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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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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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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红包

  这天是周二,已经晚上九点了,凌湖市人民医院,普外科住院部楼道里,灯光黯淡了下去,病房该熄灯休息了。

  这时,一间病房闪出一道身影,楼道黯淡的灯光使其面容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他是老宋,儿子小宋在这里住院。老宋照料完毕,晚间探视结束时间已到,安慰儿子,让其放心入睡,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感,就按床头呼叫器。顺便关了病房顶灯,老宋依依不舍地离开病房。

  老宋并没有直接下楼回家,只见他径直走向楼道尽头。

  哦,老宋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停下了,站定。他还有一件自认为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探视儿子后,迟迟没有离开医院。

  老宋的儿子小宋,二十五岁,得了胆结石,天天打针、吃药、输液,保守治疗无效,医生建议做手术。

  做手术的话,小宋最怕自己身体上留下刀痕,不美观了。如果刀痕“不幸”被发现了,会给人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要么是生活不规律,长期拒吃早餐,晚餐却大吃特吃,喜静少动,体型显得肥硕,要么是上辈人传下来的病,要么和人打架,“挂彩”了。更严重的是,求职可能“吃闭门羹”。

  小宋听说有个大男孩,有先天性心脏病,做了手术后,左胸部留了个长刀痕,十厘米左右,自我美化为小时候帮家里摘杏子,上树挂伤了。男孩的父母还封了个大红包给主刀医生。之后,男孩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认定刀痕为“工伤”,也就由质疑转为敬佩了,于是相安无事,结婚生子了。

  那个大男孩为何不在手术刀痕处,纹个小纹身,或者贴个纹身贴呢?唉,但长远来看,也不是好办法啊。为此,小宋央求老宋,找主刀医生商量,能不能做个“无痕手术”。

  这胆结石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弄不好还有后遗症啊。手术之前,医生会与患者家属谈话、签字,我们家属不精通医药,对这“霸王条款”也奈何不得,也就提心吊胆地同意“画押”了。医院原则上保证术到病除,但凡事有意外啊。祈求老天保佑、医生良心发现吧。老宋思忖着。

  老宋心中忐忑,怎么让医生手术做得妙呢?事在人为,钱能通神啊。现在生活不差钱。钱算什么啊,生命只有一次。

  手术前,自己的准备工作也不能“缺位”啊。

  邀请医生共进午餐吧?极易被谢绝。

  预约登门拜访吧?家庭住址不愿泄露,不受待见。

  要个联系方式吧?在手机上“投”个红包,“神不知鬼不觉”地。唉,其实也并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社交软件知。再碰到“钓鱼软件”,红包就不见踪影了,也不便追回了。

  送土特产、名品,不稀罕。送购物卡,给手机充值,太小儿科了。

  都不妥啊!如何是好?老宋一拍脑袋,有了!还是当面“一手交钱,一手谈事”吧。

  接下来,周一下午,老宋就开始了“调查研究”,上楼出了电梯,直接走向护士站。

  这个护士站是直线型的,两个护士着白衣白帽,正在低头办公。

  老宋轻轻走到护士站前,静静地等待了大约十几秒钟,其中的一个女护士停下手头的“活儿”,抬起头,温和地问老宋:“您有什么事啊?”说完,又低下头,继续书写病历资料了,兼听老宋的回答。

 “我的儿子在这儿住院,要做手术。不知道手术定在哪一天呀,主刀医生是谁呀,想问问手术的具体情况啊。”老宋答道。

 “几床?”女护士追问。

 “六床啊。”说话间,老宋打量了一下女护士。只见这个女护士面庞圆圆的,白白的,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

  谁家的孩子这么俊?我如有这样的一个孩子,正好一儿一女,那该多好啊!老宋走思了。

  女护士滑动着电脑鼠标,浏览着病历资料,一一核对了姓名、床位号等,说道:“这周四上午做手术,刁医生主刀,他周二值夜班呢,您到时去咨询吧。”摸清了情况,老宋心里踏实了许多。

  周二下午,老宋的爱人在家做好了手擀素汤面,装在小保温桶里,催促老宋趁热给儿子送去。

  开车到了医院,走进单间病房,老宋将小保温桶递给了儿子小宋。一打开盖子,小宋就美滋滋地了!啊!妈妈做的手擀面!我的最爱!热气腾腾地!

  闭上眼,闻一闻,香气满满,鲜味扑鼻,在鼻腔中尽情蔓延。

  汤面上,有西红柿丁、小青菜段,红绿相间,还点缀着嫩绿的香菜叶。已经垂涎三尺了!

  开吃啦!小宋用筷子撩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嗯,劲道Q弹,爽滑!

  一根根面条,在香气中穿梭,吸收了面汤的精华,很是饱满,极富弹性。

  面条的麦香,汤里的浓香,混合的鲜香扩散在口腔中,滑过喉咙,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瞬间,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小宋把面条吃了个精光,还把汤喝完了。真享受啊!口齿留香,不想放下筷子。

  我没得病的话,妈妈就会在汤面里放辣椒油、肉丁。汤面上,浮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还码着一块块肉丁,多诱人啊!小宋开心地想着。

  老宋本来想劝儿子悠着点儿,少吃多餐,可看见儿子今天吃得很欢快,胃口出奇地好,就没拦着,让他一饱口福。

  老宋探望、照料着儿子,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六点了,老宋就来到楼道“蹲守”,他三番五次地去刁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四处张望,待楼道里没有其他人了,才透过门缝向里窥视。盘算着在恰当时机,接近“目标”。

 “目标”——刁医生出现了,在办公室里,不过,还有其他医务人员在说着话,表情严肃,估计商量着工作的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老宋为自己的“偷窥”开脱着。

  槽型楼道的那一边传来脚步声,老宋赶紧从门边移开,在楼道里踱起了步,做出了“自己是患者家属,焦虑、散心”的样子。反复这样几次,老宋都面有倦容了。

  终于,等到刁医生忙完,办公室只有刁医生一人了。

  能“接见”我了!老宋心中窃喜,“锁定”了“目标”,准备实施“实质行动”。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我也会成为侦探“福尔摩斯”的,老宋心里很得意。

  这会儿,正是周二晚上九点,老宋站在了刁医生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老宋下意识地敲了几下半掩着的门。

  “谁呀?请进!”透着沙哑的男声传了出来。

  “刁大夫,您值班啊?”老宋进了门,反身关门,快步来到办公桌前。

  “嗯。”刁医生闻声抬头。

   明亮的灯光下,一张算不上很熟悉的脸容出现在刁医生面前。啊,这不是六床患者小宋的爸爸么?大查房时见过的。

  这老宋,五十出头,方脸盘,小麦肤色,眉毛很粗,眼睛有些下陷。短发打理得很利落,嘴唇、下巴周围的皮肤铁青,显然,络腮胡子刮过不久。体格还算魁梧。着品牌黑色衬衫,黑裤,黑色皮鞋,背着一个黑色挎包,整个一“黑衣人”啊!

  “哦,你有什么事啊?坐下说。”说着,刁医生看向墙上的时钟,晚上九点已过。

  老宋环视了一下医办室,再次确认没有“第三者”在场,心中暗喜。在办公室门口时,他已悄悄地点开了手机录音,放在了挎包里。

  老宋仍站着,急促地说道:“这几天,您查房好多次,定手术方案,够辛苦的了。我想请您聚餐,您都抽不出时间。我只有一个独苗,对我来说,这是个大手术啊,希望您给做得无痛、无痕、无后遗症。这里我表示一点儿心意。”说完,把一个大牛皮纸信封塞在刁医生面前的大书下。

  从外表看,信封厚厚的,装有一沓“东西”。这就当面“送礼”了?透过金丝边眼镜,刁医生的一双小眼睛眯起,目光在老宋的脸上扫来扫去,显出追根究底的神情。

 “且慢!不能啊!医患关系不是买卖关系呀!医院大厅墙上贴着《医患公约》,患者不用送礼送红包,医生不许收礼收红包,行贿、受贿,一样“量刑”。你看见没?”刁医生缓缓说道。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我会尽力的,你家孩子的病情,适合做胆囊结石微创手术,安全无痛,没有后遗症,内脏也不受损伤,不但效果好,还恢复快,手术后恢复一周就能出院了。但不能达到完全无痕,是微痕。俗话说,“刀伤药”好,不破为妙,你要理解啊!”刁医生继续解释。

 “我只是担心,我家孩子万一出意外咋办?收了我才放心,我就这一个孩子啊!”老宋将宽大的肩膀稍微前倾,眼角有鱼尾纹,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睑显露着疲劳,目光满怀期待,望着刁医生。

  此时,老宋的一颗心,在猛烈地跳,甚至感到它一下一下撞击在胸膛上,很有分量。嘴唇发干,手心渗出了汗。等着一种答应的希望到来!

  老宋紧紧盯着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刁医生。灯光下,刁医生前额宽阔,泛着光亮,眼睛骨碌骨碌地,似乎在审度着眼前的局势。刁医生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表示理解,脸上闪过一缕微微的笑意,注视着老宋说:“怕忘了这事,我给你写个收条,行不?多少数字?”

  老宋答:“不用写收条了,一万一。”老宋心里哼了一声,收了红包就欠我人情,做手术的“安全砝码”就增加了。刁大夫的职称是主治医师,估计没问题。如果刁大夫不是“妙手仁心”,给我儿子做手术,发生手术事故了,我就不“赞助”了,一并追回红包!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是“葛朗台”,爱钱又吝啬!难道我这老宋老给人送吗?!

  你刁大夫还不是两面人啊?“刁德一”啊!就像戏剧《沙家浜》里的,在演戏!一万一千元就把你“收买”了。你穿着白大褂,好像是白衣天使,我看你有可能是白衣恶魔!唉,没办法呀,我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录音,也是有备无患!

 “后天给你家孩子做手术,你要遵照医嘱准备啊!哦,对了,明天上午九点,你来医办室签手术单吧!早点休息!放心吧!”刁医生安排着手术事宜,仿佛没有发现老宋心里藏的小九九。

  想开点儿吧,回家!老宋自我安慰着。转身告辞,走向门外。“前期铺垫工作”做完了,像赐予了一个祝福,老宋顿时获得了信心和力量,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周四上午,手术如期顺利进行。医护投入全部精力,生怕出一丝纰漏,人命关天啊。

  老宋的儿子小宋恢复得也挺好,一连几天,刁医生查房必问,关注小宋,一如既往很亲切。

 刁大夫很热情,“服务”很周到啊。咳!想什么呢!这算“对得起”红包!老宋心里觉得好笑。

  老宋感觉病房里很单调,就与儿子聊天解闷,但从不提及给刁医生送红包的事,儿子小宋安宁地任凭光阴在闲谈中度过。

  又是一个周四,拆了线,出院啦,小宋很欢喜。老宋看向天空,很明朗,有一丝薄云飘过。

  老宋去向刁医生道谢,不巧,刁医生不在办公室。听当班护士说,刁医生休假了,有什么事她可转告。

  老宋来到出院处,按照规定的流程,进行医保结算。窗口递出了费用结算单,老宋看到,报销的部分、自行承担的部分都清楚地列在上面,住院押金还剩余五百零二块三毛。

  医保窗口结算人员告诉老宋,要退两笔押金剩余款,第一笔是五百零二块三毛,是费用结算单上列出的。第二笔是一万一千元,是住院期间担心费用不够,续交的。

  什么情况?!老宋大吃一惊,纳闷了,自己没有交过第二笔钱啊。这一万一千元,数字与送给刁医生的红包吻合啊!难道“刁德一”没收?“转存”到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宋有点疑惑。

 “刁医生说过,他给你家孩子做手术,你担心费用不够,让他帮忙代交一万一千元,没用上,现在退给你,你在退费单上签个字吧。”医保窗口结算人员说。

  老宋拿起笔,飞快地在退费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号”。

  点钞机,发出沙沙声,一万一千元“验明正身”,结算人员给其束上了白色细皮筋的“腰封”,递给了老宋。

  老宋怔住了,僵僵地站在那里。眼睛发愣,捏着一沓钱,欲言又止。

 “有问题吗?”结算人员问道。

“嗯,嗯,没问题,没问题。”老宋嘴里应着,心里却在嘀咕,脸上已火烧火燎,眼睛也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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