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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欣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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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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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欣潘Ⅱ送信的人走了(组诗)

送信的人走了(组诗)


董欣潘



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的归宿



斑鸠消失在云际

风急急吹来,拎着零碎的云

如撕扯着一块块抹布

试图将尚不明朗的天空擦亮


河滩上芦苇成片弯下腰身

似乎对大地有什么临时起意

一片又一片倒伏又站起

暂时还没有什么

比它们更虔诚的事物


偶尔有小鱼或虾现出白亮的身影

倏然一闪便不见了

那时我会顺着河道走

听见水流绕行石头的声音

但并不急切,河水像一支没有头尾的队伍

正在埋头赶路,即使乱石阻碍

也无法让它们放慢脚步


这是十一月的清晨

早起的人们挑着箩筐

摇摇晃晃,朝山地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一头牛

老迈而沉重的步子

回应河水的湍流之声




风对一座山河指指点点



水流千里,绕行过多少村庄

并不停下脚步。像我这样

心中有诗也有远方和梦想

一只白鹭路过我曾坐过的河滩

一块石头替我守在山脚下的水边

看护那一片山河,但河水越来越少

不知被谁掏空,风经过一片草木

从不告诉我心思,风蹚过它

也曾对那一座山河指指点点




绿皮火车



中途总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火车继续前行,带着“咣当咣当”的喘息声

继续钻过乌黑的隧道

继续跨过窄窄的桥梁和宽大的江河

继续沿着山脚与荒丘,爬坡或转弯

无数村庄和城镇被它甩在身后

道路又有了截弯取直的动向

继续有人在途中某个不知名小站

下车或上车,绿皮火车像一条蛇

继续盘旋而去,有时候看起来

火车去的方向就是你前行的方向

有时候听上去你将要抵达的地方

就是火车将要到达的目的地

朝阳和落日多么善解人意

总在某座山头或港湾

如同亲人一般迎候你




忆起



送信的人走了,这些年

旧信笺已成一件信物

夹在泛黄的书册里,其中一角

因为岁月的折叠而隐藏断裂的风险

字体虽娟秀,但字迹已逐渐模糊不清

在时光的浸染下,往事已成

一段不明不白的故事

世事总是如此

我曾在一封信中写道:

过去已过去,未来还未来

此刻人在异地如同故乡

此地春水净美,春色暖心

每一朵花都开成春天的样子

每一缕鸟鸣荡漾着春天的爱意




人间总有我放心不下的地方



为什么有的树是独独一棵

而有些树却成片成林

在广大崇山峻岭,或辽阔的旷野平原

它们生长多少年代

它们的出现有何用意,受谁指派

以树的形象生长的一棵

我以为树是某些人以树的样子

扎根大地,或以树的化身安插在人间


人间总有一些地方让人放心不下

时间会悄然抹去一些事物

放不下心时,先人们栽种树木

他们的子孙终将长成百年树人




羊只是秋天的童话



秋天也没有秋天的样子

万花筒一般的旷野,鲜艳夺目

丝毫没有记忆里的萧瑟与荒凉

花草枯萎而凋零,山溪消瘦

只剩下一口气,泛不起半点涟漪

尚无青山可以倒映,也无水中鱼

它们都到哪儿去了呢?但

山野仍旧苍翠,草色葳蕤绵延千里

山羊散漫而踟蹰,仿佛天上落下的逗点

缓缓移动,似乎为晚秋而祷告


从天而降的,必将回到天上去

从地里生长的,必将埋于地下




湖边暮色



它不知道我是谁,为何站在这里

夕阳快要落下,晚风仍从远山吹来

吹过一片芦苇,白茫茫的一片芦苇

吹过一湾湖水,亮闪闪的一湖金光

眨眼之间,许多事物便了无踪影

刚才匆匆飞过们几只白鹭

只有几声鸣叫,萦绕脑际

极不心甘情愿地持续

在幽暗下来的湖畔,荡漾成迷离的梦境

大地无遮无拦,任凭我自由出入

树冠高枝,悬于虚空,任由鸟儿和风栖息

走过的地方太多,我从未占据过方寸之地




未曾抵达的远方



一生行走的道路还在路上奔走

那些熟悉的风物一变再变

时而枯黄时而翠绿,都那么好看

什么都变了,只有方言未改

几十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和陈年老话,依然有温故知新之感

昨天我曾与世界格格不入

也与它誓不两立,但是现在

我不想与它纠缠。“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人生的暴风总在经历后才驾轻就熟

风动波生,浪涛涌荡,遇礁石而花开

那花便是浪花,白色如雪

但它只愿意开给嶙峋的礁岩

有时我会向大海呼唤,但远山总不见动静

一只海鸟回归于一片空茫

眼前的水浪,不知疲倦,一再涌现

未曾扺达的远方还在远方




一场虚无的雨



一场虚无的雨常常出现在梦里

那是一场怎样的雨

事先毫无症候,事后又无影无踪

有时当我走在路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突然刮起一阵风,雨就来了

但我未带雨具,四周空空荡荡

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

一场雨出现在我身后

迫不及待从虚无处追赶而来

临门一脚时,我总是迈不开腿

似乎雨已将我的腿脚捆住

在雨中,我进退两难




午夜敲更人



敲更人已远去许多年

那缕敲更声:“梆,梆梆,梆梆梆”

没有消逝,在午夜响起

那是我少年有限的一点记忆


敲更人似乎一夜未眠

当他右手握着木棍

去敲打左手的竹筒

那清脆的声音像从他的心头

迸裂出的疼痛穿过午夜


后来,他也用石头或铁器

敲打昏睡沉迷的大地

需要一种声音将它敲醒

那时水流沉沉,按下匆匆的脚步

但在梦里,我仍能听见石头坚锐的声响

击穿厚重的夜色,浑厚绵长的喊声

经久不息地在天地间回旋


敲更人走过无人的街头

我知道,那时的村庄即使夜不闭户

也是安宁的。我确信

他与未眠的器物对峙

仿佛他敲击的不是竹筒或铁器

而是比石头还要坚硬的命

他的敲更声更像是嚎出来的

带血的呼叫,即使穿越时空

也不走调,不变样

经得起时间反复的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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