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欣潘
观石记
西山有龙船寺,也有不被人看好的
五节芒与乱石堆。所谓危崖
不过是一些石头叠加在另一些石头之上
一半坐实,一半悬空
它们承受过山呼海啸般的大风颂扬
而风动石不动。当我置身其间
既然有些战战兢兢,不如一块石头
来得安稳和镇定
即使风起云涌,仍然入定如初
即使有时也作发呆状,我以为发呆
也是一种状态或境界
石头凝固如谜
时间凝固成石头,无人知道它的来路
也无法预测它的去向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来处
途经的地方都有风物与人事
或许有的早已模糊,而有的
却异常清晰,像烙印嵌入记忆
但终究难以掌控。若干年后
某个时刻,我不经意间遇见
一块孤独的石头,上面镌刻一个人名字
他寂寞的身世凝固如谜
一如这块石头来路不明
我们彼此擦身而过,在风中
打过照面,却不曾留下痕迹
冬天的边上
时间丢失了的一切没有谁
可以找回,也没有什么
可以留下并且记住
那天路过一处荒丘
北风过处,芒草满山乱跑
顺着风一路倒伏下去
在某个凹陷地,稀疏的芒草里
隐现一座坟头,和一块孤零零的石碑
远望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瑟缩在风中,一身斑驳的灰色
透出已有年份
尚不知坟主为谁
也不懂碑石上镌刻什么文字
但它孤独、隐忍,坚强的替一个人
活在冬天的边上
网
世事皆有定数,也都有破绽
而漏洞百出的一张网
密密麻麻的网眼
总想盯上什么
但风是盯不住的,水也是网不了的
风雨中的尘世,尚有一些事物
铁定会被盯上或网住
即使如那些飞的、爬的、游的
谁也逃脱不了恢恢的天网
梦想如星
坚韧和定力从来就不是与生俱来的
勇敢是如此,信心也如是
那些怀揣初心、背负使命的人
具备成为一个战士英勇无畏的品质
拥有甘于献身的英雄气概
像一滴水,涓涓细流,总要历经艰险
才汇聚成河,而后奔向江海
如一座高峰不弃土石,擎向苍穹
似一片星空不舍昼夜
囊括流星与慧星,光耀亿万斯年
一些事物被重新安排
清风中的木槿花是美的
轻轻荡漾的水波也是美的
鲤鱼浮动或潜行是美的
白鹭的翅膀雪亮地划水而过
是美的,早晨也是美的
年轻的夫妻和手推车里的幼儿
是美的,一切皆美
微熹的阳光,小小的蝴蝶
仿佛这是人间重新安排过的秩序
河道浅而江水阔
天高远而云洁白
我确信,即使若干年过去
我的内心仍会保存着
这一段清明的山水和人间
发现
突然发觉,身体隐藏着一座空山
小庙、山神或菩萨,秩序井然
香烛的余烟袅袅,梵音如缕
它隐于时间而行走在尘世
浮云掠过,花开彼岸
稻田收割后空出来的部分
一头老牛安卧食草
一边咀嚼一边闭目
在想什么呢,像一位老者
趁着含山的余晖,陷入缓慢回忆
我说
傍晚时分我坐在大树下趁凉
与一阵风讨价还价
我说风啊你就吹吧,吹吧
大地将以花朵的微笑或草叶的招手
向你致意,你如果吹地更猛烈一些
河水必还给你更多的波浪作为回报
看吧,天空被你吹得多么干净
草木被你吹绿而后枯黄一片
山丘被你吹矮了几分,几成瘦骨嶙峋
我在你的吹拂下,乌发变银丝
人间也被你吹成一片苍茫
填空
世间美好,每一次进步
都是因为有人在往后退,空出
前面的位子。那一年
父亲长嘘短叹之后
后便不再说话
仿佛沉默是金
或许他自认为已完成了某种使命
可以将身上的担子交付给我
由我来承接。我知道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
他们离开后,我们继续
以一土一石的方式
填充空出来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