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人的夜生活超过古代帝王,是丰富多彩的。三五好友,于日落之际相约酒吧,酒足饭饱之后再到歌厅一展歌喉,大家往往疯到子时才互相道别。古代的帝王当然有充足的物质条件支撑他们华灯下饮酒作乐的夜生活,但是最广大老百姓甚至包括中下层官员是做不到的,对于他们来说,夜幕早早的就降临了。
在早早就降临的漫漫长夜里,古人——比如唐代诗人——在干什么或想什么呢?通过对唐诗的梳理和归纳,我们发现,唐诗中主要有三类夜晚情怀:一是怀乡念远,即抒发游子怀念家人之情或家人怀念旅者之情;二是伤时惜身,即感叹自己蹉跎岁月,或感叹仕途险恶自己却一事无成;三是入世忧国,即抒发自己盛世的进取情怀或衰世的忧国情怀。
一、怀乡念远
怀乡念远是诗歌创作领域一个久远的母题。漫漫长夜中怀乡的出行在外的男子,漫漫长夜中念远的是独守空房的女子。《诗经》中的“王风”、“秦风”、“小雅”中有很多描写沉重的兵役、徭役带来的怨男旷女的现象;汉代的“古诗十九首”也不乏类似篇章;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分分合合,吟咏怀乡念远的诗歌就更多了。唐代先是开疆拓土,然后是守边御胡,再后来是长期不休的削藩内战,即便在其短促的盛世中,许多游宦也远赴京城或塞外求取功名。因此,唐诗的夜晚情思中,有相当多的篇章是表现怀乡念远情结的。
唐诗的夜晚情怀中,怀乡包括故园之思、家人之思、故友之思等,尤以思念妻子为多;而念远主要是闺妇对游宦、经商或戍边的丈夫的思念。
大中元年(847),牛党清洗李党,李党骨干之一郑亚被迫出朝,南下桂州(今广西桂林)任桂管都防御经略使,作为李党的已故另一骨干王茂元女婿的李商隐(约813-约858年)随郑亚前往桂州幕府任职。次年夏,郑亚再贬为循州刺史,李商隐也因此失去了官职,遂前往蜀中投靠唐宪宗驸马、西川节度使杜悰。杜悰并不打算使用李商隐,而夏天雨季来临,李商隐遂滞留蜀中直到初秋。职业无着,盘缠将尽,家人来信催问归期,而初秋的蜀中依然大雨不停。呆在蜀中毫无疑义,回家又行不得,于是李商隐写了一首《夜雨寄北》抒发自己对妻子的思念之情:“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人生在外,节日和夜晚最容易思乡。固然“每逢佳节倍思亲”,但佳节是有限的;而寂寞的夜晚却是一个连着一个,尤其是清冷的秋夜,更不用说是下着雨的秋夜了。李商隐的诗以用语绮艳瑰丽著称,《夜雨寄北》这首诗也具备这个特点。秋夜巴山的雄浑,巴山雨夜的酣畅,水漫池沿的动感,西窗剪烛的温馨,但是诗人用绮艳瑰丽的语言抒发怀人之情,其感染力就大幅度增强了。秋夜巴山的雄浑变成了压抑,巴山夜雨的酣畅变成了思乡情绪的倾泻,水漫池沿的动感变成了亲情无以诉说的尴尬,西窗剪烛的温馨其实还“未有期”呢!
李商隐自幼随牛党领袖令狐楚读书,跟令狐楚的儿子令狐陶非常友善,李商隐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进士及第并走上仕途的。然而后来李商隐娶了李党骨干王茂元的女儿,得罪了继承牛僧孺成为牛党骨干的令狐陶,从此身陷牛李党争的漩涡而不能自拔,仕途自然也就坎坎坷坷。从李商隐的诗歌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追求唯美的人,但是政治却并不追求唯美,李商隐用艺术的直觉跻身牛李党争的漩涡中,他怎么能不会受到伤害呢?不过,从人在中年的李商隐所写的这首《夜雨寄北》来看,他已经累了,他最想做的事是赶紧回家,跟自己最亲爱的人享受剪烛之乐的人伦之夜。
旅居在外的唐人于夜晚抒发自己怀人之情的作品数不胜数,再如:孟浩然《宿建德江》抒发了诗人长期游宦在外的夜夜积压的思乡之情,所谓“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崔颢《黄鹤楼》抒发了诗人旅居武昌时“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怀人之情;马戴《灞上秋居》则抒发了诗人落第后寓居长安灞上时,在落叶飘飘之夜思念家人以寻求安慰的情怀,即“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等等。
岑参的名句“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总结了盛唐时期读书人获取功名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从军边塞,立功授爵,这条途径比起需要有权贵提携的科举考试要容易得多。诗人王昌龄(698-757)走的也是这条道路。在屡试进士不第之际,开元十二年(724),王昌龄携带着诗书和宝剑远赴玉门关外从军,通过建立军功结识了权贵,十五年(727)遂中进士第,被授以秘书省校书郎。王昌龄在塞外除了吟咏了大量怀乡的诗歌作品,还由己推人,为远在关中或中原千千万万独守空房等待夫君千里封侯的闺妇代言,写她们的期望,更表达她们在寂寞难耐的夜晚对丈夫的绵绵思念之情。
王昌龄的《乌栖曲》吟道:“白马逐朱车,黄昏入狭邪。柳树乌争宿,争枝未得飞上屋。东房少妇婿从军,每听乌啼知夜分。”此诗虽小,内容却非常丰富。前二句是闺妇想象着远方的丈夫求取功名志在必得的傲人姿态,闺妇的心中虽然也有自豪之感,但是“黄昏”二字把远方和她的闺房连在了一起,黄昏来临,天各一方的二人必然要互相思念对方。中间二句以乌鸦比人,闺妇以有的乌鸦争枝不得而飞上了屋顶,委婉的说出了自己对丈夫的规劝,那就是不必建立多大的军功,随便混个功名就是,其实这是闺妇思念丈夫的暗示,她期盼丈夫早日回家。后二句,闺妇闻鸦鸣则知夜半,说明她直到半夜都没有入睡,而且日复一日如此以至于形成了惯性,唉,她一直在思念着远方的丈夫呢。
《全唐诗》中表现闺妇于不眠之夜念远的作品也是非常多的,再如:沈佺期《独不见》表现了闺妇对从军已十年却突然断了音讯的丈夫的无所适从的思念,所谓“丹凤城南秋夜长”;李白《子夜四时歌(秋歌)》中的闺妇在“长安一片月”的不宁静的“万户捣衣声”中,发出了“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的呼吁;杜甫《月夜》表现了儿女们不解离愁的闺妇对丈夫“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的思念之情,而他正在长安谋生;等等。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其实,在兵役、劳役无比繁重的封建社会,广大夫妇、母子、父子总是聚少离多的。在漫长的两地分离的日子里,有多少夜晚怀乡的男子,就有多少夜晚念远的妻子、父母和儿女。
二、伤时惜身
人类从诞生之日起,就对生命的短促耿耿于怀,为了实现长生不老的梦想,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人们想尽了一切法子,最终都是徒劳。大约到了东汉初期,一部分头脑开始清醒了的人们不再试图实现长生,开始珍惜有限的现实岁月,这就是“惜时”。但是岁月如此有限,以至于一个人的一生实在难以做出多大的成就,何况疾病、战争和险恶的仕途还不放过有限的人生,这就是“忧身”。“惜时”和“忧生”的思想在“古诗十九首”中有非常鲜明的流露,此后,“惜时”和“忧身”成为文学史上两个从未衰落的母题。
唐诗中的诗人们,白天忙于建功立业,忙于应酬招待,而在难以入睡的长夜里,他们则会思考岁月和人生,痛惜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哀叹自己久病不愈或身陷政治险境。
张若虚(约647-约730年)是盛唐时期的重要诗人,虽然他只留下来两首诗。他的名作《春江花月夜》以春、江、花、月、夜五种意象为核心,描绘了一幅飘渺悠远的春江月夜图景,传达了思亲、追天、伤时等带有哲学意味的情绪。而最能表现诗人伤时情怀的是这么四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人类大概从诞生之处就开始望月了。远古时代的人们不理解月缘何发光,缘何时圆时缺,不知道月晕是什么东西,迷信思想使得原始社会、奴隶社会乃至封建社会前期的诸多制度都跟人们对月的神化思想相关。汉代,随着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模式的成熟,思想逐步解放了的人们开始把爱情附会到月亮上,此后,人们对月亮的思考越来越世俗化,《春江花月夜》正体现了唐人对月亮的带有人生哲学色彩的思考。在没有人类的时候,月亮就已经规律性的出现在江上的夜空中了,年复一年,直到今夜它还是老样子。第一次站在江边接受月光洗礼的人早就死去了,之后又有数不尽的这样的死去的人。一代又一代这样死去的人,他们的人生都是那么卑微,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盛唐是一个启蒙的时代,开放的时代,令人踌躇满志的时代,张若虚作为江边最新的那个望月并接受月光洗礼的人,他为一代又一代虚度时光的月下古人感到惋惜,同时也为他自己作为所谓“吴中四士”蹉跎半生却一事无成而痛苦,月光泄在诗人的头上,他的头发显得更加斑白了,诗人手拈鬓丝,心急如焚。
《全唐诗》中,感慨岁月流逝而人生蹉跎的夜晚情怀的作品时有出现,再如:刘希夷《代悲白头吟》通过少女、老翁、鲜花、松柏等意象的叠加,引发了“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的思索;李商隐《乐游原》通过诗人某个黄昏的游园活动,发出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惜时的强烈呼吁;戴叔伦与故友久别重逢之际突然发现时光其实走得很急,所谓“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等等。
李贺(约791-约817)是中唐时期的重要诗人,其诗以善用神话传说来托古讽今而被后人称为“鬼仙之辞”。李贺的人生简单而悲惨。他虽然是唐皇室远支宗亲,但是那时已经家道中落,然而他却不能通过科举考试光宗耀祖,因为父亲名叫李晋肃,礼教不能容许李晋肃的儿子被人称为好像同辈份的“李进士”。李贺自幼体形细瘦,身子羸弱,大小疾病如影相随,他虽然在韩愈的关怀下于元和六年(811)得到一个从九品的官职奉礼郎,但是两年后他却因疾病缠身而不能升任工作,被迫辞官归家,之后就一边养病,一边在写作新诗的同时整理旧作。
创作加重了疾病,但是创作又是李贺的生命的全部寄托,一个秋天的傍晚,李贺在一首《咏怀》中描绘了自己的尴尬心态:“日夕著书罢,惊霜落素丝。镜中聊自笑,讵是南山期!”整整一个白天李贺都在写诗,直到黄昏时分才罢笔,点上蜡烛的一刹那,李贺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那开始发白了头发,这怎么能不令他震惊呢?要知道,他才二十几岁呢。李贺想起幼年时候的一个生日,父亲的朋友们前来祝贺,他们看着李贺弱不经风的身体,为了吉利,全都用最美好的祝词祝愿他将来寿比南山,而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李贺除了伤心就只能苦笑了。
为了自我安慰,在微弱的烛光下,李贺提笔又写了一首小诗《马诗》:“武帝爱神仙,烧金得紫烟。厩中皆肉马,不解上青天。”渴望成仙得道的汉武帝从西域引进汗血马养在宫中,精美的饲料和精心的喂养使得这些马膘肥体硕,如同扩大版的猪一样,汉武帝难道能靠这些猪载他上天去吗?其实,李贺并不像汉武帝那样渴望成为不死的仙人,他倒渴望自己能通过饮食长出汉宫中汗血马那样的体形,纵然呆在人间,好歹也得有个“知天命”的寿限吧。可怜的是,李贺终究没能活到三十岁。
唐代诗人坐在灯下,常常感叹疾病对自己健康的损害,忧心战争和仕宦生活对自己生命的摧残,这类作品再如:杜甫《耳聋》描绘了自己因耳聋而听不见猿啼和鸟叫的情形,以至于自己成为“猿鸣秋泪缺,雀噪晚愁空”那样毫无感知能力的人了;陈陶《陇西行》揭示了边关将士九死一生的命运和他们妻子独守空房的命运,所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白居易《萧相公宅遇自远禅师有感而赠》面对“宦途堪笑不胜悲,昨日荣华今日衰”的厄运,发出了“转似秋蓬无定处,长于春梦几多时”的迟暮之悲音;等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岁月的流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年年苏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岁月的打磨下,人不知不觉就老了,夜深人静时,回忆起浑浑噩噩,蹉跎岁月的前半生,人们怎么不会伤感呢?而突如其来的疾病和坎坎坷坷的仕途又随时可能提前夺去人们的生命。数千年来,何止只有唐人伤时惜身呢?
三、入世忧国
唐代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高峰。中国古代最著名的盛世有四个: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康乾盛世。四大盛世,唐朝虽然占了两个,但是其时间跨度总共仅仅只有五十余年,比起接近三百年的唐代的国祚来说,还是很短促的。
诗人处于盛世或衰世,看到的社会图景是不一样的,情怀也就不一样。检视唐诗的夜晚情怀,盛世时期的诗人多抒发自己热爱时代,积极入世的情感,乱世、衰世时期的诗人们多抒发自己忧国情感。
开元十四年(726)秋,著名诗人张九龄(678-740)自洪州(今江西南昌)刺史升任桂州(今广西桂林)刺史兼岭南按察使,诗人陆路转水路赶赴岭南。一天夜间,诗人借着月色行舟于耒阳溪(在今湖南耒阳)上,因走错了汊道循原水路回转。朗月高照,诗人并不为一时迷路而懊恼,相反,清幽的溪色山景还触动了诗人的情思,他遂口占了五律《耒阳溪夜行》:“乘夕棹归舟,缘源路转幽。月明看岭树,风静听溪流。岚气船间入,霜华衣上浮。猿声虽此夜,不是别家愁。”
秋天的关中正是凉气侵人,落叶纷纷的时节,但在南国却俨然春色未去的样子。风静月泄,夹岸树木郁郁葱葱的耒阳溪不起一丝波澜,诗人的船像在润滑的绸子上滑行一样。开元十四年正是“开元盛世”的巅峰时期,诗中轻舟夜行月下静溪的画面给人以祥和的感觉。耒阳溪白天画舸如织,歌声如醉的喧嚣终于沉静下来了,游客们如今都在城邑中享受着万家灯火的温馨。诗人行舟的夜晚耒阳溪的状态正是大唐盛世的写照。
张九龄的故乡是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曲江距离洪州要近于桂州,但是,对于在盛世中的儒者来说,怀乡是可耻的。张九龄自长安二年(702)进士及第后,长期在京城任职,很少回故乡。他从中书舍人外放洪州刺史才几个月就再次履职桂州,这是朝廷对他的重用,这当然让积极入世的张九龄意气风发,所以当诗人行舟在故乡曲江正北方向的耒阳溪上并将越来越远离曲江时,他并不思乡,在耒阳溪两岸最容易引人思乡的猿声中,《耒阳溪夜行》以“不是别家愁”作结,把“开元盛世”与士大夫积极进取的心态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
唐人于夜晚描绘盛世中诗人积极入世的作品很多,再如:上官仪《奉和山夜临秋》描绘了初盛唐时期“殿帐清炎气,辇道含秋阴”的宫中的君臣和睦的景象;孟浩然《夜归鹿门歌》描绘了“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的开元年间的繁忙的渡口夜景;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描绘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唐边疆盛景;等等。
天宝十四年(755)冬天开始爆发的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是大唐帝国由盛转衰的标志。“安史之乱”爆发的最初二年,官军节节败北,大半个国土沦入叛军手中。为了补充兵力,官军抓完了壮丁,开始抓老人和孩子入伍,以至于广大农村田地荒芜,人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乾元二年(759)春,杜甫由左拾遗贬为华州(今陕西渭南华州区)司户参军,他离开洛阳,前往华州任职,途径陕州陕县石壕村(今河南陕县观音堂镇石壕村)投宿农家时,恰遇郭子仪部的士兵夜间抓丁,杜甫依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悲愤的写下了著名的叙事诗《石壕吏》。
诗的前四句,四名主人公同时出场:“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城邑里早已人去楼空,诗人只能借宿农村,农村又能有多少人烟呢?老翁逃遁,可见青壮年都当兵去了,为了掩护老翁远逃,老妇出门应付。接下来十六句,诗描写了老妇和吏卒的对话。从对话中我们可知,青壮年大多战死在前线,下层人民连安葬他们的机会都没有,还要继续给前线提供兵源。而吏卒为什么盛气凌人呢?一方面,这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关系使然,各级统治者欺压老百姓早已成为习惯;另一方面,吏卒难以完成本次征兵任务,所以他才吓唬老妇,好让老妇去充数。最后四句“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不仅仅是照应了开头,交待了结局,其平静的语气更深化了主题——“语声”已绝,看似一切已平静下来了,谁知道诗人走后又会发生什么呢?谁能保证明天夜里老翁不会被抓去呢?
从来都没有纯粹的叙事诗,杜甫的诗更是如此。《石壕吏》在完完整整的叙事中熔铸了诗人对“安史之乱”中人民群众悲惨遭遇的同情,熔铸了诗人对官吏在大乱之中仍然不知悔改而继续凶神恶煞般压迫人民群众的愤慨之情,体现了诗人对国家未来走向的深深忧虑。
唐诗的夜晚情怀中,忧国的还有很多,再如:高适《燕歌行》描绘了“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年复一年的边塞战事;杜甫《哀江头》描绘了诗人在沦陷区所处的“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的悲哀境地;薛能《题灯夜》借古代周穆王时徐偃王之乱表现了中唐衰世藩镇割据的干弱枝强的政治情势;等等。
中国古代历史上最辉煌的几十年的盛世处于唐代,而天宝之后的乱世、衰世长达一百五十多年,唐代才寿终正寝。建功立业是儒家的“家训”,唐代诗人们在盛世时期大多能积极入世,或苦读五经以参加科举考试,或边关从军以开疆拓土,所以他们的夜晚情怀是高亢的。但是,在更加漫长的乱世、衰世中,诗人们成为社会的边缘群体,他们的所学派不上用场,他们不仅难以实现治国救民的夙愿,他们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主宰,因此他们的夜晚情怀就会呈现出忧国的特征来。
唐诗的分类研究兴起于清代,至今未艾。唐诗中的云烟情怀、水草情怀、白帆情怀、阑干情怀、客居情怀、庙宇情怀等等,都值得深入研究。在本文中,我探讨了唐诗中的夜晚情怀。唐诗的夜晚情怀主要有三类:怀乡念远,伤时惜身,入世忧国。当然,相较于其他文学体裁,诗歌是社会生活更集中的反映,唐诗中的夜晚情怀之所以可以分成不同的类别,正是唐代社会面貌忽盛忽衰的反映,正是诗人们的人生因社会变迁而呈现出不同面貌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