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年夜饭

董祖斌

中国人重亲情，而由于谋生或其它原因，有了几代人的大家庭，平时总是天各一方，整体的团聚就显得很难。自古以来，由于受农业经济，气候原因等影响，这种团聚的时间自然落在冬季，因为冬季农业生产活动减少，气候严寒不适宜外出，正好在家里吃喝“养膘”，北方人叫“猫冬”。于是松懈下因求生、创业、生产艰难而紧绷的弦，让一家人在一起话话亲情，共享天伦，这个季节因此而变得温暖。游子纠纷背上行囊，踏上归家的路，不管是两手空空还是满载而归，脚下的步履都一样匆忙，无论路途多遥远，总希望在大年夜之前赶到家，只要能赶上除夕夜的团年饭，那就是完成了一种宗教般的仪式，因此，老家一带有一句俗话流传得很广：麻雀有个三十夜！三十这天的团年夜饭，应是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大于一切，重于一切，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挡！而这顿团年饭也就倾注了太多的期冀，赋予了更多的涵义！

年夜饭，承载着中国的食文化、年文化、礼仪文化等，内涵丰富。在北方，爱包饺子，这与北方的饮食习俗有关，而在南方，则更加丰富。总体来说，这顿饭既是过去一年的总结，家庭会倾其所有，犒劳家人；当然，它也是新一年的开头，也为了图个吉祥，好的兆头，自然也不会吝啬，因此，年夜饭是不折不扣的一场“盛宴”、一道“大餐”！不仅在物质上，也表现在精神上。再疲惫的游子，再落魄的归人，与家人一道吃过情暧意浓的年夜饭，又会重拾信心，昂首面对新的征途，年夜饭实在是一种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补充与享受。

年夜饭的参加人是家庭成员，有时甚至是一个家族的所有成员。在古代，有四五世同堂的，子孙数十人，吃团年饭时，熙熙攘攘，很有气派；现代社会，实行计划生育，人数不多，但辈份层次不少。老的少的，齐聚桌边吃边谈，畅叙天伦，以浓浓的亲情化去严寒，化去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每一位成员都会感受到在亲人、在家庭中的沉沉份量，感受到这份团圆的不易，从而更加珍惜生活、珍视生命、珍藏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当然，年夜饭主要包含家族，出嫁的女儿随女婿在男方的家族团年，正月初一拜年再团聚。现在计划生育人口少，城市里往往会两亲家一块团年，这也是“倒金子塔”式的家庭团年时的一种新的变化与创新。农村里，各个独立门户的儿子在除夕早上参加大家庭的团年饭，晚上在 各自的小家团年，参加吃团年饭已是一种礼仪了。

年夜饭的食物是很丰富的，农村一般吃两顿饭，早饭叫“团早年”，相对简单一些，而年夜饭则是检验个家庭富有程度的有效形式，可谓“倾其所有，极尽奢华”。在旧时困难年代，无论平时怎样吃糖咽菜，但年夜饭想尽千方百计也要弄点肉，打点酒一家人解解馋，因此，那时的孩子望过年，大人怕过年。现在则不同了，随着经济的发展，改革的推进，餐桌上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基本上是“天天过年”！而真到了年夜饭时，更加重视。由于交通、信息及物流的发展，科技的进步，老百姓购买力的增强，年夜饭可谓山珍海味、佳酿美馐、南北特产、四季时蔬的大汇萃了。虽然日子好了，怕吃高脂肪、高蛋白，但年夜饭的桌上鸡鸭鱼肉都少不了，北方的牛羊肉，南方的鱼虾，圈养的野味，池中的王八，都一并爬上了年夜饭的餐桌。而在科技革命的冲击下，似乎已没有季节限制的各种蔬菜水果应有尽有，真是琳琅满目。还有酒水也是一改当年老白干一统天下的局面，上至茅台、五粮液，下至乡村酒厂出品尽情豪饮；古来帝王也未尝过的饮料，远自海外的可乐，近到自家酿制的米酒都粉墨登场，上班的、打工的、旅游的天南海北带来的土特产也都一窝蜂摆上桌，一顿年夜饭的餐桌，不仅是家庭经济的反映，也是家庭成员足迹的证明，更是时代的写照。当然，少不了的还有那些传统的食物，那是年夜饭的“根”；北方有“饺子”、“汤圆”，而我们南方，尤其是老家武陵地区就是“年肉”。这“年肉”一般是猪身上最好的肉，即猪坐墩（屁股），还要是带着尾巴的哪一块，富意“年尾”。连肥带瘦三四寸宽，切成一两厘米厚的块状，只把上面肉的部分切开，皮还连在一块，放在一个盆里，外形看上去仍然是整个猪坐墩的形状，放上糯米作辅料，放入其他如辣椒、大蒜、姜丝等佐料，在薰笼中蒸至烂熟，夹在筷子上颤颤的，那肉用嘴一抿就会化掉，在喉咙中自己都往下钻，虽肥不腻，又香又爽口，汉子们吃得嘴角流油，娃娃们满面油光，真正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神仙日子。在往年，汉子们挽起袖子，互相比试，看谁吃得多，吃得快，年夜饭于是多了更多的笑声与记录。如今，顿顿吃肉的人们对“年肉”已是“浅尝辄上”了，但是，却怎么也会不厌其烦地做上这道菜，我知道，这是一种更深的心理需求，那盈盈的油光是幸福生活的流泄。

其实，老家一带吃年夜饭还有些礼仪，一是在吃饭之前得放一挂鞭炮，而且，在动筷之前，往往会在每个酒杯倒一小口酒，祭奠一下逝去的老人，然后才正式开吃。虽然是一家人，但也可以夹夹菜，劝劝酒，其乐融融，很多家庭或是长辈，就在这年夜饭的桌上把压岁钱掏出来，递给孩子们，点燃孩子的又一个新春梦想。

经过一种历史性的选择，年夜饭在城市又有了回温，既使大的宾馆饭店也推出了年夜宴，年夜宴中，也增加了“年肉”这道菜，市场反馈深受欢迎，这种回归，我想是在对民族文化理性认识的一种回归，相对于圣诞节的花花绿绿，仅这一顿饭就使中国年文化更加内涵、人性和实在。

春运的拥挤大家都担心，都头疼，但又无可奈何，说到底，都是奔这顿饭去的。就我个人而言，愿意这种舒心的拥挤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