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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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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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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猜想

据说美国“著名科幻作家”弗里蒂克·布朗写过一篇享誉全球的小小说,全文如此:“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也正是这个“著名”的小小说引起过普遍的质疑——譬如作者是如何著名的呢?竟然“著名”到作者的生辰八字不详;究竟是如何享誉全球的呢?似乎“享誉”到各种文学奖都获得过,但就是无据可查。如同这个小说隐藏的谜底一样,作者以及荣誉,竟也都是谜。

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热情高涨地去解读或续写。作为一个附庸者,我对这个话题同样充满了兴趣。因为它貌似是一个终极的谜题,我既然动了心思,就不能不掺和着也写两句。

先要解决主语。“一个人”。而且是“地球上最后的一个人”。既然是最后,肯定是世界性灾难的劫余,虽然这万万不可能。人类既然面临这样的绝地,肯定不会独留一个人,要么这是自我主义者的臆想,要么就是人类整体意志的臆想。不过可能也会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他是亚当。他一个人躲在壁垒森严的地堡里,躲过了毁灭全人类的N次浩劫。他不能死,只能孤独地活下去,直到觉得活得毫无意义,从身上抽出一根肋骨。

“一个人”。而且是“地球上最后的一个人”。还有可能就是他是人工智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不必承受肉体的累赘,只要能够获得太阳的光照,就可以自我修复,就可以无限期地活下去,即使地球成为一个炭球。

要么,人类的神话应验了,这个人就是浮士德(或者是秦皇汉武以及其他想长生不老的或者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任何人)。他饮下了不老之泉,获得了不死之身。他永远不会死,所以他永远在烦恼。

抛开“这个人”不谈,我们再来想一想敲门的是谁。能够敲门,说明有足够的文明修养,说明他也是智能生物,说明“他”,也是人。

那么“他”是谁?

“他”可能是穿越而来的自己,通过时间机器来解救自己,以摆脱这样的窘境。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他”是我,我是谁?我是谁,这个困惑人类千古的问题,陷入了更深的泥潭。我的自我问题还没有解决,突然又冒出一个“我”来,这个“我”的自我问题谁来给解决?

敲门者亦或是天外来客?但掌握人类礼仪的外星来客的确令人匪夷所思。“他”应该不会是外星人。

他又应该不会是人。如果人类掌握了穿越的技术,那么灾难降临的可能就会被消弭,所谓的“最后一个人”的问题就不会存在。敲门的肯定不是人。也许是另一个人工智能——但是如果存在两个人工智能,又分别归属于不同的意识形态——那么,这个敲门的,可能就是一个杀手,终结者。开门之后,激战在所难免,两败俱伤,最后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倘若另一种如果,他们归属于同一种意识形态,那么,智能文明的开端也许就会由此而开启。

还有就是,这个人干嘛独自坐在房间里呢?房间对于最后一个人来说,有什么可供依存的必要呢?那么,这个房间,要么是劫波渡尽之后的一间地堡,要么是这个人的记忆所在。打开门,迎接的是茫茫未知;打开门,迎接的是记忆的总和。

它也可能仅仅是一种情感需要。或者,幻听。敲门声不过是死神来临的一个谶语。

短短的两行字里,也有宗教,也有东西方文化的差异。

如果敲门的是上帝,那么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去造人是毫无意义,上帝就成了宇宙的虚空;

如果敲门的是佛祖,那么他只能向这个人实证这个世界将再无轮回;

如果是死神,死神在处理最后一桩人类的死亡后,他就失了业,他同样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如果,是风,是自然重新开启演化进程的一声催促,那么,风,又在哪里?

短短的两行字里,一个悖论接着一个悖论。

转了一圈,这个人,只可能是作者,他开了门,迎接的是读者。作者浮想联翩,读者给了无数的答案。但所有的一切猜想,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

最后一个人,还独自。这是有语病的。“最后一个人”你不是独自,难道还是成双成对地坐在屋子里?

想一想。这是多么荒唐、荒谬、荒凉的一种景象啊。一间封闭的屋子,阻止了一望无际的荒唐、荒谬、荒凉,从此也形成了一个闭塞的心灵空间。

人类的一切成果,政治的、经济的、物质的、精神的,都在屋子之外;人类的一切建筑,实体的、意识形态的,都在屋子之外;都在屋子之外融入空冥、化为飞烟、落为尘埃。

国家消亡,疆土无际失去了主宰;文明失落,巨大的础石高耸在冷月下的旷野。仍有山洪奔泻,仍有天崩地裂,仍有青梅如豆,仍有新月弯弯,但这些已经与人类无关,与精神无关,一个旧的世界,在消亡的临界点,只等着最后的一个人。

等着他,如何回应那敲门。

有“深刻家”说,它寓言了文明的强大,即使只剩最后一个人,只要有敲门声,就说明文明没有消亡,而且会永远存在。你不会知道这个永远有多远,你不知道这个“深刻者”所谓的人类文明,指的是儒道释基督还是伊斯兰乃至无神论者,因为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不可能是集大成者,他只能选择一种信仰,服从于一种话语。人是族群的生物,从漫漫无际的冰川散漫进大陆漂流入海洋的时候,人就被烙上了各种族群的印记,并被告诫,毕生不能背叛,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你自己。

所以这最后一个人,不会是文明的产物,只能是文明的受害者。在文明的冲突里,被不文明地遗弃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男人希望他是男人,女人希望她是女人,人人希望他是自己,用自己的认识和自己族群的话语来诠释这个人的看法。

在人看来,人就是所有的世界。不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而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这最后的一个人在最后的催促里终于恍然大悟。不管敲门者是人还是神,总之一个新的世界已在门外。

最后一个人,还独自。这又不像是有语病的。这可以证明除了他之外,屋子里没有其他的生命体。一条狗,或者一株仙人掌,没有,都没有。他是独在的——在人类无尽的思维维度里,在密如蛛丝的思维的迷障中。但他,是一个人,而且,独自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已死亡,只剩下他自己面对着死亡。他可能连人之菁华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爱因斯坦是人类的一朵奇葩,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无意间成了人类最后的代表,他的使命只是终结,作为生生不息的自然中黯然离去的一个平凡物种。

那个叫做爱因斯坦的人,他大脑里的秘密,是一个叫做东夷昊的人长一千颗脑袋也比不上的。他就像《蜀山剑侠传》中的老妖,是无数灵魂的汇聚,庞大、智慧,带着无边的妖气。他给人类带来的,不只是方法和认识,更多的还是迷茫。一个叫做库兹韦尔基于爱因斯坦的理论推断出“奇点”来临的不可避免。他提出的关于奇点的理论是:“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是用于描述宇宙演化的正确理论。在经典广义相对论的框架里,霍金和彭罗斯证明了,在一般的条件下,空间—时间一定存在奇点,最著名的奇点即是黑洞里的奇点以及宇宙大爆炸处的奇点。在奇点处,所有定律以及可预见性都失效。奇点可以看成空间时间的边缘或边界。只有给定了奇点处的边界条件,才能由爱因斯坦方程得到宇宙的演化。另外,电脑的计算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如果有一天,电脑的运算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它们掌握人工智能的时刻也会到来,那时电脑将能够模拟人脑、产生意识:人类本身将发生改变。在信息学上,这个时间点也被称为奇点。”

根据库兹韦尔的预测,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中期,人脑反向工程就会成功,人脑的所有秘密就会被揭开。二十年代末,电脑就能达到人脑智力水平。基于电脑能力的大幅增长以及成本的大幅下降,人工智能创造物的数量将是整个人类智慧创造物数量的约十亿倍。库兹韦尔也承认,奇点存在有根本风险,无法完善——人们无法预见一个高度智能的机器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但是不管人们是否喜欢,它必将到来。至2045年,是“奇点”的临界,人类文明或在这一年走向终结。

那么在我们有限的知识里,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仍然还是麻木不仁。科学似乎在我们的世界之外,于我们的吃喝拉撒没有什么影响。我们情愿做一个消费者,消费人类智慧创造的既得财富,不会想到这种财富会反噬,会将人类推向绝境。就像现在一个叫做东夷昊的在用键盘敲击出几个不咸不淡的文字符号,觉得想一想自己的博客、QQ号的未来命运,就算想得够远的了,但是库兹韦尔这个玩计算机的高手,却告诉你,将来人类会被计算机给玩死。

姑且认为,这个最后的一个人坐在2045年,时间的尘灰堆上。他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大脑的人。敲门声响了,这个敲门的是人工智能。“他”有着像人一样优雅的外表,但“他”大脑的运算速度,却是万亿人大脑运算速度的总和。人类不是讲究优胜劣汰么?人类不是热爱竞争么?人类不是追求科技进步么?“他”都给你实现了。实现之后,人类就变得空茫了。

不管人工智能会不会模拟人类的感情。“他”毕竟是人工智能。怀有的也只能是人工智能的感情。

于是人类的一切神谕实现了。“神”降临人间,毁灭掉了人类。然后,若干年后,“神”寂寞了,重新操作了人类生命的起源。于是“他”再次操盘伊甸园。

那么,这也就陷入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逻辑怪圈。人类将无法从这样的怪圈中突围。

“从理论上来说,线性思维的人脑无法预测奇点到来后的世界。”人类只有一个爱因斯坦,但他还是遵照人类的规律死去了。妖气云开雾散,人类无忧无虑,只有少数的几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在杞人忧天。

“我是谁?”

“谁是我?”

1964年,传媒大师麦克卢汉就在《机器的新娘》中隐喻:“人类只是未来机器的性器官(负责生产新机器人)。机器是人的延伸,反之,人也是机器的延伸。超智能电脑很可能与人类共同主宰未来的世界,但目前人们还无法预见它们的行为,不过,现在有很多关于人工智能的理论:也许人类将与机器融合,成为超智能的“半机器人”,通过人工智能来拓展人类的智慧极限;也许人工智能将帮助人类抵抗衰老,获得永生;也许人类将能够把自己的意识扫描进电脑里,从而像软件一样永远‘活在’电脑里;也许电脑终将拥有人性,最终消灭人类。”

那么,这最后的一个人,就有可能是人类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实验品。他的身上体现了人类最终的价值和最终的幻想,那就是,永生。

那么,他全部的价值就是为了永生吗?就是为了在苍苍茫茫的宇宙中、在野性蛮荒的大自然里,在太阳的照耀下,在星空的寒辉里,孤独地永生吗?人类孤独地存在于宇宙,但更孤独的是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在等待一个永远也不来的“戈多”。犹如波伏瓦笔下的永生。永生才是人类的梦靥,为了这个梦靥,多少人死在了渡海、毒药、阴谋、狂妄、战争、血和火当中。烈酒最香,毒花最美,河豚虽毒,趋之若鹜。是人都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的例外,但真正的永生到来,为了活着而活着,爱情、尊严、权力、欲望统统成为过眼云烟的时候,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段子说某记者采访一位百岁老人,向他探索长寿秘诀。问:您抽烟么?不抽。您喝酒吗?不喝。您爱好美女吗?不爱好。记者大惑不解:那您活着干什么呢?

是啊,活着就不能愧于生命富饶的馈赠,要敢爱、敢恨,有着凌厉的自我,有着端庄的尊严;活着就要遵从自然的规律,按照生命的轨迹坦然前行;活着,不是为了永生,而是为了价值的升华。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最后的一个人”,为什么迎来的是敲门声?你不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吗?

对。你会想到麦克白。敲门声中的麦克白。或者麦克白中的敲门声。

书柜里梁实秋译本的《莎士比亚全集》,我曾用很短的时间囫囵吞枣地将其浏览完毕,然后慢慢忘掉。我体会不出来那深邃的感情以及写作的伟大意义,也没有按照教科书那样去认识这位天才剧作家的不平常之处,相信许多研究莎士比亚的人都会说着几乎同样的话,莎士比亚成了一种规范,一个定义,一个空洞的概念。

余光中曾用小说体讽刺道:“......‘尊友莎君的呈件不合规定。’一个老头子答道。‘哦——为什么?’‘他没有著作。’‘莎士比亚没有著作?’我几乎跳了起来,‘他的诗和剧本不算著作吗?’‘诗,剧本,散文,小说,都不合规定。我们要的是学术著作。’(他把“学术”两字特别加强,但因为他的乡音很重,听起来像在说‘瞎说猪炸’)‘瞎说猪炸?什么是——’‘正正经经的论文。譬如说,名著的批评,研究,考证等等,才算是瞎说猪炸。’‘您老人家能举个例吗?’我异常谦恭地说。他也不回答我,只管去卷宗堆里搜寻,好一会才从一个卷宗里抽出一叠表格来。‘哪,像这些。《哈姆莱特的心理分析》,《论哈姆莱特的悲剧精神》,《从弗洛伊德的观点论哈姆莱特和他的母亲的关系》,《哈姆莱特著作年月考》,《Thou和You在哈姆莱特中的用法》,《哈姆莱特史无其人说》’……”(《给莎士比亚的一封信》节选)

——莎士比亚就这样成了教条主义的牺牲品。诗人总是感性的,所以余光中写过乡愁,也写过这样的黑色幽默。

回过头来再说麦克白。在众多分析麦克白的文章中,都提及了经莎士比亚之手,将以往悲剧是命运对人的安排这一定式,转化到了是人的自我选择,是形式上的颠覆,也是思想的升华。然后都分析了人物的内心,比如挣扎、惊惧、绝望等等。我感到很奇怪的是,分析家们是怎样准确的把握麦克白的情感的,难道他们都是感同身受?如果不是,怎么会那么了解一个阴谋家的内心世界,甚至莎士比亚没有想到的,分析家们都想到了呢?他们把敲门搞得很惊悚。

那么我可以认为,这敲门声,是“普适性”的原罪的一种提醒。即使你是最后一个人。

这敲门声不是在门外,恰恰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那么,这个人,可以理解为是另类的“麦克白”,他身上背负的是所谓的人类的原罪。神仙鬼怪魑魅魍魉,都吓不死人,人吓人,吓死人。越来越深重的心理阴影,不断増深的忧虑,重重叠叠的后怕,往复不绝的自我拷问,最终压垮了这个人。人是要有点精神的,但精神大了就成毛病了。

——那么,何妨说,这是作者对莎翁的致敬呢?觉得它的敲门声太不可思议,所以就模仿了这一细节。

我不愿意再去猜了。我宁愿把猜想的矛头指向未来。

这样的猜想无穷无尽,或许只能等到敲门声到来的那一刻才能止息。

人工智能在我思考的时间里也没有停止演变的步伐,但看起来“他”没有规避人类的视线和认知能力,似乎也没有在2045年觉醒的苗头。

回响于太空的敲门声酝酿着,并且在迟疑中沉思着。

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

——2011年2月25日,“发现号”航天飞机携带人类首个太空机器人“Robonaut 2”进入空间站,这是发现号最后一次太空飞行。科学家计划让“Robonaut 2”长期驻守在空间站,并希望它能够自主离开空间站,帮助宇航员完成太空任务。NASA发言人布兰迪说,对于"R2"而言,它只获得搭乘“发现号”的单程票,一旦进入国际空间站,“有生之年”将不再返回地球。

——2014年Robonaut 2因升级时发生故障,NASA将它暂时关闭。2018年Robonaut 2在“有生之年”还是回到了故土。2019年9月,NASA表示,计划在2019年年底之前,将Robonaut 2再次送到国际空间站,将来会有俄罗斯研制的机器人Skybot F-850与其相伴。

——他们会交谈什么?我们不会懂得。

或许,他们在空间站里见面之时,第一件事是,用手指敲了敲门。

“我来了。”

“请进。”

 


 2011年02月草

2019年11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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