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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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德发文集》发布会上见到山来东，他说出了一本新书要送我。这本书叫做《彼岸》。我接过来的时候，就想一定要好好看看，再写个读后。结果春节前后琐事太多，放在家里也就翻看了几页，感觉语速比较沉稳，情节发展不紧不慢，这个很符合山来东的性格，稳稳当当有章法。当看到一百多页的时候，心绪则开始随着作者描述的巨轮在海上漂流了，因为他慢慢把你带入了这样一个巨大的世界，这个世界仍然充满着荒蛮和力量，这是一个壮观的世界，浮游着这一芥之舟。
在去往延安的路上，才读完了这本书。放下书，巍巍太行，峰峦如聚。我看着这些磊磊层涌的石头波涛，心里想：书名为什么取做《彼岸》呢？
彼岸，在宗教里是智慧、境界，在现实里指的是实实在在的“那一端”。可是作为一艘从中国出发的巨轮，如果讲的是归乡的路途，那么显然出发的“此岸”不会是“彼岸”；如果指的是非洲，那么非洲也并不是终点，而是中转地；如果指的是美洲，那么美洲也不过是个供给港，海员们甚至连陆地都不允许踏上。那么，就只有一条讲不通逻辑的推理，那就是：此岸即是彼岸。出发点和回归点是同一个地方。也或者是我的理解有误，“彼岸”是一个虚拟的地方，它具有永远的诱惑性和迷惑性，就像塞壬的歌声，莫名地就会让人热血沸腾——“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所以，书名决定了这部文稿描述的是一场寻找之旅，一场寻找大陆、寻找爱情、寻找内心、寻找自我的漫漫旅程。旅程中有万里风光也有万重恶浪，有浪漫悱恻也有穷凶极恶。
诚如彼岸是光明境界一样，走向光明的路程必须经过暗夜的洗礼。
山来东的志气是要给海员立传。他说：“为什么表现海员的文学题材少？主要因为拥有海上生活经验的人不擅长表达，擅长表达的陆上作家又没有海上经验。作为一名只从事过航海生涯七年的我，在海上还算个新兵，在陆上更不入流，只有满腔想为海员发声，为海员放歌的热情，所以只能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了”，这也正是写作《彼岸》的出发点，质朴，本真。从这一点来讲，正是这种“本真”式的写作，使作品少了雕琢、多了诚挚，也会使人忽略长篇应有的一些写作技巧，去整体打量这部作品，而非篇篇品鉴、步步品赏。心里装着大海的人，不会拘泥于委婉的词语和旖旎的风景。
浑然大气是优点，优点同样也是缺点。说完这句话，大家就会明白我要挑刺了。
作品的缺陷。我不谈主题、题材，我还是谈写法。其一人物塑造不够活，性格不够突出，侧面烘托还需着力，人物形象和事件推动结合尚不够；其二是场景衬托和风景描写可以再下些工夫，文章内容切换硬，对气场营造稍欠力度；其三是部分人物对话显得过于直白，存在着为说理而说理的现象，可以再用些技巧，并不一定通过人物发声来解释一些航海知识。再就是细节上可以再强化一些，作者的叙述虽然是沉稳的，可是结尾仍然显得不够圆融，也就是过渡不够，可以尝试一下多线叙述的方式，这样整个事件会显得更为丰富一些。这当然是一个读者的一点自己的看法，相信山来东在今后的写作中不断开疆辟土，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鲜明的个性，而非是胜在题材。
言而总之，《彼岸》是一本大书。我的惊讶之处不在于山来东默默无声地就出书了，我惊讶于这本书的沉重。山来东自己说可能一个海员一辈子遇不到的事都凑到这本书里了，但这是典型塑造，是文学需要，是加强戏剧冲突的需要。可是我认为他写得并不狠，审美的立足点还是东方式的，是善恶有报，是爱憎分明。于是那茫茫大洋却安放不了躁动的灵魂。海浪漫过甲板，这艘船就挑着大海航行了。这不是征途，这是回归之路。回归到大陆，回归到土地。尽管这土地让海员爱恨交加五味杂陈，甚至有的船员因为丧失希望而殉海而去，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得脚踏实地的生活下去。所以，山来东描写的不仅仅是个体的人性，而是海员这个团体的性格，体现了勇敢和懦弱、野蛮和良知的两面性，包含了他们的悲怆、期冀、欢乐以及涅槃。
《彼岸》是一本大书。极有男儿气息。它内敛而不张扬，却自然蓄满了力量。缺少性描写做为卖点，缺少花里胡哨的语言惑人眼目，一本正经，扎扎实实。
作为曾经长期生活在海滨小城的我来说，也见过不少国家的海员，凑钱购买廉价商品的朝鲜海员，在超市里采购面包的印度海员，在街市上闲逛的阿拉伯海员，还有在饭馆里调戏服务员的某国海员。看《彼岸》的时候，我会想起他们并做对照，中国人，中国海员和他们的不同在哪里呢？礼仪之邦还是不够开放？我想，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国式的服从。对上级、对命运的服从。中国的海员不是花花世界的海员，这是道德的约束，更是自我的修养，是礼义廉耻，是智信仁勇，至少主人公就是这样传统的人。他肯定不会像我曾经见到的一个国外海员那样，靠港后抱着一个满嘴“刀了”的姑娘发出野兽般的狂笑。
海员的形象归根结底还是在陆地上塑造的。是文明还是野蛮，是绅士还是俗夫，是洁身自好还是荒淫无度，都是在陆地上展示出来的。漂流已久，也唯有来到彼岸才能说明身份。其实作为船员来说，哪一处陆地又不算是“彼岸”呢？
山来东说：我的心仍漂泊在风雨飘摇的海上。也唯有海上的生活才会让他写出这样的作品。这部作品是沉重的，尽管情节并不离奇，故事并不复杂，但是足以让人抚卷深思。每一个在大洋上漂泊的个体的悲欢，也正是进行中的中国故事的一部分。
2018.03.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