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的样子
锯子在木工手中推推拉拉
也在一棵树上拉拉扯址
坚锐的锯齿死死咬住树木不放
锯子越陷越深,木屑纷纷扬扬
宛若树木的魂魄四处游荡
一棵大树终于被分解成一节节
形状各异的木头和木板
被推进家具厂,没人在意一棵树死活
从完整到分裂,一体化为多面
成为一个人想要的样子
手记
操刀杀鱼,宰牛剥夺其命并不是本意
耕田翻地,下种施肥,种瓜得豆
植树树死,除草草生,沾花惹草尽挑刺
花草美好、单纯,没有脾气任人拿捏
捧读诗经子集,阅尽春色无数
也弹琴,黑白的琴键起起落落
半生不熟的音符总跑不出命运的曲调
撞击钟鼓,敲打木鱼,声色俱厉
绕过古佛与青灯,终是消声匿迹
钉子
铁打的,木削的,竹制的,泥烧的
它们坚锐,锋利
大小事物软硬通吃
喜欢硬碰硬,仿佛只有硬
才是对手
一枚钉子无论长短与粗细
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都按照别人的意愿走进生活
一旦楔入事物内部
再多悔意也无法自拔
子弹,豹子和猎人
它们都有相同的秉性:孤独,傲然
善于穷追不舍。独步江湖
子弹被猎手带向山林
豹子出没猎枪的准星
它们相遇,仿佛是一个奇迹
和我们相比,一只豹子更喜欢
和一排子弹追逐:你躲着我
我躲着你,像玩一场游戏
时间的铁锈
时间偷窃的刀子,与万物对抗
拔刀相向,不见刀锋
但刀刀入骨、见血
也曾让一棵树木轰然倒地
令一块石头迸溅出火花
仿佛那是从石头内部炸裂出来的光芒
一闪而过,如流星划破空际
时间握着一把刀在暗地里奔走
铁锈斑斑驳驳,纷纷而落
孤独的子弹
当它千里追寻,一路奔袭而来
当它用一身的勇气发出尖利的啸叫
子弹穿过肉身,一个人轰然倒下
大地震颤不已,陷入一片死寂
它孤独,寂寞,傲娇而决绝
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一粒子弹?
当音乐回到乐器身上
从低音到高潮,徐缓到亢奋
夜色阑珊时
那个为乐器打开音调的人
再次伸出手,轻轻调拨一下琴弦
或用力摁下某个琴键
一种声势浩大的旋律隆重的响起
像大风刮过海面,波浪冲上礁石
惊涛拍岸时的绝响
如星光点亮草场,万物睁开眼睛
光芒普照时的美好与安祥
一块铁替我们保守多少锐利和秘密
打铁需趁热。这是一块铁
与另一块铁的较量
铁沉着冷静,迎难而上
任凭打铁人反复敲击、锤打
它的刚毅、坚韧,勇气和意志
一览无余
一块铁取自厚重的铁石
勃勃生机是它的真实写照
必须经过熔炼,淬火
才能成为一块好铁
才能奏出绝妙的音乐
铁的内心似手蕴藏许多想法
需要打铁人为它诠释
铁石心肠不是铁的本质
硬碰硬才是它的秉性
在时光深处,打铁声盈耳
打铁人早已不知去向。多少年来
铁器替我们保守多少锐利的秘密
时间如谜
时间给出一个又一个谜题
但并不给我们提供谜底
岁月渐长,一些事物终于有了答案
另一些,注定需要人去解决
却未必有解,生活如海
掩藏了多少事实真相
多年的酒依然喝不透彻
啤酒,米酒,葡萄酒和白酒
遇上开心或不开心时,聚在一起
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么多年,酒依然喝不透彻
在这些酒中,我最爱粮食酿造的酒
蒸煮,发酵,脱水,沉淀
经过父亲之手
酒里有乾坤,一杯酒也能翻江倒海
汹涌澎湃,眼里常常溢出汪洋大海
董铁匠
董铁匠打铁,姿势一成不变:
壮实的手臂抡起铁锤
挥起,落下,再挥起,再落下
一块刚出炉的被烧红的铁
像一块红泥巴,在他手中不变折叠,变形
直至成为一件得心应手的铁器
事实上,他已多年不打铁了
也不在村子里。但我时常忆起
那些年打铁是一件重要的事
许多农具需要保持铁器的韧性与坚锐
许多农活需要铁器来完成
一件铁器的完成不仅仅凭借一股力气
更需要一种技术。董铁匠深谙此道
几代人从事打铁这门手艺活
他知道一些微妙的东西
即使手把手教也无法准确传承
打铁趁热,有时需要一个人的领悟力
比如打一枚钉子并不比打一把镰刀或锄头
来的轻松。大有大的得心应手
小有小的难处。如今在乡下
已听不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了
也闻不到那焦炭烧铁的气息
冬天里,一些想烤火的老人
再也找不到一座可以取暖的炉子
那一年董铁匠扔下一炉子烧红的铁
出了远门,再也没有回来
他曾说过,掌握火候永远是打铁
最重要的问题,像一个人
什么时候该来什么时候该去
经他手锻造出的铁器数不胜数
那些损耗的时光一如生锈的铁皮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敲敲打打中,消耗殆尽,无以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