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狮记
一头狮子活在几根粗细不一的线上
线上的狮子,仿佛需要几根线
才能将它拉动、提醒,让它更像一头狮子
它坐、卧、行、走,猛扑、飞跃
凶猛威武,咄咄逼人,令山林鸡飞狗跳
我见识过这样一头巨大的狮子
它隐藏在人间,埋首于尘世
有时闭目养神,修炼内功
有时侧耳倾听,张开大口,仰天长啸
事实上,它对谁都视而不见,保持静默
仿佛在静默中才不被人揪住把柄
石像
广场一角,大风中那个衣裳整肃
容颜冷峻的人,安静地坐在黄昏下
整整一个下午没有挪移半步
也未曾开口和谁说话
一个沉默的人,有人路过
偶尔侧身看他一眼,向他招手致意
更多的人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仿佛生活中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出于好奇我走上前,在他身边逗留几秒
他目不斜视,专注着前方
哦一个怪老头身披民国长衫
蓄短须,戴眼镜,手捧一本线装书
这个垂垂老矣之人
膝前无儿女,手中有典籍
似乎书里有他翻阅不完的秘密
镰刀和锤头
镰刀和锤头或许不是同一块铁
打制出来的两种工具
镰刀用于割草,清除荆棘,收刈稻谷
锤头喜欢硬碰硬,打铁钉,制刀具
它们都有相同的秉性:
坚硬,韧性,执着,咬住什么就是什么
从不肯轻言放手。它们沉重的一生
有过锋芒毕露与坚韧不拔的经历
所面对的都是极难处理之物
我以为凡是不讲理的地方
多数时只能使用孤绝的方式
我确信,道理只说给愿意听的人
剩下的交给它们处理
锤头和镰刀一旦树成一面旗帜
组成一支队伍,必将战无不胜
一切阻挡之物必将倒于铁器之下
那是一种非凡而强大的力量
来源于生生不息的大地
适合摧毁顽固不化的事物
锤头和镰刀认定自己
只是做了自认为该做的事情
梦回大海
一块钢板架构成一艘铁船
与大海发生起伏跌宕的关系
大海是宽厚的,钢板是沉重的
一如它汹涌澎湃的命运
大海心胸宽阔而邈远
承受得起万吨巨轮
从一块钢板到一艘铁甲船
这个过程似乎有点繁复
不像古人一叶浮萍即可为舟
渡过千江万河,直抵遥远的大海
你知道,自然之河可渡,生命之河难泅
“渡人不易,渡己更难”
我知道只有自渡才能渡人
我听见大海在远方呼唤
曾有木船挂帆沧海,在潮起潮落之间
渔汛汹涌,纵情恣肆,每一阵海风
都有强大的穿透力呼啸而至
再厚重的钢铁一旦化为钢板造就巨轮
它就属于大海,一生只与风浪为伍
所有的海岸都是它的起点
所有的彼岸都是它的归程
大海航行,走的是汹涌澎湃的水路
我从一艘船的坚韧不拔中读出了
它远涉重洋志向远大的钢铁意志
读出一船人朝夕与共,向海而生的梦想
忽然忆起
喝酒喝到一个人忘了自己
只剩下满杯愁绪。吃开心果
吃到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
我说澎海不是海,是一道美食
与古人有关,那是最好的下酒菜
适合酒水与它匹配。我记得早些年
日子如龙头鱼,一身软骨,直立不起
但在磅礴的汪洋大海
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力气
生活不是小菜一碟
但需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鸡蛋鼓捣成清也是上好的调和食材
据说有一年为了避难
朱子曾隐身在东南某座半岛
头顶苍穹,脚踏波涛,看星辰大海
心里装满家国情怀
手中一盏土酒,盛满明月清风
忽有一阵风吹过桂树,在时间的隐秘处
桂花纷纷扬扬,像那年理学落满民间
绿鳍马面鲀
偌大的池水里马面鲀欢快畅游
雍容的脊背躬起一条绿鳍
尾巴灵动,摇摆成一面绿旗
顺应池水的流向
悠闲而行,潜泳而动
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欢欣与悲戚
我不是鱼,没有鱼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
它们也没有我的所见所闻,所有苦恼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善于忘记痛苦,远比我快乐
科学实验
鱼族们在闭环的池水中游弋寻欢
除了他们,还有谁在意它们的生死
这些水中物,需要定时享受被捉弄、注射
麻醉后产生一连串的生理反应数据
它们默默无闻的一生:潜游,涌荡,闹腾
就这样自己嗨吧,嗨吧
不管不顾,自作多情,随波逐流
在自造的漩涡中尽享鱼水之欢
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座闭环的水池里面
所有的褐蓝子鱼、绿鳍马面鲀、花尾鹰䱵
参与了生态物种的科学实验
随时待命成为一群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