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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欣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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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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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的命运从不掌握在刀手中(组诗)


 

 

下雨天

 

下雨了,父亲搬出菜刀,镰刀和砍刀

在磨石上磨

像抢救一件失忆的铁器

砍刀在他手中已经用旧

像他失去锐利而迟钝的样子

 

父亲先用雨水当润滑剂

后用汗水和血水,使劲地磨,磨,磨

仿佛要将时光收走的锋芒

磨出来,把它重新打磨成一件

对付命运的锐器

 

那些年,生活逼得他不断挥动砍刀

即使难缠的荆棘也不想放过

 

 

 

遗落尘世的眼睛

 

 

冷酷莫过于一把刀了

冷艳之光常常忽闪而过

仿佛遗落尘世的眼睛,凛冽而寒气逼人

 

最初不过是一块不起眼的铁石

即使路遇,也这样擦身而过

有人将它投入熔炉,烈焰下

有用的和没用的都逐一分而化之

历经千锤百炼,终将锻造成火眼金睛

目光如匕,一如人在苦难中苦炼和修行

 

人如刀,冲出江湖,替天行道或行侠仗义

凡事皆有因缘果报,刀出鞘

有时缘于爱,为人割去毒瘤

有时出于义,替人了结一段恩怨



 

刀的命运并不掌握在刀手中

 

 

简易的打铁铺早已退出

村子陷入另外一种沉寂

打铁人一再出手的铁遗落何处

他曾紧抓一块铁不放

利用一块铁与另一块较量、斗狠

让一块铁去打击另一块铁

并发出撕身裂肺的喊叫

此起彼落的疼痛发自内心

一把铁钳将另一块铁送入熔炉

去淬火,放进水里去安抚

一块铁可以打制出形态各异的铁器

枪炮,刀剑,匕首,锄头,犁铧,镰刀,菜刀

它们各有用途,都是为了践行某个使命

同一种质量的铁具被不同的人拿捏

终将被赋予不同的命运

作为一块生冷的铁石,生来并不邪恶

也不具有凶恶煞的本性

但它受人驱使、用强

剑锋所指向的,必予夺予取

锄具所到处的,旧土翻出新泥

而一把刀一旦握在恶人之手

再好的刀也会成为一柄凶器

 

 

 

生锈是一种生活的技艺

 

 

没有一块铁是不生锈的

在某一刻,它将时间堆积的铁锈

借用打铁人之手,一一卸下

也将陈年累月积淀的旧事

从心头放下。放下即是舍得

舍不得自然是放不下

舍不得必然心有纠结和余悸

与世间发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生锈是一块铁生存的一种技法

类似于隐身术,一个好刀客

要有深藏不露的功夫

他伺机而动,如一把刀

在熔炉中脱去锈衣,经锤炼,历淬火

生成刀光与剑影,它带着锋芒

和刀客一同重出江湖

令对手未见刀锋先闻风丧胆

 

 

 

打铁志

 

 

打铁要趁热”。在世时

父亲经常这样告诫我,认准一件事

要有坚持做下去的恒心

像打铁人将一块烧得全身通红的铁

拿捏在手中,放在铁砧上

按照自己的意愿,敲敲打打,回炉淬火

将它锻打成弯曲的,粗壮的,细长的

尖锐无比的铁器

或打制成一枚铁钉

对认准的事物,有坚韧不拔的秉性

即使是一枚小小的针

它也有细小如针的爱,一针见血

 

 

 

刀经

 

 

将一只跛脚、颓废的鸭子

作为一把新刀开刃的祭品

当它被捉拿,看它多么恐慌,左躲右闪

高一声低一声的悲泣,几乎是哀求

试图想让人放过它

这怎么可能呢?一把新刀

开刃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它必须见血,以鲜红的血滴

喂养它尚未见过世面的身子

滤去它骨子里的斑驳锈迹与浮躁之气

必须培养它一身冷酷

和那一腔气势如虹的胆识

鲜血滋养人的性命

滋润刀剑灵性

一个好刀客锻造了一把绝世好刀

一把好刀成就一个刀客的美名

至于刀下有多少冤魂,它从不记得

 

 

 

刀记

 

 

刀,常年游走

在磨石之上,它有众多想法需要表达

力汇于刀背,神聚于刀锋

 

通常是,刀的光芒

既发自身外,更源于内心

凛冽,刺目,寒气逼人

 

刀握在懂刀人之手

刀出梢,锋芒毕现,无物可挡

 

一个人就是一把刀

一旦授人以柄

再好的刀,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酒中刀事

 

 

酒是侠义之士,也是柔情君子

朋友来了有好酒”,一杯酒下肚

地球便在脚下转动起来

 

酒是知音,与人相伴一生

一个好刀客从不拒绝一壶老酒

当温热的酒水穿肠而过

他冷酷之心便软化下来

 

所谓刀剑无情,那是刀手或剑客

未沾染半点酒水的缘故

刀一旦出手,大概率是要伤人的

不是害了他人就是伤了自己

 

刀是生活的用具

砍柴割草,剁肉切菜

但,它有时超出生活本身

那些心藏刀子之人

那些试图借用刀子解决问题的人

无一例外将被刀刃所伤

 

只有握在懂刀人之手

刀才不会伤及无辜

 

 

 

斧头的孤独

 

 

墙角遗落着一把斧头

已多年不再使用

斧身锈迹斑斑,但在一盏灯下

晃亮出冷艳之光

 

我忆起往昔的年月

和它曾有过的无限风光

一斧头砍下去

一棵老树被砍断了头

一根竹子被削去了皮肉和枝叶

一块木头飞溅出了血一般的木屑

 

我断定这世间,至今尚未有一个人

能扛得住时间这把利斧

 

 

 

神汉

 

 

在我故乡,将坐刀轿者称为神汉

据说他们神灵附体,一身铁骨刀枪不入

坐刀轿,踩刀刃,挨刀锋

锋芒下不见流血,亦不见痛苦

 

我曾见识过他们,在一年一度“普渡节”

游境时,我也曾偷偷试过那些刀具

手指擦过刀口,鲜血溢出

至今仍留下伤口,隐然疼痛

 

巡境队伍浩浩荡荡穿街过巷

在某个道口,他们从刀轿上跳下来

舞枪弄棒,仿佛神灵穿行人间

背负着某种神谕,在波涛汹涌的海边

神汉们卸下神的服装

换上自己的衣裳,重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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