出一点，看起来像个小娃的腿……

董刚 201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