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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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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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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读后杂记

近日将《儒林外史》通读了一遍,因是大体观摩了一下枝叶,心中并无成型的看法,如果仓促写篇读后肯定难以中肯,也就不再聒噪。不过有一些杂感需要记一下,以备将来要用到,或者将来不用也证明我还是读过这本书的吧。

其一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时间就是历史,地点就是坐标位置,人物就是生平,事件就是考量。读一部小说首要的是考虑到历史背景,背景亦有二,一是作者的历史背景,二是作品的历史背景。至于《儒林外史》不外乎吴敬梓所处的历史时期和书中所描写的历史时期,吴敬梓(1701-1754),历康雍乾三世,正值文字狱气焰盛炽之时,也是所谓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出现萌芽之时,按照文学映射现实理论,考察《儒林外史》中人辗转一百多年由“惟有读书高”的儒生转而从事小生意糊口亦为有迹可循;其次考虑到人物坐标,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眼界,《儒林外史》中的人物之所以最后都纷纷流向北京南京,北京是世俗荣华,南京是精神标杆,是安身立命的两个制高点。吴敬梓由才子成为浪子、败家子,与其经历的地方也不无关系,比如随父在赣榆时就是少年名士,作诗时有“浩荡天无极,潮声动起来,鹏溟流陇域,蜃市作楼台。齐鲁金泥没,乾坤玉阙开。少年多意气,高阁坐衔杯”(《观海诗》)的大口气,至若后来写《儒林外史》时竟不像吴承恩老爱卖弄个诗才,即便是写到一群穷酸名士做诗会,也不见撰一首诗进文章中显摆,许是参透了这些俗把戏。按照他的人生经历,说他是“少年赣榆、中年全椒、老年金陵”仿佛也切中实际;《儒林外史》写了自成化末年至万历二十三年,历七位皇帝,百余年的“文运”式微过程,写了朝堂外的儒林,至于王阳明、严嵩、杨继盛、张居正、戚继光、海瑞等重臣名将均无实写,写的是小人物在大历史里的浮沉。人物生平和经历(也就是事件)与历史和位置相辅相成,经纬交织,统一在时空当中,这个不能分割起来比较的,分割的话就容易犯经验主义的错误。

吴敬梓是清时人,笔墨中除了宣扬因果和孝子等内容外,甚至比当代某些名家更为干净,思想也更为民主和文明,这是他的襟怀坦荡之处。我在《故城安东》系列历史散文中提到过康熙七年大地震后,赣榆县城一片瓦砾,只有孔圣殿和阿育王塔矗立依旧。我当时翻查资料时,没有想到在安东卫重修文昌阁几十年后,是吴敬梓的父亲变卖家产在赣榆县重修了文庙,由此两地文脉得以延续。而吴敬梓在远望齐鲁吟诗作赋之际,甚至未必就没有涉足安东,来到我身处的这片土地端详过山川河流。

我们总会在历史里重逢。

其二是文体结构。我在网络翻了大约几十篇《儒林外史》的读后以及研究文章,发现对小说结构的概括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涡旋式发展的,有的说是连环套的,有的说是《清明上河图》式的展开的,还有鲁迅说的“虽云长篇颇同短制、集诸碎锦合为帖子”,墨水多一点的还有说是“POV”结构的,总之,这需要沉下心来探讨。

《儒林外史》和所谓的“四大名著”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精彩部分集中在上半部,都有一道“分水岭”。《儒林外史》中的“分水岭”可以从杜少卿的出场开始,讽刺的意味明显浅了,不如向先的批判力道,这也可能与作者的阅历有关系,一本书写作二十多年,期间的心理变化肯定会随着生理变化而产生改变的,年轻气盛转到万念俱灰,这是时间发酵的一个过程,并不是因为可以去求的某种虚幻境界。至于有人说人物脸谱化,我想大约这样说的人是八零后、九零后,没有过去的农村经验或者没有大家族的经验,《儒林外史》里的人情世故以及人物情态,是很写实的,非常逼真,这需要放到当时的环境去体察,而非用现代人的眼光去指摘。至于将范进周进的“疯”以及严贡生临死怜惜灯芯的行为引申,读者自有自己的见解,自然也不是为了讽刺而讽刺,而是这就是现实,而且是还在发生的现实,这体现了吴敬梓对人性的体察之深。

范进、周进尚为真人,其后人物是一辈不如一辈,祭泰伯是作者给予的厚望也是日薄西山的开始,是文章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吴敬梓在此不吝笔墨,像撰写新《礼记》一样,对典礼事无巨细进行了记录,在后世看来全为无用,从文学角度看来画蛇添足,枉费了一番热忱,这是他的局限。

其三是小说沿袭文章寄托。根据当时舆论的需要和作者的理想,按照大团圆的架构,《儒林外史》最后理所当然留了一条“光明的尾巴”,御榜题名了这一干得不到上进的人物,可谓皇恩浩荡,天命昭昭,不过这容易使人联想到了《水浒传》中的那道神碑。再至于人物的写法,则有人认为是对《世说新语》的模仿和反讽,譬如娄少爷访杨执中就是模仿了“雪夜访戴”的桥段。总之,吴敬梓在写作的时候,不可能不受到明代小说写法的影响,里面夹杂些封建迷信的内容,譬如萧昊轩郭孝子凤四等人诸般事迹甚至演化到传奇怪诞,体现出他思想的矛盾之处,将理想寄托于鬼神和奇人豪杰,刻意从窒息的现实当中透出一丝“人气”以及“神气”来。

有研究者认为吴敬梓描写了精神流浪者的群像,他们的追求一直在路上。但是“儒林”不过是一个题目、一个名称,即使没有科举制度,所谓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也未必能够妥帖地得到安放。人的事情,归结到最后,只是如何好好做人。

2020.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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