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写作/
有许多一夜蹿红的作家好像是写书的机器,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把文章拉长,把故事漫化,因而他们一年能写好几本书;许多诗人年纪才四十岁,就宣称自己已经写了上万首诗歌。我不知道李白一生写了多少诗,反正他只流传下来九百多首;我不知道曹雪芹一生写过多少文字,但是他只留下大半部《红楼梦》;我不知道戴望舒一生有过多少思考的结晶,但是我们只能看到他的九十三首不长的诗歌。更需要说明的是,许多古代文人能够被我们称道的也许只有一篇文章或几句诗。我想,那些三个月写一本书,一年写三百六十五首诗的作家和诗人有没有时间读书,读别人写的书?
我当然坚信,作家亲身经历的生活是写作的最好的素材,但是,我更认为,别人的生活是写作的最多的素材。读书,可以使我们走出自己极其狭窄的生活圈子,从更加广阔,比我们自己的生活广阔了数百倍、数千倍的别人的生活中发现更多的写作素材。只要我们忘掉自己,全身心的进入别人在书中描绘的生活,我们就会成为别人,就能体会到别人的丰富情感,就会因此而获得了别人的生活,获得了新的写作灵感,这是真正的作家成长的必然途径。我不相信一个不读书整天呆在电脑前打字的人能写出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再者,作家自己的生活无论多么丰富多彩,都有许多地方是他自己所不能发现的。别人的生活不像我们自己的生活更容易被我们自己把握,但是,别人的生活中有许多东西是与我们自己的生活相类似的,其中任何一个类似的东西都是闪光点,都会勾起我们自己生活深处那一块块不曾被自己碰触的田地,在我们通过读书追问自己的人生时,我们便不断的从我们自己的生活中发掘出了新的写作源泉。我不相信,一个不能把读书得到的别人的生活与自己的生活进行碰触的人能写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我甚至有时候想,读书本身就是生活,就是写作。坐在自己的书斋中,一边品茶一边读书,这不是一种最高尚最惬意的生活吗?而面前始终摆放着电脑,边读书便打下自己的点滴认识,这不是一种最简约的写作方式吗?
/读书与功利/
人们在创业的过程中遇到困难,都会找一些寄托,低俗的如酗酒、赌博、风花雪月,适中的如购物、旅游、网上游戏,那么高雅的当属读书了。而我似乎不是这样。在日常生活特别是文学创作、创业中遇到问题甚至巨大挫折,我会一方面通过读书找到一些更有用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方面通过读书修养身心以抵御挫折对自己的折磨。当然,我还会为了把文章写得好一些而去多读些书。不管怎么说,读书既是我生活的手段,又是我生活的目的。
有人问孔子读书的目的,孔子反问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孔子的反问真的令我脸红,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们就更应该在脸上蒙上一块遮羞布了。在我看来,读书还算既是手段又是目的,而孔子却把读书只作为目的:为了读书而读书,读书就是读书而已,毫无功利意识。孔子活着的时候未能闻达,他读书其实就不是为了闻达。如果不在数百年后遇到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和寻求闻达的董仲舒,说不定,孔子直到今天也不能“闻达”呢。
其实,古代像孔子这样非功利性的读书人很多。孔子的三千弟子只有少数人为今天的人们所知,大多数人都把自己的读书所得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失了。他们亏了吗?不!俗人一生只吃谷物、鱼肉,他们比起俗人来,食谱中增加了一样,那就是精神食粮。吃谷物的俗人死了,我们从不觉得他们吃掉的那么多的谷物是可惜的;读书人死了,难道我们就认为他们通过读书获得的知识可惜了吗?杜牧临终前安排家人把他的藏书全部烧掉,他要“带到那边”去继续读书;藏书烧完了,他还吩咐家人把他一生的文稿也给烧了,好在烧着烧着他死了,他的外甥裴延翰把火扑灭,抢救下来一部分文稿,这只占杜牧全部文稿的十分之一,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樊川集》只有薄薄的一册。看来,杜牧不仅读书是为了读书,连写作也是为了读书啊!
人生短暂,如果我们在读书期间不断的被名声、金钱功利性因素或者声色等干扰,牵涉自己的精力,我们必然不能从读书中获得多少知识。把读书作为目的,在读书的特定日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潜下心,让自己进入书中,甚至穿越到书的“那边”去,你才会发现迷人的书里的世界,你才会从中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读书与书香/
我们经常会听到“书香世家”这个词,我们赞扬一个读书人往往会说他身上有“书香味儿”,很显然,书香既有读书风气的含义,也有儒雅风度的含义。更重要的是,读书风气应绵延很久才行,长则三代以上,所谓“世家”,短也要半生才能养出“味儿”。
如何养育书香呢?
在我看来,书香所标志的是没有功利性的读书生活,在书香的气氛中,读书是在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下进行的。在这个前提下,书香还要在“书”上有更深刻的体现。首先是物。我们要建立起专业化的书房。书房中要有大量的图书,图书的数量和质量要不断提升。书房中要有传统的和现代化的设施,传统的诸如名茶、奇石、名人字画、梅兰竹菊盆景等,现代化的诸如电脑、优盘、打印机等。其次是人。我们要有一批爱读书的朋友,所谓人以群分。朋友是穷是富无所谓,是美是丑无所谓,接触多接触少无所谓,但是他们要与我们有类似的文化追求,最好浑身也能透出书香味儿来。
在这两个层次中,很明显,第二个层次是更重要的。由此,我想起宋代的一个读书人廉之如。廉之如应举不第,遂结庐于青山绿水之间,房前栽花,屋后植竹,煮酒读书,饮茶泼墨。其所交的朋友也都是读书人。他曾有位书香之友罗贤为,罗没有及第时经常造访廉之如,每次来,人未到廉之如就知道了,他迎到村外就会碰到罗贤为,人们不解,廉之如说:“罗兄虽然没有进村,但是,其书香气我已经闻到了。”后来,罗贤为考中进士做了大官,廉之如认为罗贤为的书香气会被官场之气冲掉,便跟他绝交了。不久,廉之如因一桩诗案当被斩首,临刑前,廉之如请求刽子手暂缓片刻,说有人正飞马前来与他诀别,且已到刑场外。刽子手问他是如何知道的,廉说:“我原以为他身上的书香气没有了,但是我错了,刚才我闻到了刑场外的书香气。”
此二人在历史上倒是有,但此事却是出自野史,我们无须考证其真伪,但是,廉之如把读书与做官对立起来,却是错误的。读书人既然能结庐于野外,也同样可以生活在都市;读书人既然可以是布衣,也同样可以是达官贵人。我前文说了,有书香味儿的读书人是不论贫贱的,而且,做个富人更好,有钱多买些书籍,多置备些修身养性的物品,多接济一下贫穷的书香朋友,巩固书香集团,这并不丢人,而且书香气还能被营造得越来越浓郁。
当然,在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当代社会,拘泥于书香生活是危险的,因为那样的“书呆子”往往会被社会抛弃。正因为如此,结交一群甚至一个书香朋友都是困难的。那么,从书香难达这个意义上来说,不仅实现超过三代的所谓“书香世家”是极不容易的,而且通过半辈子潜心读书营造自己的“书香味儿”也是不现实的。我们无需刻意创造书香世家,中国古代的书香世家也是数十年甚至百余年才会出现一户,比如司马迁及其父祖、苏洵及其子孙、叶绍原及其后代。我们也无需刻意营造自己的“书香味儿”,中国古代哪一个读书人不是急急忙忙的投身到社会生活中去呢,除非他暂时受到政敌打击。我们如果能够在繁忙的工作之际,抽出零星时间潜心读书,那么,只要持之以恒,我们就会与众不同,即身上会散发“书香味儿”;我们以身作则,就可以影响我们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书香世家”的出现也是不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