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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元奔古典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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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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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麒麟之恨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诗经·周南·鳞之趾》

关于《鳞之趾》这首“周南”民歌的主旨,古今争论不休。《韩诗》认为这首诗是“美公族之盛”的,所谓“振振”,也就是歌颂周文王后代繁衍之盛。《毛诗序》拿这首诗跟《关雎》对比,认为诗是赞美周宗族子弟的“信厚”即诚实仁厚。《文选》从韩说,朱熹从毛说。到了近现代,闻一多认为这首诗是婚礼上的赞歌,高亨(1900-1986)则猜测这首诗是孔子在编辑《诗经》时自己所写的抒发他对周文王丰功伟绩的礼赞之情。高亨虽然并没有对自己的假说进行充分论证,但是他的这一说法却是值得关注的,我们不妨对此展开分析。

《诗经》早在周襄王(前652-前619年在位)后期就已经有过一次编辑了,这是已知最早的《诗经》编辑的记录。“周周共和”时期的召穆公后裔召昭公根据周襄王的旨意组织编辑了《诗》,当时也是收录了三百首,其中就有召穆公的十多首作品,也有召昭公自己的作品。此后《诗》又经过数次编修,每次都保持三百首这一数目,因而“诗三百”早在孔子之前就已经成为专有名词。《诗经》经历了数次编辑,其篇目每次都是有调整的,所谓调整可能就是编者替换上了自己的或者当时的名人名作。更重要的是,孔子之前的《诗经》的具体篇目中均没有《鳞之趾》,孔子极有可能就是《鳞之趾》的作者。

此外,也许相对来说更能支持《鳞之趾》是孔子所作的证据就是孔子跟鳞的关系。“鳞”就是麒麟,其状略似鹿,但独角,全身生有鳞甲,尾巴像牛尾,世间罕见,是传说中的一种祥兽。用鳞来象征周文王及其子弟,完全符合周朝人的认识,更是倡导“复礼”的孔子所乐意的。不过,鳞对孔子有过重大打击,孔子为鳞有过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纠结,孔子因为鳞的缘故直接终止了他正在创作的鲁国编年体史书《春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春秋》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这一年,孔子记曰:“十有四年,西狩获鳞。”至此,《春秋》这部书就算完稿了。鲁国史学家左丘明在其解释孔子《春秋》的著作《春秋左氏传》中是这样解释“西狩获鳞”的:“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鳞,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鳞也。’”意思就是说,鲁国贵族叔孙氏带人到大野泽(今山东巨野北)狩猎的时候,给他驾车的鉏商捕获了一头麒麟,并赐给了当地的樵客,孔子亲自去看了,并且认定那就是麒麟。左丘明跟孔子是同时代人,而且年岁也差不多,同时又都是鲁国史学家,左丘明的这种解释应该是可信的。

孔子著史追求“信”,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是不会把这件事写在《春秋》中的。据传说,麒麟这种祥兽,只有世间出现明主的时候,它才会出现,而且也只能被明主发现,魏晋时期的学者杜预说:“鳞者仁兽,圣王之佳瑞也。”麒麟绝不可能被明主之外的任何贵族发现的,更不用说鲁国贵族叔孙氏的车夫和那个柴夫了。

“西狩获鳞”这件事对孔子的刺激太大了。孔子毕生倡导的重要理念之一是“复礼”,他周游列国和开办私学授徒的目的就是“复礼”,他所从事的许多著述也都是围绕“复礼”展开的。然而,周礼之崩已经二三百年了,孔子时常感到“复礼”之艰难。听说有疑似麒麟的异兽降世,孔子当然兴奋,他认为是明主回归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并不是周王室的子弟发现了麒麟,而是一个下等人,更让孔子难以接受的是,麒麟最后的归主却是个柴夫。莫非这个柴夫要造周朝的反?莫非这个柴夫将成为新的天子?孔子所谓的“复礼”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下犯上是绝对不可以的。柴夫获得了麒麟,孔子的心肯定一下子被击碎了,他毕生追求的“复礼”大业不仅没一点指望了,而且他可能意识到天下将要大乱,下层人将要造反,周朝的全部统治秩序将要彻底毁灭于战火之中,作为奴隶主贵族的孔子也许还会感到非常恐惧呢。绝望之际,孔子自然也就没兴趣接着写《春秋》了。我们可以想象,在孔子接下来的两年多的余生中,这只麒麟在孔子心上留下的创伤会一直存在,并一直折磨着他,甚至令他死不瞑目。

不过,从近现代的考古成果来看,人们连恐龙的化石都发现了,却从未发现过麒麟,麒麟压根儿就只是处在传说之中。孔子见到的不可能是麒麟,那或许是某种野兽生下的怪胎。但是不管怎样,孔子自己认定那是麒麟,他只得绝笔《春秋》了。

当然,孔子绝笔《春秋》还会有其他原因。这时候孔子已经七十一岁,既然“人生七十古来稀”,孔子的进取意识也许已经衰退了,搁笔《春秋》或许是为了安度晚年吧。而两年前孔子的独子孔鲤病故,留下一个遗腹子也就是后来著名的学者子思,晚年丧子对孔子的打击肯定是很大的,想来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很衰弱了,还要照料唯一的哺乳期的孙子,继续写《春秋》应该很吃力了。大家或许会问:孔子不是有很多弟子吗?弟子不能代笔吗?是的,孔子弟子很多,但是分布在各行各业,不过孔子在史学学术上最认可的弟子是颜渊和子路,然而这两人都在孔子搁笔《春秋》前一年相继去世,这两个得意弟子的死对孔子的打击,也应该是孔子搁笔《春秋》的原因之一。固然那时候孔子还有一个得意弟子曾参,但是曾参的学术专长不在史学。

左丘明不是孔子的弟子,左丘明的出生年虽然无考,但是根据他跟孔子的交往资料,史学界认为他跟孔子年龄相仿,甚至比孔子年长三两岁。二人同在鲁国为官,孔子先后任司徒、司寇,左丘明一直任史官。鲁定公十年(前500),鲁定公想拜在中都(今山东汶上)任县丞的孔子为司空时征求太史左丘明的意见,左丘明说孔子是圣人,而《论语》中也记有孔子以“肥有君子也”评价籍贯肥城的左丘明。左丘明还曾跟孔子一起到东周太史那里去查阅过历史资料。这些史料足以说明孔子跟左丘明的私交很好。左丘明因解释《春秋》而开始撰写《左传》的时候孔子或许还在世。《左传》在“鲁哀公十四年”之后又有续笔,一直把史事记录到鲁哀公二十七年(前468),也许左丘明在此后不久就去世了。总之,因《春秋》的缘故,左丘明也算是孔子的弟子了,无论左丘明撰写《左传》时孔子是活着还是仅有在天之灵,这多少能缓解一下那只不合时宜出现的“鳞”对孔子的折磨之苦。

据《史记》和《东周列国志》记述,孔子看过麒麟之后,非常悲伤,他写了一首《获鳞歌》,歌是这样的:“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孔子既然能以《获鳞歌》哀叹麒麟降世的“今非其时”,又为什么不能借着编修《诗经》之便写一首周文王后代堪得麒麟之瑞的《鳞之趾》呢?《获鳞歌》和《鳞之趾》简直就是姊妹篇。因此,我们认为,《鳞之趾》极有可能是孔子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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