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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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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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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儿

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萧红

 

访老友。谈琐事。方知道“中年”这个狗东西不只是施加压力于我,老友亦是一番衷肠无处吐露。子女的教育,事业的压力,家庭的负载,作为一个男人,有很多不足与外人道之处。

我说,人需要交流呀,彼此之间说一说,也算是给自己解解压,虽然说完了生活还得继续,但总算也是卸了一次包袱,心里好受一些。

没有人听你说话,或者你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中年会是多么的荒芜。一望无际的苍凉。就像生命的草原在盛夏花朵铺满之后,突然来到萧瑟的秋天,只剩下满世界的荒草。

我想起一些事情。我对老友说了一件往事。

W临走前曾和我有过交流,他说自己服用药物以后觉得自己心态正常了。可是,就在和我说完这番话没几天后,他就走了。他最终没有战胜心中的黑洞,那个黑洞吸走了他的全部聪明、睿智、理想和光明。走得毫无征兆。

老友说,药物是不中用的。

我说,还记得上次专家讲的心理疏导专题吗?老生常谈,起不到效果。

触及不到心灵,就不会有效果。

可怎么能够触及到心灵呢?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可就是走不出来了。

他敢于坦然的谈自己的抑郁,当着所有亲友的面,其实他是勇敢的,而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不敢正视生存的人都是懦夫。直视死亡的人心灵才是强大的。

这使得我们痛苦,虽然作为他来说这是解脱。

我和老友陷入了沉默。

又说到了另一个人。他也是悄悄走的,本不想打扰这个世界,可是依旧让小道消息传播的沸反扬天,因为人性中的丑总是会“三人而成虎”。

他是一个好人。他不想伤害谁。他只伤害了自己的亲人。

我和老友没有惋惜他的远大前程戛然而止,因为我们人到中年,对一些事情也有了一定的认识。人生的幸福有时候是一个悖论,你越是孜孜以求,它越是遥不可及,反而你越是对它敬而远之,它却往往柳暗花明。

心灵上的症结没有原因。不是因为自己不强大,不是因为自己不通达。却有无形的手在攫取着捏握着,直至其干枯无望沉沦。

人的成熟总要经过七灾八难,就像唐僧取经。我第一次直面这种死亡,是在虎山。我的一个同学就因为抑郁用猎枪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那天夜里我喝了个大醉,跪在他的宿舍前,雪纷纷落下,到最后我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呆在那里。

坚强有时就发生在一夜之间。坚强需要一个坐标系,而这种坐标的建立往往是一个残酷的过程。

我要说一说尘世的美好。所以我要说一说黄墩镇的南庄村。

这是一个鲜花开满的村庄,也是我行旅当中必须经过的一个地点。

南庄在黄墩镇的腹地,本来没有主干道经过的,但是由于613省道在粮山口处的桥梁被货车给压断了,于是这个村庄的道路成了衔接岚西北的通道,细若游丝的维持着人和物在车辆上的流动。

南庄的民居沿着一座小岭而起伏,扼守在黄墩和粮山之间,这在民国粮山闹土匪的时节,应该算是一个重要的战略交接点,但如今它是和平的,街道平整,屋舍俨然,难能可贵的是,街道两边密植着树和花朵。这显得这座村庄有着自己的情调和品格,恬淡自然、美丽静雅。

道边树是芙蓉树和国槐,盛时花香飘扬在村庄上空,街道上花瓣落满,时光寂然而又悠远。人们闲散的坐着,即便是麦收时节也不见丝毫慌乱,就待在那里,在光阴底下,在花香氛里。

沿着街道南去,路边蜀葵开满。花像木槿而大,颜色鲜明而不浓艳,沿着树干点缀而上,带着褶皱的粉、嫣、黛,在风中簌簌迎接着来宾或者归人。

移时,还有月季,大朵大朵,红黄紫绿,在光影里变化着颜色,当时光渐老,黄昏渐至,残香抱在枝头,花瓣上布满了斑点,犹如美人迟暮,又让人心怀无奈。不过,还有一些花会替补过时间,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那些开不败的野花,装点着路基之外的阡陌以及田野,它们盛放的不是香气,而是季节的情话,对岁月的留连,对生命的复习。

每一年,都要这样盛放的。

有句古话叫做“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其实这看似有意趣,却是孤立的来看待自然风物。大自然生生不息,风花雪月是一个循环往复的永无休止的过程,如果囿于一得之见,则只能看到此花此月,却看不到未来之花之月。就像南庄的花朵不是今天才绽放的,而是一种永远的进行时。只要这个村庄的风骨还在,只要这个村庄还有善和爱,还有对身外之物的爱惜和审美。

这无关于乡土。这是大地的品格。

你在经过这些花朵的时候,或者是在闭目沉思,或者是在惊艳欣赏,或者是在茫然无视,或者是在流连品读,但,这不关花事,它自开自谢。春来发几枝,夏来绽满树,秋来抱香死,冬来呢?把花朵的意志深藏进植株或者泥土当中。地球不爆炸,春天还会来。你管我开不开花,你管我陨不陨落。总是人类的自作多情孔雀开屏。

我要开花。在大地上。在远离城市的地方。

花朵超越时空而盛放,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人到中年,瞻前顾后。

M和我谈起故乡的老宅。他说:我们总要进祖坟的。我们总要有一个老家的宅子的。

这个话题我原来从不曾想到,经他提起,不禁若有所思。我们看似脱离了故乡在尘世之中闯荡,可是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因为那是命运起航的地方,那是一片落叶的根系所在。老人在,家就在。如果老人不在了,老家是否就此只能是回忆了呢?于是有了隐隐的愁绪。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这些世俗的东西在中年席卷而来,让你明白,你可以在年轻时出离愤怒,可是到了中年,你还得回归为一介俗人。

不是任何人都“会当击水三万里”。自己是不是个旱鸭子,用了几十年来理解,难道还不够明白的了吗?

M谈着他的后半生的计划,我却觉得自己从来是一个没有计划的人。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当开元天宝时。

我们聊天的时候,格桑花在车窗外密密匝匝地摇曳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

但凡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

岁月的刀片,是钝的。可是它战胜不了一朵花的绽放。

2018.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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