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妈退休

鲁妈生活于北方四线城市，退休前在一事业单位上班，工作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事事争先，能力也较强，颇得同事好评。如今，刚满60岁就从副处级岗位退下来，一时不知干什么好，没有了方向。

有人说，退休后，时间归自己支配，就一身轻松了。其实不然，退休，对于好动者来说，当然是件好事情，可以周游天下，到处走走看看，领略祖国大好河山，放飞心情，小别胜新婚，有助于身心健康及调节夫妻感情；但对于不好动者，倒成了一种思想上的负担，两口子大眼对小眼，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吃了睡，睡了吃，难免互看不顺眼，容易闹矛盾。起初同事对她说：你已退休，孩子上大学读研，正值闲暇时期，身体好，经济宽绰，又没什么负担，与大家做伴旅游，咱们AA制，共同感受一下外面的生活，开阔眼界，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多好？！谁知，被鲁妈婉拒。她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之时，众多家务琐事侵扰，却辜负了春天的亲和与邀请；夏天炎热，怕烈日灼晒和汗滴的浸湿，心情烦闷不愿出去；秋天枫叶红了，却没有“坐爱枫林晚”的诗韵情调；冬天，轻松了些许，黄叶到处飘零，出去未免凄然和伤感。唉，同事如何邀请，均未奏效。倒是冬天这季节，她独自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倒杯爱喝的茶水，翻开盛在箱底的书读它几页，替古人担忧，落去几滴热泪，冲洗心头的伤痛和灰尘，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吟诵几首唐诗宋词，欲给心灵启迪和慰籍。多天之后，经好姐们再三劝其参加集体活动，她动了心。刚开始，参加老干部合唱团，怎奈嗓音不圆润，声音不好听，不合拍，闹得全团合唱时杂音四起，被众人劝退；又报了个书法绘画班，潜心攻读理论，上课认真听讲，临摹字帖，不时调好色彩专心绘画，废寝忘食，时时到吃饭点了不愿离去，别人下课回家了，她一个人在空空的教室里用功练习，不知为什么写的字、画的画总没有进步，她自感不是这块料，没多久便作罢；后来，联想到过去在单位经常起草文件，写过总结论文之类的东西，思忖着，干脆上写作班，买了多本写作知识类的书刊，试着写点什么东西，如自传、散文、诗歌等，教员说你静不下心来，书写得像公文，还是先调整好心态再来上课吧。无奈，她感到退休后没事做，而且事事不如意，生活逐渐空虚起来。

好在女儿很争气，硕士研究生毕业的同年，过五关斩六将，一下子考上深圳公务员，过了年就可上班，收入也稳定，还能转去户口，鲁妈偷着笑了。她存有男尊女卑封建残余思想，对生个女儿心有不甘，心里总盘算着选个“金龟婿”来弥补遗憾，因此，对女儿择偶标准要求很高，唯恐“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而影响女儿今后的生活质量。眼下，女儿马上要参加工作，是时候了，自己不能总是闲着，应付诸行动。于是乎，做事动力产生，理想之火重新点燃，帮助孩子在这个陌生城市立足，谋好生存本领，找好对象成为鲁妈的一大心事。

这年，快到春节，家乡还是冰天雪地，过年的东西准备了不少，年味还未体验，鲁妈急欲匆匆地奔赴深圳，投奔女儿。或许在一个地方久了，多少年未坐火车的缘故，鲁妈去车站买票，看到长长等待购票的队伍，很是疑惑，怎么这么多人？有个排队的女大学生悄悄地对她说，想不去排队购票，可以网上购票，下载个软件就行。鲁妈眼光一亮，央求道“帮忙教我网上购张票吧”，说着将手机递给了女大学生。由此，鲁妈学会了网上购票，欢天喜地地回家上网订购明天的火车票。谁知，明天的票早已订完，有七天以后的票，倒是高铁的票有明天的。鲁妈摸了摸口袋，板着指头算了算，购高铁票不划算，心想，反正退休了，不急，过几天去深圳也可以。于是，心情平静了，订购了下周的票，还自言自语道：“去了趟火车站，学会了网上购票，一出家门便长知识”。想起姐们和同事说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话，觉得不无道理，脸上不知不觉地溢出笑容，鲁妈的观念似乎有了点转变。

深圳地处亚热带，亚热带季风气候十分适宜人类居住，主要是位于太平洋边缘，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鲁妈初到深圳，感觉这里冬天的早上，不用穿棉衣，甚至毛衣也不用穿，只穿稍厚些的外套即可，中午还要脱掉，穿件衬衣就行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住在高楼上，早晨房间内比房间外还冷？她觉得这地方总体不错，心想，若是能长期生活居住此地该有多好啊！

深圳，这个大都市，城区面积较大，一个主城区几乎相当于鲁妈老家的北方小城，且街道繁多，又高楼林立，还白云蓝天，空气透明，冬季仍然百花盛开，景色真美。城区土地，寸土寸金，近乎利用到极致，充分发挥其效益，能盖房的都盖了房，都变成了钱。鲁妈天性爱逛大街，偶尔内急要方便，没想到厕所难找。询问路人，方知不像小城那样路旁不多远就有一个公共厕所，须到地铁站、商场等地方去找，而且，厕所大多建在负一楼。鲁妈调侃道：“解个手，像搞地下工作”。

鲁妈较留心菜市场，到深圳没几天，发现“钱大妈”蔬菜连锁店营销策略很特别，即“每晚七时购买蔬菜等物打九折，而后，每半小时后再打一折，即七时半分打八折，八时打七折，八时半打六折，九时打五折，到了十时，部分物品免费处理给顾客”。这种营销方式引来不少消费者，尤其是老太太们，她们嫌白天菜贵，总是在晚上七时或者八时后，争先恐后地涌入菜店，先一步将蔬菜放入篮中，或站立一旁静静地等待，或详装围绕着柜台再看看其它物品等等，实际上是在耗时间。她们在店里每耗半小时，便又打一折，会节省几元钱。店员们也约定俗成地在收银台静候着，随时准备结账。嘿，北方大妈们真仔细、真精明、真会算账。

到深圳快一个月了，鲁妈比较着其他城市，总感到深圳文化底蕴不那么深厚，说不清为什么。虽然，看到办事效率比较高，如，昨晚门前马路路面有多段破损，今早上街，近两百米路段翻旧一新，真叫人领教了深圳速度，若在北方四线小城，拖上半年修好，也是常有的事。但是，鲁妈住的公租房，春节前夕，房间电源中断数天，反映给小区物业公司，他们处于关心住户，临时接上照明所需设备，说其它问题需要房产局解决，其缘由是他们过去解决了住户不少问题，项目多垫资也多，垫资近一年，推来推去尽扯皮，至今未结账。鲁妈多次联系房产局，却一直未能有效解决此事，便气鼓鼓发牢骚：“久拖不解决，还欠账不还，这不仅是政府机关某些人思想作风上之顽疾，还是存在文化问题。如果租房者是他的领导，他们敢不尽快解决吗？就是春节当天，他们也会派人解决”。 想当初，鲁妈也曾经是呼风唤雨之人，职务虽不算高，干事却雷厉风行，加上嗓门大，在单位说一不二，啥事经她一嚷嚷，再难的事儿也就摆平了。现在，退休了，身在异地，说话不被重视也有情可原，这是俗称的文化，谁能左右了这种世俗文化？

闲处光阴易过，些许日子待闲了，鲁妈想，还是应干点正事。为了女儿的婚事，她选择最快的交通工具——坐地铁，跑到莲花山公园相亲角，找到公园服务处，递交上有关孩子的简介和征友启示等资料，填写信息表过塑后交于服务人员，经询问，最迟次日方可掛岀征友启示。不曾想，当天晚上九时半便有人发来加入微信聊天请求。鲁妈很兴奋，立即与一个叫“蓝天”的人谈起了子女的基本情况，互要了对方孩子的近照，双方分别发给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建立微信联系，看有否眼缘。并且，从中推断，深圳这个一线城市，女儿公务员的身份还是挺让人待见，否则，不会有人这么快与她联系。只是女儿忙于工作，近三十岁且年龄越来越大，就是不往成婚这方面考虑，皇帝不急太监急，难道独生子女都这德行?！可怜天下父母心。

回到家中，鲁妈将坐地铁去莲花山的经过给女儿叙述了一遍，并称赞深圳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坐车太花钱。女儿马上告知，六十岁以上老人坐公交车、地铁出示身份证费用全免。鲁妈问，国家建地铁花那么多钱，不收费，亏损那么大，没收入，都由财政弥补，市财政受得了吗？女儿了解此事，回道：地铁经营确实不挣钱，地铁附属设施建筑及沿线广告挣钱。地铁属于福利性质，造福社会，造福百姓，大家享受改革开放的红利。次日，按照女儿乘车免费的说法，鲁妈到地铁站口亲自试了试，又上公共汽车刷了一下卡，别说，还真管用！六十岁，原本已不工作、不为国家建设出力了，国家和社会却没有忘记这批曾做过贡献的老人，鲁妈被感动了。她没有听说过资本主义制度下那个国家或地区会采取此办法对待老人，资本主义社会是讲利润最大化的，对面的城市香港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地铁属于私人建造，老人乘坐是不会给免费的。想一想网上报道的英国富人花二万五千英镑，跑到阿联酋注射中国产的新冠疫苗，中国十四亿人在国内免费接种疫苗；想一想同事老钱去儿子加拿大多伦多的家，下飞机便在机场隔离，强行进行十四天的核酸检测，一次花掉四万多元人民币，国内核酸检测几乎不花钱；想一想农村五千五百万人口脱贫，“一个都不能少”，中国步入小康社会……，有比较，才有鉴别，鲁妈愣了半天，突然脱口而出：还是社会主义好啊！而后，嘱咐女儿：孩子，公务员这职业是为老百姓做事的，是服务群众的，要干好工作，感恩和回报社会。女儿用力地点点头，记住了母亲的话。

这段时间，鲁妈长期奔波，饮食又未调剂好，加上睡眠不足，明显地感觉腿沉，看东西离不开眼镜，头发也掉了许多，身体整体上渐渐不如往常；有时候产生幻觉，身子还在第八个台阶，灵魂已站在第十个台阶，甚至已经坐在了屋里的椅子上。她真害怕身体太糟糕，灵魂一离开就不再回来，况且，上有老下有小。她告诫自己：不敢老去，也不能老去。因为，上要赡养生养自己的父母，下要帮助女儿成家，必须健康快乐精力充沛地去生活，大事还未完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鲁妈到莲花山相亲角给女儿找到朋友之后，感觉还应再干点实事，又提起精神往返于各个区及社区，走走问问，看哪里有合适的房源。深圳太大，虽说坐地铁、坐公交车免费，一天也转不了几个地方，而且，人生地不熟，光是走路，一天下来十几公里，也挺疲劳。鲁妈暗自告诫自己，凡事得悠的点劲干，切莫累垮了身体，得不偿失。街上的饭太贵，鲁妈退休后，四线小城工资低，若大手大脚在一线城市消费，肯定也会成为“月光族”。好在她曾下过乡，能吃苦，又耐劳，早上买三合牛奶一斤面包，总共二十多元钱，三餐既不缺营养，又填饱了肚子。跑了半个月，也没看几套房，倒不是房源少，据说新楼盘开盘少，预交二百万，得摇号，摇上号方能购买，即便如此，七、八万一平方，一套五十多平方的房，少说也要四百多万；二手房价格贵的更离谱，有的学区房一平方二十万。有人做过统计和测算，据说深圳售房均价在九万。鲁妈此时感觉到挣得钱少了，举家三代人的积蓄全部拿出，才凑够缴个首付，别的只有让孩子贷款，背上沉重的生活包袱。鲁妈得出结论：深圳，流水似的花钱，物价又比四线小城贵许多，不是我们这种人待的地方。起先，她不相信国内百万富翁千万富翁那么多，此刻，不得不让她相信：有一百多平方房子即千万富翁，深圳少说有十几万个千万富翁，千万富翁已落户寻常人家。

鲁妈失望了：本想退休后投奔女儿，落户于深圳，共享天伦之乐；如今看来，情形不容乐观，或将成为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