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没出息的,今年冬天我又胖了一圈,去年的棉袄穿在身上紧绷绷的不舒服。没奈何,只好到商场再选一件宽松些的,以便把那些对我忠心耿耿的大肥肉包起来,别冻坏了它们。因为我一旦让它们受点小风寒,它们就合起伙来报复我,让我又是咳嗽又是发烧,又是头疼又是发晕,直到折腾的我举手投降,它们又死乞白赖地让我宠着。
因为体重逐年上升,家里有好几件棉袄不得不提前退休了。留着吧,穿不上;送人吧,不上档次的旧衣服拿不出手,也没人要,简直成了鸡肋。那位说那就扔了吧,说实话,我还舍不得,因为老早以前那些缺吃少穿的日子一直在心里作祟,所以我的消费观念一直不能与时俱进。
上世纪七十年代,不论什么物质都极其匮乏。买粮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别说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就是有钱,没有各种要命的票那也白搭。记忆中一年到头极少穿新衣服,每人春秋两季就是补丁摞补丁的一身旧衣,冬天是懒棉花做的历史悠久的棉袄棉裤,穿在身上硬邦邦的。夏天好说,男孩子一条小裤衩就对付了,女孩子也勉强能遮住身子就行,我甚至和智障的阿代,父母残疾的阿兰相约打过一段时间的赤脚。不过那滋味可不好受,伏天里热地把脚烙的生疼,踩在粗糙的乡间小路上又硌得慌,所以不几天我就重新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双胶鞋,虽然有时里面热的像要着火一样,毕竟不那么硌脚了。
记得那时的布多是黑、灰、蓝几种主色调,孩子穿的那种蓝色称为“学生蓝”,偶有一两种现在看来恶俗的大红大绿,就会受到女人和孩子的热捧。颜色单调也就罢了,那布还特别不结实,含棉百分百的布料,庄稼人穿在身上,每日里要肩挑手抬摸爬滚打地劳作,那肩膀上、膝盖处不几天就磨坏了,只好打补丁。打补丁是很考验女人的手艺的,首先是补丁颜色要相近,其次是形状要美观,最重要的是针脚要细密整齐,这甚至比做新衣服都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前边走,后边跟着女人的手。说的就是男人穿得体面不体面,就看女人的女红做得好不好。
我母亲很早过世,家里孩子多日子穷,穿衣服就别讲什么体面不体面了,一年到头冻不着就阿弥陀佛了。幸亏姐姐虽然年纪小,但是很能干,她用自己的心灵手巧缝补着家里难以为继的生活,现在的女孩子有的都结婚了还不会做棉衣,当然也是因为现在什么棉衣都有现成的卖。我姐姐十二三岁时就跟着奶奶学做棉衣、做鞋子,而且做的有模有样,甚至比一些大人都做得好。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时家里日子非常拮据,一年到头老老少少都破衣烂衫的。孩子们那几件屈指可数的破衣服更是满目疮痍、疲惫不堪。每每到了过年,将就着洗洗就糊弄过去了。平日里在家里灰头土脸的也就罢了,可年后要探亲,特别是去姥姥家,父亲就说:“一年到头去一回,破衣烂衫的,你姥姥和姨妈看了会难过,谁借着衣服了谁就去,借不着的就先别去了。”那时我大爷家有三个哥哥,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妹妹,大娘身体也好,他们家人强马壮的,日子好过些。我于是有两三年里都去借大爷家妹妹的花褂子,她也只有这一件,如果她哪天不去探亲,我就赶紧去借来,并且保证穿一天就还回来,而且绝对不会弄脏。我姐姐一向有什么穿什么,衣服虽然破旧,但她总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让她去姥姥家就去,不让她去她就在家干活。可是妹妹还小,有一年没借到衣服,父亲就让她和姐姐在家等着,姐姐没什么,妹妹委屈的耷拉着脸不高兴。等到我和父亲、弟弟收拾好了要出门时,妹妹撕心裂肺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也去,我也去!”父亲没办法,只好让姐姐给她洗洗脸,小辫上扎上两朵小花,穿着她那带着五花八门的补丁褂子去了,姥姥见了果然不忍心,问道:“没给三妮儿做件衣服那?”父亲撒谎说:“做了一件,正好洗了还没干呢。”姥姥红着眼圈,就不说什么了。
等到大爷家妹妹那件花褂子我再也穿不上了时,村里正好来了一批救济布,我家作为困难户,买到了几尺花布。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花布橙红色的底子上,印着一朵朵大大的白菊花。父亲的女同事------我称为姑姑的一位老师,家里有缝纫机,而且她会做衣服,父亲就把花布交给她,请她给我和妹妹每人做一件上衣。不几天衣服做好了,是那种小尖领的样式,肩膀一直耷拉到接近手肘,衣服大的一直拖到膝盖,那时还没有什么长款短款的样式,那衣服穿在身上很滑稽,不是姑姑手艺不好,是父亲要求姑姑做的大一点,肥一点,好让我和妹妹能多穿几年,这样后来的若干年里这件衣服就和我风雨同舟,直到红底子变白了,白菊花变残了,肩膀和袖子都磨得像现在的乞丐装一样,还不能退休。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旧衣的身影渐行渐远,现在衣服的式样让人眼花缭乱,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小年轻们甚至要把好好的衣服拉上几道口子,戳上若干窟窿来彰显个性,人人都打扮的漂亮潇洒,看着就舒服。不过我仍然信奉作家农妇那句话:“但求破衣里面是人。”衣服很重要,加强自己的修养,做一个正直善良有担当的人比起锦衣华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