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季(三首)
/我是一尾鱼/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
作为一尾鱼
我去寻找另一尾鱼
我想蹭一蹭爱情
世纪正走向末路
大大小小的鱼都悲壮起来
可是,我还没有恋爱过
更没有来得及证明性别
我要做一尾季节鱼
我要洄游
经济大潮动荡起来
把我推向世纪的岸滩
我已经有了搁浅的感觉了
天哪 ,落场雪也好
最好全落在我身旁
瞧,不远处有一尾美人鱼
正艰难的向我游移呢
但今年的冬天乍冷就暖起来
岁月在日夜兼程的赶路
连下霜都来不及了
我只能悲壮的渴望被渔人捡拾
加点配料烹了
让他寂寞的女儿细细咀嚼
(首发于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跨世纪诗人诗选》,题为“世纪末的鱼”)
/梅花的心事/
在这寒冷的北方
雪一飘
你的骄傲便怒放了
既然是花
你就盼望被人采摘
但不会写诗的手采不下你的花
你只会被人生吞了叶子
我是天地间唯一的爱情诗人
但是我的诗只长了赏花的眼睛
根却不合时宜的抓紧两把泥土
你只好放逐自己
放逐到雪地一样的海涛中
立刻就会有人踏浪去采你的
猿臂一伸,谁都可以
连根揽你入怀
但你的心事
只会渐渐的淡下去
/我在雪地上写诗/
我在雪地上写诗
在阳光下的雪地上写
用梅花的残枝儿写
我写一个叫梅的女孩
我写一个出生于雪天的女孩
我写一个面如梅花心如雪的女孩
我写出的字很香
我知道那是梅花的残枝儿发出的香
我抒出的情很纯
如同梅过去的心情
雪渐渐的融化
我的诗不见了
只有梅花的残枝儿
在一滩泪水上飘着
全然不像一条能够载我心情的船
毕业季(三首)
/人生的魔方/
人生的魔方
即将转换
我的耳畔
那支歌还在飞飘,飞飘
不时的,情绪中
又闯进去一些诗句
我只好整顿一下头脑
梅雨的季节已经过去
这几年经历了一场喧嚣
往事是许许多多黎明和黄昏
记得莲叶的味道苦中有甜
莲花呢,则是甜中有苦
品尝之际
我的眸光所追赶的
总是一片名叫相思的飘忽的羽毛
当最后的侥幸也钻破泡泡
我那残存的勇气
遮挡于下巴上新生的几根茅草
于是,我让感觉牵着
跨上烟圈
在酒河上飘摇
累了,终于累了
我的身心在需要温柔的时候发酵
于是,离开校门之后
我将随便请一条辫子
揽住我的腰
/换装的季节/
那天,一枚落瓣
飘经我的眼帘时
你的名字,悄悄的
远遁春山之外
难道季节真的换装了
那为什么花瓣还留有香味呢
我把眼光
放在砂轮上打了又打
我把耳朵
放在清风中洗了又洗
我更把心
放在教材上擦了又擦
却真的没有捕捉到你的呼吸
朦胧中,似乎有红烛为我燃起
只是我还没有看过
烛光染就的你的羞涩啊
我只能如云烟一般漂泊
漂泊
在春山之外
/有所思/
这是1988年6月2日的凌晨
我坐在书桌前胡思乱想
想这些年月,想那些时间的碎片
想我最韶华的年代里那些有趣的和无趣的瞬间
想几年来那些装睡的人
想近期被我新写上的通讯本好友
一片落叶飞进窗子,像一条金鱼
我的眼光抓着它那姗姗而动的尾巴
窗玻璃如同镜面
似乎有一条河掠过我的鬓角
太阳即将升起
我发觉我其实还处在青春中
但是我还是想起了上周日爸爸那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绕着爸爸斑白的头发
直到这会儿才击中我的胸膛
并刺进了我的灵魂
我漫不经心的抬起手
在下巴上划拉着
把窗外透进来的晨曦涂满下巴
(首发于2019年8月25日今日头条,原题为“董元奔︱我坐在黎明(新诗)”)
失恋季(三首)
/那天的气氛/
黄土路还在湖边躺着
两把伞把路压得咯吱咯吱响
其实没下雨
不过那天可是下雨的
我可要留神哪
不能踩坏了路上你的脚印
这么多年了它们还在喘息着
成了一群搁浅的充满心事的鱼
手腕开始酸起来就好像我的心情
我看咱俩还是打一把伞吧
不过你没来
这没关系
今天的气氛跟那天差不多
瞧 连乌云都上来了
在雨水中,那群鱼
会不会像那天一样跟我游起来呢
(首发于2018年2月1日微信公众号“诗码头”,原题为“那天的气氛(外一首)”)
/相对无言/
我们相对无言
相对无言是在一场喧嚣之后
此时 亭外已不再落雪
只有知了还在模拟雪的呻吟
我们端起白酒
像饮一杯茶那样从容
只是无法拒绝的
连月光也饮下去了
光合作用
使我们的肺变成枯叶
凉亭如一柄黄布伞
我们想起分分合合的往事
星星点点的渔火
还像醉人的晚霞
我们脸色绯红
像最初的羞涩
像最初的相对无言
像亭外伸向两方的路面
(首发于2018年8月12日今日头条,原题为“董元奔的诗(四首)”)
/只想凋零/
江月年年相似吗
张若虚低头查古籍的空儿
江月就溜到二十世纪末
以方块字的样子光合着我
把苦涩注入我翠绿的皮下
于是,去年还花儿满枝的我
(固然没有结子)
今年却只长了浓浓的绿叶
跟江月对峙了一个夏季之后
我不再渴望用手臂
重揽花儿盛开的姿态
当第一阵秋风吹来时
我赶紧把叶子一次性落完
我想再模拟一次花瓣飘零的悲怆
完成最深刻的秋
(首发于2018年8月12日今日头条,原题为“董元奔的诗(四首)”)
结婚季(三首)
/红烛下的白莲/
我故意把婚期
定在一个简单的日子
但繁琐的礼节
还是让我的新娘姗姗来迟
一盆精致的白莲贺礼
早已伏在窗沿
随时准备向我诉说什么
红烛燃气来
白莲面带桃红
像最初的那种娇羞
我的新娘一下子抽象起来
我害怕失去真实
赶紧握住新娘的手
却如同握住那首朦胧的情诗
初恋时的慌乱
沿着全身神经抵达内心
当夜色把红烛浸灭
我看不见我的新娘了
天明时她面带娇羞
如昨晚红烛下的白莲
/胜败不是兵家常事/
把我的心作为战场
你是第一个向我宣战的女孩
芳思纷飞 情诗满地
不知疲倦的,你冲击着少年的情怀
然而 然而当我终于举起双手
你却走出硝烟未散的战场
再也没有转身
我想去追寻,向你
展示败将的风采
却早已伤势惨重,睡思昏沉
不久 竟有战报传来
你被别人缴了械
把俘虏当得体面光彩
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
其实对于你
也只是胜了一次 败了一次
/后悔/
你像一条北方的鱼
你在游南方的水
碰到一丛珊瑚
你攀援了
你说你们很陌生
只见过两回
我有点不信
你从来没有如此随意过
然而你本来就多梦
你的梦全是关于天的
还有那些遥远的雷
而那天
我早已为你放了鞭炮
把全世界剩余的祝福
都给了你们
我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