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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坦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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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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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探亲路

我们中国向来是个人情社会,礼仪之邦,逢年过节,礼尚往来,古已有之。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居有房,行有车,食有肉,亲朋间迎来送往,图的是互相问候,交流感情。而在几十年前,逢年过节必须的探亲,远没有现在这样轻松。

六七十年代,农村物质生活极其匮乏,那时生产力低,粮食产量更低,大人孩子都整天处于饥饿状态。但即使日子再穷,春节后的探亲是必不可少的。在我的记忆中,年后大家都是用箢子装上些馒头去探亲,也有那种用包装纸包的四四方方的面条,这已经很奢侈了。我们家劳力少,分的粮食也少,麦子更是稀罕,到过年往往拿不出像样的礼物。父亲用黍子米面蒸些年糕,这就是我家最高级的礼物了。姥姥家是杨善,她们那儿没有黍子,所以去姥姥家时,就给她们拿上些。回来时,姥姥怜惜我家孩子多,吃食少,都是给我们放上些馒头和水饺,让我们解解馋。

那时探亲还有什么稀罕礼物呢?似乎没有什么可回忆的。我们家穷的彻底,亲戚朋友也都穷的叮当响。姑姥姥和姨姥姥会和奶奶互相送点做鞋用的布壳子,自家种的一点豆类,或者是花椒萝卜什么的。

到了差不多八十年代那时候,探亲时兴用那种皮革做的黑提包,这时的礼物也有了变化,从馒头面条变成了桃酥饼干。我清楚地记得桃酥是用哪种红色的花纸包装的圆柱形,一包大概一斤的样子,用纸捻子捆好,纸外面油汪汪的,一看就很馋人。一般情况下提包里放个五六包桃酥,也有的放三四包,但主家往往只留下一包两包的,到谁家都这样。我记得奶奶总是数算谁家多留了一包,她会耿耿于怀,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家再探亲礼物就不够了。这些桃酥跟着探亲的脚步走南闯北,一个正月下来,有些已是经不住长途颠簸,差不多要粉身碎骨,这时探亲行程大多画上了句号,孩子们才有机会用手指抿着那些又香又甜的桃酥渣渣过过馋瘾。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黑提包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渐渐开始有了塑料的方便袋,物质生活也相对丰富些了。有人出门就用方便袋。那时的礼物有了些花样,水果、罐头、藕粉、杏仁霜之类的,如果用方便袋提了其中的两三样并不打算回礼,那是倍有面儿的。有一次父亲一位多年不联系的朋友来访,拿来两个肉罐头和几盒藕粉,我们简直开了眼。但是可把父亲和奶奶难为坏了,因为既没有像样的菜招待人家,又没有像样的礼物回赠,我记得父亲去一个大爷家买了苹果,在自家山楂树上摘了些山楂,给那位叔叔作为回礼。这可真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对王熙凤说的话“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

当然这只是我印象中的探亲礼物,家境好的人家肯定不会这样寒酸。我们家那叫一个穷,一年到头连粗茶淡饭都谈不上,掺上些野菜断不了顿那就念佛了,即使是过年这样隆重的节日都见不了多少荤腥。

我家虽然年年养猪,每到年底,也只能割那么一小刀的肉意思意思。虽然肉极少,煮的时候添的水可不少,一大锅水里咕嘟着零零散散的几块肉,那香味引的孩子们一个劲儿围着锅台转。等到肉煮熟了捞出来,父亲让我们每人拿一个碗,,舀上点肉汤,把又干又硬的煎饼泡进去吃,泡过的煎饼松松的油油的那叫一个香,大家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头上冒出汗来,肚子冒出尖来才算完,这就是每年的吃“肉”了。因为年后要待客,没有一点硬菜委实不行,奶奶就把土豆切片或把蘑菇撕碎,裹上面糊用豆油炸上半筐子,挂在房梁上,有客人时,就假冒炸肉来做菜。虽然不是真肉,可是拿油一炸,单那金黄的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用爷爷的话说,那就是用油炸石子儿吃也香!

那时不但生产力落后,交通也相当落后。山村里根本没有像样的路,差不多都是些羊肠小道,几十里的探亲路几乎都是一步步量出来的。要是路程远,你就得考虑天不亮就披星戴月地赶路,即使这样有时还赶不上中午的饭点。有一年的大年初七,我本家的一位奶奶去世了,她娘家是寺头那边的,和我们隔着一座重峦叠嶂的大嵩山,那时山上完全没有路,所以两个地方几乎就是两个世界,也不知当年她是怎样阴差阳错嫁过来的。送信时天还好好的,谁成想到晚上下了一场没膝的大雪,奔丧又不是探亲,不能耽误几天再说。娘家那边的人是必须要来的。于是她娘家的人半夜三更就着那点雪的亮光启程往这里赶,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以后才赶过来,几个大小伙子累得爬都爬不起来了,据说每个人至少也摔了百十个跟头。你想,本来就没什么路,一下雪沟满壕平的,又是夜里,雪又松松软软的,深一脚浅一脚的乱转,不把人累趴了才怪呢!他们住下歇了三四天才回去,因为山里的雪一时半会不会融化,回去还得搏命似的赶路啊!

有人说了,路远不会坐车吗?是啊,可嵩山到寺头连路都没有,哪里会有车呢?有车又怎么样呢?我七八岁时跟姐姐到姥姥家去,那时的四五十里路在孩子眼里觉得千里迢迢似的。镇上的车站就那么一辆小客车,节后客流集中,大家一窝蜂地往上挤。姐姐好容易挤到车门边,伸手要拉我,可里面似乎连半个人也塞不下了,司机就关了车门,扔下我和那些没挤上去的人开走了。姐姐急的大喊着要下车,我更是惊慌失措,回家吧,我自己不记的路,姐姐又在车上走了,我一边追着车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哭,连鞋子都跑丢了也顾不上,车上的人看我疯跑,纷纷喊司机师傅等等我,那个好心的司机停下车开了门,我哭着爬上车扑到姐姐怀里,有个好心的婶子把鞋给我扔上来,好半天我都平复不下来,心里直怪妈妈当年为什么嫁到这么远的山里来。

想想从前那些艰难的日子,说多了都是泪啊。如今人们的衣食住行样样都称心如意,起码没人挨饿了,倒是营养过剩的人越来越多。看看那些日新月异的交通工具,天上的飞机嗡嗡的,地上的火车嗖嗖的,私家车一堵一大串。只可惜爷爷奶奶他们那一代人永远都享受不到了,真希望过世的人能够在天有灵,那他们就可以循着熟悉的山山水水回来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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