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事记（组诗）

蛙鸣是春天朗读出来的那一部分

田野上或水塘边

水草丰密的地方，蛙鸣

先是一声一声地叫

后来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唤

此起彼落，举一反三

仿佛，那不是蛙的鸣叫

而是春天的诵读。是的春天

是一首新写成的诗歌

蛙鸣，只是被春天

读出来的那一部分

伐木

冬天即将来临

父亲将山上伐下的树木扛回家

取出上好的木料

准备为弟弟打制傢俱

又将剩余的木柴码在一起

堆放在院墙一角，用于过冬。那时

苍穹冷寂，一轮明月独自

行走在万米高空

冷眼看着我们

月光奢华，从我家墙头

一直铺展到

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稻禾与稗子

春天的一个大清早

父亲将一块旱地整成一丘水田

母亲抛秧，父亲插秧

忙乎了大半天，才将水田里的秧苗

拾掇得齐齐整整。而后不久

稻禾就将灌桨，扬穗

还要拔除一次杂草，主要是拔稗子

我曾问过父亲，都是一丘田里长出来的

稗子和稻禾怎么就不一样呢？

父亲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

将稗子从稻禾中分离出来

它们长得多么相像，如一对兄弟

但我知道，它们终究各不相同

一个怀抱谦卑之心长出了稻谷

一个胸无大志一生庸碌无为

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它们的结局

农事记

田土翻出新泥，轻轻覆盖父亲的脚面

一股温馨的土香散漫开来

泥鳅逃出洞，抖落一身黑暗

春播禾苗，秋收稻谷

其中还种植了白菜，茄子，土豆和南瓜

稻谷和地瓜是我家一年的口粮

有一次，我随父亲下田拔稗子

因为不谙农活，常常把稻禾当作稗子拔掉

泥巴里深藏尖锐的铁器，刺痛我脚

留下至今难以忘怀的伤痕

三月

春风再次绿了江南

燕子翻飞，田野一片绿油油

早春的风中，父亲忙碌

在一丘祖传的水田里

先是在田埂上拋秧，然后

俯身到水田里插秧

一行一行的插

一列又一列的插

他用春秋的笔法，熟练的写下

关于粮食、丰收和温饱的想法

像在分布心中的一个梦

他的身边，万物在复苏，也在生长

小草抽出绿芽，小树长出枝条，翠竹拔节

生灵们络绎不绝，奔赴在春天的路上

在这个力争上游的时节

父亲却以退为进

仿佛在为他卑微的一生

寻找一条好的退路

金秋颂

旷野上，秋天的盛宴正在摆开

美味的苹果、柿子和蜜柚，扑面而来

白露茶已采收结束

黄栀子像一盏盏灯笼，挂在山地

黄金的光亮照在每个人脸上

顺从羊只去的方向，一湾静水

一片浮光掠过秋天的幻影

白鹭的白，与草叶的黄，相得益彰

在乡下，古老的村庄四周

铺展的田园稻穗金黄，和风温馨，阳光绚丽

构成祖国的金色之秋

蔚蓝的天空绵延万里之远

辽阔的大地看上去

比我想象的还要辉煌

白茶忆

老人们说起白茶

那是一片叶子，一棵茶树，一座茶园的故事

老乡们将采制的茶叶

装在竹筒里，用土纸包好，扎实

悬挂在烟熏火燎的灶台边

在时间的烤问下

茶叶散慢地度过一段荒芜的时光

没有人知道，茶叶在乡下

有着与人为善的经历

它们从山野起程，一枚一枚青青的叶子

经过哪个农家女孩或少妇之手

采撷，揉捏，凉晒在阳光下

这天然的制作工艺一传再传

赋予它们纯粹的品质和爱

那是一段荒芜的时间

也可能是时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