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会提到缘分这个词,会把美满的爱情归结为有缘分,把不幸的爱情归结为没缘分。其实,缘分是个合成词,由缘和分组成。缘是前生修来的,是冥冥注定的,两个人的相遇、相知、相恋和结合就缘于缘;分是后天努力得来的,是对缘的一些缺憾进行补充,两个人结合后怎样躲开或直面击碎各种暗礁就缘于分。爱情的美满离不开缘,但是爱情的悲剧总是因为分的不够。
基于缘和分在人们的爱情生活中不同比重不同形式的分布,我把爱情分为三类,每类又有两种。
一、用情专一型
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
笑啼俱不敢,方信做人难。
这首诗是南朝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面对新夫——隋朝开国功臣杨素和旧夫——南朝亡陈的太子舍人徐德言在宴席间所作的。诗歌见证了一个感人至深的破镜重圆的故事。
乐昌公主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身为公主,他不要皇帝给自己确定终身,而是通过自己的观察,选定徐德言作为自己的丈夫。婚后夫妇俩恩恩爱爱,情投意合。许德言常常在同僚面前赞扬乐昌公主,当然不是因为乐昌公主使他升为太子舍人,而是因为美丽的外表、浓浓的温情和干练的做事风格使乐昌公主成为他最珍贵的财富。
公元588年3月,隋文帝借口罪臣萧言降陈而发动了统一中国的灭陈战争,第二年初,在陈后主还在温柔乡中继续醉生梦死的时候,隋军突破长江天险,攻入陈都建康,生擒陈后主。由于,陈朝军队几乎未作什么抵抗,随后,隋文帝宣布将陈朝大臣削职为民,将陈后主宗室迁往隋都长安。乐昌公主身为后主的妹妹,自然应被北迁,夫妇二人知道此别有可能是诀别,徐德言难舍爱妻,痛哭失声,乐昌公主倒临别不乱,她拿出夫妇俩天天使用的那面铜镜,折为两块,交一块给夫君,相约每年正月十五在长安城中卖镜,凭镜相认。陈朝宗室被迁到长安后,女人被赏给隋朝的功臣,乐昌公主成为权臣杨素的家妾,杨素素知乐昌公主外惠内聪,得到她非常得意,一直很宠爱她。
乐昌公主很感激杨素对自己的宠爱,但是,她一天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前夫,每年正月十五都要派丫环拿着她那半面铜镜到街上高价叫卖,当然,谁都不愿花大价钱买一块破镜子。第三个正月十五,丫环终于遇到了徐德言,她把乐昌公主的现实告诉给了他,并记下他的临时住址。
乐昌公主手捧两块合拢在一起的铜镜,泪流满面,她知道夫妇俩相见无缘。杨素得知爱妾对着两块破镜伤心,便来询问,乐昌公主便把缘由一五一十的告诉杨素。杨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为爱妾的故事所感动,但是,自己的心中又充满醋意。踌躇好久后,杨素还是决定把乐昌公主还给徐德言。
一对新夫妇分离,一对旧夫妇团圆,杨素置酒接待徐德言夫妇,乐昌公主在席间百感交集的吟了上面这首诗。
乐昌公主与徐德言有缘,他们能够相遇相恋并结合;乐昌公主与徐德言也有分,他们双双用情专一,感天动地,终于使破镜重圆。
但是,如果男女双方只有一方用情专一,这分就大打折扣了,结局自然是破镜难圆了。
大家都知道陆游与唐婉的故事,也知道陆游的这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初嫁表哥陆游,婚后夫妇俩也很甜蜜,无奈陆母不喜欢唐婉,逼着陆游休妻,而这陆游又是个孝子,最终休了唐婉。唐婉很伤感的被娘家嫁给了他人为妻。
几年后的一个春天的上午,已经娶了王氏女子为妻的陆游到沈园游玩,邂逅了唐婉夫妇,沉压已久的柔情和委屈震动了陆游,更击溃了唐婉。双方并没有说多少话就分别了,但那时是无声胜有声啊。在唐婉夫妇离开沈园后,陆游在沈园的粉壁上写下上面的那首《钗头凤》。
陆游回到家,面对妻子,把初恋的痛苦压在心底,开始了他长达数十余年的抗金救国生活。
唐婉回到家,就一直郁郁寡欢,丈夫的理解和抚慰仍无法消除那段刻骨铭心的情缘带给她的痛楚。一周年后的相同的日子,唐婉带着莫名的憧憬再次来到沈园,忽然看见陆游提于墙上的文字,她的心彻底粉碎了,她含泪在墙上和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花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人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从此以后,唐婉忧郁成疾,半年后在秋风中香消玉殒。
唐婉和陆游最终未能破镜重圆,原因自然在于缘足而分不够。他们作为表兄妹,从青梅竹马到相爱而结婚,应该说是很美好的,但是,陆游缺乏徐德言那种跟心爱的人一起努力追求圆满的勇气。虽然,陆游在一生中断断续续的写过许多怀念唐婉的诗歌,但是,他却是妻妾成群,活到高寿,初恋的痛苦固然伴随了他的一生,但是却并没有成为他生活中的核心内容,当然,我们也不希望陆游在山河破碎的南宋时代不做爱国诗人和民族英雄而象唐婉一样早早的夭折于儿女情长。然而,正因为唐婉得不到陆游的配合,她才抱着她那半块铜镜独自离开人间,而陆游也就只能把他自己的这半块铜镜长期的收在心底,只在特殊的日子或特殊的场合他才看到破镜中自己渐渐老去的容颜。
所以,一方用情专一并不一定获得真情回报,只有双方也用情专一,幸福才会来敲门。
2、用情专二型
用情专二,作为一个词组,从习惯上人们不这么说,这似乎是一个“伪词组”;从意义上人们也不会这么说,情都“二”了,还能说“专”?其实,用情专二,仍然有可能成就美满姻缘,而且还是两场美满姻缘呢。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凭着这首自度的曲子,中唐名妓杜秋娘跟两个男人成就了两段刻骨铭心的姻缘。
节度使李錡虽然是一介武夫,却是一个重情义的男人,他早就知道杜秋娘的美貌和才情。终于有一天,李錡借着在府上大宴宾客,请杜秋娘进府歌舞助兴,以一睹杜秋娘的风采。杜秋娘面若桃花,体态匀称,步履如风,当时即令李錡目瞪口呆。杜秋娘早已厌倦了风尘生活,一直渴望着能被达官贵人纳为妻妾,而今见到英武而又略带憨厚之气的李錡,自然是心有所属。看到李錡望着她发呆,聪明的杜秋娘舞动娇柔的身体,亮起婉转的歌喉,唱起上面那首极具挑逗性的自度曲,一下子就击倒了李錡,曲尽而客人尚未散,李錡就向杜秋娘求爱,纳她为妾。此后,在好多年里,李錡一直冷落其他妻妾,独宠杜秋娘,杜秋娘也一心一意的爱恋着李錡,从不再想那风花雪月的青楼生活,两个人的爱情生活过得甜甜蜜蜜。
后来,唐宪宗即位。年轻气盛的唐宪宗欲削弱地方节度使的权利,扭转自安史之乱以后皇权弱化的局面。结果,他为此招致许多节度使的抵制。李錡也起兵反叛朝廷,但是不久,李錡失败,如项羽别姬般与杜秋娘洒泪而别,死于乱军之中。
唐宪宗早就知道李錡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爱妾,他处死了李錡的许多党羽、亲族和家人,却没有舍得处死杜秋娘,但是惊魂未定、头发凌乱的杜秋娘并没有立刻打动唐宪宗的心,唐宪宗有点失望,只是把杜秋娘交给后宫做个歌舞姬。
杜秋娘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把自己与李錡的美满姻缘压在箱底,认真审视着她所置身的这个新天地。
终于,机会来了。有一天,唐宪宗招大臣们喝酒作乐,突然想到杜秋娘,便命人通知杜秋娘前来歌舞助兴。精心打扮的杜秋娘款款而至,少年天子唐宪宗立刻鼓掌赞叹,而当杜秋娘唱起那首自度的挑逗男人的曲子时,唐宪宗心意摇荡,他当即封杜秋娘为秋妃。秋妃一曲歌罢,唐宪宗赶紧把她揽进怀里。自此,杜秋娘就成为唐宪宗形影不离的美人,以至于后来当有大臣提议从民间征召美女充实后宫时,唐宪宗说:“我有一秋妃足矣。”当然,投桃报李,杜秋娘也是倾心倾意的侍奉唐宪宗,她不仅做一个好女人好妃子,更做了一个好舵手,她不允许唐宪宗沉湎于声色之中,告诫他实行德政,并协助他处理一些军国大事,甚至把握住了唐宪宗死后朝廷的混乱,维持住了唐宪宗时期的中兴局面。
杜秋娘心如两块磐石,先是全心侍旧官,后是一意报新官,与两任夫君共同努力,实现了两段美好姻缘。如果用刚才的铜镜来比喻的话,杜秋娘与李錡、与唐宪宗分别拿着半块铜镜,最后,这四块铜镜还原成两面完整的铜镜。
同样是用情专二,三国甄氏与曹丕、袁熙就没有这样的结局了。
甄氏初嫁袁绍次子袁熙,孝顺公婆,恪守妇道,但是,身为袁军主要大将之一的袁熙长期征战在外,很少回府关爱甄氏,加之军旅生活的残酷和无聊,袁熙的军帐中自然也会女人不断。但是,甄氏恪守妇道,一边侍奉婆婆一边独守空房,等着国家统一后丈夫能凯旋归来。
公元202年,曹操挥师与袁绍在官渡决战后,袁绍父子北逃,曹操乘胜追击,不久袁绍病死。逃命要紧的袁熙更加无心顾全甄氏,会合弟弟袁尚,丢弃家眷,率残兵北进投奔辽西乌桓国,致使甄氏成为曹军的俘虏,夫妇二人从此分离,甄氏手中的第一面破镜再也没有重圆过。
作为“贼寇”的家眷,甄氏并没有沦为奴隶或被杀死,曹丕看上了“玉肌花貌”尚不足二十三岁的她,她成为曹丕的新妇。甄氏无法等到负心的袁熙,她接受了新的现实,并把一个女人所有的爱奉献给了曹家。须知,曹家与袁家可是敌对双方并有着血海深仇哦,甄氏真是“贤惠”到家了。曹丕篡汉称帝后,立甄氏为后,可见,曹丕与甄氏在婚后约二十年中还是很恩爱的。
但是,曹丕终究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君主,随着甄氏色衰,他在立甄氏为皇后前早就开始宠爱别的妃子了,到甄氏做皇后时,曹丕已经很讨厌她了。有一次,甄后写了一首诗发泄心中的不满,特别是指责曹丕听信谗言离自己而去是不明之君。有人向曹丕密报了甄后的怨言,敢骂皇帝是昏君,曹丕大怒,勒令甄后自杀。就这样,甄后带着从曹丕铜镜上掰下的半片破镜撒手人寰。
甄氏象杜秋娘一样遇到两次情缘,也像杜秋娘一样,真心实意的经营自己的这两次爱情与婚姻,无奈,她没有遇到李錡和唐宪宗那样的专情男人。
所以,用情专二并不一定会错失真情回报,只要遇到的两个对方都是用情专一的人,幸福就会来敲两次门。
3、用情专众型
既然用情专二可能获得两段美满姻缘,那么,以此推论,用情专众就可以获得许多段美好姻缘喽?!用情专众呢?用情专众岂不成了大众情人?这样的人也能获得美满姻缘而且还很多段?一面铜镜碎成片片,也能圆满成面面铜镜?也是有可能的。
南北朝时期,钱塘名妓苏小小对自己的容貌和才学很自信,也以此为荣耀,她不像普通的妓女那样给了钱就接客,她对嫖客的要求很高,对方除了有钱之外,不仅要英俊年少,更要有追求、有才华,还要能够欣赏苏小小的外在美和内在美,当然她的收费肯定很高。
苏小小不仅仅是靠色相维持生活,她还靠色相来寻找真心怜爱她的人。她在一首词中写道: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管流年度。
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只有真正的“燕子”才能跟小小依偎呢喃。因此,苏小小跟许多风流才子诗酒往来,寄情山水,情投意合,她就象那生活在天上的女神一样,在一群“追星族”真情的崇拜中快乐的生活着,以至于她的男友们时常忘记她的妓女身份。苏小小有一首诗这样描绘她跟男友们的快乐爱情: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骔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苏小小蔑视精丽的高墙,不愿意给富人做妾,去勉强完成一个女人最低下的使命,她就这样不守贞节只守美,让她的美开放在最欣赏她的人们面前。我不能不震惊,这应该是一个妓女最高的人生境界了。
不幸的是,十九岁时,苏小小生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了。她的男友们都非常伤心,毕竟这么年轻的时候,还是一朵没有完全盛开的花朵呢。但是,苏小小自己并不伤心,有一天,苏小小设宴款待前来看望她的才子们,她怂恿他们开怀畅饮,她安慰他们道,自己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离开了他们,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年老色衰的样子,自己的美就会永远记在他们心中,这应该是一件乐事啊。说得满座唏嘘,许多才子当席赋诗抒情。
苏小小死后,当时就有男友在她的墓上筑六角亭,命名为“慕才亭”,在亭柱上刻下八副悼念她的对联。以后,后世历代均有鸿儒大雅痛惜这一代美貌才女的华年消逝。宋代有文人因接受不了自己未生于苏小小时代而郁郁而终,并让人把自己葬在苏小小墓旁,着实令人叹惋。李贺、元遗山、徐渭等等历代文人都曾写有怀念苏小小的诗文。鲁迅的老乡袁子才在自己的文章中曾自豪的声称“钱塘苏小是乡亲”,令痛恨中国古代几乎一切文明的鲁迅颇尴尬呢。
一个地位低下的妓女跟众多的男人保持着真心的爱情,更能让历代的文人痛悼。根本原因在于苏小小把自己的铜镜掰成许多碎片分给那些欣赏她的男人们以后,男人们用每一片碎片都能照见苏小小的容颜,这样,每一片都仍然是一面完整的铜镜。
苏小小的人生观是正确的和崇高的,她因此在用情“专众”的同时获得了“众专”,因此才同时拥有了许多美好姻缘;唐代的上官婉儿也用情专众,她的结局就不同了。
上官婉儿是初唐著名诗人、宰相上官仪的孙女,十几岁时就很有文章才华,又出落得亭亭玉立,深得武则天的喜爱,被武则天封为宫中女官,负责掌管诏令。
上官婉儿也与许多男人有染,但是她与苏小小的根本区别在于她不尊重自己的美貌,接触男人仅仅是欲火攻心,缺乏真情。
刚被武则天召进宫时,情窦初开的上官婉儿就看上了武则天的面首张昌宗,竟经常趁武则天上朝的工夫跟张宗昌幽会。敢让武则天戴了顶“绿帽子”,这也许是武则天对上官婉儿娇惯所致,也许是武则天压根儿就不把面首当作宝贝。
中宗复位后,上官婉儿凭借在宫廷中习练得游刃有余的混世技巧和放浪的床上功夫,竟又嬴得了中宗的宠幸,并因此继续负责掌管诏书。
而中宗的朝政被韦后把持着,她同时还能得到韦后的器重,这样,她就成为权倾朝野的女人了。权倾朝野的上官婉儿色欲更如日隆起,她不仅与权臣武三思私通,还在宫中一处僻静的地方筑了一所房子,作为自己的秘密临时住所,同时与兵部侍郎崔湜及其三个兄弟崔莅、崔液、崔涤通奸乱伦。
上官婉儿的这些男人清一色的都是冷酷无情的政客,上官婉儿跟他们与韦后一起,把持着朝政,甚至于710年4月合谋下毒毒死中宗,另立温王李重茂为睿宗,从而引发宫廷政变。一个月后,尚是临淄王后来成为登基为帝的李隆基率领羽林军入宫,杀了韦后、上官婉儿等。李隆基是个千古情种,他可不会可惜像上官婉儿这种外貌美丽而内心无情的女人。
上官婉儿跟许多男人维持着的关系并不是爱情关系,而是赤裸裸的肉欲关系和利用关系,虽然她很喜欢他们,但是他们对她的爱惜只能在那一刻才存在,他们无非是在满足双方肉欲的同时借助她在朝廷中攫得更大的权利,她是他们的牺牲品。她把自己的铜镜掰成碎片分给跟他们,由于他们第二天早上就把碎镜片丢弃了,因而,她就算有办法收回来,收在箱底的也永远只能是些碎镜片。
所以,用情专众并不一定会被人误解为滥情,只要真情被每个人理解和欣赏,幸福就会来敲无数次门。
不论一面镜子破成几块,只要当事人有“笑啼俱不敢,方信做人难”的生活态度,真正都做到了用情,那么,无论用情专一,还是用情专二,甚至用情专众,破镜都是可以还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