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钢笔情结

咖啡馆和茶社是当今小资们乐于光顾的地方。房间不大，但隔音设施完备，因而清幽寂静，适于独处思考；灯光很多，但光线朦胧，适于两两交流；乐声袅袅，但没有歌词，如月洒中庭，适于更多的人聚在一起休闲。咖啡不一定是雀巢，但室内的设施应该是咖啡色的，坐在这样的房间里就如同浸泡在咖啡里；茶叶不一定是龙井，但茶具应该是地道景德镇的，使用这样的茶具就如同浸泡在茶香里；服务员不一定是面若桃李的美女，但身体的曲线应该是柔和的，她的微笑本身就有咖啡和茶的情调。

我也经常光顾这些场所，因而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小资，或一人，或两人，或四五人阔绰的消费。但是，当我看到这样的青年男女时，我就会回忆起我年少时的小资标准——口袋上别支钢笔。

三十年前的男式上衣，无论是中山装还是西装，上衣的左胸口袋如果是带盖儿的，一律都留有缺口，用来别钢笔。我们经常听到这样一句带有调侃意味的俗语：“口袋上别一支钢笔是小学生，别两支钢笔是中学生，别三支钢笔是大学生，别四支钢笔是修钢笔的。”如同博士帽是高级知识分子的符号，钢笔则是各级知识分子的符号，上衣的左胸口袋上所别钢笔的数量和款式直接标识着佩戴者的文化程度。镶金大头钢笔配以黑色圆润粗壮笔管，佩戴两支足显文化名士风流；镶金纤细笔头配以紫色细长笔管，佩戴一支便有商界儒将之风；没有镶金的笔头配以适中笔管则就是普通文化者佩戴的了。

黑色的金头钢笔别在陈旧的米色中山装的上衣左胸口袋上，钢笔的高档可以抵消服装档次的低下，人谓之清寒文人；湖蓝色的普通钢笔别在低劣的但是很笔挺的西装上衣左胸口袋上，西装的笔挺可以抵消钢笔的低劣，人谓之学有所成；休闲装的上衣没有右胸口袋，只有左胸口袋，随便一款钢笔别上，钢笔和服装的档次无论怎么搭配，人都谓之青年学者。

黑盖儿带金丝的钢笔别人老人的上衣左胸口袋上，老人显得沉稳；任何颜色的盖儿不带色丝的钢笔别在中青年的上衣左胸口袋上，中青年显得时尚；貌似钢笔的圆珠笔别在少年儿童不规矩的口袋上，少年儿童也显得勤奋。

可以使用纯蓝墨水，潋滟的色泽显示主人的活泼乐观，适于商界文人所用；可以使用墨蓝墨水，柔和的色泽显示主人的休闲舒适，适于高级学者所用；可以使用黑色墨水，深沉的色泽显示主人的内敛哲思，适于官场文人所用。但是，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墨水，钢笔是必须要别在上衣的左胸口袋上的，如果是两支，最好还要款式相似。

钢笔写字不流畅，就好象农妇养只母鸡不下蛋，是很糟糕的事情。低档次的黑色钢笔水容易堵笔，从上衣的左胸口袋上抽下钢笔，边甩甩边写字是很尴尬的，只有低档次的或者贫困的文人才会这样；如果高档次的蓝墨水也堵笔，则就是钢笔的档次太低了，这样的写家不会尴尬，但是人们会认为他是假文人，装斯文。

钢笔是用来写字的，因而，纸的质地也是讲究的。好的纸是稍厚的那种，颜色很白，但是不一定很亮。一般说来，镶金的笔头写在任何档次的纸上都是不减风度的；但是，普通的钢笔只有配上好纸才能弥补使用者尴尬的文化层次，——低档次的钢笔写在薄薄的黄黄的纸上，都是街头摆摊的小贩所为，为任何档次的文化人所不齿。

那时候，人们随身都会带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用来记录电话号码和BB机号码的小本本。在任何场合，从上衣的左胸口袋上取下钢笔，在小本本上记上号码，都是很潇洒的，这说明，你要么是个交游广泛的文人，要么是个商海有成的大款。在我老家，第一批富起来的人都是目不识丁的推销员，一身劣质西装、一支钢笔、一只仿皮提包就是他们的全部行头，他们的钢笔只是用来签名的，不过，让人难以思议的是，他们的签名大都很有特色。

十多年前，人们已经不再时兴口袋上别支钢笔了，一块钱一支的黑色水笔随处都是。买来的衣服无论是高档的还是抵挡的，上衣左胸口袋都不再考虑是否方便别钢笔了。不过，我对钢笔仍然无法释怀，我的每一件西装左胸口袋都是不带盖儿的，我穿那些衣服时总要别上一支高档派克钢笔。口袋上别着钢笔的我在人们的眼中成了另类，人们说我是旧文人。也许，正因为旧时的我不算文人，我才别着钢笔过过旧文人瘾吧。

其实，上衣的左胸口袋，本来就是用来别钢笔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