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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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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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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遣怀,报之长歌

上巳节的后一天下午,六点的阳光尚泼洒在山岭的脊梁之上。行到一座叫做“大篓”的土山顶,就看见阳光倾泻下去,盘桓于沟壑之间。仿佛所有的黄土坡和山峦都可以在眼下了,一览无余,向着东方如潮水而去。明亮是夕阳的辉黄,在水面和天心寂静无声。所有的树木带着新绿在风中作着吟哦,翘首期盼着归鸟的降落。

想来大篓的得名应该源于茂林修竹。在过去的某段时间,竹林盘旋着在这圆敦敦的锥形山上如同密密编织的篾条,将它箍成了酒篓的形状。风在这里潜隐,雨在这里堙没,声音在这里沉埋,人在这里沉醉。数不清的沟壑从这里四散开来,一直裂开到天涯海角;数不清的星辰从天空散落,撞击的声音铿锵而生脆。竹林之上,星斗满天,琳琅满目,仿佛触手可及。

夕阳等不及你内心的叹息,彤彤着就要溅落了。云的阴影从西方默默而来,缓缓铺落大地。我们的车在和时间赛跑,在山沟和坡地里追着自己长长的影子。东方的某座城市,歌舞始开,霓裳渐拢,秀口微吐,一派诗怀,仍然在继承着上巳节日的风雅。那里不需要阳光勾勒的金线和土地濡湿的沉香,那里充满着欢乐的笑声和互相的赞美。我呢?则在白云深处。在一辆小小的客车上颠簸于尘埃。

转过大篓,出了草涧,绕道黄墩,穿过青山。暮色里看到蓬勃的绿,张扬着裹住了山石。

春山叠翠。也只有阳春三月,才会有这般的美。

戊戌年的春天进展的比较纠结。阴历二月的时候几乎要穿上夏天的衣服了,突然寒潮连袭,忽冷忽热的天气像是起伏的秋千,飞起触底触底飞起,一直到了上巳,还是穿棉袄的穿棉袄穿T恤的穿T恤。天气阴阳不定,但是地气一如既往,它催生着万物生长,将热量输送进了植物的每一条奔向天空的管道,让它们蓬勃了头发,张扬了指爪,从嫩黄到淡绿,从闪着亮光的喜悦到沉默成墨色的浓重。绿色复兴,让坚硬如铁的黄土酥碎酲醒,野草最先在地堰缝隙里爬出来蔓延于大地,触及到树木时,将绿色感染到它的腰身和头冠,花就开了,叶就绽了,枝条中充满了汁水,柳笛响了,牛在岭上叫了。

绿色的颂歌响彻大地,在天幕下蔓延伸展不绝,从山尖一直征战到海洋沿岸,直到绿色和那无际的深蓝汇合。原本裸露于冬天的山石在绿色的堆砌下多了无数的层次,就像饱蘸油彩的画铲在随意纵横涂抹,一层是新绿、一层是花朵,新绿如烟如雾,花朵如虹如霞。苍松挂在崖头,飞瀑跃于峭壁,藤萝缠住巉岩,鸟鸣回于深涧。红白黄绿黑,赤橙青蓝紫,如同天上掉落了一个调色盘子,于是天地之间的颜色一下子斑斓了起来。而这种斑斓,是绿色引起的,是一株小草的生命律动引起的,是久久蓄积在冻土之底的地火引起的。

我们只感受到了天气的寒凉,却不能像植物一样,因为感知到大地而生发蓬勃。

三月,所有的树,“哗”地一声打开了枝叶,如同孔雀开屏。

对生命的礼赞从三月开始。而一只纸鸢就是漂流在天际的纪念。

桃红柳绿花满蹊,碧玉池塘蛙始鸣。杨花柳絮作雪舞,绵蛮黄鸟鸣嘤嘤。所有的诗情画意也一起从古代奔袭而来,上演在同一片土地之上。周而复始地重生,周而复始地喜悦,周而复始地吟哦。它们是一个美丽的词语,一段美好的散文,一首优雅的诗,融合在天幕之中,融化在春水之中,是流云,是波纹,无可名状又清晰具体。它让人对大地满怀敬意和满腔爱意,它让人欢欣愉悦又深沉默思。悠远而又切近,热烈而又妥帖。

你必须去爱这土地,因为你从大地中来。你必须爱这土地,因为你终将归于大地。

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除了年华和流水。

俱都是一去不复回。

用什么词语可以表达这些山峦,这些连绵于窗前的青山。它们屏障了归途,却洞开了一个奇绝的世界。云雾氤氲,苍黑的背影结结实实阻隔着远方,展示着自己的神奇和莫名的悲怆。久遭兵燹,创痍呻吟,历史的烟尘仍旧于夜里徘徊,夜枭的身影依然在黑暗中浮动。它们经历了的洗礼与人间同步,只有深重的痛苦才能够沉默如斯庄严如此。

看到它们,心灵会渐渐静下来,过滤去那些不好的情绪,过滤掉焦躁不安和彷徨。只是和它们对望,确认过眼神,彼此都是对的人——就可以了。

上巳后的第三天,是谷雨。过了谷雨时节,戊戌年的春天就会华彩落幕。

阳光正好,照耀着浔河。因为下游放水,浔河的河道变得蜿蜒狭窄。河滩上,清清亮亮的一股水流在汩汩流淌,河岸边成排的白杨反射着光芒,把影子留在水面上让它欢跃着带走。

用什么词语可以表达这片土地。在它面前,我是如此地理屈词穷。


2018.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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