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德终始论与“唐宋元明清”

“唐宋元明清”是我们从小就背熟了的关于中国朝代顺序的简单口诀。就算明、清之间的李自成大顺、张献忠大西因存续时间太短可以被忽略，但是唐、宋之间却隔着跨度数十年的五个小朝代即所谓“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怎么也被忽略了呢？这始于宋儒的“发明”，是政治操弄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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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德终始论起源于战国时期的阴阳家邹衍，是一种用五行学说解释改朝换代现象的唯心主义历史观。五德是指五行中的土、金、水、木、火，其关系是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五德终始论则以五行相生思想来类比朝代更迭。夏商周三朝天子一直奉黄帝为第一个朝代的建立者，这个朝代其实就是先后通过禅让和世袭的方式最后所建立的夏朝，黄帝依其“黄色”而被邹衍定为土德，于是，商朝为金德，邹衍所在的周朝则为水德。

此后，历代最高统治者均相信五德始终论，并以此作为自己统治合法性的依据。秦始皇建立秦帝国之后，以周朝的继承者自居，遂依五德终始观定秦朝为木德。建立汉朝的汉高帝刘邦起初不承认项羽所建立的西楚是秦的合法继承者，汉武帝接受了司马迁的历史观，承认项羽为帝王，于是依据五德始终论，宣布楚为火德，汉朝跟黄帝一样，是土德。

汉代以后，直到唐朝，五德终始论一直“运行”良好，那就是：取代汉朝的曹魏为金德，取代曹魏的晋为水德，取代晋的北朝魏为木德，取代北朝魏的北朝齐为火德，取代北朝齐的北朝周为土德，取代北朝周的隋为金德，那么，唐朝就是水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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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宋代，五德终始论遭到朝廷和儒士们的质疑。宋儒认为，疆域跨黄河流域、长江流域及岭南的大宋理应作为大唐的正统继承人，而不能作为大唐之后先后只统治了北方半壁江山的“五代”即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的正统继承者。此外，宋儒同意统一天下的隋可以越过北朝的那几个小政权直接作为晋的正统继承者；但是秦汉之间的项羽把秦地分给诸侯，自己只占据一部分，自然是非正统的，可以忽略掉。这样，宋朝之前历史上的正统朝代就是夏、商、周、秦、汉、晋、隋、唐。

宋儒宣称以大一统的朝代为正统，宣扬自己是唐代的正统继承者，而不是半壁江山后周的继承者，其根本原因是跟当时的辽朝在谁是唐代的继承者这个问题上相抗衡。

宋朝取代北朝的后周，于公元960年建立，而真正统一天下是在979年，距离公元907年唐朝灭亡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了。唐朝灭亡前天下已经分裂，而契丹人耶律阿保机恰恰就选在唐朝灭亡的公元907年建立了辽，并打出南下中原，统一天下的口号。少数民族建立的辽居然以唐的正统继承者自居，这让经过五代才迟迟建立起来的汉族政权大宋情何以堪！正因为如此，宋儒才否认历史上那些只拥有半壁江山的政权为非正统政权，这样，正统的历史就是一段一段的，每段之间有时候会有一个空档期。

所以，在宋与辽并存的历史时期（960-1125年），宋儒与辽儒一直有“唐宋”之说和“唐辽”之说的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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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五德始终论的结局如何呢？辽朝沿袭唐朝之说，坚持五德终始论，为自己入主中原创造合法性。当时辽强而北宋弱，北宋甚至长期屈尊事辽，于是，宋儒从自己的政治需要出发，干脆否认五德终始论，并嘲笑契丹人对华夏儒家传统文化食古不化。宋儒认为，五德终始论出自战国时期的阴阳家，它虽然为汉代以来的儒家文化所继承，但是它却不是儒家文化的先师孔子、孟子所提出来的，属于荒诞不经之论。

儒家学派自孔子创立以来，它就不断吸收其他文化，子思、孟子、荀子、董仲舒、刘歆、郑玄、王弼、孔颖达、韩愈等历代大儒无不发展了儒家学派。宋儒并不否认汉代以来大儒们的其他思想，唯独否认五德始终论，分明就是针对辽儒的政治操弄，尽管五德始终论确实也是荒谬的。

1125年辽朝灭亡，1127年北宋灭亡，苦守南方半壁江山的南宋建立。辽朝灭亡了，“唐辽”也就没人说了；而南宋还在，南宋人怀念北宋，甚至幻想着收复故土，所以“唐宋”就一直被说下去。元、明、清是继宋（北宋）之后三个无缝对接的大一统朝代，尽管元明清三朝延续南宋人并不相信五德始终论，但是出于对自己皇朝大一统的自豪感，“唐宋元”、“唐宋元明”、“唐宋元明清”就这样被一路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