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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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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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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

那些充斥着懊悔、焦急、心痛的沉重日子得从2013年春节说起。

在夏县禹王城的家里, 父亲对着满桌子菜苦恼得长叹:“唉,我怎么忽然就不想吃肉了呢?”

当时,我就坐在父亲对面,一边逗侄儿的孩子仔仔,一边满不在乎地劝道:“不想吃肉就多吃青菜吧!年纪大了,多吃青菜对身体好,肉不想吃就别吃了。” 第二天,我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年假七天,我每年都要在桑林婆家待到大年初四,初五回娘家,初六回临汾,仔细算来,春节拜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24小时。我的理由是婆家远,回起来不方便,至于娘家,好歹近一些,想回随时都能回,再说了,自己爸妈,礼数可以忽略,他们不会计较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不吃肉,竟是一种要命的病!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距离娘家一百多里外的城市里忙乎自己的小日子,上班,下班,站在大街上等孩子放学,为孩子的分数时而苦恼,时而开心……广宣街上的银杏树在我的忙忙碌碌中悄悄的绽出小嫩芽,然后长成小扇子一样的绿叶,再结出青青的果子。半年的时光倏忽而过,除了隔两三天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外,我竟一直没有时间再回去看看娘家的爸妈。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我打来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中,她含含糊糊的对我说:“给你爸打个电话吧!”我心生疑惑,以为老俩口又拌嘴了,于是立刻拨通了父亲的手机。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干脆直爽,他笑着对我说:“我在街上和一群老朋友聊天呢,没事,你放心,等一会儿我就回家!”哥也在电话旁边嚷嚷:“啥事也没有,我抱着仔仔陪爸在街上逛呢!”我将信将疑地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我不知道,在我自认为”忙“得不能回家的那些日子里,我那忽然不想吃肉的父亲却在日渐衰弱,终于因严重贫血而被家人送进了医院!我也不知道,因为不想让我担心,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首先叮嘱家人的,就是一定要瞒着我!

得知父亲患了严重的骨髓增生异常时,父亲已经是第二次入院了。这次,他让家人通知了我。县医院简陋的病房里,男女混住了五个病人,再加上各自陪床的亲友,显得有些拥挤嘈杂。 因为病房没有独立的卫生间,靠里住的一位驼背老太太每每大小便,总是在自己的床边解决,屋里空气就更加浑浊不堪。这种恶劣的环境显然对父亲的身体非常不利。心急如焚的家人不停地打电话,托关系,想带父亲去太原,或者北京的大医院治病,但却被父亲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他只答应接受县医院大夫的推荐,转院到市里的血液病专科医院治疗,理由是他发现那儿大都是和他得一样病的患者,而这些人,有很多都是从北京等地治过后,又回来的。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固执?

就这样,转院后的父亲在市血液病专科医院开始了漫长的治疗过程,每天输好几瓶液体,几乎隔一周就输一次血和血小板。还好这次终于有了单人病房,有空调,还有电视,在药物的治疗下,父亲当时精神很好,胃口也开了,能吃能喝,他喜欢吃风陵渡的空心饼夹卤肉,还喜欢吃各种口味的豆腐干,我们就常常给他买了放在床头的小柜子里,随吃随拿。医院对面”羊肉胡卜大王“他也喜欢,一次能吃一大碗。输完液,父亲常常坐在楼梯口的长椅上和病友开心地聊天。有时甚至还自己从一楼上到四楼,气不喘,心不慌,并藉此而笑话气喘吁吁的我们体力不如他……

那时候,医院的生活显得安怡而舒适。只是,我们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我们能留多久?

转眼到了2013年的初秋。 自从父亲生病后, 我每个周末都会去医院看望父亲,周六早上去,陪父亲聊聊天,住一夜,周日下午再返回。 父亲常常因此“批评“我:”不要再来回跑了,又累又费钱,不能因为我这一病,影响你们的生活。你们一家三口周末都不能团圆了!“

我总是开玩笑嗔怪父亲:”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呀!我有那么讨厌吗?“

可我不知道的是,有一次,因为我惦记着要排队买票,所以提前一小时离开父亲去了火车站时,父亲对哥哥埋怨说:”还早得很呢,她干嘛这么急着走!“还有一次,我已经回到运城了,又因为和朋友在外面聊天,很晚才回去,父亲一直在问母亲:”这孩子,还没回来吗?“

父亲的病发展到中期,便开始浑身乏力,四肢煎熬得不知该怎么放才好。为了缓解父亲的病痛,无论是谁,只要是坐在父亲身边,都会很自然的伸手给父亲按摩胳膊和腿。可是按不了一会儿,父亲就会说:“行了,不按了,歇歇吧!”我们还以为父亲感觉好些了,不需要按摩了,就会停手。但我们不知道的是,父亲曾悄悄的对母亲说:”给我看病花孩子们那么多钱了,再把他们累着了,他们嫌我烦了可咋办?“

得知父亲的病由最初的骨髓增生异常转化成白血病时,是2013的冬天。我们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开始化疗。可是,化疗刚开始两天,由此引起的并发症便差点将病中的父亲推到了鬼门关上。当天晚上,我给在医院陪床的二姐打电话时,二姐说:”我顾不上和你说话……“那一刻,我的心如坠深渊! 经过医生的紧急救治,父亲缓了过来,但化疗不得不暂停。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父亲咳嗽,胃胀,失眠,整个人极度衰弱。等这些症状都消失时,已是2014年春节过后了。父亲笑着对主治医生说:”我好了,你想怎么治,可以开始了!“但是,鉴于第一次化疗引发的严重后果,我们兄妹四人经过商量,决定放弃化疗。

我们不想让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经受更多的磨难!

我不知道,父亲当时如果知道我们私下的决定,会不会觉得痛心?

——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们,怎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我的生命呀!

父亲住院的时候,有好友闻讯从太原连夜赶到运城前来探望,临走时,在父亲的枕头底下塞了五百元钱。父亲当时已经极度衰弱,抬脚动步都得让人挽扶着。但朋友走后,他还是让人勉强扶他起来,亲手将钱塞进挂在门后的衣服兜里,等第二天母亲来医院看他时,他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把钱拿出来给母亲。

一辈子和母亲争吵不断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放心不下的竟还是和他相伴一生的母亲!

这就是那些日子里,我那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

在相继经历了严重的口腔溃疡,持续不断的低烧后,2014年6月的一天深夜,昏睡多日的父亲忽然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母亲,什么也没说,走了。

这次,我知道,父亲最后这一眼,想说的是什么!

转眼,父亲九周年祭奠的日子快到了, 回顾父亲生病的那些日子,我的心里,充斥着深深的遗憾和不尽懊悔。如果当初我心细一些,能提前发现父亲的病,说不定父亲现在还好好的;如果父亲生病后,我能再多一些时间陪他,说不定能让父亲走得更安心一些!

亲爱的父亲,您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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