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欣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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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燕子
它迁徙的路线并不规则
有时扶摇而上，有时
又急速的向下俯冲。更多的时候
它是沿着溪畔飞的
先是直线，而后转弯，再折回直线
偶尔也将小小的翅膀，掠过水面
现在，它已从对岸飞过来了
经过我的面前停顿了片刻，飞向远方
我们像二个老朋友，彼此相互道别
溪边的白鹭
快准狠是一只白鹭的生存之道
在溪滩边，它独立缓行
忽而跃入水中，伸长脖子
长喙在插入水里的那一刻
一粒活蹦乱跳的小鱼便收入腹中
那时，天光下水面有一种白
耀眼如白鹭
空出来的部分碧波荡漾
溪水潋滟、奔涌，水浪声声
它在默默送别一个赶路人
秋天的羊
秋天也没有秋天的样子
万花筒一般的旷野，鲜艳夺目
丝毫没有记忆里的萧瑟与荒凉
花草葳蕤，山溪丰满
声色与气韵，有无边的磅礴
涟漪荡漾，青山倒映，水中鱼穿行其中
山野苍翠，草色葱茏，绵延千里
山羊散漫而踟蹰，仿佛天上落下云团
在晚来的秋光里缓缓飘移
那些从天而降的，必将回到天上去
那些从地里生长的，必将埋于地下
蜘蛛
蜘蛛在虚空中吐丝、结网
它最先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一面旧木窗，一堵残破的土墙
还是一枚尖利或迟钝的铁钉
它努力牵扯一根肉眼很难看清的丝线
顺着风，以人所未知的方式布下
它的经线和纬线，摇摇晃晃来回爬
这样反反复复，草创它的国度
有时，它也会停顿下来
修补被大风撕破的那一部分
但没人知道，它身上到底贮藏多少丝线
似乎用不完似的。在结好的大网中
它蛰伏下来，像一个猎手
保持着警觉，伺机捕捉什么
又仿佛一个王困守一座
漏洞百出，摇摇欲坠的江山
马在天湖
我认定，骏马属于草原神物
疆场辽远，只配志向远大者纵情驰骋
那天在嵛山岛天湖草场
从远空掼下来的大风，刮过东海
和一汪天湖，平滑的水面顿起波澜
大片草场绿浪翻卷如野马脱缰
出没在烟波浩渺之间
它们共有六匹：枣红，白色和黑褐色的马
但不知从哪里来，暮光下
这些马匹毛色颓废，行动缓慢
不时低下头与母马交颈甚欢
偶尔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响鼻
没有想像中的仰天长啸与奋蹄奔驰
那时我们对视良久
它们眼神迷离，仿佛我是天外来客
我以为它们认得我。唉，这群前世英雄
孤悬海外，像一群幸存者
鹧鸪
是什么让鹧鸪有了动静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从树上惊飞
或又出现在另一片林子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那声音长长短短，时断时续
似倾诉，也可能是呼唤什么
突然，林子陷入一片沉寂
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寂静
磅礴地令人窒息
是什么令鹧鸪禁声
即使它们在天空中飞
也无法将人世看得通透
看上去不像一只乌鸫
大体上它的身子是黑亮的
立在草垛上，安静如一个静物
不知它从哪里飞来
在此停留多久，孤独而傲娇
四周并无围栏，顶空也无网具罩着
如此空旷的野地只有一堆干草垛
和一只乌黑发亮的乌鸫
像一个遗世的独立者
既不飞走也不鸣唱，甚至
连翅膀也懒得振动一下
唉，一只没有故乡也无族亲的乌鸫
谨小慎微，看上去不像是一只乌鸫
蝴蝶羽化
像一朵艳丽、凄美的金盏菊
它的美源自哪里，结束于何时
它曾爱意绵绵，为秋风扇动双翼
它曾幻化成爱情故事千古绝唱
但它的生命终将无人知晓
像烟花灿烂后的寂寞
秋光里，它的肉身终将被风吹干
而灵魂是否接受秋风护送上天堂
为一只仙逝的蝴蝶
我曾写下一句悼词：
--生而绚丽，死而寂美
并以秋天的名义替它朗诵
土墙上的蚂蚁
土墙断裂，露出几个小洞
蚂蚁们蜂拥而出，沿墙壁四处奔走
先头那一只蚂蚁已爬到我坐靠的墙面
停顿了下来，对我嗅了嗅
确认这是一具庞然大物
或许是被一个肉食者身上
散发出来的酒气和烟气给曛晕
它突然调转了头
它们集体调转了头
往另外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唉，一个生活失败者的酸甜苦辣
与五味杂陈令蚂蚁们也不忍相闻
遇见一只虫子
在一块砖石上
爬行着一只
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虫子
它细小的身子在微微蠕动
看似弱不经风，却又极其敏捷
在风中，它稳住定力
顺从于一根细长而陡峭的藤蔓的安排
攀爬而上
蛰伏在最近一片叶子
和那些虫子和藤蔓一样
我们亦喜欢往上爬，攀高枝，上高台
仿佛只有高处，才有无限风光
才是最好的去向
蚱蜢
秋风起，最先落下来的樟树叶子
轻轻覆盖了一只蚱蜢
似乎它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似乎大地将归于一片寂静
除了风吹落叶的声音
再没有其他什么声音
除了风吹落的叶子
再也没有什么事物，与它发生关系
仿佛只有风，一阵紧似一阵
持续不断地吹过来又吹过去
吹过去，又吹过来
像一支意犹未尽的安魂曲
群鸟辞
我天生有好鸟之心
对天上飞的大鹰、天鹅、丹顶鹤、白鹳
还有金雕、隼、雁，大苇莺和灰椋鸟
都视为亲人。我生于白鹭村
白鹭是我兄弟
我们都爱头顶这片蓝天
爱脚下这块土地
亲近这方涟漪与浪花
交相辉映的湖水
我们朝夕相处，和谐共生
我爱它们天然本性的美
鸟禽有好生之德，不虚伪，不狡诈
有一颗单纯的良善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