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和天空
秋收后,大地空阔起来
经受过镰刀的稻茬,如终老一生的人
抬头望向山崖和苍穹,暴风起
危崖上一棵树,像一只鹰
鼓足力气张开翅膀,作欲飞状
头顶阴霾的天空,风卷残云
似乎要腾出一条通道迎接鹰的飞临
树枝遒劲如爪,一次次想抓住什么
却又一次次扑空
石头
登上一座山,和身边的石头坐在一起
称兄道弟,伸手去触摸石头尚留有体温
哟,温暖的石头
它的内心似有一粒星火
将我孤独的心灵点亮
我们并不说话,彼此保持沉默
如两个相识恨晚的故人
风从身边拂过,带走草叶,虫鸣
另有几只小鸟,啁啾着飞向远处
它们身姿灵动并不为我所听见
但每一缕怯懦的声音却令人揪心
此刻暮光暗淡,夜色降临,星光闪烁
消弥了尘世的隔合,将万物融为一体
意义的丛林
餐桌上,蚂蚁们搬运着米粒
书柜里,它们穿过书本
那些文字的丛林
它们爬上餐桌时,我的理解是:
民以食为天。当它们踟蹰于书籍
我疑惑,书中可有黄金屋与颜如玉
我知道,世间美好都与粮食和文字有关
但我不知,丛林法则下的蚂蚁
依然怀揣美好追求,因此
我突然对蚂蚁心怀敬意
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相遇
一个人柱着拐杖,在问路
另一个打着手语算是作答
不远处,我像一个安插在世间的潜伏者
在朗朗阳光下,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我因对他们的窘境无动于衷
而突然心生羞愧和不安
生活赐予的终将全盘托出
空气中谁在搬运精微物质
似乎有一双手,偷偷将提炼好的
高糖份食物暗塞给人,因而
苦楚的日子便有了更多的甜味
甜蜜是一个人追求幸福的终极目标
一如我们仰望星空
鸟雀相携,高翔苍穹
蜜蜂钟情于娇艳的花朵
蚂蚁在大地奔波,为一粒口粮
但对一个苦尽甘来的人而言
甜蜜是对身体朴素的反动
事实上,一个人对物质需求并不太多
只要温饱便好。忆起从前
那些物质匮乏的年月
衣能避体就行,填饱肚子便是奢望
而拥有甜便是一种奢侈,美也是
一个拥有七尺之躯的人
一日只为了一清二白的三餐
一天二十四小时无非是安顿好白天和黑夜
紧衣缩食,不与美味争宠
我们身处一个全新时代
甜蜜的好日子不可一人独享
要有分享心,学会舍得
舍去该舍的,因为生活赐予的
我们终将全盘托出
愿景与祈祷
人和世界的关系
似乎是脚与鞋的关系
疼痛和苦难的关系
诗和远方的关系
鞋子是有记忆的
涉过的水,登过的山,走过的路,沾过的泥
踩死的蚂蚁、昆虫,或一枚鸟蛋
它都替人一一记得
像舟车,它承载一个人太多的愿景
在风雨中负重前行
在崎岖、陡峭的路上
他们炼狱般的命运化为人间风景
黑夜降临,他们暂时脱离尘世的羁绊
进入短暂休憇
在沉默刮骨疗伤,祈愿或憧憬
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行路者
低头赶路的是一群命运卑微的人
他们并不关心身外之事,譬如一粒病毒
如何肆虐并打败半个地球
所谓行者无惧,是因为他们心怀高远的志向
即使坏人当道,如一粒粒肉眼
看不见的病毒,他们依然负重前行
母亲说,头上三尺有神明
明镜高悬,随时都会照见一个人
干净崇伟或肮脏渺小的灵魂
一缕光照见世间万物
--悼诗人王子俊
当我们读着你的诗时
你已在路上,此去山水迢遥
一路向远,有诗陪你同行
你我虽不曾谋面,但诗心是相通的
你大可继续用手中的笔
续写虚无的篇章
诗无年代之分,也无虚实之别
缘起缘灭,诗歌依然在那里
如一盏灯,照见世间之路
似一缕光,洞悉虚幻之境
九峰寺
大雄宝殿虽小,有佛和诸菩萨安坐便好
香火缭绕,不绝如缕,有香客二三甚好
晨钟与暮鼓,木鱼与诵经声声入耳
入脑、入心,甚好。寺旁有一泉眼
从严密的石缝中悄悄溢出的泉水
清澈,透亮,微微荡漾
一如佛性,洗却凡尘
九峰山环绕而开,山石静寂,草木森然
野山茶有春秋的气色,自然、本真
眼前的枝叶葱茏与枯败同时发生
耳畔的鸟鸣有此起彼伏的命运
万物皆为空,不过在人的一念之间
万物皆佛心,亦在自然幻变中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