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金笔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三年前的一次统考,我和一些教师到洪庄中学监场。上午,考完试,洪庄中学要和我们比一场篮球赛,我们欣然同意。打完球,当我们大汗淋漓地拎着衣服来到教师宿舍时,我才发现英雄金笔不见了。金笔是女朋友送我的,丢了它就像失去一份情感,我的心情沉甸甸的。一位教师提醒我,打球挂衣服时是不是滑落了,让我到球架下找找看。我怀着侥幸心理来到球架下，找遍了也没见金笔的影子,我懊丧而失望地往四下看了看。一个闪亮的东西忽地映入眼帘,我一阵惊喜,急忙奔过去。原来是一支钢笔,红彤彤亮晶晶地躺在地上,却不是我丢的那支。我想,不知是哪位看球的学生遗落的,我捡起钢笔向广播室走去。

当我回到宿舍时,广播里传来“有位老师捡到一支钢笔,请丢失钢笔的同学前来认领”的声音。下午,继续考试。当考试结束,我推车正准备回家时,一位学生拦住了我,小声地问道:“您是沿河中学的张老师吧?”我点了点头。“我有件事想和张老师单独谈一谈。”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考完试后找我有什么好谈的。不过,看他挺认真的样子,我不由地跟他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张老师,我错了,我办了一件蠢事。”男学生泪眼兮兮地说。听了他的话,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潜意识告诉我,可能和英雄金笔有关。果然,那男学生接着说道:“张老师,是我看见您的笔从衣袋里滑落的,当时我见周围的人只顾看球,就把笔捡起来离开了球场。”男学生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泪珠“叭哒叭哒”地掉在了地上。见他这样子,我赶紧安慰他:“你能找老师主动承认错误,说明你还是一名好学生,不要太难过。”“不,张老师,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一支很珍贵的钢笔,我有些后怕也有些后悔。当我发现张老师向球场走来时,不知怎么的,我就把自己的钢笔丢在了球场上躲开了,这也算对我心理上的一点安慰。”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学生自有学生的想法,天真离奇又富于浪漫。我故意为难他:“想拿你的笔和我的笔作交换我可吃大亏了。”“张老师,我原本是这样想的,没想到,您拾到我的笔后交到广播室了。我领回钢笔后,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反正是越想越惭愧,越想越后悔。考试以后,我就鼓足勇气向张老师认错来了,要不,我这一生也不会好受的。给,这是您的笔。”深灰色的笔杆,乳白色的笔帽,捧在一双稚嫩的手上是那样熟悉而真诚。是谁说过,孩子的心灵是一张洁白的纸,一不小心就会染上污点。我庆幸自己作了一件很正确的事,假如我捡到钢笔不交到广播室,后果又会怎样呢?想到这,一阵热流在我心中涌动。我没有去接钢笔,而是问男学生:“你的钢笔呢!”“在我的衣袋里。”“把你的笔给我!”望着男学生疑惑不解的表情,我赶紧解释了一句:“把我们的钢笔交换一下,你捡到的归你,我捡到的归我。”“那不行,我的笔怎么能和张老师的笔作交换呢,您的笔这么贵重。”看到男学生很难为情的样子,我又一次笑了,半开玩笑地说道:“一支笔换回一颗心,我可占大便宜了。”听了我的话,面前的男学生沉默了一会儿,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庄严而郑重地把他的笔交到我手上,然后,飞快地离去。红红的钢笔在我手中分外鲜艳,仿佛是学生滚烫的心。

这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谈起过,只在心里默默祝愿这位不知名的学生越变越好。没想到,在三年后,我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寄自大连海运学院的邮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崭新的英雄金笔,深灰色的笔杆,乳白色的笔帽,和三年前的那支笔一模一样。邮件里还附有一封折叠成海燕式样的信,我迫不及待地将信打开——

张老师：您大概把我忘了吧。不过,这支笔会帮您想起来的,我就是那个曾经犯过错误的男学生。原谅我这三年没给您写信,其实,这三年,我时时刻刻思念着老师,因为有您的笔形影不离地陪伴着我,让我时时反省自己的过失,走上自强奋斗的道路。我明白张老师和我交换钢笔的意思,我也深知这其中的份量,它激励着我刻苦地学习文化知识,使我顺利地考上了重点中学又考上了大学。

张老师,说心里话,那件事是隐藏在我心灵深处的伤口,它时时触痛我麻木时想偷懒的神经,让我奋起,对得住金子般宝贵的光阴,使我成为考场上的英雄。我坚信,这支笔会陪伴着我在新的人生道路上也会成为英雄。为此,我特意又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英雄金笔回赠张老师,让这支笔陪伴着张老师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学生……

一股暖流洋溢在我的心里,我仿佛看到一名年轻的船长向我微笑。他身后的海是那样的蓝,天上的云是那样的白,一切都那么纯那么美。

作于1996年4月15日