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鲜花

我的老师方涛去世了。这对于我，不亚于一个惊雷。我曾是方老师得意的学生。

本来，得知方老师住院的消息，我就想去看望的，不巧的很，正当我作出决定时，单位来了一个通知，要我去温州开会。当时我想，等出差回来，再去看望老师吧。没想到，我这个临时决定，竟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在温州开了七天会，脑子里装了不少新思想，行囊里装了不少新资料。但在我的感觉里总像少了点什么，到底少了什么，当时也说不清楚。

在张贵庄下了飞机，坐班车来到南京路，我的脑海顿时闪现出一个念头：这离总医院不远，方老师就住在总医院，赶早不知赶巧，正好顺道去看望方老师。

给方老师买点什么呢？下了班车我问自己。恰巧，一爿花店映入眼帘，对，给方老师买束鲜花，方老师平时是很喜欢花的。我带着轻松的心情推开了花店的门。

店里的老板是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看上去很精明。见我走进来，便走上前很有礼貌地问道：“先生，买花吗？”“嗯。”我一边随声应着一边用眼睛扫描着各式各样的鲜花。“要哪一种呢？”“康乃馨。”我的眼睛盯住那束扎得近乎完美的康乃馨说道。

花被小伙子麻利地取过来。绚丽的花和玻璃纸的脆响让我眼前顿时明亮起来。“送给妈妈的吗？”小伙子一边整理着扎花的丝带，一边随意地问。“不，送给老师的。”“哦。”小伙子的眼神透过一抹惊奇，又随意地上下打量了我这三十多岁的人几眼。瞬间，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给你，七折优惠，三十元钱。”“好的。”我的手不由地在空中停住了——满打满算，我的手掌里才有二十几元钱，这还包括我回家的车费。这时，我后悔自己的突兀了。“先生，对不起，我刚才忘了问花的价钱了，能不能换一束便宜点的？！”我的眼睛向下，脸变得通红，声音低低地说。“不大好，送给老师，这康乃馨再合适不过了。看得出来，你刚出远门回来吧，钱花亏了是不是？”看来，我一走进店门，小伙子就注意我了。听了小伙子的问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未置可否。

短短的一阵缄默，最终小伙子笑了。他很自然地托起那束康乃馨。“拿着，就冲你这份心和那位值得你如此付出的老师，我少挣几个钱也值。十元钱卖给你！其实，刚才的价我已经少算钱了。”

听了小伙子的话，我猛地抬起头，我分明看到了迎面一双真诚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又分明深蕴着一泓清澈如水的情愫和一种似曾相识的赞许。

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接过那束鲜花虔诚地走出店门……

然而，令我抱憾终生的是，当我捧着鲜花跨进总医院大门的时候，得知我的方老师已于三天前故去了……

我茫然地坐在回家的汽车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是自责？是内疚？是悔恨？我说不清楚。我在想，假如我像花店里的小伙子拥有那种对老师特殊的情感，那么，看望方老师就不是在出差后，而是在出差前。想着想着，我的眼前模糊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回家，将这束鲜花献到方老师的坟前，尽管这束鲜花来迟了。

作于1995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