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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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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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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耀其羽


《诗经》从一只水鸟开始吟唱,直至一座庙堂落成作为结束。鸟儿的鸣叫将诗行贯穿,它们在语言的枝蔓中穿行,歌声婉转、形象动人。在草木肃森、沃野千里的古代,它们统治着天空并游走于大地。诗人们数点着这些天空之灵并将其刻入竹简,传诸后世,得以不朽。

关关雎鸠,雉之朝雊,喈喈仓庚,雝雝鸣雁,鹤鸣九皋,鴥彼晨风,鸢飞戾天,脊令在原。

至于緜蛮黄鸟、交交桑扈以及栖息在水边的鸳鸯、凫、鹭,还有那些“出于幽谷、迁于乔木”的小小飞禽,让整部《诗经》活色生香,充满了声音。由飞鸟而起兴、譬喻,由飞鸟而引申、寄托,没有鸟类的陪伴,诗人该是多么的寂寞。

鸟类陪伴着人类在这大陆上生生不息,天空是它们没有边界的疆域,而大地却被划分为人类自我约束的疆土。自人类有智识以来,鸟类就是被崇拜的对象,能够在天空自由翱翔,是自由的象征,是征服的象征,更是突破生存维度的象征——人类的目标则更为宏远,是永无餍足的好奇,是浩渺无极的星空,是宇宙之外的宇宙——但是思想被囚禁在不能飞翔的肉体之中,这使得人类因为艳羡而将鸟视为图腾,“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

鸟是一种意象,这种意象早已经超出了鸟类的想象,当然这是站在鸟的角度来讲。这种意象也超出了禽类的肉是否芬芳、禽类的羽毛是否美丽修长、禽类的标本是否栩栩如生如在飞翔。这种意象,贯穿于诗,贯穿过史,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衰绝。或者你在案牍劳形之中、或者你在繁重劳动之中,偶然经过鸟鸣,仍旧会让你心生惬意,或者心有戚戚。

鸟在天空写诗,人在大地记录。

鸟本无心,人自有意。

今年的冬天和去年的冬天有了区别。院子里不再有埋藏好的大葱和白菜,小火炉仍在燃烧却少有人光顾。雪仍旧仪式感的下了三四场,至今办公楼后残雪未融,土地瑟瑟着围护着那几株进入衰果期的桃李及梨树。大黄仍旧饱一顿饥一顿的活得为了食物而精神抖擞,花草在霜冻的侵掠之下,几经交锋而匍匐成烂泥。

楝树依旧结满了黄白的籽粒,女贞依旧挂满了如花椒般紫黑的种子,可是花椒树在秋天的时候已经被“采樵”掉了,早已超度成了灶膛里的炉灰,柿子树头的柿子从红红火火到恍恍惚惚再到被冻成透明的灌汤包一般嘟噜在枝头再到摔落到地上成为点点的黑斑,那么这个冬天如此这般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写成诗行的了。

鸟儿却繁盛起来了。成双成对成群结队的光顾这个院子。十几只白头翁占据了楝树,几十只八哥占据了柿树和灌木丛,难以数计的麻雀占据了女贞,它们众声喧哗,它们肃肃其羽,在晴好的午后,当阳光落在案头将寒意微微驱赶出指间,耳朵里会被它们的鸣叫声塞满,那种吵闹的生机勃勃有力,那种毫无规律的嘈杂却让人心生欣喜。好像阳光也被吵闹的更加明亮,那漠漠烟气之外的马鬐也被渲染地格外挺拔。尽管寒霜如鳞甲依旧披覆在丘陵和田野间熠熠生辉,尽管风从窗隙中穿刺而来带着龙泉般的脆硬寒凉,这众生的合唱,却是春天的先声,如此迷人和这般恢弘。

也有一些让我难忘的独行侠客。只做偶尔停留,俶尔远逝,翕忽无踪。

有一只小小的鸟,总会在中午的某一刻冲向玻璃窗,五彩的羽毛,细细的脚爪,一声不吭地冲向玻璃,撞得砰砰作响也誓不罢休。隔着玻璃,我会看到它翅膀闪烁着光辉,胸前的毛羽像釉彩流溢形成的独特纹路。这时我总会敲敲窗,以告诉它窗子这边不过是幻境,然后看着它若有所思地飞离。

有一只落单的八哥从灌木中被惊起,瞬间如投石般越过院墙,翅膀紧紧并在梭形的身体上,箭簇一般迅疾,像是要凿向大地。

有一个下午,一只黄鸟从我窗前往南飞去,我眺望着它翻越山梁、错过云底,于树梢翩翩然舞动,仿佛能够听到翎羽在风中的振颤、纤羽在风中的簌簌。它颜色鲜明,将经历之处划亮,流光而溢彩,是那么轻盈又是那么光明。

某日黄昏,一只玄黑的大鸟在院子上空经过,朝着夕阳和晚霞而去,那时山峦只剩剪影,墨色渐拢。那只鸟像是一头须鲸,徐徐张合着双翅,毫不费力地在天空滑翔,空气的涡流对它失去了影响,它默默而来悠然而去,不声不响。

就像我们总会经历年轻时的迷茫,如那只小小鸟一样找不到方向;就像我们在生活中总会被假象所欺骗,为不知名的恐惧而逃之落荒;就像我们迟早要单独飞行在无人之境,靠得是在人世中沉浮的经验而把风云驾驭;而最后,才能,也必将会像那只玄黑色的大鸟,自信而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暮年。

它漠视着群山,生命已臻化境。

南去。浔河之上,有黄鸟经过,如斜行的镰刀将空气收割,将无垠的翡翠颜色剪成两半,一半在天,一半在河。

河滩之上落满了觅食的喜鹊,它们在水草和泥土中仔细寻找,不时鼓舞而起,扇动着黑白相间的翅膀,喳喳作响。

黑瘦的水鸡迅疾地在芦苇边跑动,芦苇之中一只白鹭在若有所思。

今天是小寒节气的第十一天,也正应“雉始雊”的物候。按照物候的记载,应该能听到旷野之中雉鸡的鸣叫声了。所谓“雉始雊”,如此解释:“雉,文明之禽,阳鸟也;雊,雌雄之同鸣也,感于阳而后有声。”也就是它在宣布:“冬天将至极致,春天还会远吗?”的意思。

我的老家有句俗谚,叫做“雉雊雉雊,杀鸡熬肉”,可谓颇为古雅且非常实惠。约是知道我从南蛮之地而来,那些藏匿在山岭石壑之间的雉鸡,今冬是应“雊”未“雊”。那高亢而浑实的对唱,这低俗而欢畅的情歌,竟然暂时与耳朵绝了缘。

其实,这时节正该“慨当以慷”的。击丘做鼓,抚河为琴,酹酒涛涛,此乐何极!又何须为几声鸡啼而耿耿于怀。何况春天来与不来和雉鸡雊与不雊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诗经·邶风》中如此吟咏《雄雉》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若心中不存贪嗔,天下又有何事难为呢?

2018.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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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太好了!全国第一,没人敢说自己第二

王永军   2019-03-05 2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