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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可谓人人尽知。“三顾”方请得诸葛亮(181-234),刘备求贤若渴的心情可想而知,同时,诸葛亮也并不是刻意要躲避刘备,他是待价而沽,让刘备多跑两趟是摆摆架子,以便增强自己的职业筹码。此后,诸葛亮辅佐刘备父子,鞠躬尽瘁,虽然没能匡复汉室,却总算报了刘备的“三顾”之恩。
历史上还有一个堪比“三顾茅庐”的典故,那就是“干木富义”,说的是魏文侯与战国初期的名士段木干(约前475-约前396)的事。据刘向《新序》介绍:魏国人段木干是一个饱学之士,魏文侯三次登门请他出来做官,段木干都翻墙逃跑了,后来,魏文侯每次路过段木干的家门都会手扶车栏板致敬,车夫不解,魏文侯解释道,“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段木干终于被感动,但是他只愿意做魏文侯的老师,居家接受魏文侯咨询政事。
魏文侯请段木干的诚心不弱于刘备,但是,段木干却并不像诸葛亮那样愿意出来做官,只是居家辅佐魏文侯。段木干建功立业的方式为什么不同于诸葛亮呢?
段干木和诸葛亮都是儒、道兼具的名士,儒家思想都主导了他们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但是,由于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不一样,儒家情怀对他们所产生的作用也就不一样,当然,他们最终的政治命运也就会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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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兴起于汉末群雄镇压黄巾起义的乱局中,刘备与群雄一样,都看到了汉帝国将要覆亡的历史趋势,他们镇压黄巾起义,无非是要争夺天下而已,断然不是为了所谓匡扶汉室。诸葛亮可能是中了儒家的毒害太深,他对于匡扶汉室非常在意,虽然难度是如此之大。他遍观天下群雄,综合考虑了刘备的姓氏、志向和才能,决定投奔刘备。他投奔刘备,当然是为了辅佐刘备匡扶汉室。
儒家讲究“君君臣臣”的尊卑之礼,诸葛亮虽然有刘备“三顾”之荣,但是他对刘备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侍以君礼。官方史书《三国志·蜀志》用语虽然简略,行文中对刘备和诸葛亮的君臣关系自然把握精准,自不待言,即便《三国演义》渲染了刘备礼贤诸葛亮的“贤君”形象,刘备也时常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诸葛亮,比如《三国演义》第八十一回中,章武二年(222)春,刘备出师伐吴之际,学士秦宓谏刘备不必亲征,刘备怒,命将秦宓羁押候斩。“孔明闻之,即上表救秦宓,其略曰谏:‘……愿陛下纳秦宓金石之言,以养士卒之功,别作良图,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先主看毕,掷表于地曰:‘朕意已决,无得再谏!’”
但是,诸葛亮起初并没有看清刘备的真面目,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才识得刘备的呢?也就是刘备伐吴前。刘备在蜀中刚刚立足,就亲率举国之兵讨伐东吴,违背了诸葛亮联吴拒曹的“隆中对”战略,我想,诸葛亮这时候应该明白,刘备与当时的其他割据者一样,绝没有诚心恢复汉室,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霸业。
好在刘备于章武三年(223)春战败病死,受命辅佐幼主的诸葛亮方才能够依据自己的儒家信仰,一门心思去恢复汉家的天下一统,短短十年间,他竟然组织了五六次北伐。当是时,魏、吴、蜀三国,以蜀国的国力最弱,诸葛亮并没有来得及很好的发展蜀国经济,战略物资匮乏,他只得以军屯的方式解决粮草问题,军队得不到系统训练。此外,诸葛亮几乎每一次北伐都不能得到东吴的有效协助,故而每次北伐均告失败。我们不能说诸葛亮的“隆中对”有错,但是,诸葛亮仅凭儒家统一天下的情怀和“兼济天下”的良好愿望,盲目用兵,严重动摇了扎根本就不稳的蜀国国本,最终使蜀国成为三国中最先灭亡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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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木干年轻的时候受学于孔子的弟子子夏,但是儒家“尊王”的大一统理想在春秋战国之际已经显得很滑稽,注定是难以实现的,特别是段木干所在的晋国还发生了韩、赵、魏三大夫分晋自立为诸侯的“犯上”事件,这令段木干对“复礼”大业心灰意冷,他遂混迹于市井间,被时人称为“不务正业”的浪子。其实段木干这样做,是在践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人生观。
那么,后来他遇到了魏文侯的“三顾”,为什么不接受做官的邀请呢?在段木干的眼中,魏文侯属于大夫“犯上”,他不承认魏文侯为诸侯。但是,儒家的教义又要求他建功立业,于是他作出变通,不愿意做魏文侯的臣子,却愿意做魏文侯的老师。在段木干的“幕后”辅佐和吴起、李悝等人的“幕前”辅佐下,十多年后,魏国发展成为当时最强大的诸侯国。此外,魏文侯对段木干的“迁就”还促进了战国时期贵族养士风习的形成。
魏文侯之所以能屈尊接受段木干,根源有两个:一是他自立为诸侯,确实违背了周礼,他只有尽可能谦卑才能取信于国人;二是他急需大量人才实行封建制度变法,以发展魏国国力,为他日后称雄各国的战略做准备。可以说,国家的需要迫使魏文侯放低身段,而儒家的情怀迫使段木干更改了建功立业的模式。
段木干适当活泛了自己的儒家情怀,所以他成功了;而诸葛亮坚持不走样的忠实于自己的儒家情怀,所以他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