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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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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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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我们在秦岭深处

 

文/董刚

对于秦岭,我心里总是觉得愧疚。在西安生活了十几年,每到晴朗的日子里,或者雨过天晴的时候,站在阳台上,纵目远眺,只见轻烟氤氲,云淡天高之处,巍巍秦岭显得格外雄伟,让人一下子心胸开阔,胸中顿生豪情壮志。

然而,我对秦岭的了解只是“由于秦岭南北的温度、气候、地形均呈现差异性变化,因而秦岭淮河一线成为了中国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仅此而已。经常驱车在环山路上,和秦岭并肩而行,心中满是敬仰和亲近之意,但从来没有进入到秦岭深处,和它亲密接触。心里总是微微有些愧疚——枉为陕西人了。

远观秦岭,乌绿青翠,郁郁苍苍,时有白云缭绕,雾气蒸腾。而七八年前,我们去汉中的时候,在峰峦叠嶂中,大车钻了一路山洞,每个人都是深深的震撼:祖国发展日新月异,真可谓天堑变通途,连这雄伟壮观绵延不绝的秦岭都打穿了!但又有失望,近观秦岭,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绿树遍布,青葱碧绿,却是时不时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兀峰突起,而且几乎都是光秃秃的。

时间不久,我便深入秦岭山里,不是因为探幽寻奇,却是为了捞车救人。暑假刚过,九月的一个晚上,向娃给我打电话,说伟斌出事了,我很诧异,又很担心,立即穿上衣服往门外走。等我走出电梯,来到小区门口,向娃和小毛已经在等我了。路上龙哥和马伟电话打来,说人已在户县一所医院。

赶到医院,却是见不到人;只知道伟斌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任何人不得靠近。焦急的等待中,媛媛(他妹子)给我们讲了事情的大概,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前日黄昏,我伙计一个人去了秦岭深处,驱车至无路处,当时忽然乌云涌来,接着电闪雷鸣,山里雨快,很快便是大雨倾盆,令人措手不及。山路崎岖,车子打滑,就此坠入深谷。

究竟为了什么,让他黄昏时分,孤身一人去了秦岭深处,没有人知道原因。在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每个人都有生活的艰辛和不容易,但没有人轻易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大家都在猜测,但谁都不是伟斌,究竟是什么事,也只有等他痊愈才能知道。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原因永远无人知晓了——就是当事者,也想不起来了:他彻底忘记了过去。

那夜无眠,大家都心事重重,半夜时分,我们围坐在烤肉摊,老板已经几次催着让离开了;后来我们只能去户县县城凑活一晚,张立、马峰、经伟、艳平(人比较多,还有几个伙计名字想不起来了)也赶过来了。人一多,大家的心才稳定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江涛(他妹夫)前来会合,我们从医院出发去了秦岭深处。我只知道山路崎岖,极为惊险,却没有想到如此惊险。一路上,我的心都在嗓子眼里,每过一段路,都让人感到无路可走。我不断地说:快到了吧?同车的龙哥说:呵呵呵,早着呢,这还没有一半路。我感到自己在挑战极限,不敢往窗外看,每看一次都感到眩晕。

就这样盘旋而上,到了一处山口,已经看不到路,向娃说,从这儿开上去三五公里,也就到了。我的心都快裂了:这能上去吗?车子向上,不时停下,既要避开落石,还有深坑;坡度越来越陡,加上云雾缭绕,我只感觉自己在登天的路上。幸亏开的是大越野车,我庆幸自己没有开车——我的小轿车在这里应该是无能为力,把脚一直伸到油箱里,都开不上去!

车子无法继续向前,扔在半山,我们继续步行,这令人心中疑窦丛生:前日他是怎么上来的?在一处悬崖边,已经来过一次的伙计说,往下看!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灌木丛生之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点白,那就是伟斌的车。察看地形,我头上冷汗直冒,如此之险,恐怕猿猱可以攀援,人是无能为力的。义务救援队救上了人,但对于车子表示没有办法上来了。

本地有专业打捞队,收费很高,一开口就是起步两万元——我们没有异议,这样险,是拿生命开玩笑,两万元真的不过分。打捞比我们想象的艰难,从早上一直到了深夜。又饿又渴又累,又无可奈何,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之处,拿再多钱,也无东西可买。而山里的夜间气温陡然降到了零度,冷得人全身发抖,本地人说夜间有时会降雪。我们只好在车子里等待,还是冷得难以忍受,不由启动车子,打开暖风。

伟彬一个人,身负重伤,在车子里待了整整四十八小时。媛媛说,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收到一条消息:救我!人在哪儿也不知道,发定位也不可能,山里几乎没有信号。就这样在悬崖半腰一棵树卡住的地方,大雨没有停,一个人,一会晕去,一会半醒。每稍有意识,就赶快发出消息,一直挺到救援队赶来。

凌晨三点多,就在我们冷得无法再忍受的时候,车子终于打捞上来了。一刻都没有停留,在这崎岖的山路上,驱车十几公里,终于找到一户人家,一行十五六人,一进门就是找棉衣。山里人丝毫不以为怪,出租棉衣,一小时五块——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饭也准备好了,价钱不便宜,却是山野风味,何况饥饿难忍,每个人都大嚼起来。一直吃光这家所有的饭菜,继续烙锅盔,以解饥饿。

那一夜实在难以忘记,对寒冷的体验尤其深刻,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冷到人觉得蚂蚁遍布全身,可着劲的噬人,真的是做梦一般。另外这件事直至今日,我还是不明白,伟斌和他的车坠入深谷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再见伟斌,他已是印象全无,见到我们大是骇异,已经完全不认识——那两日两夜,他死里逃生,但脑部受伤,又忍着饥饿忍着寒冷,似醒非醒之中熬了过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每个人对视了一下,脸上都露出难过的神色。

前日再见伟斌,恢复了当年的精明干练,相貌颇为英俊,对朋友肝胆相照,但难过的是,他还是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颇有规模,而人又极为聪明,有过目不忘之能。儿时伙伴逐一重新认识,一经其眼,终身不忘;但没见过的,就是想不起来了。他拿出自己写的演讲稿,我更是惊奇,虽然小学未毕业,但文字质朴,又充满豪情,竟然运用了排比修辞,非常有气势。对于一篇员工的讲话稿来说,具有鼓动激励性,非常适合,这令我暗暗佩服。

但我还是有些许难过,那些最美好的儿时回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我伙计早日康复,完全回到从前,我们在一起把酒临风,畅叙往事,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董刚20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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