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悲鸣（诗9首）

《马的悲鸣》（诗9首）

董欣潘

白鹭

它躬身而行，低着头

喜欢将喙伸到水里，逡巡着什么

它偶尔也抬头看着天空

那里蓝天空阔，白云飘移

其中有几朵落入水中

又被微风荡开，至今不知去向

更多的时候，它像一片白云

飞过滩头，怀揣一身雪白和孤独

马的悲鸣

驮过将军也拉过囚犯

驮将军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拉囚犯时，和囚车一起示众

一生的羞辱难于消弭

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都说骏马只为懂马者而生

但有多少马匹流落街头

在望不到头的人间悲鸣，残喘一生

又有多少野马驯服于一根鞭子

草原辽阔，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要当就当一匹千里马吧

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轰轰烈烈

乌鸫

大体上它的全身黑亮

立在草垛上，安静如某个静物

不知它从哪里飞来

在此已经多久

孤独而傲娇

四周并无围栏，顶空也无网具

如此空旷的野地只有一堆干草垛

和一只乌黑发亮的乌鸫

像一个遗世的独立者，呆立在那里

既不飞走也不鸣唱，甚至

连翅膀也懒得振动一下，唉

一只没有故乡也无族亲的乌鸫

谨小慎微，并不挪移半步

看上去不像是一只乌鸫

孤独的光束

被一束光笼罩的人

排除了光以外的一切事物

包括为他打开灯光的人

包括替他拍照的人

包括给他献花和鼓掌的人

当他站在舞台中央

被追光灯追着，照着，宠爱着

周围一片漆黑

人们在黑暗中深情注视或景仰

那时，他的眼睛有些眩晕、晃忽

在一束炫亮的光中

看上去，他显得多么孤独

遗憾

大半辈子在台面上演戏

他一出接一出地演

那些帝王的、将相的、风流才子的，占山为王的

因为入戏深

演一个活一个

但，他有一个遗憾：

演了那么多角色，唯独没有演好自己

以至现在日子

仍然漏洞百出

石头剪刀布

我几乎忘记了

儿时常玩的游戏，还有小伙伴们

石子一样散落，不知去向

从前的剪刀锋利、锐志

早已不再，一如我们的青春

在时光锤击下渐渐失去了锋芒

唯有布衣，一件被岁月穿破、洗旧的衣裳

遭遇过一次次生活的风暴，变形，缩小

替我们挡住风寒

第一天

有人在路上浇灌水泥

有人在街区清扫垃圾

有人推着婴儿车，迎向阳光

有人搀扶着老人蹒跚而行

有人在溪水边浣衣，有人游泳

像一条大鱼，潜入又跃起

有人在放生，那没入水中的鱼儿

单纯的并不懂得回头

新年第一天，我来到溪边广场

从远方吹来的风，还那么凛冽，寒冷

一只燕子快速掠过水面

似乎提前报告春天的消息

日光明媚，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世界因空阔而拥有无限可能

海边之爱

海边有人在拍婚纱照

沙地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爱”字

新人们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浪声里

仿佛回到他们此起彼伏的恋爱中

我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

一只船包含着激情，一路劈风斩浪

朝着它既定又未知的前方航行

沿岸海风拂动，木麻黄摇摇晃晃

海水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涨

将写在沙地的“爱”字淹没

海上

扔掉的东西并不都是无用的

比如铁锚丢进海里

一根粗大的绳索，一头系在船身上

另一头牵在大海手中

我坐在船头看海：辽阔，动荡，蔚蓝

几只海鸟穿浪而过

它们的鸣叫

微小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